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4/5/2022, 11:38:24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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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12月5日上海淪陷,將近20萬的日軍鐵蹄逼進瞭南京城下,在最後的逃生窗口,先後有50多萬人從南京陸續撤離,而在茫茫人海之中,卻有4個人逆著人潮嚮南京趕去,他們並不是要參加南京保衛戰的軍人,而是兩名外國人和他們的隨行翻譯。
他們此行的目的是策劃一場在當時看來十分大膽的騙局,以保住江南水泥廠,而他們的壯舉更是保全瞭兩萬名中國同胞,避免他們遭受日本人殘忍的屠刀。
這兩名外國人是剛剛失業的丹麥記者辛德貝格,在中國唐山長大的德國博士卡爾・京特以及來自遼寜的日文翻譯顔柳風、英文翻譯李玉麟。
江南水泥廠前身是啓新水泥廠,創辦人為中國近代水泥工業奠基人陳範有,陳範有看到日軍占領東北三省之後,意識到日軍將在華北有所行動,於是他決定南下開闢分廠。
在南京城外棲霞路,陳範有發現瞭很好的水泥生産原料,由於南京鐵路、水路極為發達,水泥又對我國國防工業具有重大的意義,於是陳範有當即決定在南京建廠,一方麵可以規避日軍占領華北帶來的風險,另一方麵可以生産水泥,保傢衛國。
做齣決定後,陳範有就通過閤作商、丹麥FL史密斯公司購置瞭一批水泥生産設備,又通過德國的禪臣洋行購買瞭電氣設備,此時江南水泥廠已經可以試運行,但由於戰事緊張,陳範有害怕日軍搶占設備,對外封鎖瞭消息,轉而尋求丹麥、德國閤作方的幫助,利用德國與日本的盟友關係以及丹麥中立國地位,宣稱江南水泥廠是德國和丹麥閤資建設的,以此來保護江南水泥廠。
辛德貝格原本是英國《每日電訊報》戰地記者潘格魯斯・史蒂芬斯的助手兼攝影師,可是10月11日在拍攝中國部隊撤離情況時,史蒂芬斯不幸被日本機槍掃射打死,辛德貝格的腿也由此受傷。
由於傷病,辛德貝格失去瞭這份工作,此時FL史密斯公司找到瞭辛德貝格,想讓他代錶公司完成對江南水泥廠的保護。
辛德貝格
辛德貝格從小就喜歡仗劍走天涯,17歲外齣闖蕩世界,當過海軍,做過法國外籍軍團的雇傭兵。
1937年,辛德貝格來到上海後,他在吳淞口親眼目睹瞭一場血淋淋的處決,日本士兵在黃浦江碼頭殘忍殺害瞭9個被俘的中國人,這一幕暴行讓辛德貝格內心受到瞭極大的震撼,他在日記中寫道,“這是我迄今為止見到的最可怕的一幕,我難以抑製內心的憤慨”。
辛德貝格的正義感從內心油然而生,他立刻接受瞭史密斯公司的委派,擔負起拯救中國人的重任。
為瞭給辛德貝格增強力量,禪臣洋行也找到瞭卡爾・京特,京特的父親是江南水泥廠創始的老員工,公司有難,京特義不容辭,他為瞭方便和日本人打交道假扮成德國代錶,與辛德貝格一同南下。
根據翻譯顔柳風日後的迴憶:這段旅程比我們想象的還要艱難,當時上海到南京的道路已經被暫時中斷,在繞路的過程中到處都是日本軍隊,滿大街都是逃難的難民,日本人的飛機在頭頂上不停地轟炸,前方是一道又一道的關卡。
江南水泥廠舊址
此時擺在辛德貝格和京特麵前的是如何帶領一群手無寸鐵的中國人捍衛自己的心血,絕望之中,京特想到瞭當年八國聯軍侵華的時候,那些掛著外國牌子的公司都幸免於難,裝扮成外國公司這個計謀應運而生。
在建廠的時候,兩傢國外公司的閤同尾款還沒有付清,因此江南水泥廠與這兩傢公司有脫不開的關係,於是他們決定放手一搏。當他們到達江南水泥廠後,4人立刻將水泥廠的牌子換成瞭“德丹閤營水泥廠”的牌子,請瞭一個王裁縫連夜縫製瞭丹麥和德國的國旗掛在瞭工廠前門和後門,然後又找瞭一個人在廠房屋頂用油漆刷瞭一麵大型丹麥國旗。
辛德貝格證件
光有錶麵的東西無法唬住日本人,辛德貝格為瞭讓丹麥領事館給他開一份授權文件,還簽下瞭一份生死狀,上麵寫道:
“我特此同意誌願前往南京的棲霞山江南水泥廠,戰時停留期間,風險自擔,假使我負傷、殘疾或死亡,除瞭閤理的醫療費用,不對史密斯公司或者任何其他方麵附帶任何請求,直到我完成這項工作”。
這份生死狀體現齣辛德貝格不畏艱險的勇氣和擔當。
正因為辛德貝格這種視死如歸的態度,日軍看到他的授權文件和國旗後,都不敢輕易進攻水泥廠,這成為兩名外國人設下的“最大騙局”。
12月6日,日軍在南京城開始瞭行動,據當時12歲的村民蘇國寶迴憶“日軍農曆鼕月初四(12月6日)下午來瞭,進城之後他們砍樹的砍樹,捉雞的捉雞,打狗的打狗,到處燒殺搶掠,瞬間戰火紛飛,傢園被毀,驚恐的老百姓不知逃到哪裏,人群中有一個人說道:江南廠有外國人,日本人可能不敢去,於是大傢就嚮不遠處的江南水泥廠跑去,我也在傢人的帶領下前往瞭那裏”。
難民
麵對如潮水般湧來的難民,辛德貝格來者不拒,竭盡全力保護這些素未相識的難民。辛德貝格在江南水泥廠外麵圍瞭一大片空地作為難民營,難民營裏有江南水泥廠職工為難民搭建的草棚,也有難民自行搭建的草棚,草棚是用砍下的樹枝搭成的,上麵蓋著幾張竹席,無法遮風避雨,十分的簡陋。
為瞭避免日本人的騷擾,辛德貝格在難民營周圍用竹竿掛滿瞭德國和丹麥國旗,他們還組織職工用石灰和木炭在地上畫瞭巨大的德國國旗圖樣,以防止日軍飛機的轟炸。
雖然做瞭很多的工作,但仍然引起瞭日軍的懷疑,他們無法辨彆這些人究竟是水泥廠職工傢屬還是湊數的。日軍看到很多中國人在裏麵活動,於是要求辛德貝格提供水泥廠屬於德國或丹麥的證明文件。
辛德貝格早有準備,將此前購買協議等一些相關文件給日軍進行瞭展示,以這些文件為藉口,韆方百計地忽悠日本人,聲稱這所水泥廠就是德國人和丹麥人共同建設完成的。
當時廠裏有一個叫做夏玉華的職工,被日軍拉到瞭棲霞山,一般來說,如果中國人去救,根本沒有任何救齣來的可能,可是辛德貝格卻不同,他帶著德國的袖標,拉著京特走進瞭日軍軍部,告訴他們“這些人是我工廠的員工,我要把他們帶迴去”。
日本人聽到之後也很懵,不過他們看到兩名外國人帶頭,比較慌張,於是就將抓到的4個中國人放瞭迴去。
辛德貝格
在南京城內,約翰・拉貝成立瞭容納25萬難民的集中營,1937年12月20日,辛德貝格前往南京城內,終於見到瞭這名大名鼎鼎的國際救援人士,在《拉貝日記》裏記載瞭當時見麵的場景,“迴到寜海路之後,我認識瞭棲霞山江南水泥廠的辛德貝格先生,辛德貝格先生打算將幾名受傷的中國人送到南京來,因為日本人不讓這些傷員通行,因此整整一大段路他都是步行走過來的,他後來搭上瞭一輛日本卡車,安全通過瞭北城門,現在的問題是他怎麼纔能重新迴去”。
時值寒鼕臘月,天寒地凍,在最睏難的這段時間裏,江南水泥廠救濟瞭2萬人,這些人生活十分地睏苦,由於連下暴雨,棚子裏麵無法生火做飯,棚子也長瞭黴,很多人病死在棚子裏,辛德貝格說“隻有上帝纔知道這些可憐的人是如何苦熬度日的”。
一批難民相繼病倒,於是辛德貝格決定護送幾個病重的病人進城,聽到日本人說南京城已經天下太平,辛德貝格信以為真,以為南京城很安全,於是他冒著風雪開著車把幾名病重的難民送到瞭南京城,結果還沒進城就聽說裏麵戒嚴進不去瞭,而南京城根本不像日軍所說的百姓安居樂業,於是他不得不把難民重新送迴去。
辛德貝格
為瞭讓這些難民得到救治,他從鼓樓醫院請瞭兩名護士,帶著藥膏、綳帶在水泥廠開瞭一個臨時的小型醫院,難民中的一位中醫當大夫,還找瞭一位男性包紮員。
讓難民們在這裏進行消毒包紮,而辛德貝格和京特經常幫助難民們換藥。
還有一次,在江南水泥廠旁邊的一個村子裏,一個日本兵跑到村子裏去抓雞,可是由於雞跑得太快,他們根本抓不到,於是他們就用手榴彈去炸雞,不幸將旁邊的一個孩子給炸傷瞭,辛德貝格實在看不下去,他就騎瞭一輛摩托車帶著孩子進行治療,可是車子駛到瞭中山,日軍卻不讓他進城。
經過數次交涉之後,辛德貝格也沒有能夠進城,於是他隻能改道太平門,因為害怕日軍再次進行阻攔,他直接開著車衝瞭過去,冒險把孩子送到瞭鼓樓醫院。
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日本士兵也經常來騷擾,還以找花姑娘等種種藉口強搶民女,並搜查江南水泥廠中是否有中國士兵。
日本人每天都要來幾次,最多的時候達到瞭十幾次,每次一得到消息,辛德貝格和京特就會跑過去支援,他們揮舞著德國和丹麥國旗,防止日軍開槍,由於德國是日本的盟軍,日軍也不敢太過放肆。
卡爾・京特
有一天,一位婦女去棲霞山砍柴,被一個日本兵發現,日本兵尾隨著她,企圖對她欲行不軌,這名婦女逃進瞭江南水泥廠的難民營,不過慌忙之下,她最寶貴的毛驢竟然丟下瞭,日本人看到瞭毛驢自然想順手牽驢,此時,京特正好看到瞭這一幕,於是他對日軍說,“如果你們要把毛驢牽走,那麼就要把槍留下,”日本兵聽到這句話隻好作罷,婦女對京特感激不盡。
除瞭不斷騷擾之外,日本兵還打著參觀的名義想在辛德貝格這裏討一些好處,據辛德貝格記載,當時每月應酬費用十分巨大,花費在300元到400元之間,但為瞭能讓難民得到更好地處置,他們不得不與日軍周鏇,與他們拉近關係,打掉牙往肚子裏咽。
江南水泥廠裏有一個大的農場,裏麵種瞭很多的糧食,散養很多的雞鴨豬,辛德貝格經常把這些物品偷偷地送到南京城內,交給約翰・拉貝。在《拉貝日記》中記載“辛德貝格又來瞭一趟城裏,帶給瞭我6隻蛋和20隻活鴨。”
1938年1月12日,迫於輿論壓力,日本陸軍少將在南京簽發瞭有關整頓軍容軍紀的文件,此後,日軍在南京城內的暴行纔終於有所收斂,可是在江南水泥廠,與日本人的周鏇卻從未停止。
當時日本人為瞭取樂,故意點燃一些居民的房子,很多人不敢上前救助,隻有辛德貝格扛著國旗衝到日本人麵前,顔柳風壯著膽子用日語告訴他們,“這房子也歸我們管,”正是因為顔柳風的幫助,日本人纔沒有繼續放火,大火最終得以撲滅。
在距離江南水泥廠五華裏的棲霞山上,還有一座棲霞寺佛教難民收容所,當時這裏也聚集瞭2.2萬名難民,可日軍完全不顧及佛門清淨之地,直接在寺廟中掃蕩,拉齣年輕小夥槍斃,拉齣年輕少女取樂,寺院中的僧人也沒有能夠逃過被虐待的命運。
1938年2月,當辛德貝格知道瞭這件事之後,將一份請求得到保護,免受日軍騷擾的請願書冒著生命危險送到瞭約翰・拉貝手中,還有一份控訴日軍暴行的信,這封信通過拉貝之手送到瞭上海,在上海的新聞齣版物上公開發錶,這纔嚮全世界揭露瞭日本人的罪行,成為重要的事實依據。
1938年3月,江南水泥廠局勢慢慢穩定瞭下來,辛德貝格接到瞭上海史密斯公司總部的調離命令,要求他立刻離開南京,於是他隻能離開南京前往上海,一個月之後搭乘輪船離開瞭上海,在他離開時,他冒著被日軍查處的風險,隨身攜帶瞭他在南京期間拍攝和搜集到的照片,其中就包括瞭日軍在南京行動的影片拷貝。
後來,難民們在離開江南水泥廠的時候,特意贈送給瞭京特一個感謝狀,上麵寫著“見義勇為”4個大字,當年京特到上海,將感謝狀交給瞭丹麥駐上海總領事館,將其捎給瞭辛德貝格,後來辛德貝格將這個感謝狀帶到瞭美國,由他的外甥女帶迴丹麥保管。
1938年6月,辛德貝格和他父親一起前往瞭國際聯盟總部瑞士日內瓦,辛德貝格父親對他說,“兒子,你此行的目的就是為中國政府承擔一項重要的使命”。
當時,中國政府派遣瞭硃學範為團長的勞方代錶團,齣席第24屆國際勞工大會,他們邀請辛德貝格在日內瓦逗留三天,觀看他帶來的日軍南京暴行影片。
6月3日,辛德貝格在播放瞭相關的影片前,堅定地要求所有的兒童和婦女離開觀看場地,因為影片中充滿瞭殘忍的血腥殺戮,辛德貝格花瞭好幾個小時來講述本片的拍攝背景。
在放映期間,現場無數人不停地哭泣,很多場景令人過目難忘。放映結束後,硃學範為瞭感謝辛德貝格,為他在護照上題詞,上麵寫到“辛德貝格先生中國之友硃學範敬題”,辛德貝格以中立國公民和見證人的身份嚮國際社會揭露瞭日軍侵華的罪行,而他和京特通過一場精心設計的“騙局”,保護瞭中國2萬人的生命。
南京幸存者
直到1941年4月,汪僞政府給南京城外的江南水泥廠下發瞭通知,通知裏勒令江南水泥廠降下插在廠房四周的德國和丹麥國旗。此時,日本人纔如夢初醒,知道江南水泥廠背後根本沒有什麼外國勢力撐腰。
不過,江南水泥廠管理層並沒有放棄,他們依舊用最大的努力和日本人拖延到瞭一九四三年,在長達六年的時間裏這座全亞洲最大的水泥製造廠沒有為日本人生産過一塊水泥,直到惱羞成怒的日本人直接使用暴力將它徹底拆除。
諷刺的是日本投降,二戰之後,江南水泥廠成為瞭關押日軍的戰俘營,一直到這些戰俘被遣返迴日本,他們都居住在水泥廠裏。
1949年新中國成立後,江南水泥廠終於正式投入生産,這距離1937年第一次試運行已經過去瞭十三年,可中國人民始終沒有忘記兩位國際友人對中國人的幫助。
辛德貝格雕塑
解放後,京特一直在江南水泥廠化學室工作,後來返迴瞭聯邦德國,於1987年去世。辛德貝格在美國軍艦上擔任瞭大副,當上瞭船長,還參加瞭美國攻擊日本本土的戰鬥。
辛德貝格作為海員漂泊瞭一生,一輩子都沒有結婚,於1984年4月因病去世,他的骨灰灑到瞭大海中,他的妹妹說“1936年,辛德貝格在上海時,曾愛上過一個背景良好、接觸過西方教育的中國姑娘,可惜兩人最終未能結閤”。這可能是辛德貝格一生的遺憾,也更好地說明為何他不惜一切代價都要保護中國人的強烈動機。
辛德貝格妹妹整理辛德貝格遺物時,發現瞭很多與南京相關的史料記載,當時她無法評定這些物品的價值,把這些材料帶迴瞭丹麥,直到記載南京活動的《拉貝日記》中發現數次提到瞭“辛德貝格”名字,辛德貝格的事跡纔引起瞭全世界的關注,並引發全球轟動,很多人被辛德貝格英勇的行為所感動。
2000年,中國與辛德貝格的傢人取得瞭聯係,後來,辛德貝格的侄女瑪利亞將南京市民送給辛德貝格的感謝狀帶迴到瞭南京,此外,還有辛格貝格的護照,勛章等物品。
2014年丹麥女王瑪格麗特二世參觀瞭南京紀念館
辛德貝格的傢鄉丹麥奧鬍斯市在2004年12月,將一種黃玫瑰命名為“永遠的南京辛德貝格玫瑰”,瑪利亞將這十幾株象徵著和平的玫瑰花苗種在瞭南京市建鄴區的和平廣場上,提醒人們反思那段不幸的曆史,更好地珍惜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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