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20/2022, 10:24:00 PM
康碧梅,1929年1月齣生於福建長汀。1951年進入上海電影製片廠美術片組工作,曆任上色師、中間張動畫師,參與過《驕傲的將軍》《過猴山》《小鯉魚跳龍門》《小燕子》《大鬧天宮》《黃金夢》《草原英雄小姐妹》等影片的動畫繪製。20世紀70年代任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資料室負責人,1984年退休。2022年3月18日18:50因病逝世於上海,享年93歲。
編輯部按語
文|傅廣超
康碧梅老師參與過許多經典動畫片的製作,但她的名字從來沒有齣現在影片的片頭或片尾。因為她是以上色師、中間張動畫師的身份參與這些作品的,而在當時隻有主創人員纔有機會公開署名。但,動畫史是所有動畫從業者共同創造的曆史,每一個崗位的動畫人都應該得到尊重,他們的曆史都值得書寫。
離開生産業務崗位後,康老師又擔任瞭上海美影廠資料室的負責人。在那個資料保藏沒有受到足夠重視的年代,康老師不僅完善瞭藝術檔案和圖書資源的保藏、分類製度,還積極、主動地配閤攝製組及創作人員進行創作參考資料收集。也正因為康老師有多年參加一綫動畫生産的經驗,纔提齣瞭“資料室應該為生産服務”的主張。
康老師的愛人 段浚 、兒子 段小西 也都曾任職於上海美影廠。段浚老師是《大鬧天宮》的主要動畫設計師(原畫)之一,片中的“吃蟠桃”“怒砸靈霄殿”及許多太白金星、李天王的鏡頭都是由他設計的。段小西老師曾是美影廠剪紙片組的背景美術師,參與過《葫蘆兄弟》《葫蘆小金剛》《十二生肖》的創作。不幸的是,他們父子都因罹患癌癥而逝世,段浚老師享年44歲,段小西老師享年62歲。
段浚、段小西父子留影於1960年代 段小西提供
2016年12月,我們先采訪瞭段小西老師,又與小西老師約定在閤適的時間專程采訪康碧梅老師,可惜陰差陽錯延宕瞭許久,2018年3月纔得以成行。康老師因腰傷等原因長期臥床,所以躺著接受瞭我們的采訪。我們隻做瞭錄音而沒有攝像,也沒有勞康老師起身拍照。小西老師全程陪同,訪談期間會就一些康老師印象不深或遺漏的信息作齣提醒和補充。
康老師的寓所位於老石庫門住宅區,那一帶的許多建築還維持著原本的樣貌和格局。康老師與段浚老師結婚幾年後入住此地,他們的一雙兒女也在此成長,算來已有半個多世紀。當康老師母子講述起發生在這個空間中的風風雨雨時,我不由得環顧四周,腦補齣瞭一幕幕全息的曆史影像。
2020年1月初,我將康老師的訪談錄郵寄給小西老師審閱,並約定瞭一起討論定稿的時間。可幾天後,我得知瞭小西老師需住院觀察的消息。小西老師已經和癌癥抗爭瞭許多年,病情一直控製得相對穩定,如今突然入院,情況怕是不樂觀。我本想延後見麵的日期,但小西老師說母親年高,自己患病,恐夜長夢多,還是執意陪我再去看一次康老師。
2020年1月18日,段小西(右)陪同傅廣超采訪康碧梅 包源慧拍攝
1月18日下午,我和助手包包來到上海龍華醫院接小西老師一同探望康老師,除與康老師溝通訪談錄的齣版事宜外,又補充詢問瞭一些之前遺漏的細節。經商議,我們將稿件留在康老師傢裏,請其餘傢屬一同審閱後再行定稿。
4月23日,小西老師來微信,說他病情加重,並將母親訪談錄定稿的相關工作交予姐姐段小東全權處理――這竟成瞭小西老師與我的最後一次對話。5月5日,經康碧梅老師、小東阿姨及小西老師共同審定,用於公開發錶的康碧梅訪談錄終於定稿。5月22日,小西老師逝世。
傅廣超拍攝
訪談錄今年應該可以齣版的,可惜康老師沒有等到,就先行到天堂與愛人、兒子團聚瞭。我徵得小東阿姨同意,將康老師訪談錄節選部分先與大傢分享。我們必須無奈地麵對這樣一個現實――瞭解一個人最好的機會總是在TA去世的時候。
不辜負美影廠對我的培養
――康碧梅訪談錄
采訪:傅廣超
錄音:王宏佳
采訪時間:2018年3月5日
陪同受訪:段小西
采訪地點:上海・康碧梅寓所
訪談抄本整理、校注、編輯:傅廣超
我之前沒有很好地學過美術,
工作以後總是比較用功
傅廣超:康老師,您傢裏是怎麼從福建長汀遷到上海的?
康碧梅: 我父親是學醫的,經過潮州中山醫院的介紹來到上海工作,在司法部的法醫研究所任職,他考慮到上海有發展前途。那個時候福建很封建,重男輕女,我父親最反對封建主義,很早就把我們全傢都帶齣來瞭,來上海的時候我大概三四歲。
傅廣超:您小時候在哪兒上的學?
康碧梅: 那個時候抗日戰爭開始瞭,我父親的單位遷到瞭四川山區,傢屬也跟著一起去瞭。鄉下沒有學校,如果到城鎮去上學要走很遠,我父親單位就自己辦子弟學校,讓職工來教小孩學文化。平時我們自己砍柴、種菜,照樣過生活。
傅廣超:等於是轉戰到瞭大後方。
康碧梅: 誒,大後方。抗戰結束以後我們就迴到上海瞭,我開始正式進學校念書。
傅廣超:那時候已經要上中學瞭吧?
康碧梅: 上初中一年級,我和我哥哥都在同濟附中就讀,我念初中,他念高中。同濟附中要學兩門外文,我英文沒念過,俄文也沒念過,跟不上,一下子要趕那麼多功課我吃不消,我就不肯去學校瞭。我嬸嬸那時候是中學裏的老師,她查瞭我的成績報告單之後說還可以啊,七十幾分。我說不行,為瞭分數這樣子學習太辛苦瞭,我不乾。我就自己退學瞭,另外考學校。
傅廣超:退學之後您考哪兒瞭?
康碧梅: 因為傢裏條件比較睏難,普通中學學費太貴瞭,我們吃不消。我考過一次農業學校,但是那裏吃東西太艱苦瞭,我的胃又不好,後來又考瞭工業學校。在工業學校念瞭一年以後,學校要轉到外地去,我父親不希望我去,他讓我先去産科學校學醫,將來想辦法讓我學藥理。快要畢業的時候,正趕上上影美術片組在招考,段浚就讓我去試試,那個時候他已經在美術片組工作瞭。
段浚(1928-1972),又名段�F,福建長汀人。1950年參加動畫工作,曆任上影美術片組及上海美影廠上色師、中間張動畫師、動畫設計師。擔任動畫設計師的作品有《烏鴉為什麼是黑的》《驕傲的將軍》《牆上的畫》《小鯉魚跳龍門》《壁畫裏的故事》《蜜蜂與蚯蚓》《小蝌蚪找媽媽》《大鬧天宮》《小溪流》《黃金夢》等 段小西提供
傅廣超:您可以談談段浚老師的成長、學習經曆嗎?
康碧梅: 我們是親戚,他從小在長汀長大。他的父親是做生意的,而且古文很好,所以段浚也受到瞭熏陶,還會寫小楷。段浚相當聰明,從小就好學,但長汀那裏很偏僻,學校條件都比較落後。他的理想和彆人不一樣,覺得在老傢沒有發展,就寫信給我父親,說他想到上海來念書,我父親就讓他來上海住在我們傢。我們傢裏一共有八個孩子,經濟狀況也不好,就租瞭一間房子,有三張大床,段浚來瞭以後就和我們擠在一個房間裏。
傅廣超:段浚老師來上海考的什麼學校?
康碧梅: 華華中學,附近中學很少。段浚從小就喜歡畫畫,在學校念書的同時去私人畫室學畫畫,肖像、靜物都學過,自己身上一有點零碎錢就留下來買畫畫的材料,他熱愛一門東西就不會輕易放棄。大概在他高中快要畢業的時候,美術片組搬到上海來瞭,在報紙上登廣告公開招考。他看到廣告之後,覺得自己如果能考上,既可以工作又可以畫畫不是很好嗎?一舉兩得。
進美術片組除瞭考試還要交個人簡曆、帶一些自己從前的作品。段浚畫瞭一張毛主席油畫像,馬上就被錄取瞭。他們私人畫室的老師也去考瞭,結果反而沒有錄取,因為美術專業功底好的人不一定能適應動畫工作,美術片組招人的目的是要培養你搞動畫。段浚考進去瞭,經濟上可以改善,也有更好的條件去畫畫。那是1950年,美術片組第一次公開招聘。第二年又招人,段浚就建議我去試試。
傅廣超:您以前也畫過畫嗎?
康碧梅: 我沒有學過美術,就是在學校的時候隨便畫一畫。1951年的時候我就要畢業瞭,畢業後會分配到外地去。但我是姐妹中的老大,傢裏需要靠我照顧。當時段浚告訴我他們單位又在招人,鼓勵我去考。他說不是美術學校齣來的沒關係,美術片組招生是為瞭培養動畫人纔,隻要你曉得畫畫的基本方法就可以試試看。考不好無所謂,考進去的話又不要學費,還有工資,可以減輕傢裏的負擔。他那麼一講,我也想試試看,我就拼命地學,他也輔導我學瞭一段時間。結果想不到我也考取瞭,大傢都很高興。
傅廣超:考試的題目有哪些?
康碧梅: 就是畫靜物,瓶子、水壺、臉盆什麼的,有兩小時的考試時間。
傅廣超:您進瞭美術片組之後,是不是先得參加培訓?
康碧梅: 是,日本專傢方明來講課。當時美術片組有三個日本人,都是從東北過來的,一個是導演方明,一個是他愛人李光,還有管調色的森川和代,後來都一起迴日本瞭。我們進去以後從上色做起,還有一個調色組專門負責做顔料。當時很多做顔料的原料都買不到,要專傢自己研究。錢傢駿很懂化學,他是一個相當能乾的人,很有本事,後來搞顔料配製都靠他。
傅廣超:除瞭上色,您做過描綫嗎?
康碧梅: 描綫沒有做,那時候到處都缺人,描綫組也要我去,但是上色組不放我,領導要我做上色組負責人。又拖瞭幾年,後來我正好懷孕在傢裏休息瞭一段時間,迴去上班以後就直接把我調到動畫組去瞭,從加動畫開始學。
傅廣超: 您和段浚老師什麼時候結的婚?
康碧梅: 我27歲的時候。我們結婚比較晚,平時要學習,都住在宿捨裏,不高興住在傢裏。在單位晚上還可以畫素描,廠裏很肯齣本錢,請瞭裸體模特來讓我們畫。盛特偉要求很嚴格的,參加他的攝製組以後,他要給原畫分組,定好哪一段戲歸你畫,他作為導演會提齣要求,給你時間考慮這段戲怎麼做,到時候一個個原畫要像考試一樣嚮他匯報,你如果沒有動腦筋的話他要批評的。
傅廣超:您從上色組調到動畫組是哪一年?
康碧梅:記不清瞭。因為我之前沒有很好地學過美術,工作以後總是比較用功,想趕上,也就變得很愛好畫畫瞭。那個時候隻要組織上需要,讓我乾什麼我都肯乾。因為我是美影廠培養的,我應該服從分配,組織上也很信任我,我不能辜負廠裏對我的培養,我是這種心情。大傢都有一個學習過程,有些美術學院齣來的同誌不太適應搞動畫,就專門去搞設計,有些人不擅長畫動作,就去畫背景,每個人的發展方嚮不一樣。
那個時候,人們都
不太計較經濟上的事情
傅廣超:您擔任動畫之後參加的第一個攝製組還記得嗎?
康碧梅: 記不太清楚瞭。“大躍進”那個時候搞小片子速度都蠻快的,就是《大鬧天宮》搞瞭好幾年。當時段浚是原畫,組織上就直接把我分到段浚那個組,我做他的一動畫,再分配一個二動畫來。那時候經常加班,年輕的時候拼命加班也無所謂,疲勞瞭就攤個席子在工作室睡覺,睡兩三個鍾點起來再畫。文化大革命以後,我年紀也大瞭,眼睛不好,就不畫瞭。
段浚設計的《大鬧天宮》角色動畫鏡頭
傅廣超:那個時候是組織上要求大傢加班,還是大傢都主動去加班?
康碧梅: 有的時候有要求,有的時候也自覺加班。像陸青,你不叫她加班她也要加班。那個時候剛解放,人的思想都不太計較這些經濟上的事情,腦子裏隻想著多學一點東西。
傅廣超:《大鬧天宮》從上集到下集您都參加瞭是嗎?
康碧梅: 全部參加瞭。
1961年夏,《大鬧天宮》上集繪製結束後,導演與攝製組成員在美影廠動畫大樓前留影。一排右三為康碧梅,二排左二為段浚 嚴定憲提供
傅廣超:段浚老師作為原畫會對動畫提具體要求嗎?他的在原畫創作上有什麼特點?
康碧梅: 他要求很嚴格的,他會把要求介紹得很清楚,畫得不好就批評。他畫瞭很多李天王的鏡頭。他有這樣一個感覺,人物造型對於動作設計的發揮很重要,動畫造型應該盡量用麯綫,棱角不要太多。有些不太動的人物還好,動作多的人物造型太復雜瞭畫起來很不方便。最早設計的孫悟空造型就有些不舒服,最後定稿的造型是嚴定憲修改過的。但李天王的形象基本還是原樣,畫起來就很苦。那個時候我們不是參考京劇錶演設計動作嘛,我記得段浚畫李天王的時候就說過,京劇裏的人物是有頭飾的,氣憤的情緒就可以通過頭飾來錶現。而動畫片裏的李天王形象已經很寫實瞭,怎麼錶現他的那種氣勢呢?段浚就用鬍子飄動的動作來體現情緒。他喜歡誇張,很喜歡《黃金夢》這種漫畫形式的片子。
段浚設計的李天王角色動畫鏡頭
段小西: 我媽還跟我說過陸青老師對我爸爸的印象。陸青老師說我爸爸畫原畫有一種特殊的方法,他起草稿的時候一連串原畫動作都是畫在一張紙上的,畫得很草,彆人看不懂的。畫好草稿後他再把原畫動作一張張謄齣來,陸青老師很佩服我父親這點。
康碧梅: 對,他畫原畫草稿不是一張一張畫,他就在這一張畫裏塗來塗去,人傢看不懂。
組織上把照顧段浚
作為一個任務交代給我
傅廣超:“文革”期間您一傢人都是怎麼度過的?
康碧梅: 文化大革命的前幾年整天開會,七鬥八鬥的。還好段浚沒被批鬥,他雖然參加瞭造反派,但他的目的是做造反派的工作。他說這個人有缺點、有問題,但不是敵人,好好地批評可以,應該講道理,以說服為主,不要鬥,那樣沒什麼好處。那個時候不講理的人多得很。後來到“五七乾校”農場勞動的時候叫我負責看管“牛鬼蛇神”,就是那些老專傢。我就悄悄和他們說,你們年紀大瞭,勞動的時候自己掌握分寸。他們也瞭解我,有心裏話都跟我交流的。
1966年初夏,上海美影廠和福州軍區聯閤前往江西井岡山開展“四清”工作,工作隊完成任務即將返滬前於井岡山革命曆史紀念碑前留影 段小西提供
段小西: 去“五七乾校”的時候我爸爸已經生病瞭,從生病到去世三年。他是1972年去世的,那年他42歲。
康碧梅: 段浚生著病,在乾校也不用勞動,就寫一寫大字報,抄一些文章,寫黑闆報。
傅廣超:那時候就查齣瞭是癌癥嗎?
康碧梅: 他一開始就是肚子疼,查齣是盲腸炎,開刀的時候纔知道盲腸旁邊有個腫瘤。醫生把盲腸切掉以後,又做瞭個腫瘤切片去化驗,就縫上瞭。化驗齣來一看是惡性腫瘤,還要等腫瘤醫院的醫生來纔能會診。當時醫院裏也在搞派彆,沒有辦法,拖瞭很長時間。等到開刀的時候已經擴散瞭,沒辦法切除瞭,後來就介紹我們到東新醫院去住院治療。
段浚雖然生著病,但跟人傢聊天也蠻風趣的,在醫院裏還幫醫生、護士畫東西。主任醫生跟他很談得來,經常一起聊天。他從醫院迴傢之後,主任醫生還到傢裏來看他。是他自己從醫院逃迴來的,他曉得治不好瞭,又看我太辛苦,怕我垮下來。那時候我除瞭要燒飯、送菜,還有兩個小孩要照顧,在醫院陪護的時候就睡地闆。他去上廁所我也陪在那裏,有一次我在廁所旁邊的地下就睡著瞭。他看到之後就流眼淚,說實在對不起你。
段小西: 那時候不懂,等切片化驗的過程中已經轉移瞭,最後成瞭直腸癌。
康碧梅: 後來又介紹我們找中醫試試看,但醫生跟我講沒有希望瞭,段浚自己也曉得沒希望,他不願意治瞭。他說我還不如迴來陪陪你,大傢聊聊天,在傢裏享受一下,過過日子總可以。又過瞭些日子他就不行瞭,我就趕快把他送到第四人民醫院。
段小西: 為什麼我母親後來會調到資料室?就是因為我父親得瞭癌癥,廠裏也照顧,就讓她去醫院陪護我父親,所以她經常熬夜,眼睛受到很大傷害,不能再對著燈光畫畫瞭。
康碧梅: 整整陪瞭三年,經常沒有辦法睡覺。組織上還算關心,把照顧段浚作為一個任務交代給我,不用我上班。
傅廣超:生活當中的段浚老師是什麼樣的性格?
康碧梅: 他很隨和,比較受歡迎,人緣好。
傅廣超:他除瞭平時忙工作、畫畫之外,還有沒有什麼其他的愛好?
康碧梅: 他喜歡拍照,很注意觀察生活,喜歡動腦筋,喜歡學東西。
段小西: 他還喜歡運動,打球。“文革”期間我們傢也被抄傢瞭,但不是我父母單位來抄的,是紅衛兵來抄我們樓上的人傢。因為樓上藉瞭我們的書,那書上麵有我父親的名字,然後他們就抄到我們這裏來,我們傢裏的一些畫冊都被弄走瞭,所以沒有留下任何東西,包括我父親過去畫的連環畫都沒有瞭。
康碧梅: 寫生的裸體畫也被全部抄去燒掉瞭,他們說這個是“四舊”。傢裏留個照片放大機,他們看到說你們用這個搞什麼鬼?我說這是用來放照片的,有什麼鬼?
段小西: 我們傢裏的照片都是我父親拍的,拍照、洗印、放大都是他自己來,我小時候就幫他一起洗照片、印照片。因為我父親和母親雙方的傢裏也都是親戚,所以每次傢裏拍照片都是一大傢子聚在一起。
康碧梅和段浚,攝於1960年代 段小西提供
傅廣超:後來康老師就在資料室一直工作到退休嗎?
康碧梅: 對,文化大革命期間因為照顧我愛人和孩子,經常日日夜夜不睡覺,到後來眼睛不行瞭,根本不能畫動畫,一畫就惡心嘔吐,我就要求調工作。我想我在資料室能做一些工作。
美影廠收集的資料應該為生産服務
傅廣超:剛開始資料組有多少工作人員?
康碧梅: 剛開始就一個人,後來兩個人,“文革”期間盛特偉、李剋弱還被安排到資料組工作過。本來我隻管一般資料的,後來組織上要把資料、圖書、藝術檔案都交給我管。我一開始不想管那麼多,組織上說我如果有什麼要求可以提齣來,盡量幫助我。我就要求增加人手,不同的資料要分類,不能混在一起。檔案室、圖書室分彆由一個人管,尹口羊來瞭之後我就讓他專門管檔案室。資料室兩個人管,一個管國內資料,一個管國外資料。範敬祥過去是教動畫的老師,後來生病不能畫畫瞭,他也來資料室管資料。竇宗淦原來是創作人員,退休前也到資料室來瞭。我自己就專門去外麵采購各種資料。
傅廣超:您後麵的工作具體怎麼開展的?
康碧梅: 我經常到各個文藝單位的資料室去采訪、學習,所以我就考慮美影廠收集的資料應該為生産服務,如果隻有一般的圖書館,那就失去意義瞭。和創作相關的資料過去沒有人專門搞,因為我自己從前參加攝製組,采購的時候我就考慮動畫生産的需要。我經常去徵求一些專傢、導演、創作人員的意見,他們需要什麼樣的圖書,什麼樣的圖書有價值,我就直接到齣版社去瞭解。從齣版社買書更便宜,能為國傢節省點錢。
比如阿達,他想要什麼好的資料,我就帶他一起去找一些相關的人,有些外麵看不到的內部資料也可以找到。有一些創作人員自己想買,我也幫他們忙。那些過去訂的舊畫報我都捨不得扔掉,上麵有涉及各種季節、各種環境的圖片,有空的時候我就和我們資料室的人一起把裏麵好的圖片剪下來,貼在剪貼本上,給繪景人員作參考。
傅廣超:您是哪一年退休的?
康碧梅: 1984年。我走瞭以後接替我的同誌對工作還不熟悉,要求組織讓我去幫忙。我說幫忙可以的,不過時間不要那麼長,正好我女兒當時生孩子瞭,我晚上要早點迴傢,傢裏還有小毛頭,還要燒飯給他們吃。後來搞瞭幾年,他們熟悉工作瞭,我就迴來瞭。
傅廣超:段小西老師是在您正式退休那年頂替進廠的吧?
康碧梅: 對,他受我們影響,從小也喜歡畫畫。我退休以後,按政策就讓他進廠頂替。當時上山下鄉的一批知青都返迴城市瞭,有些退休職工的子女就到我們廠裏頂替就業,因為大部分都不會畫畫,所以基本都調在後勤組去搞行政工作瞭。據我所知會畫畫的就兩個,一個是浦稼祥的兒子,一個是段小西。頂替進來的子女一般都進不瞭創作部門,那麼我就直接拿著段小西的畫找導演,因為他們都瞭解我們傢的情況。導演一看段小西的畫,馬上拍闆:“我要瞭!”就讓段小西進攝製組畫背景瞭。
1980年代,上海美影廠剪紙片組背景美術創作人員閤影。左起:段小西、攸揚、硃行和、劉鳳展、常保生
傅廣超:您當時找的哪個導演?
康碧梅: 王柏榮,他是剪紙片組的導演,又是車間主任。以前我跟他接觸不多的,就是訂雜誌的時候徵求他們意見有過接觸。因為我沒有經過組織直接找瞭導演,組織上還跟我提意見瞭。我說他們攝製組需要這個人,他能派用場。去瞭以後,很多老同誌都歡迎他。
-END-
感謝隨手轉發至朋友圈並點擊“在看”
分享您的感到與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