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8月24日,上海市公安局奉命抓捕瞭一名女街道副主任,據稱這名副主任叫周月林,是當年齣賣瞿鞦白的叛徒之一。
就在兩個月前,瞿鞦白被反動派殺害20周年時,他的遺骨遷葬儀式在北京市革命公墓(八寶山革命公墓)隆重舉行。儀式後,有關人員詢問瞿鞦白的夫人楊之華還有什麼要求。
楊之華提齣的唯一要求,就是徹查當年齣賣瞿鞦白的叛徒,將其繩之以法,給瞿鞦白一個交代,也給曆史一個交代。
1930年瞿鞦白和楊之華在莫斯科
可是,齣賣瞿鞦白的元凶到底是誰呢?要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還得先從中央紅軍的撤離來說起。
一、中央紅軍撤離,瞿鞦白為什麼會被留下來
假如1934年10月中央紅軍撤離瑞金,開始長徵時瞿鞦白如果能夠一同隨行,他大概率是不會被敵人抓住的。因為中央機關在整個長徵途中一直被數萬紅軍團團保護在中間,隻要能夠堅持下來,相對還是比較安全的。
那麼,為什麼瞿鞦白會被留在中央蘇區呢?這裏麵有什麼隱情呢?就當時的情況來看,原因無外乎有兩個方麵:
其一,瞿鞦白受王明博古等人排擠。
瞿鞦白,江蘇常州人,1922年加入。1927年“八七”會議後主持中央工作。1931年1月因“左傾”盲動被解除中央領導職務。1933年底,王明主持的臨時中央要瞿鞦白離開上海去中央蘇區。1934年2月5日,瞿鞦白抵達瑞金,任教育部長。
瞿鞦白
在第五次反“圍剿”失敗後,工農紅軍被迫撤離蘇區,進行長徵。張聞天後來說,瞿鞦白曾再三嚮他請求參加長徵,他也錶示同情。於是張聞天就去找博古做工作,但是博古堅決不同意。
其二,瞿鞦白有肺病,確實不宜長途行軍。
當時,瞿鞦白有嚴重的肺結核,我們都知道,肺結核是一個慢性病,非常虛耗人的身體。中央紅軍當時的戰略轉移並沒有太明晰的路綫,去哪裏,走多久,都不知道,可以說是前途未蔔。如果瞿鞦白參加瞭長徵,就他自己的身體狀況而言,確實是個問題。
基於以上的原因,瞿鞦白被留瞭下來。當然中央機關的一些人因對敵鬥爭的需要也留瞭下來,包括項英、陳毅、何叔衡等。還組建瞭中央江西分局,瞿鞦白繼續任分局教育部長。
但是,瞿鞦白作為我黨少有的高級領導乾部,在能夠預見到留下來凶多吉少的情況下,還是把他留下,是不太正常的。所以,1943年,黨的整風運動時,毛主席曾經說,瞿鞦白是被王明、博古當成包袱留在瞭瑞金的。
二、瞿鞦白留守期間都經曆瞭什麼
1935年2月,中央紅軍剛剛離開蘇區,敵軍就開始嚮蘇區腹地進攻。留下來的 1600餘人,很快就被敵人圍睏。中央分局決定派人護送何叔衡和瞿鞦白先離開瑞金,轉移到白區去從事地下工作。計劃從福建到廣東,再從廣東到香港,尋找在香港的黨組織,而後再轉道去上海。
分局在此情況下,作此決定,在當時來看也是比較穩妥的辦法。讓瞿鞦白突圍齣去,分局還有一個想法,就是讓他去上海看病。在被敵人層層封鎖的蘇區,缺醫少藥,瞿鞦白的肺結核病越來越嚴重。臉已有些浮腫,咳嗽不止,還經常吐血。
同行的還有懷有身孕的項英之妻張亮和分局婦女部部長周月林。鄧子恢也一起同行,他不是去白區,而是被中央分局派去福建永定一帶打遊擊。
經過幾天的艱難行軍,大約2月18日,他們一行人到瞭福建省委駐地——長汀四都山,見到瞭福建省委負責人萬永誠。在這裏他們休整瞭兩天,但恰恰就是因為在這裏停留的兩天為後來瞿鞦白被齣賣埋下瞭緻命的隱患。
萬永誠對於瞿鞦白他們下一步的突圍,提齣瞭兩個方案。
一個是將瞿鞦白等人和外地買香菇的商人混在一起送齣去。瞿鞦白考慮到自己和何叔衡的身體狀況,以及張亮懷有身孕,一旦被敵人發現開槍,將很難逃脫,沒有同意。
另一個是將瞿鞦白他們僞裝成紅軍的俘虜,護送的紅軍戰士換上國民黨軍隊的服裝,假裝“押送”他們混過敵人的封鎖區。這個方案瞿鞦白錶示同意。
後排左三為紅軍時期的周月林
兩天後,瞿鞦白他們離開四都山,嚮永定方嚮進發。2月23日晚上,他們到瞭福建長汀水口附近,在這裏他們必須嚮東渡過閩西第一大河——汀江。他們不敢走有敵人把守的橋,便決定在半夜從橋下遊偷涉過河。
24日拂曉,他們到達長汀水口鎮小逕村附近。大傢又纍又餓,就決定在這裏休息,吃完飯下午再走。他們萬萬沒有料到,做飯的炊煙引起瞭當地地主武裝“義勇隊”的察覺。
敵人很快包圍瞿鞦白他們這支小分隊。戰鬥中,不靠譜的護送隊隊長丁頭牌,聽到槍聲後自己先逃瞭,留下來的100多名戰士因無人指揮,逐漸渙散。不得已,鄧子恢組織大傢開始嚮村子後麵的高山轉移。後麵敵人則尾追不放,嚮山上緊逼。
匆忙中,何叔衡不幸滾下山崖,被敵人發現,敵人搶瞭他身上的500元港幣後將他射殺。可憐我黨的一大代錶何叔衡,就這樣犧牲於荒山野嶺之中。
何叔衡
瞿鞦白和張亮因身體不便,遠遠地落在瞭後麵。鄧子恢和周月林跑齣去很遠後纔發現瞿鞦白他們沒有跟上來,周月林就又迴身去找,自此和她鄧子恢也失去瞭聯係。好在周月林很快就找到瞭正在一個人獨自行走的瞿鞦白。接著,他們又在一片樹叢裏找到瞭張亮。
他們三人開始結伴突圍。因為不停地奔跑,瞿鞦白的身體已疲勞不堪,實在走不動瞭。不得已,他們就躲到一處四周長滿高草的水塘中,想藉此來躲避敵人的追捕。但是不幸還是被緊追不捨的敵人發現瞭。
帶隊的敵保安第14團軍需官林績軒上前對瞿鞦白三人搜身時,發現瞿鞦白胸袋裏有一支鋼筆,筆杆上還刻有“瞿鞦白”三個字。這個傢夥應該是不知道瞿鞦白當時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也沒有將筆上交,占為己有瞭。瞿鞦白暴露後,他還經常拿齣這支筆在彆人麵前炫耀。
值得慶幸的是,這支筆被林匪占用長達16年之後,終於又重見天日。1951年,福建省龍岩高等師範專科學校校長李逢蕊,在武平縣委負責土改試點。在剿匪反霸中,擒獲假投降後反叛的匪首林績軒,當場從他身上繳獲一支鋼筆,發現筆上刻有“瞿鞦白”的名字。經審訊,林績軒供認自己搜捕瞿鞦白並將鋼筆占為己有的經過。後來,林績軒被槍斃。瞿鞦白的那支鋼筆也被送到北京中國革命曆史博物館珍藏。
讓我們再迴到1935年2月26日,瞿鞦白三人被押送到上杭縣監獄關押。起先是被關押在同一間監獄裏,於是三人利用這個機會編造瞭自己的身份。周月林說自己叫陳秀英,當過護士,被紅軍俘虜瞭。張亮說自己叫周蓮玉,丈夫是個香菇商,自己被紅軍“綁瞭票”。瞿鞦白則化名林琪祥,肄業於北京大學,學過醫,因病遊曆時,被紅軍俘虜,先後在紅軍總衛生部當過醫生及文化教員。
瞿鞦白在獄中
由於三人攻守同盟製定的比較完備,敵人經過幾天的審訊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負責審訊的保安14團的李玉就對瞿鞦白他們說:如果你們所供情況屬實的話,可以取保釋放。
最先被保釋的是周月林和張亮。先是周月林,當時恰好李玉的妻子要分娩,周月林當過護士,所以就被李玉的母親保齣去給李玉妻子接生。之後是張亮,張亮當時已臨近分娩期,上杭縣城有一個糖果店的老闆叫林鴻昌,與妻子結婚多年也沒有孩子,就把張亮保釋瞭齣來,他是想要張亮肚子裏的孩子。
瞿鞦白也以林琪祥名義寫信給在上海的好友魯迅和周建人,以及妻子楊之華,請他們設法保釋。
瞿鞦白與魯迅(徐悲鴻畫)
三、瞿鞦白、周月林和張亮的最終結局
正當眾人緊鑼密鼓地為瞭營救瞿鞦白而奔走時。6月18日蔣介石突然命令敵36師師長宋希濂將瞿鞦白就地槍決。這中間到底齣瞭什麼問題,眼看瞿鞦白就可以獲救,是誰又齣賣瞭瞿鞦白,使他暴露瞭身份?
瞿鞦白被殺害後,周月林和張亮很快又再次被捕入獄。在牢中,周月林為張亮接生瞭一個男孩。直到1938年國共兩黨第二次閤作共同抗日時,纔由周月林的愛人梁柏台的一位小學同學,在龍岩國民黨黨部擔任要職的陳士明,設法保釋她們二人齣獄。
不幸的是,他們倆的平安齣獄,也為他們被懷疑為齣賣瞿鞦白提供瞭所謂的“佐證”。人們不禁會問,為什麼一起被抓進去,瞿鞦白被殺,而她們卻能夠平安齣獄呢?!
隨後,周月林到瞭丈夫梁柏台的傢鄉,準備打聽梁柏台的消息以去找黨組織,不料卻得到瞭梁柏台犧牲的消息。迫於生計,周月林最後又嫁給瞭一個貧窮的船工。
1938年7月,張亮曆經坎坷來到新四軍軍部所在地安徽涇縣,找到瞭丈夫項英。項英質問張亮有沒有齣賣瞿鞦白,張亮氣得一時沒說齣話來。有人說項英一怒之下,槍斃瞭自己的老婆。但這不是事實,項英的女兒項蘇雲親自撰文,對此進行瞭闢謠。因為在此之後,張亮還將她和項英的兒子送去瞭延安。隻是,張亮從延安離開之後,就徹底失蹤瞭,從此杳無音信。
項英之女項蘇雲
四、周月林濛冤44年,終得洗清
寫到這裏,大傢應該能夠明白,為什麼到瞭1955年還要抓捕周月林瞭。因為共同抓緊去的三個人,現在活在世上的隻剩下周月林一個瞭。當年就有對她們的懷疑,現在要追究責任,肯定是要抓她歸案瞭。
1955年8月24日,上海市公安局迅速將已經通過自己的努力又乾到街道副主任的周月林逮捕。10年後,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作齣正式判決,判處周月林有期徒刑12年。後來,盡管刑期已滿,但是因為案情重大,她依然還是被關著。在20多年的服刑生涯期間,周月林多次嚮上申訴但均無結果。
老年周月林
事情在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後,迎來瞭轉機。周月林的上訴引起瞭高層的注意,開始認真調查這件事來龍去脈。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專案組在一張當年的舊報紙上,找到瞭一則消息:“赤共閩省書記之妻投誠,供齣匪魁瞿鞦白之身份”。
原來,1935年4月10日,敵第8師在長汀、武平和會昌三縣交界的歸龍山下,俘虜瞭福建省委書記萬永誠的妻子徐氏(萬永誠在戰鬥中犧牲),是她供齣瞿鞦白、何叔衡、張亮等都在濯田地區被俘的消息。
因為,瞿鞦白在長汀福建省委所在地休整的那兩天裏,徐氏接觸過瞿鞦白他們,知道一些內情。她供齣瞭這些消息後,敵人根據情報,很快就查到瞭瞿鞦白他們的下落。
瞿鞦白身份暴露後,敵人展開對他的進一步審訊,用刑多次,瞿鞦白依然堅持說自己叫林琪祥。後來敵人發現他前期俘虜的人中,有個叫鄭大鵬的,十七八歲,曾在中央蘇區人民教育委員部當過收發員,先期已經叛變。隨即,敵人想齣一條詭計,讓叛徒鄭大鵬來指認。在鄭的指認下,瞿鞦白隻得承認瞭自己的身份。
之後,蔣介石親自派人到福建長汀,誘迫瞿鞦白投降,但都被瞿鞦白拒絕瞭。1935年6月18日,瞿鞦白在福建長汀西部的羅漢嶺腳下從容就義。
瞿鞦白烈士紀念碑
事件真相大白後,1979年11月15日,高級人民法院撤銷瞭原來對周月林的判決,公安部門馬上將已經是白發蒼蒼老太太的周月林無罪釋放。1980年3月,山西省委組織部給周月林落實政策,按1925年參加革命給她辦理瞭離休手續。
周月林終於洗清瞭濛在自己心頭44年的冤屈,迎來瞭新的生活。
在瞿鞦白被殺害這一案件中,他們一起從中央蘇區突圍的五個人,個個都是好樣的,麵對敵人的凶殘,沒有一個人叛變,都堅守瞭革命氣節。他們是當之無愧的共産黨人,終會為曆史所銘記。而那些投敵變節者,也終將受到曆史的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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