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時,青州益都縣衙衝進來一名男子,說有案情要報。
男子名叫範小保,承襲祖上製筆的技藝,靠製作、販賣毛筆為生,經常齣門四處兜售毛筆。
這天,範小保外齣迴傢,發現傢裏齣瞭大事:妻子橫死在院子裏,地上一大片血泊,院子裏亂七八糟,一團淩亂。範小保一開始被嚇瞭一大跳,等冷靜下來後情知事關重大,趕緊跑到縣衙來報告。
縣衙反應很迅速,立刻就派差役和仵作到範小保傢中進行現場勘驗。
經仵作檢驗,範小保的妻子死亡時間不長,大概是在頭一天晚上被人殺害的。
頭一天縣城裏下瞭一場大雨,院子裏和街上的腳印什麼的被衝刷得一乾二淨,找不到任何有價值的綫索。
不過差役們還是挺仔細的,在範小保傢外牆的一個旮旯處發現瞭一把摺扇。
這把摺扇的主骨是竹子做的,扇子是閉閤著竪著掉落在牆角的,所以差役們打開扇麵,發現扇麵沒有被雨打濕,隻有一丁點的潤透。扇麵一麵是畫,一麵是字。那畫是一幅山水風景畫,那詩寫的是“十裏長街好,萬韆麯巷幽,熙來攘去客,處處說青州”,落款是“餘成贈馮叔清”。
益都是青州府治下的一個小縣城,這詩寫的是青州,顯然這是本地人的扇子。再說瞭,那餘成大傢不認識,可那馮叔清卻是當地的知名人物:益都本地的富商。更巧的是,馮叔清的傢距離範小保傢不足300米,中間僅隔著幾戶人傢!
既然是餘成贈馮叔清,那這把摺扇定是馮叔清的物件兒。而範小保妻子又被殺,馮叔清顯然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差役們將扇子交給知縣,知縣立即派人將馮叔清捉拿到案聽審。
馮叔清一上堂,連連否認自己殺瞭範小保的妻子。在問到這扇子是誰的時,馮叔清也說不是自己的,更不認識那個叫餘成的人。
既然不認識餘成,那這把扇子為什麼又是寫的餘成贈馮叔清呢?馮叔清搖搖頭稱:“我不知道,或許是同名同姓的人吧。”
馮叔清一概否認,將所有事情推得一乾二淨,但知縣不相信,又苦於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證據,隻得將他先行暫時關押在牢中,一邊繼續尋找新的證據。
差役們走訪瞭範小保的鄰居,詢問範小保傢中的情況和他妻子的情況。
一提到範小保的妻子勞氏,鄰居們的話匣子就打開瞭,一說勞氏賢惠,二說她漂亮,個個贊不絕口,都說範小保有福氣。
再提到馮叔清,鄰居們的態度變瞭,個個都是滿臉不屑的錶情,說馮叔清是奸商,言語輕薄,行為不軌,品德不端。問到究竟品德如何不端時,大傢夥又不太能說清楚瞭。片刻後,一個聲音在人群中高聲說道:“對誰行為不軌?我看那馮叔清對勞氏就行為不軌。”
差役把這人喊齣來,詳細詢問怎麼迴事。
這鄰居說自己曾看到馮叔清當眾稱贊勞氏的美貌,還大言不慚地說自己要能娶到如此美貌的妻子就心滿意足瞭!最後鄰居反問差役:“你看,這是不是說那馮叔清對勞氏有所圖謀啊?” 有瞭這句話,差役們也當作一個綫索,及時匯報給瞭知縣。知縣一聽,這不是犯罪動機嗎?那摺扇又是物證,人證物證動機都有,不是他還能是誰呢?遂將馮叔清提上堂刑訊審問。
馮叔清挨瞭重刑,皮開肉綻,可他咬緊牙關,堅稱自己沒有殺人。
盡管馮叔清沒有招供,但對知縣來說這已經不重要瞭,有人證,有物證,還有犯罪動機,可以結案定罪瞭。
知縣將案情寫成公文,逐級上報等待批復。九個月後,上級將案子退瞭迴來,稱這案子雖有人證物證,但人證是旁證,不是直接證據,而單單一把摺扇也不能說明和勞氏的死有關。案子必須重審。
不過案子並沒有退迴到益都知縣手裏,而是發到瞭青州知州周元亮手中。
周元亮看完捲宗,也不得不感嘆知縣的糊塗,僅憑這些東西就將一個案子裁斷瞭?於是他傳來範小保,重新瞭解案情,又反復看瞭那把摺扇,最後還將馮叔清提審瞭一遍。
馮叔清依舊說自己沒有罪,反而嚮周元亮抱怨:自己傢大業大,抓進牢裏這麼長時間,不知耽誤瞭多少生意。再這樣下去,自己的生意隻有破産,自己也隻有被逼上吊瞭!
周元亮聽瞭他這話,思索片刻後說道:“那我現在將你放瞭,你能保證不會潛逃嗎?”
馮叔清一聽,拍著胸脯道:“保證不會,我一沒有罪,二是我的傢都在這裏,生意也在這裏,我能跑到哪裏去?”
“那好,我可以將你放瞭,但在那之前,你得交一筆保證金!”
這下馮叔清有點為難瞭:“在這事之前啊,大人您讓我交多少都沒有問題,可現在不行瞭,我傢裏沒錢瞭,傢中錢財早賠給瞭人傢。不過,大人,我傢裏還有幾十間店鋪和幾處房産,倒是可以先抵押給大人。”
周元亮還真就在收到房契和地契、並簽下保證書後將馮叔清放瞭。
周元亮又派人繼續調查此案。可時間過去瞭幾個月瞭,再找還是當初的那些綫索,案子陷入瞭僵局,毫無進展。
這天,周元亮去酒館吃飯。吃完飯,他令人將酒館的老闆帶迴府衙問話。這老闆嚇瞭一大跳,生怕自己的飯菜有問題。
可周元亮提都沒提飯菜的事,反而問的是酒館牆上的那首詩是誰人所題。
酒館牆上的詩很多,有些文人雅士喝得興緻高漲時,壓不住心中亟欲噴發的感情,就會拿起店裏提供的筆墨往牆上寫詩。久而久之,也就成瞭時下流行的一種風氣瞭。
而周元亮問的詩,正是寫在牆上中間的那首:熙來攘去客,都說青州好。
老闆看瞭看,迴憶瞭好久纔說道:“哦,這首詩啊,是李秀纔題的。”
“你確定是李秀纔題的?” “確定。那天晚上,店裏打烊瞭,夥計們都先迴去瞭,隻有我一個人在店裏看守著。李秀纔喝醉瞭酒,拿起筆在牆上寫的這兩句。”
依照酒館老闆所說,李秀纔很快被帶到瞭府衙。
剛一站定,周元亮就怒喝道:“大膽,你身為秀纔,竟會犯下殺人這等惡事!”
李秀纔大驚失色,站都快站不穩瞭,連忙磕頭道:“大人啊,我一個秀纔,手無縛雞之力,不要說殺人瞭,連一隻雞都擒不住。大人何齣此方來嚇唬小生呢?”
周元亮橫眉冷對:“你還敢抵賴?”隨後將摺扇扔到他麵前:“你看看,這扇上的詩分明是你所作,為何要假托餘成之名?”
李秀纔撿起扇子,左看右看後說道:“大人啊,這詩是我所作不假,可這字並非我寫的,這不是我的筆跡啊!”
“哦,那你看看這是誰的筆跡?”
李秀纔又遞到眼前仔細地看瞭看後道:“哦,我看齣來瞭,這是劉佐的筆跡。”
從酒館老闆牽齣瞭李秀纔,又從李秀纔牽齣瞭劉佐。劉佐看瞭扇子後,當堂就承認瞭這扇子是自己所寫。
“那你為何要假托餘成的名義寫這詩呢?” “哦,這摺扇是石傢鐵匠鋪石勇的,他拿著這扇子來找我,讓我在上麵題一首詩,說是他一位叫餘成的錶兄打算送給馮叔清的。但餘成的字寫得不好,所以拜托我幫他寫一寫。”
這一通又牽齣石勇來。
石勇很快被帶到瞭府衙,一上堂,還沒有開始問話,他就痛痛快快地承認是自己殺死的勞氏。至於殺人原因和栽贓原因,其實是件挺荒唐的事。
石勇和範小保有過生意往來。有一次石勇去範小保傢談事,看見瞭勞氏,當時就驚為天人。從此以後,魂牽夢繞。
實在抵不住心中的欲念,石勇打算趁範小保外齣做生意時勾引勞氏,但又怕對方拒絕,到時人沒得到,朋友沒瞭,生意也做不成瞭。
石勇糾結再三,想到自己上次去範傢時,勞氏沒有直接照麵,自己是偷看到的,想必她一定認不齣自己來。如果自己假用他人之名,如果勾搭不成功,也沒關係,朋友還在,生意也有;如果勾搭成功瞭,到時再說自己的真名,勞氏還會為難自己嗎?
那怎麼證明那假名字是自己的呢?有瞭,可以仿造一把帶名字的摺扇。
石勇覺得這個方法好,就找來一把扇子,假托錶弟餘成的名,讓劉佐題首詩。這樣一來,上麵的名字不是他的,字也不是他寫的,從錶麵上看,跟他可以說毫無關係。
帶著這把扇子,石勇半夜裏跳過瞭範傢的小院。這時勞氏還沒有睡,聽見外麵有動靜,提著一把菜刀就齣來瞭,朝著院中的人就砍瞭過去。
石勇是來勾搭的,不是來做賊的,所以他想先製止勞氏的行為,再說明自己的緣由,於是他開始動手搶勞氏的刀。勞氏卻以為對方是想反抗,力氣也使得更大瞭。勞氏的力氣大瞭,石勇的力氣也跟著就大瞭。
石勇畢竟是男人又是鐵匠,兩人一來二去爭執中,還沒說一句話,就誤將勞氏給殺死瞭。夜裏因為下雨,周圍的鄰居早都睡著瞭,再說範傢是獨門獨院,和兩側鄰居都有幾十米的距離,加上雨聲做遮掩,這一場打鬥誰也沒聽到響動。
看勞氏死瞭,石勇也是驚慌失措,想著趕緊逃走。最後的理智讓他扔下瞭摺扇,帶走瞭染血的菜刀。
而這把仿造的摺扇不僅沒有陷害到他人,反而讓周元亮順藤摸瓜查到瞭真正的凶手。
石勇落網,算是徹底洗清瞭馮叔清身上的嫌疑。馮叔清帶著幾車重禮送到府衙,感謝周元亮。不僅是因為他抓到瞭凶手,還自己清白,更重要的是,在凶手沒抓到之前,周元亮肯相信自己,將他放迴傢,纔讓他保住瞭自己的生意。
周元亮哈哈大笑:“我敢放你,是因為通過這把摺扇,就可以認定你並非凶手!” 馮叔清一臉迷糊,周元亮看他不解,接著解釋道:“案發時是四月上旬,那時陰雨綿綿,天氣濕冷。這樣的天氣,縱是文人雅士也不可能隨身帶著扇子解暑啊!而一門心思要殺人的人,也不可能帶著扇子這樣的纍贅。再說瞭,扇子上還有你的名字,既然是做壞事,誰會如此囂張呢?照這樣推測,案發現場齣現扇子,定是用來迷惑他人之用的!”
馮叔清聽完,打心底佩服周元亮明察鞦毫而又斷案如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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