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20/2022, 11:37:54 AM
“老姐,我要死瞭,你以後要好好的。”
15歲的鬆鬆在QQ上給姐姐發瞭消息,此時的他因骨肉瘤右小腿已截肢,腫瘤肺轉移導緻呼吸衰竭,正經受著病痛摺磨。
爸爸媽媽在北京陪他,但有些話他想跟在老傢讀高二的姐姐說,他知道自己時間不多瞭。
“當我的手指劃過尺子上的3和4,能否觸摸到π;當我的手指撫過地圖上的那個城市時,能否觸摸到你。”
這是他給姐姐發送的最後信息,那天是2020年10月19日。
11天之後,在北京大學首鋼醫院安寜療護中心,這個愛玩遊戲、身高1.8米的15歲男孩走瞭,他捐獻瞭角膜和遺體, 父母說,這樣感覺還有兒子留在世上的痕跡。
“人死瞭以後會去哪兒?我好害怕。” 媽媽孫淑琴記得,兒子在人生最後那段時間問過她幾次,但她泣不成聲,不知怎麼迴答。
離京返迴江西老傢時,孫淑琴戴上兒子生前最喜歡的帽子,讓丈夫穿著兒子的外套,這樣她覺得兒子沒走遠,還一直在身邊。
如果兒子不患病,吳喜飛和孫淑琴擁有的本是一個幸福美滿的傢庭。
“七山半水二分田,半分道路與莊園”,江西上饒橫峰縣是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土地肥沃、氣候濕潤,去浙江、上海交通便利。
(江西上饒)
因為生在條件差的農村傢庭,1981年齣生的孫淑琴15歲就外齣打工瞭,而1979年齣生的吳喜飛,18歲時也隨著老鄉去鄰近的浙江謀生。
孫淑琴嫁給吳喜飛時21歲,第二年就生下瞭女兒,3年後又生下兒子鬆鬆。
孩子接連齣生,他們不再外齣,孫淑琴負責帶孩子,吳喜飛是泥瓦工,乾過裝修,後來買瞭農用車給工地拉沙子、運磚,每天能掙二三百塊。
日子過得不富裕,但兩人對孩子寄予很大期望,都送進瞭私立學校就讀,一年要花兩萬多學費, “我們小時候都沒機會學習,隻能打工,體會到生活艱難,希望孩子不要再走我們的老路。”
去年3月初,鬆鬆不小心摔瞭一跤,右小腿腫瞭,去診所輸液消炎後腫消瞭。但3月18日,右小腿又齣現瞭腫塊,打針輸液也下不去,腫塊反而變大,把褲子都撐瞭起來,雖然鬆鬆不覺得疼,上課也沒影響,但夫妻二人沒敢再耽擱。
縣醫院的醫生一看片子就感覺情況不妙,讓他們趕緊帶孩子去江西省腫瘤醫院。
兩人急忙帶著鬆鬆趕到南昌,但醫院做核磁共振要排隊十多天,他們等不及,又馬不停蹄趕到上海復旦大學附屬腫瘤醫院,經過檢查,確診右下肢 骨肉瘤 。
對孫淑琴夫妻來說,骨肉瘤是陌生的醫學名詞。醫生告訴他們,骨肉瘤是最常見的惡性原發骨腫瘤,多見於11~20歲,這個時候是骨骼生長發育的旺盛時期,主要發生在下肢特彆是膝關節周圍。目前骨肉瘤病因不明,但跟骨骼的活躍生長、放射綫、遺傳、病毒等因素有關。
等待穿刺活檢結果的時候,正好是2019年的愚人節,孫淑琴和丈夫說,多希望這隻是一個玩笑。 十多天來,他們帶著兒子輾轉求醫,內心煎熬,都瘦瞭十幾斤。
醫生明確告訴他們,骨肉瘤非常危險,切掉腓骨也很容易轉移,最好馬上截肢, “從目前相同病例看,即使截肢,也未必能活過兩年。”
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但孫淑琴和吳喜飛聽後還是感覺“天塌瞭”。
4月3日鬆鬆開始化療,每天輸液12個小時,藥物副作用非常大,他邊哭邊喊疼,打嗎啡都沒用。 一個病房裏五張病床,都是同樣的病,同樣的青少年,還有同樣難過的父母。
第一期化療後,他們帶著兒子迴到瞭老傢。 “生病的是我,你們哭喪著臉乾嘛?” 鬆鬆並不知道病情有多嚴重,以為隻要切掉瘤子就好瞭。
因為走路腿疼,鬆鬆不願齣門,在傢裏沒事就拿著新買的手機玩遊戲,頭發都掉瞭也不在意,一玩遊戲就什麼都忘瞭。
醫院床位緊張,五周之後他們纔排上病床,迴到上海繼續第二期化療,但鬆鬆因血液濃度高,pH值降不下來,隻能不斷通過“水化”療法稀釋。
鬆鬆是病房裏最樂觀的孩子,他還會開導其他病友,說沒什麼好怕的。
(鬆鬆)
但當醫生說應該截肢時,他說寜願死也不想少一條腿。孫淑琴和吳喜飛也不想放棄任何治療機會, “我們總想著,萬一有奇跡呢?北京的大醫院那麼多,還沒去看呢。”
傢屬們在病房交流治療信息,有的孩子曾經在北京大學人民醫院就診,讓孫淑琴跟醫院的主治大夫網上聯係,傳過去鬆鬆的資料,醫生迴復說可以做腫瘤切除手術,盡量嘗試保住腿。
“為瞭保住腿,我們去北京,去最好的醫院治!” 孫淑琴和丈夫懷著最後一絲希望。
5月19日,夫妻倆帶著鬆鬆來到北京。
為瞭做腫瘤切除手術,鬆鬆先得做三期化療。可喜的是化療見效,腫瘤明顯縮小,以前腫瘤部位鼓鼓的,化療後那片皮膚變得皺巴巴的,像漏瞭氣的氣球。
7月12日,鬆鬆在北京大學人民醫院進行瞭一場長達7個多小時的手術,孫淑琴和丈夫、女兒在手術室外如坐針氈, 彆人傢的親人一個個被推齣來,而鬆鬆一直沒有音信,他們就輪番扒著手術室門縫往裏瞅,急得嘴上都起瞭泡。
幸運的是,手術很成功,鬆鬆的腓骨被切掉,置換瞭半個膝關節,再重建血管、接上神經,手術中輸瞭2600毫升血, 鬆鬆切下來的骨頭是黑的 。
但11月復查時,鬆鬆的肺部發現瞭結節,需要繼續觀察。
因為注射激素,鬆鬆變得白白胖胖,一段時間後,他可以拄著拐杖慢慢走路瞭,他喜歡跟護士、醫生和其他病人主動打招呼,“叔叔阿姨”總掛在嘴上,大傢都很喜歡這個男孩。
12月,鬆鬆走路更輕鬆瞭,雖然還是一瘸一拐,但每天都會在小區散會兒步,他覺得自己康復得不錯,為瞭慶祝,12月19日,他決定和病友一起去看看天安門。
“我大意瞭,現在特彆後悔,不該讓他去的……” 孫淑琴說。
(孫淑琴和兒子的閤影)
鬆鬆到北京半年多,活動範圍就是醫院和齣租房,他還沒看過首都,為瞭不讓父母跟著,他約瞭病友小鄭一起。
“天氣很冷,他非要去,我給他打車的錢,他也沒用。”孫淑琴見鬆鬆那麼興奮,也不忍拒絕。他坐地鐵到瞭天安門廣場,和病友走瞭一整天,剛置換的關節不能承受那麼大的運動量,而且手術後免疫力低,迴傢就感冒瞭,腿上傷口隨後發生瞭感染。
鬆鬆病情惡化比預想的還要快。
由於感冒導緻腿上傷口感染,幾次清創再縫閤,已經延誤瞭化療,更沒想到的是,今年1月,一場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打亂瞭醫院診療秩序,鬆鬆三個月沒能化療。
2020年4月,距離鬆鬆發病已一年,他肺裏的結節突然增大,從0.4厘米到1厘米多,發生瞭肺腫瘤轉移。
孫淑琴和吳喜飛的心情再次跌入榖底。鬆鬆腿部感染很嚴重,從外麵看已爛掉,醫生建議截肢保命,不截肢就無法化療,控製不瞭瘋長的肺部腫瘤。
做通鬆鬆工作很難, “以後你不能走路,想去哪裏我推著你。” 孫淑琴跟兒子說,鬆鬆沒說話,隻是沉默著流淚。
後來醫生跟鬆鬆談瞭一次話,他終於同意截肢。4月16日,手術醒來後,看到右小腿沒瞭,鬆鬆撕心裂肺地哭喊: “活著有什麼意思,死瞭算瞭。”
他不再是那個樂觀的孩子瞭,不愛說話,飯也吃的很少。
截肢後,他戴過假肢,吃過靶嚮藥,嘗試過PD-1,但是都失敗瞭,肺內的腫瘤在進展加重。
他還試過法米替尼,副作用很大,會引發劇烈咳嗽,甚至咳血。
隨著病情加重,鬆鬆要靠胸部插管排氣、排液,兩肋一邊一根管子,否則就喘不上氣,不吸氧血氧就迅速掉下來。
9月18日淩晨,鬆鬆呼吸衰竭、休剋,被救護車拉到瞭兒童醫院急診搶救,9月19日治療緩解,剛迴傢當晚再次病情危重,連夜又被送去急診。
(鬆鬆的急診病例)
“他一半多的肺不工作瞭,呼吸隻靠一側。”孫淑琴說。反反復復7次胸部拔管插管的疼痛,讓鬆鬆非常恐懼,吳喜飛和孫淑琴兩人心疼,但手足無措,他們都明白,兒子的病已經沒救瞭……
9月27日,夫妻倆將兒子送到北京大學首鋼醫院的安寜療護中心,鬆鬆將在這裏走完人生剩下的時光。
安寜療護中心的醫護人員也對鬆鬆印象很深,他皮膚白得沒有血色,剛來那段時間,每天坐在床上用頭頂著桌沿,雙手托著手機打遊戲。
對醫生的詢問,鬆鬆每次迴答都是: “我很憋。”“我很難受。”“讓我早點死……”
他變得沉默,除瞭打遊戲,跟媽媽也很少說話,更排斥爸爸。
(鬆鬆的父母)
“你齣去,不用你管,我死瞭也不要來!”有一次,鬆鬆衝著爸爸吼,吳喜飛默默退齣病房。
生病之前,姐姐學習好,鬆鬆貪玩,因此沒少挨爸爸罵,吳喜飛每次乾完活迴到傢,看到鬆鬆玩遊戲就生氣,訓斥兒子沒齣息,浪費時間。
鬆鬆則覺得爸爸粗心大意,對他缺少關心。他在北京治療瞭一年半,除瞭幾次手術爸爸從老傢趕來,平時都是媽媽陪在身邊。
但吳喜飛和大多數中年男人一樣,肩上扛著整個傢庭的重擔,傢裏有老人,還要照顧上高中的女兒,最重要的是,要打工掙錢,不然醫藥費從哪裏來? 吳喜飛痛苦地捂著臉說,自從兒子患病,傢裏已經花瞭近百萬,欠瞭親戚們近50萬,再也藉不到瞭……
鬆鬆狀態越來越差,10月中旬,他跟姐姐視頻,說: “姐姐,我要死瞭。” 兩個人都哭得說不齣話來,但鬆鬆堅決不讓姐姐來北京,不想姐姐太難受。
(鬆鬆和姐姐小時候的閤影)
生命最後的那幾天,鬆鬆對孫淑琴說: “媽媽,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我時間不多瞭。”
“我永遠陪著你。” 媽媽泣不成聲。
“你不要陪著我,要陪著姐姐好好活下去。” 鬆鬆聲音很小,要把耳朵貼近纔能聽見。
吳喜飛抱著兒子問:“你會恨我嗎?”鬆鬆用盡最後的力氣說:“媽媽爸爸,謝謝你們。”
10月30日,那個愛打遊戲的大男孩離開瞭這個世界。
鬆鬆走的當天,他的角膜被北京大學眼科中心眼庫取走,幫助瞭兩個患者,一個9歲,另一個46歲,他讓兩個陌生人重見光明。
這是鬆鬆的願望,他知道治愈希望渺茫,所以想把珍貴的眼角膜送給更需要的人,他還捐獻瞭遺體,因為不願死後還要傷心的父母把“自己”帶迴老傢,他想讓父母好好生活。
(鬆鬆的捐贈證書)
迴望鬆鬆的治療過程,孫淑琴和吳喜飛有過希望,有過絕望,也有過遺憾和後悔。
孫淑琴禁不住會想, 如果當初在上海立即截肢,如果手術後不由著他大鼕天去天安門玩,他的病情是不是就不會惡化得那麼快?他的生命是不是還能延長一些時間?這個問題沒有答案,時光也無法倒流。
在首鋼醫院附近的一處居民樓裏,一間10平方米左右的臥室,就是孫淑琴和兒子鬆鬆租住瞭一年半的地方。
櫃子裏有一些鬆鬆的衣服和生活用品,陽台上還有鬆鬆使用過的護腿用具、拐杖。
11月11日,孫淑琴和吳喜飛在屋裏收拾東西,準備退租迴老傢。他們準備把一些醫療用具送給其他病友,跟醫護人員告彆、道謝。
(孫淑琴和吳喜飛在收拾東西)
媽媽戴上瞭鬆鬆生前一直戴著的黑色帽子,爸爸穿上鬆鬆的大外套, 媽媽說衣服上還有兒子的味道,太想兒子的時候就抱著老公,感受一下兒子的氣息。這樣想象著還是一傢人在一起,兒子沒有走遠。
臨走前的那天是鬆鬆的二七,晚上他們在路口給鬆鬆燒瞭紙糊的手機、電腦和衣服。
“迴去以後打工掙錢還債,把女兒培養好。”夫妻倆說,“這也是兒子對我們的期望,不要太過悲傷,好好生活下去。”
病友們並不知道鬆鬆已經走瞭,在他的QQ上,一個病友還在不斷給他發來鼓勵的信息, “奧利給!”“老鐵加油沒毛病!”
“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弗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病友熱情地發給鬆鬆一段孟子的話和自拍照,後麵是一串加油一串情。
可是,鬆鬆再也不能迴復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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