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元顯成為帝國執政官之後,自以為做得不錯。因為他不但把不服自己的地方大佬全部打敗,更在中央政府一傢獨大。
從錶麵上看,司馬元顯的權力已經達到瞭頂峰。但如果我們仔細分析,就會發現一個事實:司馬元顯的權力並沒有擴張多少。
先看地方政府:
王恭雖然倒台,但劉牢之崛起瞭;殷仲堪雖然倒台,但桓玄崛起瞭。
再看中央政府:
司馬元顯一係獨步朝堂。從樂觀的角度來說,這是司馬元顯實力大增;從悲觀的角度來說,這是司馬元顯進一步被孤立。
謝安被排擠齣局,標誌著東晉士族政治走過瞭它最輝煌的階段;司馬元顯崛起,標誌著東晉士族政治逐漸走嚮末路。
在司馬元顯崛起之後,司馬皇族逐漸拋棄瞭自己豪門士族的身份,開始大規模集權。無論是中央高官還是地方要員,我們都看不到一個嚴格意義上的豪門士族代錶瞭。
在東晉帝國的視力範圍內,豪門士族依然在鼓吹門第和血統的重要性,但他們已經無法阻止皇權的復興,更無法阻止寒族子弟
暫露頭角
。
在司馬元顯崛起之前,東晉地方政府最有權勢的三個人是王恭、殷仲堪和庾楷,這三個人都是根正苗紅的豪門士族。
在司馬元顯崛起之後,東晉地方政府最有權勢的三個人是桓玄、劉牢之和司馬尚之兄弟。
從傢庭齣身來看:劉牢之和豪門士族完全不沾邊,司馬尚之兄弟和桓玄的傢庭齣身雖然與豪門士族有關,但司馬尚之兄弟是皇族成員,而桓玄是地方豪強(桓玄獲取權力的方式,並不為豪門士族所認可)。
在司馬元顯崛起之前,拋開皇族成員不算,東晉中央政府最有權勢的兩個人是王珣和王國寶,這三個人也是根正苗紅的豪門士族。
在司馬元顯崛起之後,東晉中央政府已沒有一個值得稱道的豪門士族代錶瞭。
這隻是東晉士族政治一蹶不振的開始,幾年之後,整個江南地區的軍政要員,連一個所謂的豪門士族代錶都看不到瞭。
很多人看到劉裕、何無忌和劉毅等寒門子弟,率領一群烏閤之眾就能闖入朝堂,占據核心地位,總會認為他們英勇無敵。其實,這一切都建立在東晉士族政治日漸衰弱的基礎之上,往前推個二三十年,他們就算再英勇無敵,也沒有這個機會。
其實早在劉裕、何無忌和劉毅等人之前,就已經有一個寒門子弟,率領一群烏閤之眾,成為瞭東晉的風雲人物,他的名字叫孫恩。
孫恩有多草根呢?他不但不是豪門士族齣身,就連劉裕等人都比不上。因為劉裕等人好歹還是軍隊中的高級將領,而孫恩隻是一個被政府通緝的逃犯。
會稽內史謝輶發其謀,道子誅之,恩逃於海。——《晉書》·捲一百·列傳第七十
孫恩在被通緝之前,隻是五鬥米道的一個道士,《晉書》對他的稱呼是“妖賊”。
孫恩造反之後,先是殺死瞭王氏代錶人物王凝之,隨後又殺死瞭謝氏代錶人物謝琰。雖然孫恩最終失敗瞭,但他把東晉攪瞭個天翻地覆。孫恩失敗之後,他的後繼者盧循和徐道覆,更是殺死瞭何無忌,把劉毅打得大敗,最後與劉裕打得旗鼓相當。
如果用英雄史觀來分析問題,我們在說到劉裕崛起時,總會過分強調他的個人能力,而不是從社會背景去分析劉裕的成功。
在東晉末期,寒門子弟一個接一個地崛起於曆史舞台,從最初的劉牢之,到後來的孫恩,以及再之後的劉裕、劉毅、何無忌、盧循和徐道覆等人。鐵一般的事實告訴我們,這絕不是用某人英勇無敵就能解釋得通的,因為這根本不是偶然現象。
東晉士族政治穩定之時,通常會造成一種局麵:帝國的政治生態帶有強烈的“民主共和”色彩。
在成熟的東晉士族政治下,沒有人可以隻手遮天,帝國主要的軍政事務,都是由眾多豪門士族的代錶人物共同決策的。
在這種背景下,底層士族和寒門子弟有瞭不滿情緒,宣泄的渠道會非常多。因為這個社會絕不是某個人或某股力量一手掌控的。
在這種背景下,底層士族和寒門子弟有瞭不滿情緒,絕不會想到使用“聚眾造反”這麼極端的方式來宣泄。而是通過支持某個豪門士族的方式,來謀求自己的現實利益。
可隨著豪門士族的衰弱,底層士族和寒門子弟有瞭不滿情緒之後,已經無法通過支持某個豪門士族的方式來謀求利益瞭。
因為當時的豪門士族,已經被某個強勢人物壓製得自身難保,哪有維持平衡的能力呢?
司馬元顯成為執政官之後,就開始完全無視東晉士族社會的遊戲規則。而麵對這個無法無天的少壯皇族,那些豪門士族的代錶人物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憑心而論,我非常理解司馬元顯試圖集權的想法。但司馬元顯過於年輕,做事情非常急躁。如果他的動作能夠溫柔一點,結果可能會變得不同。
史書在寫到孫恩叛亂的背景時,是這樣記錄的:司馬元顯既嚴厲又刻薄,從不把彆人的性命當迴事。調發東方各郡中的奴僕放免為佃客的人,稱為“樂屬”,遷移安派到京城來抵充兵役,東方各郡群情喧然,他們都感到睏苦。
又發東土諸郡免奴為客者,號曰“樂屬”,移置京師,以充兵役,東土囂然,人不堪命,天下苦之矣。——《晉書》·捲六十四·列傳第三十四
如果這種事情發生在豪門士族強盛的時期,肯定會有強勢的豪門士族代錶人物站齣來領銜反對司馬元顯。但在哪個豪門士族早已衰弱的時期,他們縱然對司馬元顯有萬般不滿,卻也沒人敢帶頭站齣來反抗。
在這種背景下,孫恩橫空齣世。孫恩領導的這次叛亂,可以稱之為“東晉版黃巾叛亂”,隻不過規模比起漢末的正版叛亂小瞭許多。
那些利益受損的人,通過支持孫恩造反來宣泄自己對政府的不滿情緒。麵對這種如火如荼的造反行徑,豪門士族的心情肯定是極度矛盾的。
他們不願意支持孫恩,因為這種行為必然會威脅他們的既得利益;他們又不得不支持孫恩,因為隻有這樣纔能讓司馬元顯有所收斂。
如果豪門士族階層的利益一緻,那麼底層士族和寒門子弟縱使有再多不滿,也很難有一個宣泄的渠道。比如說“士庶天隔”,底層士族和寒門子弟肯定有許多不滿,但那又能怎樣呢?誰敢公然反對呢?
如果豪門士族階層的利益齣現巨大分歧,那麼底層士族和寒門子弟的不滿情緒,相對就容易宣泄齣來。至少在這種情緒醞釀之時,會變得相當容易和迅速。因為在人們紛紛發錶“反動”言論並做齣各種串聯的時候,各地的豪門士族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更有甚者還會煽風點火。
因為各地的豪門士族都無力或也不敢反對中央政府,所以他們就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迫使中央政府的執政官改變決策。
但民心好利用,卻難以控製。當豪門士族階層發現民心已難以控製之時,一切都已經晚瞭,這就是孫恩叛亂可以迅速齣現並愈演愈烈的主要原因。
孫恩畢竟是體製外的力量,他無法與東晉利益集團融閤在一起。東晉的利益集團為瞭給司馬元顯造成壓力,或許會有意無意地默許和縱容孫恩的造反行為,卻絕不會真正支持孫恩推翻東晉。
東晉的利益集團,不但包括那些豪門士族,還包括那些體製內獲利的寒門子弟(主要以北府兵將領為主),他們的閤力是極其強大的。
在這種背景下,孫恩縱然可以稱雄一時,卻還是免不瞭走嚮失敗。史書記載孫恩投海自盡,他的信徒們卻認為孫恩獲得瞭永生,稱他為“水仙”。
據說,在今天的浙江臨海,還有“水仙廟”,就是用來供奉孫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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