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28/2022, 7:39:55 AM
難忘“高坡院”
1978年3月,作為國傢改革招生製度後首批考試錄取的大學生,我告彆瞭生活、勞動20多年的冀中農村故鄉,來到坐落於古城保定西北角“閤作路1號”的河北大學,開始瞭為時4年的大學生活。
當年的河大剛從天津搬來不久,雖經幾年基礎設施建設,整體看來還不夠完善,校園仍稍顯破舊淩亂,與之前的想象有些差距。校區沿閤作路分成南北兩院,文科學生主要在南院,理科則以北院為主,位於南院的圖書館全校共用,而召開全校性會議時則會集中到北院較大的食堂,舉辦運動會等大型活動也是在功能較全的北院操場。四年中,除瞭屈指可數的幾次學校開大會和舉辦運動會去過北院外,作為中文係的男生,我們每天幾乎全部的活動如上課、吃飯、就寢、去圖書館閱覽室、體育活動等,甚至看病都是在南院,更具體地說,是在南院靠西部那個叫做“高坡院”的地方。
學校南院有兩個門口,一是靠東麵與北院相對的正門,由此進入可就近到達東側的圖書館,往南則可進入外文係教學樓。主要的教學樓和男生宿捨樓以及兩個學生食堂都位於院子西南麵,為便於齣入,就近在院子的靠西麵臨閤作路留有一個便門,因此處地勢較高,從閤作路進入此院需上一個較高的坡,於是這裏便被老河大人稱為“高坡院”。沿院內粗可閤抱的大楊樹掩映下的小路,可通往兩個學生食堂,中文、曆史、經濟三個係共用的教學樓和男生宿捨樓,還有與學校衛生隊同處一樓的哲學係以及鍋爐房、澡堂、小賣部、理發室等,以及數排教工宿捨。住宿在此院的我們文科男生,上街遊逛看電影購物等從此門齣入要便捷許多,因此也是我們進齣大院的首選。
作為從農村長大的學生,雖自感體質尚可,但深知完成學業以及今後的工作需要,保持健康的體魄自然十分重要,因此入學伊始,自己便暗定瞭鍛煉計劃,而最簡單易行的便是跑步。
清晨,伴隨著從北邊不遠處的軍部傳來的“噠噠-滴噠―”的清脆起床號聲響起,一首以周總理當年東渡求學時所作那首勵誌詩“大江歌罷掉頭東――”為開始麯的“河北大學廣播台”也開始播音。睡眼惺忪的我隨即起床,開始跑步晨練。齣學校東門沿閤作路往東,沿途經過02炮團、104醫院、地區乾療院、畜牧場、東金莊等,一直到達某部的炮陣地,然後摺返。如時間尚早,會掏齣隨身攜帶的記有英語單詞的袖珍本本,認認真真地背、記一番,也會隨心所欲地簡單做些伸胳膊踢腿的健身活動。
學習當然是學生的主業,深知機會來之不易的我們自然懂得學習的重要性,心懷“知識報國”和“把被耽誤的時間補迴來”的執念,大傢都心無旁騖地抓住一切機會學習知識。由來自省內外各行各業年齡參差不齊的90多名學子組成的中文係77級,是當時全校人數最多的班級,因而教室也被安排在教學樓三樓最靠南頭的那間大教室。教學樓是頗有些年代的老建築,木製的門窗顯然已經過多次油漆,質量還不錯的水泥地闆曆經多年摩擦竟仍能泛齣光澤,講台、黑闆以及燈具等與普通高中教室並無二緻,課桌卻是比較少見的桌凳連體型,據說還是當年仿造“老大哥”的樣式。教室確實足夠大,容納90多位同學絲毫不顯局促,甚至還有些寬裕。
那時大傢的學習,用“如飢似渴”來形容毫不為過。課堂上,無論是早已蜚聲業界的資深教授還是籍籍無名的年輕教師講課,偌大的教室裏都是座無虛席,大傢都在聚精會神地聆聽、做筆記,生怕漏掉每一個知識點;自習時間,人們無論在教室還是閱覽室,甚至在宿捨,也都是手不釋捲地或讀、或寫、或記。晚間的教室燈火通明,數十人靜心學習的空間聽不到一點兒雜音,絕無吵鬧說笑等不和諧情況齣現,直到很晚甚至到午夜後人們纔會陸續迴宿捨休息。晨曦初露,校園內外便到處可見手捧書本閱讀或是背誦英語單詞的學生,有的還製作瞭袖珍單詞本隨身攜帶,晨練和排隊打飯與背單詞兩不誤。平時也絕難見到遊手好閑嬉笑打鬧之現象,偶見男女同學在一起“聊天”,那也定是外文係的學生們在練習外語會話。
圖書館和閱覽室是我們除教室之外的另一個重要學習場所。彼時河大的圖書館新建不久,規模和館藏圖書在當時河北各大學中都首屈一指。藉閱圖書在三樓,數十排整齊有序的書架上擺放著各類圖書,學生可憑藉閱證選擇自己需要的圖書或雜誌。蓋有“津沽大學”、“天津師範學院”、“天津師範大學”以及“河北大學”戳記的各年代圖書彰顯著這座高等學府悠久的曆史底蘊。位於二樓的閱覽室,燈光明亮,十數張寬大的閱覽桌擺放其中,旁邊的報刊架上有全國各省級的最新報紙和多種雜誌,還有裝訂成冊的往月、往年報紙可供查閱。閱覽室的椅子和燈光相對教室要更舒服些,因此成瞭學生們晚上閱讀和學習的好去處,但相對幾韆名的學生而言,閱覽室座位畢竟有限,於是很多人吃完晚飯便早早等候在圖書館門前,館門一開便疾步湧入閱覽室占座位,因而經常一座難求。不過閱覽室開放有時間限製,閉館時間一到,經過啞聲處理的電鈴聲響起,隨之燈光也被漸次關閉。很多意猶未盡的同學從閱覽室齣來後並不會馬上迴宿捨,而是轉移陣地繼續到無時間限製的教室再學習一會兒,個彆的甚至學到很晚。
文科學生除掌握必要的基本知識外,廣泛涉獵文學作品非常重要,大傢在完成必修課業之外都盡可能多地閱讀古今中外文學名著,名傢名篇談論起來如數傢珍;文藝欣賞和評論也必不可少,於是在彆人眼裏視為休閑娛樂的看電影也被賦予瞭新內涵,每逢新影片上映必欲先睹為快,除學校組織的包場外,周末和節假日的市內各大小影院幾乎也都有我們的身影;夏天,周邊單位或農村放映舊影片也多數不會缺席,東關公園露天影院的二輪影片更是以其廉價吸引我們時常光顧。
生活上,國傢根據每個學生傢庭情況提供數量不等的助學金,普通農村傢庭齣身的可享受最高等級每月18.5元(後提高到21元)以及28斤(男生)的商品糧。此標準維持學生基本生活需求當無問題,但這並不算低的糧食指標對於乾農活兒齣身的我等農村學生難免有時捉襟見肘,故有時還需傢裏從黑市買些糧票貼補。當然,從小習慣瞭粗茶淡飯的我對於7:3(後增加到6:4)的粗細糧比例本不應在乎,然而那時常呈黃褐色、據說是用齣過澱粉的陳年玉米麵蒸齣的小餅子吃起來確實不那麼爽。為保持粗細糧比例大體平衡和有限的助學金閤理使用,一日三餐需科學搭配,吃個好點兒的菜時就要多解決個小餅子。常有計劃不周的同學齣現月初剛發飯票後不管不顧把細糧先吃完,後多半個月便隻能啃小餅子的尷尬局麵。
中文和經濟兩係閤用食堂位於離教學樓和宿捨樓都不遠的院子北部,與東側的外文曆史食堂緊鄰。偌大的食堂內,十幾座水磨石磨麵的圓形餐桌排列兩行,沒有椅子,同學們從東側的打飯口用自備的飯盆打來飯菜,圍桌而站用餐,餐畢,在東南角長長的洗碗池中洗淨餐具,水池常被一些挑剔的學生丟棄的半個甚至整個小餅子或剩菜堵塞而弄得汙水橫流。由於飯票隻能在指定食堂使用,旁邊的食堂雖近在咫尺,四年中竟無一次光顧,即使在本食堂多日不變的飯菜實在吃膩時,也沒有變通思路設法換點兒飯票到隔壁換換口味。
開飯時間臨近,人們便很早到食堂打飯口排隊,賣飯師傅業務熟練,盛飯、舀菜動作乾脆利索,乾糧都是用手拿,夏天吃大傢都喜歡的撈麵,為提高效率,麵條更是直接用手抓,再講究的同學也見慣不怪。由於賣飯口少,遇有比較可口的飯菜和吃食時,排隊的秩序便難免混亂,個彆不自律者取巧加塞引發的爭執也不鮮見。
課外活動也豐富多彩。軍訓打靶使我第一次接觸實彈射擊,並取得瞭三發25環的不錯成績;邯鄲報社實習,實地體驗瞭記者采編的甘苦,鍛煉瞭新聞寫作能力;北京參觀,見識瞭祖國日新月異的發展成就,在八一電影製片廠,親睹瞭從小心儀已久的國內頂級軍事題材影片製作之所在,開闊瞭眼界;在本校舉辦的河北省大學生排球邀請賽,關鍵場次必先睹為快,與大傢一起為球隊加油喝彩;中國女排世界杯奪冠舉國歡呼,更是由衷地為女排姑娘們為國爭光的精神感動,有激情難捺忘乎所以的同學竟將宿捨內的舊草墊子點燃扔到樓下,據說還有更為癲狂的同學點燃掃帚當火把上街遊行……
四十年時光如白駒過隙,今日河大校園已發生翻天覆地之變,昔日的“高坡院”也早已物人兩非。當年風華正茂躊躇滿誌的同學們走齣校門邁嚮社會拼搏進取大展抱負之後,目前也基本都已退休,成為含飴弄孫的花甲古稀之人。幾十年的人生經曆自然不乏可圈可點值得迴味之處,但當年四年“高坡院”的生活留下的印記卻如鎸刻進腦海一樣終生難忘。
2022年3月於保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