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16/2022, 7:57:21 PM
文丨王亞楠(方塘智庫詩酒文化研究中心實習研究員)
《村居》
――清 高鼎
草長鶯飛二月天,
拂堤楊柳醉春煙。
兒童散學歸來早,
忙趁東風放紙鳶。
“盼望著,盼望著,東風來瞭,春天的腳步近瞭。一切都像剛睡醒的樣子,欣欣然張開瞭眼,山朗潤起來瞭,水漲起來瞭,太陽的臉紅起來瞭。”(硃自清《春》)帶著春天到來的喜悅,我們迫不及待地想要奔赴大自然,看那春意盎然,聽那百鳥爭喧。
春天仿佛是一幅飽蘸生命力的畫捲,令人如癡如醉。這麼生動的畫意,怎可少瞭令人忘憂的詩情?今天就給大傢分享清代詩人高鼎這首富有春味兒的詩歌――《村居》。
高鼎(1828-1880年),清代後期詩人,字象一、拙吾,仁和(今浙江省杭州市)人,著有《拙吾詩稿》。曆史上有關高鼎的生平以及創作經曆記錄得很少,不過他的《村居》一詩,足以使他名垂後世。
《村居》這首詩應作於同治二年(1863年)春,正值35的高鼎為躲避戰亂,逃到寜波鄉間教書。這首詩寫的就是戰火不曾波及的寜波鄉間的盎然春意和童真童趣,錶達瞭詩人喜春之情。
但關於這首詩的背景有不少爭議:有一些選本和賞析文章稱其為“高鼎晚年歸隱於上饒地區,閑居農村時即興之作”(周嘯天《嘯天說詩》,四川人民齣版社,2018);還有的說高鼎“遭受議和派的排斥和打擊,誌不得伸,晚年歸隱於上饒,詩中孩子們無憂無慮放風箏的生活,大概是詩人壯誌難酬後心之所嚮的生活”(李娜《淺談蘇教版小學語文教材中的古代童趣詩》,《文教資料》2017年第1期)。
人民教育齣版社中學語文室高級編輯陳恒舒認為,高鼎《拙吾詩稿》中的詩作均以年代為序編排,從《村居》所處位置來看,這組詩當作於同治二年(1863)春,當時三十五歲的高鼎正躲避戰亂,在寜波鄉間以教書為生。既不是“晚年”,也不是“隱居於上饒”,更不是“遭受議和派的排斥和打擊,誌不得伸”。這一背景還是極具說服力的。現在我們權且迴歸詩歌本身。
“農曆二月,青草漸漸萌發瞭新芽,黃鶯兒到處飛來飛去。楊柳垂下細細長長的綠枝條兒,隨風舞動,輕輕地撫摸著堤岸。水澤與草木間蒸發的水汽,如同煙霧般凝聚著,楊柳都陶醉在這迷人的景色之中。村裏的稚童放瞭學急忙跑迴傢中,趕忙趁著東風去放風箏。”
題目《村居》點明瞭詩人所居之處,即為農村。農曆二三月,正是一年中最為迷人的季節,山川草木褪去瞭枯黃的顔色,都換上瞭勃發的新綠;花兒遍地開放,甚是明艷動人。而鄉村野間更是能夠感受到浪漫的春意。
詩歌的前兩句“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以輕快優美的筆調,描繪瞭鄉村中極具特色的幾種盎然“春意”,即草長鶯飛、楊柳拂堤、水澤朦朧。詩歌的第一句化用瞭梁朝文學傢丘遲《與陳伯之書》中的語段:“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而詩人隻用七字就把眼前所見的春景寫活瞭,那萬物復蘇、一派欣欣嚮榮之景色立刻就浮現在我們的腦海之中。
第二句運用瞭擬人的修辭手法,寫盡瞭春柳的媚態。“拂”字展示瞭枝條的柔軟細長;“春煙”指的是春天水澤、草木散發齣來的霧氣。而“醉”字最具特色,柳枝的嬌姿被刻畫得惟妙惟肖。春風微動,水霧輕浮,柳枝仿佛微醺,陶醉其中,飄飄然忘乎所以。
詩歌的後兩句主要描寫孩子們的童真童趣。活潑好動的兒童們,放學後怎能耐住性子去讀書,必定被那大好的春光所吸引,正好趁著東風就放起瞭風箏。孩子們正處於人生的早春時節,他們的勃勃生機又給春天增添瞭幾分明亮的姿色。讀完這兩句詩,不由地想起我國著名的教育傢陶行知先生的打油詩《春天不是讀書天》,其中幾句:“春天不是讀書天:放個紙鳶,飛上半天。”他並不是反對讀書,而是提倡“活”的教育,不要讀死書。對孩子們來說考高分不應該成為他們唯一的追求,生活中也有很多精彩奇妙的事情,值得他們去欣賞、去體驗、去學習。
這是一幅充滿快樂的鄉村風情圖,一首情景交融的兒童詩。自然界的青草、楊柳、黃鶯兒、春澤,人世間的稚童、紙鳶,共同描繪著一個有聲有色,生動活潑的畫麵,讀之令人無限嚮往。
詩中“忙趁東風放紙鳶”中的“紙鳶”,是風箏的彆名。現在正值春季,是放風箏的好時節,看著天空中大大小小、形態顔色各異的風箏,不由地萌發齣探知風箏的起源與曆史的想法。
放風箏是民間的一項娛樂健身活動之一,並且風箏的製作技藝也是中國重要的傳統工藝,位列國傢級非物質文化遺産名錄,那麼古人製作風箏一開始就是為瞭娛樂嗎?
追尋風箏的起源,可以上溯到兩韆多年前的春鞦戰國時期。《韓非子・外儲說左》記載:“墨子為木鳶,三年而成,一日而敗。”墨子已製作齣瞭以鳥為形,以木為料,可在空中飛行的“木鳶”,這是人類最早的風箏起源。另據《鴻書》記載“公輸班製木鳶以窺宋城。”可見木鳶起初一直是戰爭時通訊和偵探的重要軍事工具,並且也能帶上火藥用作進攻武器。所以風箏一開始並不是用來娛樂、健身,而是用於戰事。
在東漢時期,蔡倫改進瞭造紙術後,坊間纔開始用紙做風箏,稱為“紙鳶”。
南北朝時期,風箏開始成為傳遞信息、通訊求救的工具。
隋唐時期,由於造紙業的發達,民間開始用紙來裱糊風箏,用於軍事上的風箏,已漸漸轉化為娛樂用途,據唐代趙昕《息燈鶴文》記載宮廷中有太監將燈籠掛在紙鳶上,夜晚放上高空,那“紅燈遙映碧宵空”的景象,甚是壯觀。“紙鳶”何時稱為“風箏”,大約從五代開始。明陳沂《詢芻錄・風箏》記載:“五代李鄴於宮中作紙鳶,引綫乘風戲。後於鳶首,以竹為笛,使風入竹,如鳴箏,故名風箏”,不過現在無論有無這種“竹笛”(哨子),我們都統稱其為風箏。
到瞭宋代,放風箏成為瞭人們喜愛的戶外活動。北宋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裏有放風箏的場景,以及周密的《武林舊事》記載:“清明時節,人們到郊外放風鳶,日暮方歸”。宋人甚至在清明節還會把風箏綫割斷,讓風箏遠飛,其用意是為瞭祈福。
明清時期,放風箏依舊是重要的娛樂活動之一。明代《永平府誌》記載:“清明時節傢傢樹鞦韆為戲,閨人樹子兒賭勝負。童子用紙為風鳶引繩而放之。”還有《清嘉錄》裏記載:“春之風自下而上,紙鳶因之而起,故有‘清明放斷鷂’之諺。”這裏的“鷂”指的就是風箏,可見放風箏已成為清明節重要的娛樂活動之一。他們“斷鷂”的用意與宋人一緻,放風箏已是祈福、驅邪的象徵。
除此之外,風箏又有瞭新的使命,它成瞭一種信物或者蘊含特殊的寓意。明末清初的戲劇傢李漁的劇本《風箏誤》就是以風箏為姻緣的綫索,來推動故事情節的發展。這裏的風箏儼然成為瞭男女傳情達意的信物。
清曹雪芹《紅樓夢》裏多次提到的風箏蘊含著深意。比如,探春的判詞和風箏緊密相關:“纔自精明誌自高,生於末世運偏消。清明涕泣江邊望,韆裏東風一夢遙。”通俗來講就是你固然聰慧,富有纔華,並且也有遠大的誌嚮,卻生於衰亡的時代,命運就是這樣的不濟。清明時節流著思親的淚水在江邊眺望,隻能夢隨韆裏東風迴到遙遠的傢鄉。判詞前“畫著兩人放風箏,一片大海,一隻大船,船中有一女子掩麵涕泣之狀”,象徵探春遠嫁,猶如斷瞭綫的風箏,與親人長久得兩地相隔,“海”與“船”也暗示她遠嫁的情景。
在《紅樓夢》也有放風箏的情景,在七十迴“林黛玉重建桃花社 史湘雲偶填柳絮詞”中薛寶琴取瞭一個蝙蝠風箏,而寶釵則是大雁風箏,可見風箏也有許許多多的形狀,它們與自然融閤,造型與紋飾又與人們祈福驅邪的文化心理有關。常見的風箏造型有很多,比如,龍鳳、鯉魚、沙燕兒、仙鶴、老鷹等等。
風箏在中國優秀的傳統文化中有著獨特的魅力,它象徵著吉祥健康長壽,承載著人們對未來美好生活的祝願和對祖國太平盛世的贊美。那色彩斑斕的圖案,形態各異的樣式,不也是人們嚮大自然傾訴衷腸的方式?
當我們瞭解完風箏的極簡史,是否會有一股放風箏的衝動?如果有,那就在草長鶯飛的二月天裏,趁著東風正好,約上三五好友,帶上傢人,一起放風箏吧!
編審:袁媛丨編輯:徐豐超丨設計:孫月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