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566》這部劇的框架之大、信息點之密集,是需要觀劇者自己理清邏輯,細細琢磨的。
個人認為,這部劇實際上,講得是大明王朝滅亡的必然性。
為瞭鞏固皇權,嘉靖手中握著三把刀:司禮監、內閣和清流,讓它們三權分立,互相配閤又互相製衡。
這是常見的帝王配置,司禮監謀傢,內閣謀朝,清流謀國。
先說司禮監。
司禮監由掌印公公呂芳統領。不管是太監還是錦衣衛,他們的權力來自於皇上,由宮裏供養。準確的說,他們就是嘉靖帝豢養的傢奴,是皇上忠實的耳目和觸手。正是因為他們強烈的歸屬性,導緻嘉靖帝在太監麵前,比在大臣麵前更放鬆、更坦然。
他同呂芳、黃錦說話,基本不繞圈子,哪怕是當刀使的陳洪,都比嚴嵩、徐階等人更能窺見皇上的真實模樣。
比如當時鄢懋卿下巡鹽,收迴來三百三十萬兩。嘉靖問呂芳這是怎麼迴事,呂芳一開始含糊其辭,嘉靖責他沒說真話,呂芳纔說:"兩淮兩浙的鹽銀,從太祖到成祖,每年都能收上韆萬的稅,前兩年,卻都隻能收一百多萬兩,鄢懋卿一去,就能收到三百三十萬兩。可見銀子是有的,但都握在嚴黨的手裏,嚴黨手握大明銀庫的鑰匙。"
他說得如此直白,嘉靖卻很滿意,坦然道:你現在明白朕為什麼要鄢懋卿南下巡鹽瞭吧。將布局謀篇將給呂芳聽,帝王在傢奴麵前的不設防,可見一斑。
也正是因此,司禮監中人的諸多行為,間接反映瞭嘉靖帝的真實態度。
比如毀堤淹田,楊金水為織造局掌事太監,一早就知道嚴黨有毀堤淹田的打算,但他不但沒有阻止,反而縱容嚴黨的所作所為,還警告河道總管太監李玄閉上嘴。
但是毀堤淹田的事情,他並沒有事先通知宮裏,而是在事發之後,被召迴宮裏稟明的。而嘉靖帝,對他的隱瞞沒有一絲一毫的叱責,還認為他差事當得不錯。
從這可以看齣,嘉靖帝一直是知道嚴黨所作所為的,並且暗示司禮監的人:不管嚴黨做什麼,配閤就好。
嘉靖之所以這麼容忍嚴黨,必然是嚴黨對他有用,而且其他人替代不瞭。
而嚴嵩正是內閣首輔。
這裏就不得不提到內閣瞭。
內閣,是大明朝的媳婦,上有皇上和朝廷,下有百官和黎民,上下都要兼顧。
聖旨莫敢不從,那麼唯一的選項就是不斷地壓迫百姓,逼他們拿齣更多的錢來。
所以,嚴黨隻能通過縱容貪腐來收買官員,建立黨派,以保證高效的執行力。官員能得到好處,利令智昏,就會昧著良心、不擇手段地逼迫百姓,以期達到朝廷的要求,繼續升官發財。
比如鄭泌昌和何茂纔,為瞭完成"改稻為桑",收到小閣老"毀堤淹田"的指示,果斷執行。連這等喪心病狂的指示都不加以質疑,嚴黨的執行力可見一斑。再有鄢懋卿,南下溜一圈,運迴三百三十萬兩鹽銀,另藏瞭二百餘萬兩鹽銀,共五百多萬兩,而前兩年,總共纔不過三百萬兩。威儀不可謂不高,操作不可謂不熟練。
可見嚴黨上下一心,中飽私囊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反過來想,如果這些官員沒得到天大的好處,又怎會甘願為嚴傢所驅使呢。
但正是因為要鞏固自傢黨派,稅銀被層層盤剝,即便壓榨瞭百姓,上繳國庫的銀子還是不夠多,而且隨著嚴黨的壯大,每年上繳的稅銀越來越少,引起瞭皇上的不滿。
電視劇有一個情節,鄢懋卿收迴的三百三十萬兩,隻有二百三十兩上繳瞭國庫,有一百兩直接進瞭工部,為皇上專用款。這裏有一個細節,嚴嵩問:走皇上的明細賬瞭嗎?也就是說,這種公錢私用、為皇上斂財的事情,嚴傢經常乾。所以他們貪腐,隻要沒踩到皇上的痛處,皇上會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然而壞就壞在,鄢懋卿給皇上留齣來一百萬,卻給嚴傢和自己留齣來兩百萬。這一做法,可以說是一腳踩在瞭皇上的逆鱗上。
嘉靖可以忍他們貪,但絕不容忍不他們貪得比自己還多。皇上拿小頭、臣子拿大頭這種事,往大瞭說,是挑戰皇權。
從這裏開始,嘉靖纔真的下瞭倒嚴的決心。嚴傢可以大,甚至甚至可以大而不能倒,但絕對不能,與皇權一爭高下。
這時候,就輪到清流起作用瞭。
清流分兩派,一派是以徐階、趙貞吉首的溫和派,一派是以海剛峰 、高拱、王用汲為代錶的激進派。
溫和派雖然緻力於倒嚴,但謀權大於愛民,真實目的還是奪嚴嵩的權,謀內閣首輔的位置。為瞭這個目的,即便嚴嵩已經推心置腹,徐階還是暗中給趙貞吉送信,讓他不要藉糧給鬍宗憲,即便浙江的百姓急等著這些糧救命。
而趙貞吉本人,即便與鬍宗憲有故交,即便有"藉軍糧"這種既不違抗師命也不耽誤救災的辦法,卻在藉糧一事上推三阻四。為瞭加速倒嚴進程,不惜放棄浙江二縣數十萬百姓的性命。
"苦一苦百姓"是趙貞吉的口頭禪,嚴黨倒台後,他成功入瞭內閣。
以海瑞為首的激進派,有報國愛民之心,也看到瞭朝廷的積弊,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韙,豁齣身傢性命去,也要嚮聖上上疏。可海瑞說來說去,也隻敢說“以民為本,君臣共治”。
“君臣共治”就能解決問題瞭嗎?大明朝的問題,真的是因為皇上數十年不視朝嗎?
當然不是。連海瑞自己都說:"皇室宗親宮中宦官各級官吏所兼並之田莊,占天下之半皆不納賦;小民百姓能耕之田地不及天下之半,卻要納天下之稅"。
問題的根兒,不在於皇上,也不在於百官,在於明朝"藩王官員不納稅"的祖製上。
單一個楚王,所占良田便有一百四十五萬畝之多。而朝廷為瞭改稻為桑,各路官員爭得麵紅耳赤,百姓們受災受難,也隻不過是為瞭幾十畝田地而已。
大明朝若想開源,隻有打開海上通路。可要打開海上通路,就得剿滅倭寇。要剿滅倭寇,就需要源源不斷的軍餉。
天災不斷,流民遍野,北有俺答虎視眈眈,到處都是用銀子的地方,軍餉何來?
沒有軍餉,絲綢、茶葉、瓷器就不能齣口,大明朝就無法增加賦稅收入。
這是個死局。
唯一的解,就是讓藩王、官員都納稅。
但是可行嗎?
藩王官員不納稅,是大明祖製 。大明以"不違祖製"為治國根本,不違祖製的觀念有多深入人心呢?瀋一石一個不能參政的商人,都深知“特賞六品功名官戴不閤祖製,不敢隨意穿戴”。
海瑞將大明律背的滾瓜爛熟,又怎會不知道"不違祖製"的規矩呢?
所以藩王官員不納稅的事兒,剛如海剛峰,也隻敢私底下跟王用汲吐槽一下,是不敢拿到台麵上說的,更不敢懟到皇上臉上去。
這隻是個藉口,實際上是,大明國祚已延續瞭二百餘年,在祖製的掩護下,特權階層不停地兼並土地,已然形成瞭一個巨大的官紳土豪集團。比如內閣首輔徐階,他的傢人在鬆江一帶廣占田地,若要改製,首當其中的,便是以徐階為首的朝中大臣。可改製的方略,還要靠這些人去推行。
如此一來,改製怎麼可能推行得下去。
裕王對此心知肚明,故而對改製一事避而不談。
後來張居正的一條鞭法確實沒有實行下去,還被萬曆皇帝清算,可見裕王父子倆,都是不願意動祖製的。
海瑞無黨無私,敢做敢說,可到底,大明朝隻有一個海瑞而已。
連著三代皇帝都心知肚明“大明需要新製",卻都在推行新製上采取瞭保守態度。
大明根本是迴不瞭頭瞭。
所以這部劇本質上就是錶達瞭大明滅亡的必然性。
劉和平老師沒有接著寫1567,個人認為他是已經將大明的治國篇寫盡瞭,再要寫大明,除非倒迴去寫硃元璋開國篇。若要接著1566往下寫,實在是再難創新、寫無可寫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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