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給我滾齣去!”
隨著天津警備總司令部的中將總司令陳長捷的一聲斷喝,在場的保密局的“核心分子”們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他們看著被人傢怒斥的中將稽查處長李廣和,無不暗暗搖頭,感嘆軍統的凜凜威風自今日起蕩然無存、顔麵掃地:
戴笠地下有知,咋不氣得跳起來掐死這個骯髒到不能再骯髒的“武大郎”。
這位李廣和,本以為自傢軍銜、階級高,早早地就挺著個如臨産的孕婦般的特大號肚子站在將校隊列的第一排正中間,雖穿著筆挺的呢料中將軍服、佩戴著奪目的中將領章,卻是赤著腳、穿著一雙涼鞋。
如此“齣類拔萃”的形象,哪能不被陳司令一眼看瞭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軍人形象多麼神聖莊嚴!”
他指著李廣和,怒不可遏、厲聲斥責道:
“像你這樣將官常服、赤腳涼鞋,軍不像軍、民不像民,成何體統?
給我滾齣去!”
陳司令是一位保定軍校齣身的標準軍人,能徵善戰、紀律嚴明。看到保密局派來的這位稽查處長齣瞭這麼一個洋相,哪裏還能忍得住。
“你是中將,我也是中將,憑什麼要我滾齣去?”
李廣和還不大服氣,小嘴叭叭、站著不動。
其實啊,按照編製,他這位稽查處長頂天是個少將,這中將是怎麼得來的,他自己心裏就沒個數嗎?
陳中將的衛士看見他不服從長官命令,更是沒慣他毛病,扭住胳膊、硬把他給拖齣瞭司令部的會場。
雖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裏子、麵子丟個精光,李廣和卻覺得沒有甚麼瞭不起,一副風輕雲淡、滿不在乎的樣子。
身後,保密局的前軍統精英們的玻璃心,碎瞭一地。
【一】
軍統被縮編為國防部保密局以後,當時留用的人員被軍統特務們按照資曆劃分成三個等級:
“核心分子”,是指抗日以前參加軍統的老特務;
“基本人員”,是指抗戰期間軍統各個特務訓練班所畢業的學生;
“一般分子”,則多為抗戰期間從各中公開的機構中吸收來的和私人介紹進來的,以及由士兵中提升起來的人員。
很不幸,這位中將李廣和,屬於百分百純粹的“一般分子”。
他是山西襄垣縣人。
他的哥哥李德和曾經辦過鹽務,因此李傢在地方上頗有勢力。
早年,他曾赴比利時、法國留學,在裏昂大學獲法學博士學位。
迴國後,任省立山西大學法學院教授。
還被閻锡山聘為私人秘書。
雖然喝瞭滿腹的洋墨水、頭頂法學博士的桂冠,但他骨子裏依舊豪強霸道、是一個正宗的土財主兼劣紳;
1937年全麵抗戰爆發,隨著太原淪陷戰火蔓延到山西全境。
閻锡山逐漸開始麵臨嚴峻的生存考驗。
李廣和深諳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的道理,不敢繼續待在老傢,就跑到瞭尚是後方的武漢。
遊蕩瞭一陣子,自稱是天主教徒的他,通過雷鳴遠神父搭上瞭戴笠這條綫。
這位李博士,錶麵看起來,笨頭笨腦;
說起話來,態度也很中肯。
但實際上,他卻擅長於無中生有,還能使人深信不疑。
放到如今,當個公知、乾個傳銷、玩個帶貨絕對是把好手。
他忽悠戴笠說,自己在華北能聯絡到大批的遊擊武裝。
戴笠看在閻锡山的麵子上,也就抱著聊勝於無的心態,給瞭他一個軍事特派員的名義,派他到華北去展開“工作”。
沒想到啊,李博士此去,卻在北平惹下瞭一場大亂子。
【二】
玩算盤和筆杆子齣身的李博士哪裏能認識拿槍的遊擊武裝,事實上連個鬼他都聯絡不到。
到瞭北平,他自然一籌莫展。
但是牛已經鬍亂吹下,如果不整點動靜齣來,實在是無法交差啊。
與其他的騙子不同,博士騙子的膽量很大。
他竟然杜撰齣自己與戴老闆的親密關係,又成功地忽悠住瞭軍統北平站的副站長周世光。
因為彆無人馬,他隻能藉用軍統的“地工”,為此,他聲稱自己寜可不當這個軍事特派員也要做北平站的行動組組長。
這樣,他終於聯絡上瞭跟隨自己的“遊擊武裝”。
並且李博士還為周世光列齣瞭一份書單,不,是刺殺名單,大傢看看這份名單有多“靠譜”:
日軍杉山大將、喜多誠一中將、大漢奸王剋敏、王揖唐、汪時景、湯爾和、繆斌……
統統成為瞭他倆的“小目標”。
到最後,“小目標”一個也沒實現,他們隻是在西單附近用手槍開瞭一槍,打傷一個名頭不大的漢奸。
結果,1939年12月24日,他和周世光以及多名軍統“地工”被日本憲兵隊捕獲;
進而又牽連到西什庫天主教堂和輔仁大學,很多抗日誌士因他的愚蠢、妄為而被捕、遇難。
【三】
李廣和被捕後,也沒忘記忽悠日本人,他果斷地自報傢門
——我是蔣介石的軍事特派員、閻锡山的私人秘書,是奉命來聯絡你們日本人的。
並且還煞有其事地給自己授瞭一個中將銜。
大傢都知道日本人腦海裏的等級觀念是多麼的森嚴,這位與喜多誠一同級彆的“中將”,在日本人心目中的分量大增、身價暴漲。
據此,他們認定李廣和是一塊具有極高利用價值的好材料。
於是,把他釋放,要他迴重慶進行和平運動。
日本人說:
“你迴去勸勸蔣介石、閻锡山,我們不要再打瞭,共産黨纔是我們的真正敵人,日華閤作,對付共産黨吧!
你迴重慶進行和平運動,三個月迴來,我們就把你那些被逮捕的手下全部都釋放。”
李博士是一個知識豐富卻不知操盤實戰輕重深淺的人,他對日寇的說法深信不疑,或者是說,他編的連自己都相信瞭。
於是,他真的以和平使者的姿態,在1940年的夏天迴到重慶。
殊不知,他剛離開北平,日寇就將至死都對這位“軍事特派員”欽佩得五體投地的軍統乾部周世光給殺害瞭。
到瞭重慶,他非但見不到戴老闆瞭,連軍統局的重要乾部也接不上頭瞭。
【四】
騙子對鑽營這門學問,必須是要有一手的。
果然,沒幾天的時間,李博士就又勾連上瞭於斌主教(雷鳴遠神父已在歌樂山中央醫院病逝)。
於斌主教齣馬,又嚮戴笠保舉他齣任瞭華北督導團的主任。
華北督導團是天主教的團體,戴笠非常尊重於主教的意見,不論主教推薦誰,他都會同意的。
當時李廣和還不瞭解蔣介石早在實行麯綫救國政策,因此不敢把他同日寇的關係據實報告給軍統、匯報給戴笠,自然也就無法傳達日寇的“和平願望”。
有瞭華北督導團的主任這張護身符,他繼續“委屈”地號稱“中將”,開始在重慶四處活動、招搖。
如果給自己再升一級,可能就立馬就得露餡瞭。
但是,後來他還真的給華北督導團的成員每人“晉升一級”,同時揚言準備將全團人員的職務確定為軍階,以示正規化。
在重慶期間,撞來撞去的,他就撞到瞭孔祥熙那裏。
對著孔祥熙,他土洋結閤,洋為中用、古為今用,大談敵區情形、大談自己的勇武,簡直是天花亂墜。
孔聽來覺得非常新鮮,認為他很瞭不起,做齣瞭與日本人一緻的判斷:
這傢夥是個大纔啊。
於是,被洗腦的孔祥熙就委派李博士為行政院華北主任賑災委員,並且還給他劃撥瞭一筆賑款。
看到沒有,無論在什麼年代,高學曆的海歸騙子總是吃得開。
錢財到手,李博士也不管其他的賑災委員,不顧秘書周正、商樹屏,扔下副官呂若瑟,獨自帶上賑款,非常體麵地跑迴第二戰區,把錢交給瞭閻锡山。
功勞獨享後,他又樂顛顛地跑去北平、南京“聯絡”瞭。
聯絡啥?
私自去和日寇華北派遣軍、汪僞組織接頭、行騙唄。
李博士與日僞接觸,非但未曾受國民政府中央的指示,亦未知曉閻锡山正在與日寇秘密進行的“對伯工作”。
所以說,他是“私自”,是憑藉自己的實力,到哪都有飯吃。
紙裏包不住火,騙子遲早會露餡。
1943年1月,自以為勞苦功高的李博士剛從敵區迴到重慶,就被戴笠給關押瞭起來。
因為,蔣總裁和戴老闆知曉被騙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五】
這時李博士的老婆劉鞦芳便正式登場亮相,開始到處活動。
她想見的本是戴笠,沒有見到。
卻先見到瞭毛人鳳。
這位劉鞦芳,當時不過二十歲,原本是北平的舞女。
自然,舉止隨便、錶情浪漫。
毛人鳳估計是早已不耐煩瞭由軍統之花進化成“造娃機器”嚮影心,此時遇見看劉鞦芳,正好比那烈火遇乾柴。
當劉鞦芳請托要見一見李廣和時,在徵得戴笠的同意後,毛人鳳親自陪同她去會見。
經過幾次接觸之後,這倆人水到渠成。
李博士的黑色學帽,開始變得綠油油瞭。
總之,一切盡在不可描繪中。
轉眼間,三年過去瞭。
1946年3月17日,戴笠從北平飛往上海轉南京途中飛機失事。
李博士很快就被釋放齣來。
毛人鳳第一時間給瞭他一份保密局設計委員會中將委員的差事。
在敵區工作,李博士狐假虎威、狗仗人勢,自稱中將,當然不會有人和他計較。
想不到,憑藉老婆和毛人鳳的關係,這個中將還做實瞭。
要知道,那位因他而犧牲的周世光副站長纔被軍事委員會追授瞭個少將銜。
他供職的這個機構是由軍統局設計委員會改組而成的,實質上就等於一個養老院。
設計委員們好多根本不用上班,每月隻托人拿薪津、主副食,連個卯都不用點。
可見,李博士被實授的中將銜,權力卻是虛得很,隻是為瞭解決待遇問題。
但是,架不住劉鞦芳有本事啊,他的實權很快就要到手瞭。
他成瞭活躍人物、成瞭毛人鳳的親信。
背後,大傢都叫他“武大郎”。
【五】
1947年,毛人鳳前腳把嚮影心送進瞭青島的精神病院,後腳就把李廣和攆離瞭保密局本部,派他去北平組建“保密局華北軍政督察組”(簡稱華北督察組)。
1948年5月,李博士又齣任天津警備司令部稽查處長,仍兼著“華北督察組”的組長。
組移天津不久,他就與國民黨財政部天津金融管理局局長施奎齡勾結在一起,專在天津查抄黃金、美元黑市。
他通常利用軍事策反組的“地工”,散布在市區各交易,以誘購方式進行交易:
他們事先裝扮成黑市投機商,成交後公開軍人身份,先嚮對方威逼勒索,未能如願則將人贓帶至稽查處關押。
每到深夜李博士則在辦公室和“顧問”劉鞦芳一同,親自審訊、刑訊、逼供。
劉鞦芳僕僕風塵,經常來往於天津、南京之間,和毛的關係也越來越不加避諱。
這種搜颳民財的惡劣手段,自然會引起社會輿論的攻擊,而局外人總認為是司令部稽查處在查抄黃金、美元黑市,這令陳長捷非常惱火,並下一手令:
“今後稽查處逮捕,得事先請示司令部批準,並由軍法處填發逮捕證,方可執行。”
“聽說李廣和的老婆跟你們毛先生有一手?”一位少將把軍統“核心分子”拉到一邊,很神秘地谘詢;
“聽說李廣和的老婆很漂亮,因為跟毛局長勾搭上,李廣和纔能當上天津稽查處長,是嗎?”,軍統“核心分子”感覺到受瞭很大的侮辱;
“李廣和靠著老婆跟人傢睡覺來吃飯,真給你們軍統丟臉!”,一位上校這樣說;
“李廣和的老婆同毛人鳳不清不楚,現在讓他來做天津稽查處長,成甚麼話?”;
“老弟!你不能再跟這些無恥之人一道混瞭。”
隔壁老王藏在桌子底下,沒有人說什麼;
但是如果他自己跳齣來、站在桌麵上,勢必就會遭遇到品頭論足。
軍統的“核心分子”們感覺到丟盡麵子,很無語。
【七】
但是,實權在握的李博士此時已經癲狂瞭,根本踩不住刹車,這位中將唯一有興趣的工作就是抄金。
他太喜歡黃金瞭,喜歡得發瘋:
他以為整個地球除瞭毛局長大,就是他大。
所以天不怕、地不怕。
有毛局長撐腰,管他甚麼法令規章,沒收的黃金都由他自己保管,不假手他人,既不歸公,也不入賬。
當年10月,李博士利令智昏,竟打起瞭當時有居住在天津的皇族後裔掄倩如(清朝貝子載掄的二姨太。本姓李,著名青衣)的主意。
掄倩如有5萬美元準備黑市齣售,李聞訊後派“地工”任佩澤、鬍鴻章、韓永康等齣動,僞裝成黑市奸商暗中洽購。
當掄倩如齣示5萬美元成交時,被李博士拘捕至稽查處關押。
這位掄倩如與天津警備司令部的少將參謀長軍統“核心分子”嚴傢誥、保密局的少將設計委員吳泰勛均有極深的私人交情。
嚴傢誥,台兒莊血戰犧牲的唯一少將團長、滇人榮光、著名抗日英烈嚴傢訓的胞弟。自己也是黃埔係將領,在國軍內部左右逢源。
吳泰勛,不僅是早年黑龍江省督軍吳俊升(“吳大舌頭”)之子、有名有號的“京城五公子”之一,他還是故去的戴笠的拜把兄弟。
這兩人通過各種渠道,希望同李一晤。
但是李中將根本沒將這倆少將放在眼裏,直接迴絕瞭兩人的邀約。
這一腳,大約是踢到瞭鐵闆上。
果然,幾天後,南京總統府以“快郵代電”令陳長捷將李廣和以“縱屬不法”罪名,扣押在天津警備司令部軍法處看守所。
陳司令也早就覺得這對夫婦比土匪還凶殘,在朗朗乾坤之下,無法無天,如何得瞭,於是,揚言非槍斃李中將不可
——非就地正法,不能平民憤。
【尾聲】
毛局長聞訊,趕緊緻電陳司令,說李廣和是保密局的人,應當移到保密局辦理。
很快,又派保密局的軍法處長李希成拿上總統的手令,將李廣和提解到南京。
根本沒有經過司法程序,他就再次獲得自由瞭。
自然,陳長捷是不服氣的、傅作義更不服氣,他們認為南京沒有是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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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重聲明:
本文所迴顧的這段往事有其特定的曆史背景,請從曆史與現實的角度進行深入理性閱讀,切莫誤解。
筆者無意於激發、引導各種不良情緒,更無意於影響、重構讀者朋友們的心理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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