發表日期 5/10/2022, 1:38:16 AM
小說《紅岩》中有一個非常經典的人物形象――“瘋老頭”華子良。他被關押在軍統秘密監獄14年,為瞭不讓自己的真實身份暴露,忍辱負重,在監獄裏裝瘋賣傻。後來還有一部叫《華子良》的京劇,也生動地講述瞭他的故事。
韓子棟1909年齣生於山東省陽榖縣的一戶普通農民傢庭,從小念過幾年私塾,在兄長的支持下於1925年考入山東省立二中。1926年,國民革命軍發動北伐戰爭,勢如破竹,各地青年紛紛參加革命。當時正值國共閤作,共同革命,韓子棟便加入瞭國民黨。
韓子棟得到消息以後,立即逃離山東,來到北平。他一邊在書店打工,一邊在一傢私立學校讀書,後來考入瞭中國大學經濟係。他工作的春鞦書店,是進步人士創建,平時暗地裏銷售革命書籍。韓子棟也拼命閱讀這些書籍,思想逐漸發生瞭變化。
一名叫周怡的顧客經常來書店看書,與韓子棟閑聊。這個周怡是陳賡領導下的北京特科的核心人員,當時特科創建不久,大傢在分頭物色、發展成員。經過長時間觀察和交談,周怡發現韓子棟思想進步,對革命理論也很熟悉,於1932年1月發展他成為黨員。後來韓子棟在自述報告中寫道:
從這天起,我覺得我靠近瞭太陽,找到瞭光明,成瞭最幸福的人!
此後,春鞦書店成瞭北京特科的秘密辦公點。當時戴笠也剛在北平建立華北區特務機構,由鄭介民擔任區長,機構名叫“藍衣社”,是軍統的前身。為瞭獲取敵人情報,組織考慮到韓子棟過去在國民黨當中工作過,還有學生的身份掩護,決定派他打入藍衣社。
然而初期藍衣社的組織非常嚴密,成員之間往往相互監視,韓子棟工作不到半年就被人告密。他迴傢躲避瞭3個月,以為風波已經過去,於是返迴北平。但不久就被國民黨特務逮捕瞭,從此開始瞭漫長的牢獄生涯。
起初韓子棟被關押在北平,審訊他的是有“閻王殿”之稱的憲兵三團。但無論敵人怎麼摺磨,韓子棟始終咬緊牙關不承認自己是共産黨員。在又一次酷刑中,韓子棟昏死過去。法醫過來摸不齣脈搏,給他填寫瞭死亡證明。
當時藍衣社失秘嚴重,各派之間相互攻訐。主審特務害怕被指責與韓子棟是同夥,背上“殺人滅口”罪責。他找來醫生,到停屍房進行搶救,最終命大的韓子棟醒瞭過來。之後,特務也不敢再對他用刑,將他轉移到南京軍統秘密監獄。
抗戰爆發以後,韓子棟先後被轉移到武漢、益陽、息烽等地,最終於1946年7月被押送到重慶白公館看守所。
每到一處,特務們為瞭彰顯自己的本領,都會拿韓子棟這個頑固分子練練手,試圖撬開他的嘴。老虎凳、辣椒水、電椅、木棍夾手指……各種酷刑,韓子棟都嘗試瞭一遍,連牙齒也被打脫落光瞭,始終沒有承認自己的真實身份。
一個特務對他說:“想死?沒那麼好的事,死隻5分鍾,我要你生不如死,吃不消瞭就得‘悔過自新’。”
監獄裏麵生活異常艱苦,特務發的米被稱為紅米,是稻榖和稗子混雜。裏麵還摻雜著大量沙石雜物,讓人無法下咽,但餓到極點以後,也隻能囫圇著一起吞下去。
監獄裏暗無天日,尤其是關押在息烽洞時,岩洞裏麵陰暗潮濕,監室很矮連腰都伸不直。長期處於這種環境,加上營養不足,他患上瞭多種疾病,30多歲的人看起來像50歲一樣。
由於沒有承認自己的身份,他一直被以“嚴重違紀人員”身份被關押。在監獄裏麵軍統違紀人員瞧不上他,革命誌士更不願搭理他。他始終默默無語,不參與各派的紛爭。隻有經過長時間交流,覺得信任的革命誌士,纔會告訴他自己真實身份。
他曾與一個瘋子關在一個監室,為瞭不讓自己身份暴露,他也開始學起瘋子來。
經過長時間關押,本來就骨瘦如柴,蓬頭垢麵。他經常沉默不語,眼神空洞地坐著發呆,一坐就是半天。有時候撿著掉在地上的鍋巴不停地嚼,直到牙床齣血。特務們看他瘋瘋癲癲以為他被關傻瞭,都叫他“瘋老頭”,平時都拿他尋開心,偶爾讓他到監室外活動。為瞭生存,他隻能忍辱負重。
一天,軍統特務瀋醉到白公館看守所審問犯人,看到韓子棟在外麵,便問身邊的特務:“這人怎麼在外麵?”特務告訴他:“這個老頭被關瘋瞭,讓他在外麵活動活動,不會惹事。”瀋醉說:“我看他是裝瘋,真瘋瞭的人眼神不會這麼機警。”
結果韓子棟又被關瞭好幾個月,連他自己也是幾十年後遇到瀋醉時纔弄明白原因。
白公館內有一個秘密黨支部,他們經常在一起研究越獄辦法,提齣三個方案:一是盡可能地組織集體越獄;二是個人有機會也可伺機越獄,逃齣一個是一個;三是發動鬥爭,爭取改善生活。
經過集體鬥爭,特務們答應將夥食和監獄內的小賣部交給犯人自己管理,並挑選韓子棟為管理員。因為他關押時間長,平時瘋瘋癲癲,特務們都認為他不敢亂跑。加上他不是本地人,對重慶根本不熟悉,外齣不會有太大問題。
在特務楊進興的帶領下,韓子棟到磁器口街上去采購物品。每次上街,他都閉口不言,暗暗觀察監獄四周地形和崗哨位置,並冒險畫瞭一張地圖交給黨支部。每次經手的錢總是分厘不差,采購完東西立即返迴監獄,從不亂跑。連特務們也說:“這瘋老頭子,咱們就是把他放瞭,他也要跑迴來。”
息烽洞監獄
然而集體越獄計劃還沒來得及實施,1946年8月,被關押在白公館內的原四川省委書記羅世文、川西特委軍委員車耀先就被軍統特務殘忍殺害。尤其是1947年以後,解放戰爭形勢開始轉變,國民黨將戰場上失敗的怨恨發泄到被關押人員身上,不斷殺害革命誌士。
鑒於這種形勢,大傢商量集體越獄可能性越來越小,要求韓子棟找到機會先逃齣去,把監獄內的情況報告給組織,以采取辦法營救。
韓子棟到街上買東西,一般由楊進興帶領。楊進興人高馬大,還會點功夫,為人凶狠機警,由他帶齣去韓子棟找不到任何逃跑的機會。1947年7月18日那天,楊進興等幾人外齣,韓子棟藉口要上街買貨,便由盧明森帶他齣去。
一路上,韓子棟都在想怎樣逃走,卻始終找不到機會。正在懊惱之際,兩人走到磁器口,遇到白公館軍醫王殿。王殿說:“天氣這麼熱,我們去吃點冷食。”韓子棟掐著大腿,心裏想答應吧,答應吧……但盧明森卻婉拒瞭,這讓韓子棟直嘆氣。
說來也巧,這時白公館看守員鬍為祥也走瞭過來,邀請兩人到自己傢打麻將,說鄰居傢有一個20齣頭的姑娘,可以邀請她一起玩。這時盧明森纔答應,韓子棟也跟著他來到瞭鬍為祥傢,坐在客堂一張涼椅上假裝睡覺,其實還想怎麼逃走。
楊進興
幾人打瞭幾圈,盧明森似乎手氣挺好,不停鬍牌。那個看著韓子棟的勤務兵,也不時湊到麻將桌前觀戰。他來迴幾趟,見韓子棟都在睡覺便放鬆瞭警惕。正當他們數番高聲喧鬧之際,韓子棟把帽子放在一邊,裝作去解手走到外院牆根的視覺死角。
這時他發現門口兩扇大木門緊閉,要打開就會發齣響聲,引起注意,而眼前這堵圍牆,自己徒手也無法爬上去,搞不好還會弄齣聲音。正在想該怎麼辦時,看到自己放在一旁的扁擔,於是用它架在牆角,踩上去手剛好能攀上牆沿,隨後小心翼翼翻過圍牆逃瞭齣去。
那個勤務兵觀戰瞭半天纔反應過來,發現韓子棟不見。盧明森立即派人去找,到處也找不著,晚上9點纔報告所長丁敏之。丁敏之拍桌子大罵他“通匪”,立即將他下獄,隨後派齣更多特務帶著警犬齣去找也沒找到。盧明森為此被關押瞭20個月。
按照事先的方案,為免暴露,韓子棟逃齣去以後沒有去找當地組織。而是一路嚮北,往解放區奔去。他乘船從重慶到武漢,再乘火車到瞭許昌。
在息烽監獄時,韓子棟認識一位叫鄭紹發的人,兩人交情頗好,約定到河南後一定要去傢中找他。這個鄭紹發是到重慶找老蔣認親的(感興趣的自行搜索“鄭紹發”),結果人沒見著反而被戴笠關押在息烽優待起來,1946年纔釋放。
韓子棟找到他傢,在他幫助下到一傢旅館工作瞭一段時間。湊足瞭路費,並讓鄭紹發搞到一張通行證,最終於1947年10月3日找到解放區。經過短暫的匯報和休整後,他決定先迴傢看看妻女。
闊彆傢鄉多年的韓子棟,終於迴到山東省陽榖縣韓莊村。當時他年僅39歲,卻早已滿頭白發,牙齒掉光,瘦得皮包骨,看起來就像一個飽經滄桑的老頭。這麼多年沒有音訊,村裏的人甚至連傢人都早以為他已經死瞭。
當他敲開自己傢門時,妻女都沒有認齣來,妻子一臉疑惑地問:“你找誰?”。直到他說自己是“子棟”後,一傢人纔抱頭痛哭。
在傢中休養瞭一段時間,他決定去找黨中央,報告自己的經曆和獄中的情況,盡快救齣獄友。1948年1月23日,他來到西柏坡找到組織部負責人,介紹瞭自己的情況,並提交瞭一份三萬餘字的脫險報告。經過組織審查,恢復瞭他的黨籍。時任組織部副部長安子文感慨地說:
你能經受長達14年的秘密監獄生活的考驗,即使在全黨的黨員中亦屬罕見,堪稱難能可貴。
韓子棟一直以獄友的身份給上級寫信反映。在風雲激蕩的那些年裏,他也因此被汙衊成瀋醉安排潛伏下來的特務,受到瞭迫害。好在瀋醉始終堅持原則,否認瞭這一說法,並提供瞭當年他親自派人追捕韓子棟的證明材料。
1979年,正在撰寫“西安事變”有關文史資料的“小蘿蔔頭”的哥哥宋振鏞,到貴州看望瞭尚未落實政策的韓子棟。看到他們一傢的生活睏境後,把他的情況反映給瞭中央,韓子棟的問題纔獲得解決。
恢復工作的韓子棟仍然發揮餘熱,籌辦瞭“小蘿蔔頭少兒工作委員會”,他自己也經常到全國各地學校講述小蘿蔔頭的故事。
1992年5月19日,韓子棟在貴陽病逝,享年84歲。
韓子棟被捕時黨齡不過一年多,但卻被關押瞭14年,他隻需要做一個簡單的“悔過”就能獲得自由,與親人團聚,但是他並沒有那樣做。獲得自由以後的韓子棟,也完全沒有義務不斷地為那幾個犧牲瞭的同誌申訴,但他卻在不斷堅持。驅使他堅持下去的大概就是信仰、原則和責任的力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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