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 那些幽暗的小隔間裏正在搬演什麼驚世駭俗的劇場；他知道 海役之年 - 趣味新聞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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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那些幽暗的小隔間裏正在搬演什麼驚世駭俗的劇場；他知道，同舶的幾艘船艦上，一群不同年紀的水兵，他們會甘願一試再試，任寂寞將他們的陰莖鍛打成一把又一把極好使的開蠔刀

    那次年節，他演化為兩棲類，一些時間他待在碼頭，另一些時間在船上。碼頭不是真正的陸地，有位同袍因為先天小腦或耳蝸構造之緣故，頻頻齣現「陸暈」癥狀，隻要走上艦橋便暈眩，下瞭船、站上港口就開始乾嘔起來。那也不是真正的海，為瞭防潮，船艙的空調全年無休，夜裏冽寒入骨，空氣中盡是柴油和鐵銹的氣味。

    一登上這艘參與二次大戰太平洋戰爭與金門砲戰的老舊運補艦，他就遭遇逐年例行的定期保養工程。船一駛抵Ｍ島，「灌溉」的時節就到瞭。十二月，一月，船就靜靜躺在旱船塢，像一頭被施以大量麻醉、緩緩陷入沉眠的鋼鐵巨鯨。放假班，那些店傢隱藏在大街各式商傢之間，賣給觀光客的乾貝醬、海産專賣店、手搖飲料、網咖，全都帶著一股潮腥。幾次一個人晃蕩，他漸漸能清楚辨識齣它們慣有的勾人特質，如同黑曜石般金呈亮的玻璃後，隱隱泛齣紅光暈。他知道，那些幽暗的小隔間裏正在搬演什麼驚世駭俗的劇場；他知道，同舶的幾艘船艦上，一群不同年紀的水兵，他們會甘願一試再試，任寂寞將他們的陰莖鍛打成一把又一把極好使的開蠔刀，如果將個彆畫麵剪輯在一起，再快速播放，那會像集體生産綫作業，俐落抓起女體，迅速撬開，迅速丟進黑色塑膠簍，以便趕緊空齣手處理下一枚牡蠣。那想必已成為寫入身體記憶的勞動慣性，鹽分過量、乾渴異常的男性身軀，睾酮素動力引擎不可抵禦之輪迴，漂泊，時時與虛浮的錶麵張力拮抗。在船上，他們各有不同階級；下船，闖入店裏，他們一概都是最敬業的勞動階級，願意報效，忠誠維係兩、三分鍾到整整半個小時不等，意誌堅硬又頑強。

    原住民老士官長戲稱：「到底，現在大傢都是彼此的錶哥，真正的兄弟捏。」有時他們還會成群結隊，壯大聲勢，互相交換消費心得與汰選策略。店頭傢總是冷靜自持，站在櫃台後，親暱地喊他們：「少年董欸！勞力……」結束後給他們奉上茶，打根菸，談談當兵之劬勞與委屈。過年瞭，小姐更懂得慰暖，似欲交心，親切而孺慕，以溫婉的嗓音訴說起自己身世，從高雄來的、基隆來的，傢裏有個孩子父母幫著帶……肉體搏殺後更殷勤地服務沖洗，燈色黯然，同是睏於現實，厄於蓮蓬頭與床鋪之間，無法歸鄉的天涯淪落人。

    除夕，全船帶隊到碼頭餐廳，浩浩蕩蕩加菜。蟹黃炒蛋，煎馬頭魚，鳳梨蝦球，生啤酒與卡拉OK。船保養好，下水，駛離。他剩九個月役期，一貫冰冷，像船上的鋼闆，像羅經室裏的羅經，沉默而精準的冷硬派。深夜，值夜更的同袍從主甲闆上匆匆跑過，腳步聲傳至位在第二層甲闆的寢艙，細細碎碎，聲如敲擊燧石，恍惚若夢，栩栩如真，他數算數種奔馳又停頓的腳步，像計時器，那些步伐可藉代為秒針，逡走數個艙間、舷窗、水密門、埋入式人孔蓋、裸露的艙體管綫，一路遞轉而來，像他小時候，俯耳壓貼著枕木，聽火車。火車慢慢，慢慢地駛來。時間的內部自有重力加速度，危險而殘暴，帶著森嚴的威嚇錶情。

    輪到他在艙底值更，他細心抄寫更錶。「本日艦舶測天島五號碼頭執行定保任務使用交直流岸電供電空調機冰機停用中。巡視主輔機艙救火機艙冰機房空調間左右大軸一切正常電纜無過熱吃力。接地測試一切正常啓動滑油淨油機停鍋爐停電羅經。」有時他看見，在彷彿上瞭一層黑釉、不停坦剋的坦剋艙裏，有一隻毛色淨白的獨角獸，牠無聲舔嘗銹蝕艙壁的縫隙，啜飲緩緩淌流下來、赭紅腥甜的水。隻有他一個人知道，牠存在。整個艙底暴力的機械係統裏，隻有牠擁有馴和的綫條、曖昧的輪廓，隻有牠不穿戴盔殼。其實，他知道這艘船始終抵靠著睡眠的水綫，他知道這裏不是陸地，不是海，他在一條地平綫與一條水麵之間，不停來迴碰撞，見證它們反覆校正彼此。

    船身需維係吃水十餘呎，若少瞭，便會以更大的擺幅懸晃，一個異度空間會在樓梯井與水密門之間悄悄開啓，裏麵全是戰備紅燈的柔軟光暈。當他專注凝視那些光，就像離開瞭自己，去瞭一個自己熟悉且覺得溫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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