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4/6/2022, 1:03:16 PM
戰爭看似遙遠,但來襲時往往猝不及防,打斷所有熟悉的生活軌跡。這與後疫情時期的此刻一樣,疫情暴發後纔發現再自然不過的日常如此脆弱。日常生活中細小的斷裂,讓我們明白熟悉的日子是再也迴不去的。戰爭/疫情後的“非常”,成為我們的日常。
炮火隆隆焦土還冒著熱氣,遍地是受傷流血的身軀,如果有希望,寄托在領軍終結戰事的英雄身上。這些是我們在曆史記錄得到的,戰爭印象,似乎距離這個和平時代有點遙遠瞭。然而,“經曆戰爭”的方式不是隻有從軍,不同身份與年齡層的人用各自的方式活著,在他們的迴憶之中,更貼近戰爭的描述或許是:從微小地方開始,感受到生活齣現裂痕,日常的秩序好像再也無法恢復,然後意識到,翻天覆地的破壞。個人的生命曆程被中斷,先於國傢,先於時代。
《安妮日記》就是這樣的一本書,寫得誠實,所以殘忍 。女孩安妮描述自己在戰時藏匿的感受,呈現齣官方敘述中看不到的另一麵,這在當前尤受重視。《安妮日記》以“個人”視角齣發,寫齣一般人感受到戰爭真正的“破壞”。《安妮日記》於二戰期間寫成,被說是“改變世界的10本書”之一,讓我們看見個人臉容之於時代,如此真實。
“密室”的存在
《安妮日記》一開始並不為齣版而作,它是戰時荷蘭猶太裔少女躲避納粹藏匿期間(1942-1944)所寫,齣自安妮 法蘭剋之手。為瞭躲避被徵召到集中營的厄運,安妮在13-15歲期間與傢人和其他猶太人躲在父親原本工作處的地下密室裏,寫下這本“與自己對話”的日記。
集中營徵召令寄達的那天,安妮與傢人離開原本的傢,把愛貓留下,來不及也不被允許和正在約會的男孩說聲再見......製造逃亡的假象遷入密室後,他們從此生活在地下,自由在街上行走的記憶與安妮的童年一起遠離,就連開窗透氣也要注意時間、避開眼綫,這是新的日常:
我想這棟屋子永遠不會給我傢的感覺,倒也不是討厭這裏,住在這裏更像在某間奇怪的小旅店度假,這樣想有點怪,但藏匿的生活就是這麼一迴事。密室很適閤躲藏,雖然潮濕,地闆傾斜,但在全阿姆斯特丹恐怕找不到更舒適的藏身處,不,在全荷蘭都找不到。
我們不管做什麼,都很害怕被鄰居聽見或看到。我們第一天就立刻動手縫窗簾,其實那哪叫窗簾,隻是碎布,什麼形狀、布料和花色都有,我和爸爸笨手笨腳,縫得歪七扭八,然後把這些藝術品用圖釘釘在窗戶上,等到不再躲藏纔能拆下來。
逼仄的空間,局促的視綫,限製人的行動也打碎想象,安妮一傢靠著父親公司裏幾個知情的好心人接濟,偷偷送來物資並在黑市中介交易食物,讓他們能簡單烹煮。由於公司仍正常運作,每天都有工人進齣,他們過著“不能發齣聲音”的日子,一點風吹草動都提心吊膽。“共享”密室的還有範丹一傢人、杜瑟爾醫生等,8個人努力重建生活秩序,安排可使用空間的範圍、時間和節日儀式等。
然而患難生活並不溫馨,安妮在日記裏誠實記錄她的心聲,原本互有好印象的幾傢人自從被禁閉在狹小空間,生活的摩擦讓他們對彼此失去耐性。可是,戰時不存在“自我”的錶達權利,他們被迫成為緊密牽連的共同體,隨著戰爭逼近,人性自私也被逼瞭齣來,比如範丹一傢總是藉機占據食物資源,幾戶人動不動埋怨、吵架等,卻又無路可退、動彈不得,一邊怨懟一邊互相依賴,矛盾地一天天把日子過下去。
什麼時候能走齣密室?走齣密室之後,日子會怎樣繼續下去?這是安妮,也是藏匿者奢侈的自問。“密室”宛如整個時代的縮影,與隨時監控、搜捕、轟炸的外在壓力形成對應,不知道什麼時候有解放的可能。
戰爭如何轟炸我
在密室中,看不清外界,對於安妮而言,戰爭一直在生活微小的斷裂中持續逼近,最終帶來翻天覆地的破壞。
旁觀他人苦難的罪惡感席捲而來,盡管那帶有一點不得不的冷漠。在納粹監控之下,人們齣於自保或利益等去做加害者或旁觀者的記錄不少見,而這本日記揭露齣另一種麵貌――受害者生存艱難,即便沒有互相分化,也被迫自私些,安妮描述自己得知其他人被帶走時的反應:
無論做什麼,我都忍不住想起那些走瞭的人。我意識到自己正在大笑時,就會想起這麼開心是可恥的。但,難道我就該整天哭嗎?這我又做不到。低迷的氣氛終究會過去。
我們沒什麼改變,想的事也一樣沒什麼變化,像鏇轉木馬,從猶太人轉到食物,從食物轉到政治。說到猶太人,對瞭,我昨天從窗簾偷看時,看到兩名猶太人,覺得好像看到世界七大奇觀之一。我心中浮現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好像我嚮當局告發他們,此刻正在偷窺他們的不幸。
人們被迫連成共同體,窺見彼此私生活的暗麵,卻又必須互相依存。而安妮有著敏感的心靈,本就對周圍環境有強烈的感知,加上年紀最小,比起其他人顯得適應不良、神經兮兮,她的青春叛逆與戰時的“集體意識”格格不入――這種情境容不下太多“個人”聲音,地下密室又是不見光的存在,因而安妮的敏感天性引起群體焦慮,處處受批評,範丹太太就說過安妮的不聽話會“害死我們所有人”。
從眾,是戰爭中最安全的做法,個人臉孔被抹平、犧牲是常見的,可是安妮是個正在成長中的少女,她的“社會化”因此變得艱難、無標準可依循,而成長不可能重來,這場戰爭的代價之於安妮,是錯失被理解、陪伴的機會,與母親關係的破裂亦是。等到戰爭結束,滿目瘡痍的城市可以重建,個人生命史缺失的部分卻不能重來。
愛與黑暗
黑暗籠罩之下,安妮卻展現齣生命光亮的一麵。
這本日記誠實地寫下許多抱怨和批評,齣自她對人事的判斷,自信地錶達“安妮如何看待世界”本身。與納粹搜捕對照,她寫下冒死協助他們的好心人,溫暖的麵容;安妮痛罵範丹太太自私可笑,又以另一種抽離眼光看待這件事;她埋怨父母對自己的忽視,明知會傷害母親卻也不願說謊假裝愛她,與父親爭執時發齣自省。這是一個在成長之中,尚未定型的人,她想著:那些,或許都是人類的脆弱麵。戰火轟炸,安妮靜靜感受著城市仍在呼吸,外麵有許多新鮮的生命,以及,自己蛻變中的身體。
隨著這段期間的相處,安妮與範丹傢的兒子彼得戀愛。她寫下對身體的好奇,愛欲烈火燃燒,恍惚勁爆,那是一種生命熱情地釋放,此時安妮個人的聲音、麵貌重新立體瞭起來,對自己的身體、愛的掌控欲望,讓她以女性的身份重新看待自身,相對於周圍大人的保守,她大膽地感覺這一切,意識到自己與戀人有能力互相理解,並快樂起來。這顆敏感心靈,於此脫離種種批評的聲音,重新看見瞭自身能量:在集體意識被放大的氛圍下,她的格格不入不過也隻是被放大瞭而已。安妮頭腦清晰,或許有著善感而緊張的性格,因為記憶著痛苦,卻也比起旁人更強烈地感受到快樂與希望。
安妮期待著未來,她能準確說齣自己作為一名青少年,相對於大人來說更不自信――因為大人已經長成瞭,他們摸索過世界的樣子,青少年卻不是,尤其在戰爭之中,他們比起大人更不清楚自己的未來會變得如何。但是,經曆瞭這些黑暗,安妮仍堅持愛,道齣信念與希望,在密室小空間裏不是隻有死亡,也有愛欲和生之喜悅,最後她說齣在戰後想成為一名記者與作傢的期待,用文字書寫個人的麵貌,反抗時代的暴力。
結語
最終,密室遭到搜捕,成員被送往集中營。和平在幾年後到來瞭,隻是安妮沒能活過這場戰爭。
《安妮日記》是在戰後由她的父親(法蘭剋傢唯一幸存者)為完成女兒遺願集結齣版,這位傷痛的父親沒有再去追查到底是誰齣賣瞭他們。那間密室在戰後仍被保存,閱讀這本日記時,感受到這名少女的真實情緒,不論愛恨欲望都那麼強烈,書末得知安妮的結局,對讀者來說是很震動的事情。
有時候,接收到戰爭的資訊,是某年某月的戰役中齣現多少犧牲者,那樣的一行數字會讓人驚悚,卻沒辦法引起太深刻的共鳴。但一本日記,一部自傳,或許多微小身影的報道,能讓我們看見一個活生生的麵容與生存痕跡,在戰爭之下那樣輕易地被抹消,力道絲毫不減於幾韆萬人的死亡,在那一刻人類纔忽然意識到,個人生命之重,從不隻是幾百億分之一而已……
《安妮日記》不僅是當代青少年閱讀的經典之作,也是學者研究曆史的重要文獻,它對納粹黨罪惡的揭露,對二戰時期曆史的描寫,使它獨具曆史價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