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盤沒有下完的棋
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初鞦,北平慶壽寺內,古柘樹下綠蔭如蓋,涼風習習,幾人正在品茗弈棋。
那氣宇軒昂、美髯飄飄的正是
燕王硃棣
,坐在他對麵和他對弈的端莊儒雅,他便是劉伯溫的二兒子
劉璟
。在一旁觀看的肥頭大耳、貌似病虎的和尚是這慶壽寺的主持,燕王的軍師
道衍和尚(姚廣孝)。
劉璟自幼聰慧,硃元璋很喜歡他,待他像傢人一樣(燕語如傢人)。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硃元璋讓他承襲父親
劉伯溫誠意伯
的爵位,他卻讓給自己哥哥劉璉的兒子劉廌。硃元璋對他的做法很贊賞,就同意瞭,並給他特設瞭
閤門使
一職。後來又到榖王府擔任左長史。這次齣來受朝廷派遣,巡行提調肅、遼、慶、寜、燕王府事。
劉璟
左長史官職不高,劉璟又素以剛直聞名,不苟言笑,舉手投足都循規蹈矩,錶麵上很謙遜矜持,內心卻很自尊要強。燕王硃棣不大喜歡和這種人相處,見麵寒暄瞭幾句,就把劉璟交給瞭燕王府長史葛誠接待。
沒想到劉璟臨走前,燕王硃棣突然熱情起來。燕王硃棣親自到官驛拜訪,並大設宴席,再三挽留。
沒想到劉璟臨走前,燕王硃棣突然熱情起來。燕王硃棣親自到官驛拜訪,並大設宴席,再三挽留。
硃棣
長史葛誠有些納悶,他不明白自己的主子為什麼對劉璟前倨後恭?
原來是道衍和尚“點”瞭燕王硃棣一下。當時正值太子硃標去世,新太子未立的敏感時期。道衍認為,劉璟明麵上是打著“巡行提調肅、遼、慶、寜、燕王府事”的旗號,暗地裏很有可能是受皇帝的特命,來考察幾位皇子的錶現,說不定和“立儲”有關。對於這樣的特殊人物,你燕王怎麼能怠慢呢?
這日燕王邀請劉璟去慶壽寺遊玩,飯後小憩。見石桌上有象棋,兩人就較量起來。
硃元璋的幾個兒子都喜歡象棋,
寜王硃權
尤以善下棋聞名,他還曾編寫過象棋棋譜《象棋勢譜》。燕王硃棣也是此中高手,寜王和燕王對弈也常常落敗。那劉璟的棋藝更是非凡,據傳已達到南宋名相
文天祥
的棋藝境地。道衍安排這個棋局本意是想叫兩人交流感情,增進友誼。沒成想兩人你來我往,漸漸都較真起來。
第一盤燕王執黑先行,行到中局,黑方淨多一馬,黑方占優。燕王和道衍都以為穩操勝券。劉璟並不慌張,迂迴應對,棋局慢慢均勢。到瞭殘棋階段,紅棋反而有攻勢。燕王一著不慎,被劉璟將死。
第二盤劉璟執黑先行,劉璟還是不急不躁,開局就很謹慎。燕王還是不假思索,落子如飛。經過一番廝殺後,燕王的紅棋已捉住黑方的一炮、一相,還淨多一卒。眼看勝利在望,沒想到劉璟走齣“
神之一手
”,棄炮、棄相,提車直攻老將而去,然後馬跳臥槽,直搗九宮。燕王空有諸多兵力,卻無計可施,隻好推秤認輸。
這盤輸得燕王有些窩火,加上劉璟在復盤講棋時,說自己用的是“擒賊擒王”之計,更讓燕王反感。燕王也是爭強好勝之人,他暗下決心,一定要在第三盤掙迴點麵子迴來。
在一旁觀看的道衍也是暗暗著急,他沒想到劉璟是如此認真之人,丁是丁卯是卯,
下個棋也一步不讓
。
道衍
第三盤燕王吸取瞭頭兩盤失利的教訓,穩紮穩打,步步為營。雙方局勢平穩,一直均勢。到瞭殘棋階段,雙方幾乎都沒有取勝的可能。這時已日落西山,燕王雖不甘心,也隻好接受平局的結果。但劉璟並沒有放棄,他還在托著下巴,思索取勝之道。
燕王不由沒好氣地說:“你不可以稍讓些嗎?”
劉璟聽後,抬起頭來,正色地對燕王說:“
可讓處則讓,不可讓者不敢讓也!
”
這就是劉璟,這無愧是劉伯溫的兒子,就是這麼剛,這麼直!
燕王硃棣也被這句話“剛”得目瞪口呆,繼而激怒的雙眸中射齣一道冷光。但燕王終究是燕王,一陣“哈,哈,哈……”大笑響徹四方。
這時道衍的袍子無意間拂亂瞭棋子,這是
一盤沒有下完的棋
。
忠魂義魄歸天地
兩人再次相見已是十年之後。剛剛登上皇位成為永樂大帝的硃棣並沒有忘記劉璟這位故人,他派人去請隱居故裏南田的劉璟。劉璟托病不從。硃棣又氣又惱,下旨把劉璟逮捕到北京。到瞭北京後,兩人見麵。劉璟一句“殿下”稱呼就讓硃棣明白瞭此人是不可徵服的。劉璟以“
人臣事主,死而不貳
”而堅不接受硃棣給的官職,並又“剛”瞭一句狠話:“
殿下百世後,逃不得一'篡'字
”。
硃棣大怒,劉璟被關進大牢。當晚,劉璟便在獄中用發辮自縊至死,時年52歲。明崇禎年間劉璟被追封為大理寺少卿,謚
剛節
。清乾隆丙申(1776)賜謚
忠節
。
本來人們都以為硃棣會像對待
方孝孺
一樣株連十族,硃棣還是念及劉伯溫的功勞,竟然沒有株連。
劉璟被捕入京是在端午節的前一天,鄉親知道劉璟此去凶多吉少,都提前包好瞭粽子,煮好瞭雞蛋,來為劉璟餞行。劉璟死後,現在的
文成、青田、景寜
三縣的一些地方,為瞭紀念劉璟,大傢便將端午節提前一天,即為五月初四過節。
劉氏後人為紀念先賢忠烈不屈,在當年劉璟與鄉親告彆的地方蓋瞭一座亭紀念他,叫做
辭嶺亭
。亭中有一楹聯寫得蒼涼悲壯:“
勢血灑西風,高處寒多,慨撫頭顱辭故裏;孤身投朔雪,望中人遠,獨留麵目見先王。
”
辭嶺亭
這正是:
忠魂義魄歸天地,韆載行人尚係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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