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這是“天翻地覆慨而慷”的年月。這年的新年前夕,在遼瀋戰役獲得勝利。淮海戰役、平津戰役的勝利也已經成為定局,人民解放軍摧枯拉朽,攻無不剋,全國的解放已經是無法逆轉的局勢。
當時的中國人民解放軍已經渡過長江,以排山倒海、摧枯拉朽的勢頭解放瞭南京,解放上海是指日可待。
此時,榮毅仁的內心也是矛盾的,他的傢眷已經都去瞭香港,如果齣去遠離祖國,那不是任人擺布嗎?他依戀祖國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他想為祖國做一番事業,如果齣去,事業也就渺茫瞭。走還是不走,他很猶豫。
榮毅仁非常不捨得父輩奮鬥一生開創的事業,這事業裏凝聚著他的心血。他考慮再三,祖國之愛,事業之心,聽到解放區的情況和父親堅決不走的態度後,使他下定瞭決心:“就留在上海吧!”後來也把自己的傢眷從香港接迴瞭上海。
初識
解放軍進入瞭上海,究竟有著怎樣的命運,等待著榮毅仁呢?
榮毅仁在1959時,迴憶當時的情形,說:
十年前的此時,人民解放軍進入上海,我年邁的父親住在無锡,音訊阻隔,不知道他是否還安全,我在外錶上故作鎮靜,免得廠裏的同事都惶惶不安,內心卻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不知如何是好。
這番話說齣瞭他當時的心情。但他也和他的父親一樣,有一條是始終不變的,中國人還是在中國好。
上海解放前夕的5月23日,國民黨一個連在榮傢的房子外架起瞭機關槍,最後給瞭他們500多現大洋,他們這纔揚長而去。
解放軍浩浩蕩蕩的進入瞭上海。這究竟是怎樣一支軍隊呢?上海人心裏不免打起瞭問號。可他們看到的場景,卻是:解放軍鞦毫無犯,露宿在馬路邊、水泥地,從不進民房,這可真是從來都沒有見過的新鮮事兒!
“叮鈴鈴……”5月25日天剛濛濛亮,一陣鈴聲驚動瞭榮傢,一個廠長跑來報信,對榮毅仁說:“儂曉得伐,解放軍睏拉馬路浪(睡在馬路上),暖,暖,看的人多著呢!”
“噢!是伐?你是怎麼過來的?”榮毅仁問。
“我是開車過來的,蠻好,沒事。”廠長答道。
“那好,我跟你一起齣去看看吧!”榮毅仁決定親自開汽車和廠長一起去看一看。
汽車緩緩地行在馬路上,但見馬路兩旁和衣而臥的解放軍,有的已經起身,有的還在睡著,起身的人在人行道上休息,有的站著,有的坐著,未進店傢,也未進人傢,有的已經在吃早飯瞭——冷饅頭就鹹菜。旁邊有不少站著看的老百姓。有人拿齣自傢的熱水瓶,給他們倒開水,也都被解放軍們婉言謝絕瞭。
榮毅仁又繼續往前麵開去,開到浦東大樓附近,汽車被一位解放軍戰士攔住瞭,那位戰士很有禮貌,上前問道:“先生,你要到哪裏去?”
“我要到公司去,公司就在江西路上。”
“對不起,前麵還有戰鬥,開車過去會不安全,請先迴去,再等等吧!”
榮毅仁生平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紀律嚴明又說話和氣的士兵,他的內心受到瞭很大的震撼。
在迴傢的路上,剛纔見到的解放軍戰士的形象,不時浮現在他的眼前,他七想八想,這些天來一直忐忑不安的心,似乎稍稍平靜瞭一些。
在上海剛剛解放的幾天中,榮傢經營的紗廠等企業生産暫停,當時職員們已經無心工作,議論紛紛。大傢更多擔心的,是公司和自己會麵臨著怎樣的命運和前途,不知道政府會如何處理上海這座爛攤子。
陳毅的講話讓榮毅仁顧慮全消
6月1日,榮毅仁忽然收到瞭上海市軍管委發瞭的一張請帖,請他在6月2日下午齣席工商界人士的座談會,地點在外灘的中國銀行大樓四樓。
這陌生又新鮮的請帖,像平靜的黃浦江一樣,忽然掀起瞭層層波浪,震蕩著榮毅仁和他的傢族。是禍?是福?是悲?是喜?難以預料。
榮毅仁的心中更是打鼓:這次赴會是第一次麵見“大官”,不知將會是什麼樣子?“大官”會談些什麼?會怎樣對待我們這些資本傢?
初夏的上海,天氣還不太熱,黃浦江送來瞭陣陣江風,沁人肺腑。一輛接著一輛的“奧斯汀”“雪佛萊”等外國名車車水馬龍地駛嚮瞭外灘的中國銀行大樓。這些人都懷揣著惴惴不安的心,帶著一連串的問號,破天荒第一次來和共産黨坐在一條闆凳上開會。
這次到會的資本傢有兩百多人,這些人的名單也是陳毅等人事先研究好的,陳毅說:“冷落瞭哪怕一個人,也會讓全部參會的人為之不快,所以寜肯多邀請幾個,也不要漏掉一個應該邀請的人。”
開會的時間到瞭,全場都寂靜瞭下來,但見幾位華東局和上海市的領導齣現在大傢麵前。其中有一個人,中等身材,體格魁梧,器宇軒昂,他正健步走瞭齣來,穿著一套洗得發白的布軍裝,彆著解放軍的胸徽,腳穿一雙綫襪布鞋,乍一看上去,和榮毅仁在馬路上看到的解放軍戰士幾乎沒有差彆。
康盛年走到榮毅仁身邊,介紹他和這個人握手,說:“這位是陳毅市長。”
“呀!原來他就是陳毅市長。真沒有想到,這位赫赫有名的將軍,竟然和普通戰士完全一樣!”握手之後,榮毅仁的心裏直翻騰。
榮毅仁的心裏思忖又思忖:要是在這種場閤,高級將領哪一個不是呢子軍裝筆挺,足登鋥亮的皮靴,胸前掛著勛章,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呢?眼前這位將軍、市長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瞭,這和之前宣傳的可是完全不一樣啊!
陳毅一口四川話,聲音十分洪亮,他說:
工商界的朋友們,我叫陳毅,是新任上海市的市長,這次和大傢見見麵,認識一下。
陳毅的口吻,是那麼的隨和、幽默,稱呼大傢為朋友,讓會場的氣氛頓時齣現瞭鬆動。
陳毅接著說:
我代錶人民政府和解放軍,對上海工商界在國民黨統治下,多年來為建立民族工業而奮鬥,錶示慰問。
這是多麼溫暖而感人肺腑的話啊!過去他們哪裏聽到過這樣的話!榮毅仁和工商界的人士,在剛赴會時的那種緊張不安的心情,一下子就鬆快的下來。
陳毅指齣:
我們當下要麵臨的局麵,是嚴峻的,我們工業本來就落後,讓我們共同努力,盡早把生産恢復起來,我們鼓勵工商業者在新上海建設中起到積極的作用。
陳毅的話鏗鏘有力,坦誠相見,明明白白地告訴大傢:人民政府要幫助大傢發展生産,這無異於給上海工商界吃瞭一顆定心丸。
榮毅仁聽瞭這番話後,心裏的一塊石頭落瞭地,看來自己留下瞭不走的決定是正確的。
其實豈止是榮毅仁這樣想,在坐的這些沒有被嚇跑的工商界代錶們,也都有同感。
其中有一位紡織廠的經理,已經將資金抽到瞭香港,行李已經裝上瞭飛機,在飛機即將發動的最後時刻,他決定不走瞭,花瞭五塊大洋請機務人員扔下他的行李,抱著“試試看”的心理留瞭下來。聽瞭陳毅的講話後,也慶幸自己留對瞭。
陳毅講話剛柔有度:“毛主席這次派我來上海,不是開玩笑的,是讓我們來改造這個舊城市的。”他堅定的語氣說,“我們完全有辦法對付那些違法破壞的人。”
豪爽、坦誠、剛毅、有力,陳毅的講話把所有在場的人全都鎮住瞭,這些資本傢們見過的世麵也不算少,可像今天這樣的場麵,他們卻從來沒有見過。陳毅談笑自若,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撚著桌上的花生米,嗑著瓜子,有時還插進幾句笑話,隨和,詼諧,同時透齣幾分威嚴。
榮毅仁坐在陳毅的斜對麵,靜靜地聽著、思考著。並且時不時地抬頭端詳著這位文武兼備的共産黨人。
真難想象,他就是馳騁疆場,威震遐邇,令國民黨軍隊聞名喪膽的陳毅將軍。
1991年,榮毅仁在他的《陳毅市長給我的第一印象》文章中,這樣寫道:
42年前的一次會議,至今仍是曆曆在目,當時陳毅市長給瞭我一個終身難忘的印象:他是一位普通兵式的司令員,一位深切瞭解群眾的領導,一位富有人情味兒的共産黨員。
在場的很多工商界代錶人物,在經過漫長的幾十年後,同樣仍能對陳毅當時講話的手勢,記得清清楚楚。
上海許多資本傢,都曾經毫不掩飾地錶示:他們認識黨,就是從認識陳毅市長開始的,一些人之後又聽過陳毅的多次報告,每次都覺得陳毅講話氣勢磅礴,扣人心弦,襟懷坦蕩,肝膽照人。
當時,包括榮毅仁在內的許多人,當時恐怕並不瞭解,其實在1949年3月,就已經在考慮上海解放後的市長人選瞭。經過一番商量,都認為未來的上海第一任市長,應該是一位文武雙全、軍政水平一流的帥纔。最後決定由陳毅擔此大任。
座談會開瞭將近3個小時,大傢仍是意猶未盡,在握手告彆的時候,陳毅還親切地對大傢說:“今後你們有什麼問題,可以隨時和我們約談。”
散會後,榮毅仁開車迴到瞭公司,一進門,就興奮地對經理和廠長們大聲說:“蠻好!蠻好!馬上作好準備,迅速復工!”
就這樣,榮毅仁安心的留在瞭上海,繼續辦他的工廠。
偉大的紅色資本傢
1950年6月10日,榮毅仁來到瞭北京中南海,受到瞭毛主席的熱情接待,榮毅仁在飯桌上,想到自己去年的今日,上海解放纔十幾天,當時的自己心存畏懼、疑慮重重,甚至還差一點齣走,而一年後卻成為共産黨主席的座上客。的熱情,讓榮毅仁心裏熱乎乎的,開始拘謹的心境,也隨之一掃而空。
1957年,在陳毅的推薦下,欽點榮毅仁擔任上海市的副市長。在的推薦下,周恩來也找到榮毅仁擔任紡織工業部的副部長。為中國早期的工業建設,立下瞭不朽的功勞。
1979年1月17日,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剛剛結束,便在這一天,將開辦中外閤資企業的重任,全權交給榮毅仁負責。榮毅仁也在國傢的支持下,創辦瞭中信公司,為中國的經濟發展,探索齣瞭一條屬於中國自己的道路。1993年開始擔任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副主席。
社會主義,對榮毅仁來說,並不是一開始就天然能接受的,他並不是沒有過疑慮、睏惑、彷徨甚至痛苦,但領導人始終堅持貫徹黨的統一戰綫政策,既有鮮明的原則性,又富有人情味地引到榮毅仁一步步接受黨的政策,接受瞭社會主義。
榮毅仁曾說:
幾十年來,在與領導人的接觸中,我深感他們處事待人都是齣於公心。他們站得高,看的遠,思想深,視野廣。他們紮根於群眾,深得人民的信任和擁護,這是我始終都要學習的,他們對我的教誨和愛護,枯骨銘心,使我下定瞭決心,要跟定黨。
榮毅仁的命運和祖國的命運緊緊聯係在瞭一起,可以這樣說:沒有,就沒有榮毅仁的偉大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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