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4/29/2022, 7:17:48 PM
甜妹子老去後會活成什麼樣?曾經的“玉兔精”李玲玉說,還是得活成自己感覺舒服的那樣。
歲月洗去瞭曾經強行包裹在她周身的那層糖霜外殼,柔軟的姿態纔得以舒展。就像“大媽”從來就不應該是個貶義詞,那隻是大女主的next level。
你眼裏的李玲玉,是被上天眷顧的人,容貌傾城,嗓音甜美,仿佛生來就是要做明星的。
而她眼中的自己,少時多災多病,無數次被命運戲弄,好容易苦盡甘來,卻並非所願地成瞭“甜歌皇後”,又迅速跌入低榖。
這經曆不是常人能承受的。她的生命軌跡像劇烈震蕩的心電圖,華彩過後,便是至暗時刻。你懷疑經曆過這一切的人,要不就是急切地想迴到最初的巔峰,要不就是滿心疲憊,將磨礪寫在臉上。
但當你看到她的臉――啊,玉兔精!在《西遊記》裏,這是修煉瞭百年滄桑的小白兔,眼下這幾十年的凡塵經曆,拿她本尊一點辦法也沒有。
李玲玉最近齣演瞭一部係列幽默短劇――《大媽的世界》,每集隻有5分鍾,快節奏的劇情推衍,語言幽默,戲核點到為止,讓很多愛看短視頻的年輕觀眾大呼過癮。
對於年長的觀眾,雖然有流行詞匯的門檻,但架不住劇情太接地氣,他們也不禁感嘆:“這說的不就是我嘛! ”
“大媽”這個詞,一直和“俗氣、好事、絮叨”掛鈎,成瞭帶攻擊性的語匯。不過李玲玉扮演的王姐,是一個時髦、爽快,不拿自己當大媽的大媽,像年輕人一樣追劇、嗑CP ,還能巧妙避開各種老年消費陷阱,關鍵是還挺漂亮。
銀幕上的她,錶演狀態自然,收放自如,容貌也沒做過多修飾,依然經得起高清鏡頭特寫。戲裏戲外,應該說她都以全新的麵貌齣現在觀眾麵前。
為什麼說全新呢?90後的觀眾可能對此體會不深。
李玲玉是誰啊?在春晚舞台還掛著粉色紗簾的年代,她能一屆春晚上兩三個節目,演唱加小品,那種穿透性的影響力,是今天年輕觀眾無法想象的。現在,一個頂流藝人上春晚,能有三句歌詞就不錯瞭,誰都不敢說具備統治力,而文藝界曾流傳著’“李玲玉年”的說法。
她,怎麼演瞭個大媽?掐指一算,歲數是差不多,但情感上還不能接受。
怎的,認瞭?她可是全國人民心中的甜妹子,多少男孩在暑假裏心心念念的玉兔精,一轉眼就成大媽瞭?有些兒時的偶像,你就是不願她老,希望她青春永駐,因為她一老,你心裏關於年齡的那點倔強也跟著破防瞭。不禁要問:這些年她乾嗎去瞭,過得好不好?
眼前的李玲玉,雖然眼角也爬上細紋,但皮膚依然飽滿光澤,精神矍鑠,給塊反光闆,目光像刀子一樣銳利。她身材管理得很好,緊緻利落,小腿上的肌肉綫條能看齣她經常運動。意外的是,她腿上還有一個文身。
如果一位偶像明星過瞭中年,還通過打針吃藥動刀刻意展現年輕,臉上硬邦邦的不苟言笑,講真,粉絲看瞭會感到一絲悲涼,覺得他/她在掙紮。
相反,正常的生理老化,加上良好的身體狀態和精神麵貌,纔會讓大傢感到欣慰,知道她現在過得不錯。大傢也感嘆,一位從純真年代走來的玉女,所有零件都是原裝的,沒有種植體,就拼基因,越發讓人懷念那個時代的美好。
聽她講話的聲音,並不是想象中的甜膩嗲,而是那種有磁性的女中音,坦然直率,翻看她多年前的電視訪談,也沒有絲毫扭捏。而聽瞭她的經曆,更覺得她跟“甜歌皇後”“玉女”這些人設都相距甚遠,我們好像多年來都不曾認識真實的李玲玉。
李玲玉生在上海,父母正因為欣賞昔日女星阮玲玉,纔給她起瞭這個名字。造化弄人,她們差點兒有瞭相同的命運。
李玲玉是早産兒,自小體弱多病,經常會莫名其妙暈倒,在那個慌亂的年代,大人沒有太多精力照顧孩子,她跟著傢裏兩個哥哥長大,養成一身男孩習氣。
比如,她會爬樹,且很擅長。上海老街裏高大的法國梧桐,她能極快地爬進樹冠,在顫巍巍的枝乾上一靠,打開書包看會兒書,居高臨下,好不暢快。鄰居對這丫頭的評價是――猴仨兒。
她經曆過三年自然災害,過生日時,傢裏能做一碗小油菜雞蛋麵,已經算隆重瞭。父親送她一把彈弓。你會說:“這什麼爹啊,拿彈弓給女兒當生日禮物。”
但那是一把用樹杈做的、打磨精緻的彈弓,還刷瞭清漆,睏難時期,也足見老父親的用心。
關鍵是,李玲玉很喜歡這把彈弓,閑時刻苦練習,不齣幾個月,她打鳥已經達到狩獵水平,更不用說同學的腦袋。
李玲玉傢庭齣身不好,這讓她從小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學校裏經常會有文藝團體來挑學員,她坐在前排,眼睛忽閃忽閃的,每次都最先被選中,但迴迴到政審環節,她都被刷下來。
沒人能給她一個解釋,這種挫敗感,讓她的性格變得孤僻而倔強。更惱人的是,同學也會挖苦羞辱她,這是她忍不瞭的。
她喜歡待在樹上,某種程度上也是躲清靜的法子,離地五米,仿佛能擺脫一些壓抑。
有一迴,她正在傢門前樹上寫作業,遠遠看見幾個她討厭的同學,一路歡聲笑語走來,立時怒從心頭起,摸齣彈弓,抬手一彈。那同學摸摸頭,摘下帽子,疑惑地四下搜尋,這種疑惑神情更讓她來氣,又補一彈,精準命中,對方頓時額頭見血。
同學大哭著找傢長,上門報案,母親如雞啄米一般給對方道歉,然後責令她晚上不準吃飯。她高高在上地目睹瞭全過程,直到人群散去,纔從樹上跳下來,雖然明知一頓打躲不過瞭,心中還是有幾分竊喜。
有一次,她從樹上往下跳時磕壞瞭腿,不敢跟傢裏說,幾個月都瘸著走,最後疼到腿伸不直瞭,纔被母親發現。大夫見瞭都驚呼:“這閨女是鐵打的嗎?從骨裂處長齣一根骨刺,快把皮膚頂破瞭,必須手術。”
迴顧自己成長期的遭遇,她還有些不能釋然:“小時候就老想,為什麼老天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上,要承受這麼多身體和心靈上的打擊,也許就不該來。但同時又告誡自己,不能讓彆人看到我的脆弱,不能在彆人麵前哭。這種心態讓我不會和彆人溝通,一直沒什麼朋友。”
高考前一年,社會風嚮轉變,政審不那麼嚴格瞭,她報名參加瞭北京紅旗越劇團的考試,憑著齣眾的長相、嗓音和模仿力,從五韆多人中脫穎而齣,成瞭唯一的幸運者。
她想逃離上海,離開這個壓抑的環境,直到十多年後,她纔能心平氣和地再次接受這座城市。
李玲玉在越劇團唱瞭三年,一個偶然的機會,她被東方歌舞團選中。當時,團裏在排一台歌頌亞非拉人民的歌舞晚會,她濃眉大眼的異域麵孔很符閤定位。也正因為這種西域風情,讓她有機會齣演《西遊記》中的天竺國公主。
她很快成瞭東方歌舞團台柱子,聲名鵲起,有很多唱片公司來找她錄專輯。
今天再迴顧那些專輯名,什麼《甜歌皇後》《甜甜甜》《甜妹子》,確實有點�J嗓子。不過,當時的中國人剛從苦難中走齣來,正需要這種如沐春風的精神慰藉。隻是對於東方歌舞團陽春白雪的藝術品位而言,這類大眾流行文化都顯得不夠格調。
李玲玉坦言,在這件事上,她一直愧對於東方歌舞團的培養,畢竟她是有組織的人,在專業上不斷進步,纔是她從小被灌輸的價值觀。
她也質疑過,為什麼團裏看不上的東西,會那麼受大眾歡迎。她在8年中一共錄製瞭88張專輯,幾乎每張都有百萬銷量,《甜甜甜》在訂貨會上就賣瞭800萬張。當時音像商店的國內歌手專櫃裏,一半磁帶都是她的,新加坡還開過關於“ 李玲玉現象”的研討會。
另一個層麵的心結是,雖然她很擅長唱甜歌,但那並不是她喜歡的風格,因為和自己性格不符,隻是形象、音色太有代入感,她像是被睏在蜜缸裏瞭。
這兩種心結交集,使她在最炙手可熱的時期,也沒感到在藝術上的成就感。問她和朋友在卡拉OK時會唱什麼歌,她錶示從來不唱自己的歌,保留麯目大概有《情網》《青藏高原》,嗓子喊沒聲瞭也要喊,當年還很喜歡聽黑豹樂隊的歌。
能抗衡這兩種不快的原因是:她真的很紅,且賺瞭不少錢。
她可以4小時錄一張專輯,拿著譜子哼兩遍就開錄,唱甜歌對她而言駕輕就熟。她確實讓很多音像界老闆發瞭大財,隻是當年還沒有版稅製度,歌手隻拿勞務費,她的酬勞從幾韆元漲到幾萬元,雖然和今天的藝人沒法比,但在當年也算天文數字瞭。
1990年到1993年這4年,李玲玉達到瞭自己的巔峰。她連續三上春晚,並且第一次參加春晚,就一口氣參與瞭兩個節目。但與此同時,她也開始逐漸感到瞭一種矛盾的割裂。
她開始反感再唱甜歌,聽彆人一叫她“甜妹子”就渾身起雞皮疙瘩,已經到瞭性格扭麯的地步。她想要改變。朋友勸她不要冒險,“甜歌皇後”的地位沒人能取代,彆把這個位置讓齣來。可她態度堅決,這不是她想要的,再唱下去要抑鬱瞭。
1993年從東方歌舞團辭職後,她費瞭很多心血,錄製瞭一張專輯叫《女人心緒》,算是轉型之作。直到今天,她依然認為那張專輯是自己最棒的作品,從創作到製作都是國內頂尖高手。
隻是專輯在當年推齣後,遭遇瞭滑鐵盧。她清楚記得,那天在中山公園舉辦簽售會的情景。
“四個小時的簽售會,隊排得老長,但是有很多歌迷在抱怨,有一個中年人跳著腳罵我,說我太自私瞭,不考慮歌迷感情,把他們心目中的甜妹子拽走瞭,塞給他們一個怨婦。很多人在現場就哭瞭。
我強撐著辦完活動,迴到傢裏放聲大哭,感覺天塌下來瞭。那段時間,我整晚睡不著,就坐在床上,想大傢怎麼會對我有那麼大的誤解,又解釋不清,不如就學阮玲玉那樣,一瞭百瞭。當時還沒有抑鬱癥這種說法,我找不到疏導的齣口。
不過,我至今不後悔改變風格的決定,隻是當時轉得太快太急瞭,大傢接受不瞭,弄得自己死去活來的。萬幸冥冥中還有隻手拽著我,讓我挺過來。”
普通人看到成功者在巔峰上的光彩,會說,我要是她就好瞭;但是看到他們在低榖時的慘狀,也會說,幸虧我不是她。
當我們在談論一個人堅強時,也許當事人並不覺得那是堅強,隻是要想辦法渡過難關。常人都沒機會去經曆那樣的波瀾。當然,能挺過來的人,必是強者。
李玲玉後來去日本發展瞭幾年,主持一檔關於亞洲音樂的節目,誘因是她之前為幾傢大型日企拍過廣告,在日本有一定知名度。
但她自己心裏清楚,那是她搞砸瞭,齣去躲清靜的權宜之計。她每周錄三次節目,剩下時間去國際學校學日語,雖然工作環境和待遇都不錯,但總有點兒落敗國王流亡海外的感覺。
多少個不眠之夜,她“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想念海那邊的傢。實際場景是,她坐在馬路牙子上,拎個酒瓶子獨飲,那依然是她至暗時刻的延續。好在她從小就練就瞭這種獨自麵對痛苦的能力,什麼都不跟彆人講,硬扛。
新韆年後,她重新迴到國內發展,多次參加大型文藝演齣和綜藝活動,還齣演瞭電視劇《孝莊秘史》裏貴太妃一角,成立瞭自己的文化公司,繼續音樂事業。
李玲玉屬兔,這輩子好像也跟兔子有緣。她第一次涉足影視,就在《西遊記》中扮演瞭玉兔精。後來,她在順義天竺花園買瞭房子――巧瞭,《西遊記》裏那一迴就叫《天竺收玉兔》。
網絡興起的時候,她給自己申請的第一個郵箱名叫――山林野兔。沒多久,遇到一位算命大師,說她是山林裏的一隻野兔,準到離譜。不知是什麼心理暗示讓她想到這個名字,她也給齣瞭自己的分析。
“可能是小時候沒有條件叛逆,到北京後纔迎來瞭我的叛逆期,不想被任何人束縛,像匹脫繮的野馬,誰都拉不住。我喜歡那種自由自在飛翔的生活。
有時候心情不好,就買張機票,拎個包消失瞭,誰都找不到我。我去過昆明、成都、香港、新加坡、日本,有時候在酒店待一周,看書、想事。在沒人認識我的地方,就坐在馬路牙子上放空。當時還沒有‘說走就走的旅行’這種說法,我已經身體力行瞭。
即便談戀愛時,我也必須有自己的空間,既不黏人,也不想被彆人拴住,有幾次就因為這個跟人傢分手瞭。”
李玲玉說她這種野兔風格,直到兒子齣生纔被抑製住,真有一份牽掛把她拴住瞭。不過,她依然是個不願循規蹈矩的人。前文提到她的文身,那是她39歲做瞭母親後文的。
有一迴和閨蜜在三裏屯小酌,看到對麵有傢文身店,就一時興起想去做一個。閨蜜說:“你瘋瞭吧,當瞭媽媽還這麼不羈。”她反問:“為什麼當瞭媽就不能做呢?”
走進文身店,她挑瞭個喜歡的圖案,還把自己和兒子名字的英文首字母放進去。技師問她是不是真的要做,她很肯定,還因為怕疼,又整瞭兩瓶啤酒。
李玲玉提到,自己是那種做事不太考慮後果的人,想到就做,不把自己禁錮在年齡或身份中,結果是好是壞,到時候再說。
她還曾經想去穿一個玉兔精那樣的鼻環,鑲顆小鑽石,後來聽說穿完鼻洞,如果感冒瞭,鼻涕泡會從鼻翼冒齣來,這不符閤她的審美,放棄瞭。
近些年,她看瞭很多心理學的書,知道人有情緒時應該發泄齣來,要和人溝通。因為經曆過抑鬱癥,久病成醫,她已經成為周圍朋友的心理醫生。
十年前,她因為投資一個項目損失瞭幾韆萬元,難受瞭一段時間,不過,她很快給瞭自己一個解釋:“如果這個錢那麼容易就沒瞭,證明它不是我的,或者說財不配位,那還有什麼可難受的。”一個月後,她又沒事兒人似的齣現在大傢麵前,朋友聽瞭她的理論都不禁感嘆:“你真不是一個凡人!”
到達過巔峰,也在低榖裏蟄伏過,李玲玉迴看自己的人生,已沒有兒時的抱怨,好的、壞的,她都看作應該經曆的修行。
現在,她每天健身、聽語音書、學英語、拍抖音,繼續經營自己的文化公司。她常說,要保持健康、保持好奇、保持嘗試的勇氣,在戲裏戲外都很好地詮釋瞭一位“無齡感”現代大媽。
不,她並不喜歡“大媽”這個詞,請叫她“玉姐”。
文章來源:《時尚COSMO》5月刊
編輯:若菲
文:浩川
視覺:卞玉清
攝影:李銀銀
視頻製作:水水
妝發:劉新躍
造型:李孟孟
助理:Felix、王藝潔
圖片來源
時尚COSMO / 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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