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22/2022, 5:00:34 PM
文綉
1953年9月17日,北京西城闢纔鬍同裏一間不足10平方米的破舊房屋裏,一名全身疾病的婦女病逝,終年44歲。婦女的名字叫傅玉芳,丈夫劉振東是一名清潔工,夫婦兩人生活清貧,也沒有生育孩子,但這沒有影響夫妻感情。
傅玉芳病逝時,身邊隻有劉振東一人。彌留之際,傅玉芳嚮劉振東透露瞭一個大秘密,“
振東,我曾是大清皇妃,當年溥儀就是我的丈夫。
”聽瞭妻子的遺言,劉振東陷入深思。傅玉芳去世後,劉振東從清潔隊找來四塊木闆,做瞭一口寒酸的棺材。
傅玉芳的喪事草草瞭之,劉振東在兩名同事幫助下,用木闆車將妻子棺槨運到安定門外埋葬瞭。那麼,傅玉芳臨終自曝身份是真實的嗎?筆者負責任地告訴大傢,傅玉芳說得沒錯,她確實是大清皇妃,第一任丈夫就是末代皇帝溥儀。
傅玉芳,本名額爾德特・文綉,她有一個相對顯赫的傢世,1909年內齣生於北京方傢鬍同锡珍府邸。文綉的祖父額爾德特・锡珍官至吏部尚書,傢裏擁有萬貫傢財,可禁不住兩代人的揮霍。
另外,文綉父親額爾德特・端恭也是一個平庸之輩。文綉母親蔣氏因沒有生下男孩,未能享受子貴母榮。禍不單行,蔣氏生下第二個女兒文珊不久,端恭便因病去世,她隻能帶著兩個女兒以及端恭前妻所生的女兒生活。
末代皇帝溥儀
這時的清朝搖搖欲墜,文綉一傢人生活之艱難可想而知。1912年2月末代皇帝溥儀退位,大清王朝滅亡。從此之後,滿清貴族的統治地位不復存在,他們不再高高在上,所謂的滿清貴族跟普通老百姓沒有區彆。
常言道,樹倒猢猻散,大難當頭各自飛。端恭這一脈隻能分傢,蔣氏隻分到一筆很少的現錢,加上一些破舊傢具。眼看繼續坐吃山空不現實,蔣氏便給有錢人傢做一些短工。日子過得很快,文綉8歲那年,蔣氏便將她送去讀書。
上小學後,文綉改名為傅玉芳。文綉天資聰慧,國文、算術、自然、繪畫和音樂等功課的成績都很好。除瞭學習努力外,文綉還是一個非常懂事的孩子,放學後幫母親乾傢務活,受到鄰居們的稱贊。
文綉長相雖然一般,可頗有主見,如果不是嫁給末代皇帝溥儀,她或許有一個更為美好的未來。1922年11月30日和12月1日,兩位妙齡女孩坐在花轎裏被抬進紫禁城,成為溥儀的一後一妃。
一後就是末代皇後婉容,一妃就是末代皇妃文綉。這年婉容16歲,文綉13歲。因婉容長得漂亮,加上傢族顯赫備受關注,這讓平平無奇的文綉得到的關注就比較少瞭。事實上,通過如今存世的資料來看,文綉無論是纔華,還是心智方麵都不是婉容所能相提並論的。
溥儀大婚當天跟外國賓客閤影
大婚當天,溥儀和兩位妻子都沒有入洞房,他後來說:“被孤零零地扔在坤寜宮的婉容是什麼心情?還有那個不滿十四歲的文綉在宮裏想些什麼?我都連想也想不到。我想的隻是這類念頭――‘如果不是革命,我就開始親政瞭……我自己親手要恢復我的祖業!”
剛入宮時,溥儀一度給文綉請瞭漢文和英文教師,有時還會到她起居的長春宮坐坐。可很快文綉發現自己就成為瞭“擺設”,溥儀跟婉容越走越近,自己卻獨守空房。在溥儀自傳《我的前半生》一書中,專門提到瞭文綉寫過的文章《哀苑鹿》:
春光明媚,紅綠滿園,餘偶散步其中,遊目騁懷,信可樂也。倚樹稍憩,忽聞囿鹿,悲鳴婉轉,�a而視之,奄奄待斃,狀殊可憐。餘以此鹿得入禦園,受恩俸豢養,永保其生,亦可謂之幸矣。然野畜不畜於傢,如此鹿在園內,不得其自由,猶獄內之犯人,非遇赦不得而齣也。莊子雲:寜其生而曳尾於塗中,不願其死為骨為貴也。
這短短一篇文章,文綉把內心的苦悶都錶達齣來,顯然她對皇宮裏的生活很不滿。事實上,溥儀對婉容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好。在滿清遺老的影響下,溥儀心中根本就沒有兩位妻子,滿腦子想的都是“恢復祖業”。
溥儀後來也承認這一點,他說:“即使我隻有一個妻子,這個妻子也不會覺得有什麼意思。因為我的興趣除瞭復闢,還是復闢。老實說,我不懂得什麼叫愛情,在彆人是平等的夫婦,在我,夫婦關係就是主奴之間的關係,妻妾都是君王的奴纔和工具。”
婉容和溥儀
可惜,文綉跟當時其他女孩一樣,從小就接受著封建式的三從四德的教育,何況丈夫還是遜帝,要逃離這樣的生活談何容易?1924年10月,馮玉祥發動北京政變。不久,溥儀被趕齣紫禁城。1925年2月,溥儀帶著婉容、文綉、滿清遺老等人一路輾轉來到天津。
溥儀先是住進瞭張園。張園是張彪的宅邸,此人早年追隨張之洞,一度做到陸軍第八鎮的統製。1911年武昌起義後,張彪去瞭日本。次年迴國來到天津後,張彪開始投資實業,再後來就修建瞭西洋風格的豪宅張園。
為瞭迎接溥儀一行的到來,張彪購買瞭大量生活用品和高檔傢具。張園雖然跟紫禁城不能相比,可溥儀發現居住一段時間後,這裏竟然發現比紫禁城住得還要舒服。在張園,溥儀不用穿笨拙的龍袍,改穿西裝、長袍馬褂,但這並沒有影響婉容、文綉以及滿清遺老對他的叩拜。
天津的繁華讓溥儀流連忘返,而婉容一改之前的裝扮,穿上瞭旗袍,精心裝扮自己,她跟著溥儀齣入天津各大高檔場所。文綉則被徹底冷落瞭,她在張園居住的房間都要比婉容的小很多,溥儀對她更是不聞不問。
1929年,溥儀搬到瞭天津市和平區鞍山道70號的靜園。靜園始建於1921年,原名乾園,為北洋政府駐日公使陸宗輿宅邸。文綉繼續遭受冷落,這一次她崩潰瞭,萌生瞭離婚的念頭。多年後,文綉迴憶說:“在天津雖然我們同住一幢樓房裏,無事誰也不和誰來往,形同路人。婉容成天擺著皇後的大架子,盛氣淩人,溥儀又特彆聽信她的話,我被他們倆人冷眼相待。”
天津靜園
1931年8月25日下午,22歲的文綉在妹妹文珊和一名貼身太監的陪同下,隨即乘坐小汽車離開靜園,開始瞭轟動一時的“刀妃革命”序幕。小汽車直奔天津國民飯店,進入飯店房間後,文綉嗬斥太監迴去。
一看事情不對勁,太監嚇得跪地,哀求文綉迴去。文綉則態度堅決,她讓太監帶迴一封信給溥儀:“今日之事跟你無關,你拿著這封信,迴去轉告皇上。”太監離開不久,文綉聘請的3位律師進入房間,他們將全權處理她跟溥儀離婚事宜。
信中,文綉提到:“
事帝九年,未濛一幸;孤枕獨抱,愁淚暗流,備受虐待,不堪忍受。今茲要求彆居。溥應於每月定若乾日前往一次,實行同居。否則唯有相見於法庭。
”雖然清朝已經滅亡,可一個妃子嚮遜帝提齣離婚,這在中國曆史中絕無僅有。
溥儀看到信件後,氣得渾身發抖,立即命人去國民飯店尋找文綉,誰知文綉早已離開飯店,隻有律師們在。律師們對來人說:“文綉女士已經委托我們,你們迴去後轉告皇上,就按照信中所提的條件辦理吧。”
文綉的迴應讓靜園亂成一團,溥儀派人四處尋找無果後,隻能派齣代錶跟文綉的律師們商討。代錶們說瞭很多好話,比如“溥儀與淑妃伉儷情深,絕無虐待之事,請不要誤會”等。未曾想,律師們一口拒絕溥儀。
文綉和婉容、外國公使女兒在一起
文綉齣走靜園第二天,這個消息便不脛而走,天津各大報紙爭相在頭版加以報道,結果立即引起轟動。很快《申報》、《大公報》等全國性報紙也紛紛轉載,連洋人記者都嚮海外報道,把其當作一件韆年難遇的新聞,一時間輿論嘩然。
不少報紙還全文刊登瞭文綉的訴狀,“控告溥儀虐待文綉,使其不堪忍受。溥儀生理有病,同居九年,未得一幸。決意離婚,索要個人日常所用衣物和贍養費50萬元。”原本是傢務事,一下子成為全國民眾茶餘飯後的談資,和好已不可能,雙方代錶在天津的法國律師事務所見麵。
文綉齣走的第三天,溥儀的代錶和文綉的律師正式展開談判。一開始,溥儀一方就錶現齣強硬的態度,文綉則始終不願妥協。溥儀跟滿清遺老商量,他們派齣文綉傢族的族兄文綺來勸說。文綺對溥儀愚忠,他誓死捍衛封建禮教。
得知文綉要跟溥儀離婚,文綺氣不打一處來,他在天津《商報》上連發兩封公開信聲討文綉。公開信中百般辱罵文綉:
“頃聞汝將與遜帝請求離異,不勝駭詫。此等事件,豈我守舊人傢所可行者?我傢受清室厚恩二百餘載,我祖我宗四代官至一品。且漫雲遜帝對汝並無虐待之事,即果然虐待,在汝亦應耐死忍受,以報清室之恩。今竟齣此,吾妹吾妹,汝實糊塗萬分,荒謬萬分矣!”
文綉
文綉也不甘示弱,當即迴瞭一封信給文綺:
“妹與兄不同父,不同祖,素無來往,妹入宮九載未曾與兄相見一次,今我兄竟肯以族兄關係,不顧中華民國刑法第二百九十九條及三百二十五條之規定,而在各報紙上公然教妹耐死。又公然誹謗三妹,如此忠勇殊堪欽佩。惟妹所受祖宗遺訓,以守法為立身之本:如為清朝民,即守清朝法;如為民國民,即守民國法。遜帝前被逐齣宮,曾聲明不願為民國國民,故妹袖藏利剪,預備隨遜帝殉清。嗣因遜帝來津,做民國國民一分子,妹又豈敢不隨?”
一切都無法迴頭,文綉於9月4日態度堅決地嚮溥儀提齣離婚3個條件:一是雙方徹底脫離,各不相擾;二是我日常使用的衣物已經開列瞭清單,應照此單全部付給,不得拒絕;三是必須撥付贍養費15萬元(大洋)。
此後,雙方展開瞭多次談判,最終爭議點在贍養費的數額上。文綉為盡快結束跟溥儀的婚姻,她作齣瞭很大的讓步,最後贍養費數額定在5.5萬元。事情已經到瞭這一步,溥儀隻能同意離婚。
一身西裝的溥儀
1931年10月2日,溥儀正式跟文綉離婚。文綉在律師和溥儀代錶的見證下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溥儀提齣的離婚條件如下:
一、文綉自立此約之日起,即與清皇室主人脫離關係;
二、清皇室主人於本件簽字之日,給文綉一次終身生活費五萬五韆元(付款另有收據);
三、文綉於本件簽字之日即將所有隨身常用物件(另有清單)全部帶走(付物時另有收據);
四、履行二、三兩條件之後,文綉即歸北平大翔風鬍同母傢獨身念書安度,絕不再嚮清皇室主人有任何要求;
五、脫離之後文綉不得有損害名譽之事,雙方亦不得有互相損害名譽之事;
六、文綉將天津地方法院調解處之聲請撤迴,此後雙方均不得發生任何訴訟。
如果按照當時的物價,這5.5萬大洋完全能夠保證文綉後半生的生活。很遺憾,文綉拿到錢後除瞭付給律師費用外,還贈予瞭不少幫忙的人,最終手中結餘的隻有2.6萬大洋瞭。為瞭挽迴一點麵子,不久天津各大報紙刊登瞭溥儀的“上諭”:
諭淑妃文綉擅離行園,顯違祖製,應撤去原封位號,廢為庶人。欽此。宣統二十三年九月十三日。
離婚後的文綉
離婚後,文綉返迴北平,來到劉海鬍同買瞭一套房子。不久,遠房親戚爭相嚮文綉藉錢,一來二去文綉手中的所剩無幾,而這些錢藉齣後有去無迴。文綉的生活一日比一日艱難,最後賣掉瞭首飾、房屋。
文綉後來迴憶說:“我在劉海鬍同買瞭房子,手裏還有一筆款子,如果儉省點兒過日子,一輩子也花不完哪!可我在宮裏生活慣瞭,不會做人,該幫忙的我不幫,不該藉的又藉人,結果又叫玉芬(文綉遠房錶姐夫毓璋的長女)坑騙瞭一迴!我這人是耳朵軟心善,經不住人傢好話哄騙,太輕信彆人自討苦吃啊!”
北平淪陷期間,文綉又遭到勒索,生活一下子沒瞭著落。鄰居們看到文綉太辛苦瞭,就勸她再嫁。文綉也希望再嫁,可一想到之前失敗的婚姻,她猶豫瞭。為瞭生活下去,文綉把租住的兩間房又退掉瞭一間,開始給彆人洗衣、做飯、買糧等,最後甚至在街頭叫賣香煙、當工地上當擔泥運磚的小工。
一位皇妃在大街上賣煙?這可不是謠言,是中國近代史上發生的韆真萬確事實,一時間輿論嘩然,給文綉帶來瞭無盡的煩惱,她求助娘傢錶哥劉山。劉山從事瓦工工作,為人憨厚耿直,一傢人五口居住在西城石駙馬大街後閘租的平房裏,生活也緊巴巴的。
文綉和婉容等人在一起
劉山接到文綉求助後,他二話沒說就租車給文綉搬瞭傢。文綉住進劉山傢後,她不願白吃白住,就跟錶嫂一起給人糊紙盒。不久,劉山接到給華北日報社修繕房屋的活計。乾活過程中,劉山瞭解到報社在招聘校對員,就嚮報社總務科丁科長推薦文綉。
劉山把文綉的經曆全部介紹一遍,但隱瞞瞭她曾是大清皇妃以及丈夫是溥儀。丁科長好奇之餘,立即嚮社長張明煒匯報。張明煒對文綉經曆充滿同情,當即同意文綉來上班。校隊工作並不輕鬆,但工資相對穩定。
文綉是一個感恩的人,每當發工資時她總是第一時間給錶嫂,自己留下一小部分。自從文綉在報社工作後,同事們逐漸知道她曾離過婚,不少人都萌生瞭給她介紹對象的想法。文綉本人也希望重新成立傢庭,她完全沒有必要守著“不許再嫁”的規定,何況當時的溥儀成為僞滿洲國皇帝,受盡國民謾罵。
社長張明煒最為積極,她對文綉的纔能頗為欣賞,打算把自己的姑錶弟劉振東介紹給她。劉振東是河南人,他齣身貧苦,也讀瞭幾年書。17歲那年,劉振東在傢鄉應招入伍。在國民黨隊伍中,劉振東厭惡阿諛奉承,靠著打仗不怕死一路升為少校。
張明煒讓妻子齣麵,從中撮閤文綉和年過40歲的劉振東。文綉和劉振東相識後,前後用瞭5個月時間相互瞭解。1947年夏天,文綉和劉振東苦盡甘來,在北平舉行瞭婚禮,但是劉振東並不知道文綉曾經的丈夫是溥儀。此時劉振東是北平行營長官李宗仁部下的少校軍官,次年退伍開瞭一間平闆車貨運車行,生意頗為火爆。
解放軍進入北平
1949年北平解放前夕,劉振東低價處理車行和傢當,他想攜文綉南逃,結果失敗告終。新中國成立後,劉振東主動交代問題,之後被分配到西城清潔隊當清潔工,他跟文綉搬到瞭西城闢纔鬍同西口居住。
再後來就看到瞭本文開始的那一幕。文綉病死很久後,幾位族親纔知道她的死訊。1959年12月溥儀被特赦後迴到北京,再次看到當年族親,他罕見提到瞭文綉。溥儀對熟悉文綉的族親說:“現在想起來,幸虧她早日和我離瞭婚,到後來纔沒有成為婉容第二。我認為這不但是她的一個勝利,也是她平生幸福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