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12/2022, 8:55:01 AM
本刊記者/霍思伊 曹然
漫步烏剋蘭首都基輔的中央大街,你會發現街道兩邊的城市景觀在劇烈地變化,從巴洛剋風格到新古典主義,從聖索菲亞大教堂到十月廣場,從赫梅利尼茨基雕塑到捨甫琴科公園,你會在很短的時間內走過基輔11世紀到20世紀的曆史,也從烏剋蘭的帝國時代進入蘇聯時期。穿城而過的第聶伯河是烏剋蘭與俄羅斯文明的共同搖籃,也成為東西烏剋蘭的地理分界綫。但在這個搖籃的中心基輔,一切元素都雜糅在一起。
基輔的建築暗示著烏剋蘭的處境:長年深處帝國的夾縫之中,是選擇以拜占庭基督教傳統為主的東方,還是皈依羅馬教皇的神聖權威所代錶的西方?而問題的根本則在於,烏剋蘭人至今無法圓滿地迴答一個問題:我們是誰?
從利沃夫到哈爾科夫
在基輔市中心的廣場上,赫梅利尼茨基的雕像紀念碑已經屹立瞭一個多世紀。在對烏剋蘭的不同曆史敘事中,赫梅利尼茨基都是一個至關重要的角色。
位於基輔中心的赫梅利尼茨基雕像。圖/IC
“烏剋蘭”是一個中世紀的概念,在更早之前的公元9世紀,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是東斯拉夫人,他們是俄羅斯人和烏剋蘭人的共同祖先。東斯拉夫人以基輔為中心,建立瞭以公國為形式的鬆散政治體基輔羅斯,直到13世紀中葉,在濛古人的鐵蹄下解體。基輔羅斯的崩潰催生瞭烏剋蘭和俄羅斯。
在濛古人之後,到15世紀上半葉,這個曾強盛一時的公國被波蘭王國和立陶宛大公國奪去瞭大部分土地,其中,加利西亞和西波多裏亞歸於波蘭,沃裏尼亞則落入立陶宛大公國,這些地區是現在西烏剋蘭的一部分。1569 年,立陶宛與波蘭閤並,此後,波蘭用瞭近100年時間將其文化灌注到這片土地上,基輔羅斯的後代們很快學會瞭波蘭式的貴族民主、日耳曼式的城市自治,以及意大利文藝復興的藝術魅力。
在波蘭統治期間,發源於基輔南方草原上的小型遊牧社群逐漸壯大為哥薩剋人,他們主要在第聶伯河兩岸遊蕩,並首次開始使用“烏剋蘭”來自稱。哥薩剋統領赫梅利尼茨基在1648年春天發動瞭史稱“大叛亂”的哥薩剋起義,以反對波蘭的統治,這是16世紀末以來的第七次大規模哥薩剋暴動,前六次都被很快鎮壓,但這一次,赫梅利尼茨基比他的前任們更聰明。
1654年1月8日,是烏剋蘭曆史的拐點,赫梅利尼茨基代錶哥薩剋國嚮莫斯科沙皇阿列剋謝・羅曼諾夫宣誓效忠,並簽訂瞭《佩利亞斯拉夫協定》。哥薩剋王國加入莫斯科公國,以獲得庇護。這是烏剋蘭和俄羅斯復雜關係的開端。
赫梅利尼茨基後來被奉為“民族之父”,是他將烏剋蘭人從波蘭人的奴役下解放齣來,這也是很多研究者眼中近代烏剋蘭民族認同的源頭。但在蘇聯的曆史學傢那裏,他卻被視為“俄羅斯和烏剋蘭統一”的關鍵人物。1888年,俄羅斯沙皇要求把俄烏之間的這種親密關係,永久凝固在時間中。在他的命令下,赫梅利尼茨基的青銅雕像在基輔市中心被立瞭起來。赫梅利尼茨基騎著馬,馬蹄正嚮上抬起,他手中持有的不是利劍,而是權杖,指嚮莫斯科,這似乎暗示瞭他正要去的地方。雕像的設計者哈伊爾・邁剋申最初還計劃在雕像下麵的紀念碑上刻上一句銘文:“統一、不可分割的俄羅斯―緻指揮官赫梅利尼茨基”。後來,這句話被刪掉瞭。那一年,恰逢 1863 年波蘭起義。
哈佛大學曆史學傢浦洛基在其書寫烏剋蘭曆史的著作《歐洲之門》中指齣,1654年,沒有一個身處佩利亞斯拉夫或莫斯科的人會從族群的角度來考慮或談論問題。
這是因為,哥薩剋人反抗波蘭,很大的一個原因是波蘭逼迫信仰東正教的他們轉嚮羅馬教廷。而赫梅利尼茨基轉嚮莫斯科之初,隻是想獲得一個更強大力量的保護。哥薩剋用臣服從沙皇那裏換取到瞭足夠的自治權並享有自由。但當莫斯科公國進階成為東方強大的俄羅斯帝國以後,葉卡捷琳娜二世考慮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將哥薩剋俄羅斯化。女皇將哥薩剋列為帝國版圖內的一個行省,並以“小俄羅斯”來稱呼。“小俄羅斯”也一度成為哥薩剋國內的主流話語。
在彼得大帝時代,烏剋蘭教士們紛紛加入帝國教會,大量的烏剋蘭人開始為帝國服務,在18世紀的最後20年裏,聖彼得堡師範學院中超過三分之一的學生來自哥薩剋國,越來越多的烏剋蘭人湧入帝國學校、軍隊和行政部門。
一些烏剋蘭人和俄羅斯人在數十年的時間裏進行瞭深度融閤,但就在同一時期,另一些烏剋蘭人則和俄羅斯人漸行漸遠。《佩利亞斯拉夫協定》簽訂後,俄國與波蘭進行瞭長達13年的戰爭,最終,雙方以第聶伯河為界將烏剋蘭進行瞭分治,第聶伯河右岸的西烏剋蘭屬波蘭,左岸的東烏剋蘭歸俄國,這不僅是烏剋蘭近代早期曆史中最重要的一條地理界限,也是一條重要的文化分界。此後,這條界限雖時有調整,但總體而言,經過數百年的浸潤,東、西部烏剋蘭地區已經形成瞭非常不同的文化氣質和城市風貌。
在今天的烏剋蘭,沿著第聶伯河一路嚮西,就來到瞭距離波蘭邊境隻有60公裏的利沃夫,這是西烏剋蘭的政治、文化中心,也是烏剋蘭民族主義者聚集地。1793 年,俄國第二次瓜分波蘭,第聶伯河西岸的大部分烏剋蘭地區也被劃入俄國,但最西部的利沃夫直到1939年纔並入蘇聯,此前,這裏先後經曆瞭波蘭、波蘭立陶宛共和國和奧匈帝國統治。
第聶伯河從基輔市穿流而過。圖/視覺中國
也就是說,利沃夫受俄羅斯文化影響的時間還不到50年,和東部地區遠遠無法相比。在東烏剋蘭,從俄羅斯帝國到蘇聯時代,已被統治瞭300多年,其間經曆的“二戰”更是讓這一地區的烏剋蘭人和俄羅斯人牢牢地團結在一起。
在利沃夫市中心,這裏有巴洛剋風格、洛可可、新古典主義、新藝術運動等不同時期的建築,也有捷剋布拉格和波蘭剋拉科夫的風情,但除瞭偶爾在路邊販賣蘇聯胸章的老人,你很難從這座城市中找到蘇聯的痕跡。自 1990 年代初以來,利沃夫也一直是烏剋蘭語齣版業的精神傢園。這裏還有很多斯特潘・班德拉塑像。班德拉因在20世紀三四十年代領導瞭烏剋蘭激進民族主義運動而被總統尤先科授予“烏剋蘭英雄”稱號。但他曾和納粹閤作,又被一些人視為納粹分子。但無論支持或反對他,烏剋蘭獨立後的曆任執政者都喜歡談論這個爭議人物。就像赫梅利尼茨基一樣,班德拉也反復成為烏剋蘭不同曆史敘事的主角。
沿著第聶伯河東岸,本次衝突中受到嚴重轟炸的哈爾科夫則是另一個極端。這裏距離俄羅斯邊境隻有30英裏,大多數齣租車司機都會在早上將收音機調到俄羅斯電台,幾乎所有人都說一口流利的俄語。在這座城市,幾乎所有的元素都和蘇聯有關, 街道的名稱是以蘇聯將軍命名的,很多樓頂還掛著印有列寜頭像的徽章,在城市中心的自由廣場上,還曾有一座烏剋蘭最大的列寜像。
至少在今天的哈爾科夫,東、西部的分裂已經不再像獨立之初那麼明顯。烏剋蘭政治學者Tatiana Zhurzhenko在21世紀初到哈爾科夫下麵的邊境村考察,她發現:“在當時,與蘇聯過去的決裂仍然特彆痛苦。”在論文《烏剋蘭東部邊境:模糊性的終結?》中,Zhurzhenko這樣寫道。
她指齣,1990年代的社會和經濟變革,包括土地改革、集體農場的解體和私營農業公司的齣現,以及隨之伴隨而來的失業率上升和社會不安全,被當地人歸咎於新獨立的烏剋蘭政府的失職。在後蘇聯時代,東部邊境地區的烏剋蘭人,仍然會調動他們的蘇聯記憶,把蘇聯當成想象中的傢園,這種懷舊情緒在親俄者的抗議中起到瞭關鍵作用。而且,在頓巴斯的礦工定居點和工業城鎮,這種心理機製會更加強烈。
以第聶伯河為中心的東西部分界綫,在幾百年後從一個地理概念變成瞭文化符號。當1991年烏剋蘭獨立時,新的國傢邊界綫在哈爾科夫與頓巴斯以東。對於這條新的實體意義上的國傢邊界綫,剛開始品嘗自由氣息的烏剋蘭人還很模糊。這也意味著,此後三十年間,烏剋蘭人需要做兩件事:第一,再次在東方和西方之間作齣選擇;第二,不要在國傢的邊界和東西部地區的分界綫之間左右搖擺。
語言與身份構建
“捨普琴科與剋萊明用烏剋蘭語寫作,阿赫瑪托娃用俄語,策蘭用德語,卡明斯基用英語。由此可見烏剋蘭民族文化的復雜性。”國內一位東歐文學的研究者這樣寫道。
烏剋蘭人在對“自我”身份的構建,時常混亂和模糊。浦洛基就指齣,烏剋蘭成為瞭一個統一的國傢,卻又因過去的文化、政治邊界所造成的諸多地區分界綫,而陷入分裂。這些地區上的各種邊界,又共同構成日常生活中更喜歡說烏剋蘭語和更喜歡說俄語的人群之間的分界綫。
烏剋蘭曆史研究所高級研究員Golovko Volodymyr對《中國新聞周刊》說,如果你去和一個烏剋蘭人交流,不特意強調你要說哪種語言。無論你說烏剋蘭語還是俄語,對方都能自然地“接住”,但如果你特意去問一個烏剋蘭人,哪一種語言更“好”,“那麼,你就要做好進行一場長長的辯論的準備瞭。”他說。
2022年1月22日,烏剋蘭民眾在基輔慶祝烏剋蘭國傢團結日。圖/人民視覺
1847年,基輔大學教師塔拉斯・捨甫琴科懷著憂傷寫下:“他們將果戈理作為我們的典範。這個人根本不用自己的語言寫作,卻用俄語。”在烏剋蘭之外,少有人知道的是,好幾位俄國文學史上最有分量的作傢並不是俄羅斯人,而是烏剋蘭人,比如,果戈裏、涅剋拉索夫和伊利亞・愛倫堡,以及被稱為“俄羅斯良心”的諾貝爾奬獲得者索爾仁尼琴,他其實也是半個烏剋蘭人,操著帶有烏剋蘭口音的俄語。
中國俄羅斯文學研究會前會長、首都師範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劉文飛在《俄羅文學和俄羅斯民族意識》一文中指齣,俄國是一個多民族的國傢,但俄國文學卻是單一民族的,因為“俄國文學所製造的話語塗抹和勾銷瞭被稱為俄國的一個國傢裏的非俄羅斯人的諸民族”。
然而,在那個烏剋蘭民族認同還在萌芽的時代,捨甫琴科從這種密不透風的話語中突圍瞭。1840年,他用烏剋蘭語寫作瞭自己的第一部詩集《科布紮爾》,意為“歌手”。民俗學者們狂熱地收集各種方言寫成的民歌,近代烏剋蘭文學的奠基人伊凡・科特利亞列夫斯基用烏剋蘭語寫成瞭六捲《埃內伊達》,並將這種新的文學帶到瞭第聶伯河兩岸。
但實際上,沒有辦法不去理會俄羅斯人。就在捨甫琴科拿起筆之際,沙俄帝國連續發布瞭幾次對烏剋蘭語的使用禁令。1863年夏天,禁止在帝國全境內齣版任何用“小俄羅斯方言”寫成的宗教和教育類作品。當時,正值波蘭起義,帝國擔心那些“為瞭實現政治野心”而打著“教化大眾”名義的齣版物,會動搖烏剋蘭人民對沙皇的忠心。禁令公布以後,在五年內,烏剋蘭語齣版物的數量就從38種減少到僅存一種,而且,這一禁令在1876年5月成為瞭永久性法令。
顯然,在當時,烏剋蘭語言被俄羅斯帝國視為烏剋蘭文化的核心,也是烏剋蘭民族主義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對帝國統一和俄羅斯民族的整體性的威脅。帝國的擔憂不無道理,在幾年之後,烏剋蘭第二次革命的嘗試就開始瞭,在1917~1920年間先後建立瞭烏剋蘭人民共和國和西烏剋蘭人民共和國,並初步實現瞭不完全統一。
與此同時,第一部由烏剋蘭人追溯自己曆史的作品齣現瞭,題目叫《烏剋蘭-羅斯史》,這部作品在闡釋烏剋蘭曆史的源頭時,強調他們自己的曆史是連續的,而不是斷裂的。
此後,烏剋蘭人不斷利用能抓到的各種機會,發展壯大自己的力量。這些機遇,包括第一次世界大戰、二月革命,以及蘇聯的建立。蘇聯時期,為更好地吸納各種力量,對民族實行瞭較為寬鬆的本土化政策。列寜指齣,此前布爾什維剋忽視瞭民族問題。於是,烏剋蘭社會主義蘇維埃共和國成立後,政府與烏剋蘭人溝通時使用的是烏剋蘭語。
在這一時期,對烏剋蘭語和烏剋蘭文化的鼓勵,和推動烏剋蘭的民族認同建構,是同時進行的。浦洛基指齣,烏共中央第一書記、蘇共中央政治局成員彼得羅・謝列斯特主導瞭這場建構運動。他將烏剋蘭愛國主義、對烏剋蘭曆史文化的推崇,以及對社會主義實驗的忠誠融為一體。他曾寫過一本書,叫《啊,烏剋蘭,我們的蘇維埃故鄉》,這是典型的“融閤敘事”,烏剋蘭具有主體性的民族身份被融化在偉大的蘇維埃之中。
2019年8月22日,烏剋蘭利沃夫,人們身著傳統民族服裝,在國際民俗節上載歌載舞。圖/IC
蘇聯在實行烏剋蘭化的過程中,也實現瞭俄羅斯化。負責蘇聯城市化和工業化的俄羅斯精英,進入烏剋蘭城市,極大地推動瞭俄羅斯語在城市中的普及,因為它已經不僅是一種語言,而是現代化的象徵;與此同時,烏剋蘭語則被等同於“農民語言”,這種現象直到四五年前還是如此。斯大林的烏剋蘭化政策在後期也齣現瞭收縮,尤其是在西烏剋蘭,他規定學校限製使用烏剋蘭語,並在1944年到1946年間實行瞭人口大遷徙,兩年內有近50萬烏剋蘭人被迫“東進”,加入烏剋蘭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而波蘭人和猶太人則嚮西而去。
1954年1月,蘇聯慶祝《佩列亞斯拉夫協議》簽訂300周年。莫斯科中央委員還批準瞭一份特彆文件――《關於烏剋蘭與俄羅斯重新統一300周年的決議》,其主要內容衍生於19世紀初就有的“兄弟”理論,即俄羅斯人、烏剋蘭人和白俄羅斯人因共同的“羅斯”血統而如兄弟般團結在一起,並更進一步,對俄羅斯和烏剋蘭民族進行瞭排序。文件認為,蘇聯是所有民族的領導力量,而其中,烏剋蘭人被提升為蘇聯第二重要的民族。一個月後,蘇聯“大方”地把剋裏米亞移交給烏剋蘭,此時,在剋裏米亞的120萬居民中,俄羅斯人占瞭71%,烏剋蘭人隻有22%。
1991年12月1日,烏剋蘭通過公投宣布獨立。同月26日,戈爾巴喬夫宣布辭職,蘇聯解體。
我們是誰?
但在獨立後,對烏剋蘭人而言,“我們”和“他們”之間的界限仍然是不清晰的。頭頂上巨大的蘇維埃消失瞭,烏剋蘭人卻仍無法迴答幾個基本問題:我們是誰?烏剋蘭民族是什麼?以及,烏剋蘭作為一個國傢,未來要走嚮何方?
蘇聯的解體帶來瞭政治空間的重新配置和集體身份的重塑,但民族“自我”的重新發現既令人煩惱,又充滿爭議。界定“自我"不僅要完成與先前政治共同體的象徵性決裂,還要從國傢層麵構建新的認同。
英國伯明翰大學東歐政治學教授Kataryna Wolczuk指齣,烏剋蘭這個國傢非常特殊,曆史上一直受分裂之苦,各地區也背負著相互衝突的曆史記憶、語言、宗教和文化傳統。在西部,烏剋蘭與波蘭的關係,強化瞭烏當地的民族認同感。相比之下,在東部,烏剋蘭與俄羅斯的曆史遭遇,在沙皇帝國和蘇聯時期,對烏剋蘭的身份認同卻導緻瞭一種模糊的集體認同感。
烏剋蘭利沃夫的街頭書市。圖/人民視覺
這種地區上的認同差異,一方麵被親俄、親西方的不同當權者通過一種政治技術放大,從而導緻更深層的分裂。另一方麵,又以一種靈活的方式演進。總統尤先科實行的是去俄化政策,試圖通過將蘇聯塑造成“他者”來強化烏剋蘭的國傢認同,但卻讓國傢陷入瞭更深的分裂。在2010年任期即將結束之際,他還給有爭議的民族主義者班德拉授予“烏剋蘭英雄”的稱號,引發國內劇烈的反彈。他的繼任者、親俄派亞努科維奇則完全相反,他想要積極恢復蘇聯時代的很多做法,並想要恢復俄語的地位。
Volodymyr指齣,1991年烏剋蘭獨立之後,烏剋蘭語被定為官方語言,政府部門開始更多地使用它。但到瞭2012年,亞努科維奇簽署瞭語言法,擴大瞭俄語在地方的使用範圍。在此之後,語言問題在烏剋蘭就變得更加政治化瞭。這幾年,關於俄語是否應該作為第二官方語言的話題非常敏感,每次討論都會進一步激化東西部之間的對立。
“但這是政治層麵的,如果你從人的層麵來看,情況更復雜,同時也更簡單。”Volodymyr說。他強調,在頓巴斯說烏剋蘭語沒有任何問題,在利沃夫說俄語也沒有任何問題,這種分裂,是來自政治傢的“製造”,與普通人無關。
3月4日,烏剋蘭利沃夫的安德烈・謝普提茨基國傢博物館,工作人員正在將珍貴的文物搬入儲存室以免遭到毀壞。圖/視覺中國
在烏剋蘭人的日常生活中,時時可以看到一種“靈活性”。比如,為瞭適應烏剋蘭人民不同的曆史記憶,地區精英被賦予相當大的自主權,以提供對其區域曆史的特定解釋。因此,頓巴斯可以繼續慶祝十月革命,敖德薩可以為葉卡捷琳娜大帝樹立紀念碑,利沃夫人民也可以在西烏剋蘭共和國的周年紀念日上,走上街頭。Wolczuk認為,烏剋蘭是一個非常靈活的國傢,“我想說,非常自由。”
但2014年的剋裏米亞危機是一個分界綫。浦洛基對《中國新聞周刊》指齣,在剋裏米亞危機之後,烏剋蘭不同地區的民族認同變得更加同質化。現在,俄羅斯語和俄羅斯文化在烏東部和南部依然占據主導地位,但本質上他們和烏國內其他地方的烏剋蘭族之間沒有什麼重大分裂,甚至沒有明顯的差異。在外部戰爭的刺激下,烏剋蘭人第一次作為一個跨越語言、文化和宗教的整體,而被動員起來。
浦洛基在《歐洲之門》一書中還指齣,俄烏紛爭(指剋裏米亞危機)還讓另一個植根於曆史並在曆史中分叉的問題進入瞭人們的視野,那就是現代俄羅斯民族和現代烏剋蘭民族尚未完成的民族建構進程。
至於眼下的局勢,Volodymyr說,“幾乎沒有人預料到普京會展開全麵戰爭,現在,烏剋蘭人民變得非常團結。”但他也指齣,烏剋蘭人的民族構建在加速,但仍然沒有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