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4/11/2022, 7:12:13 PM
唐中宗順天翊聖韋皇後,是一個被封建男性釘在恥辱柱上的壞女人,經常被後世帝皇當作反麵教材去警示自傢的妃嬪,也總被那些以夫為天的賢德女性唾棄鄙視。
但細究韋後的種種行為,就會發現,她經常被指責的過錯,除瞭乾預朝政和齣軌外,其他諸如鏟除五王、驕奢淫逸等等行為,其實都是封建男統治者們的常態操作。
作為政治鬥爭失敗者的韋後,因為這些行為,被打成反麵人物,且沒人同情她,顯然是存在著性彆歧視。
封建男性們可以容忍中宗李顯那樣窩囊男人的存在,但絕不能容忍韋後那樣敢把丈夫當成橡皮泥玩的女人存在,所以,韋後自然就要臭名昭著、惡貫滿盈瞭。
拋開人品和私德,客觀地說,韋後對曆史進程、以及女性地位的發展史,卻自有她的貢獻存在,作為現代人不能以偏概全,對韋後全然無視。
韋後和丈夫李顯共患難,在夫妻鹹魚翻身後,也做到瞭共富貴。他們復位之初中宗臨朝時,韋後就在帷幔後端坐,和丈夫一起“預聞政事”,哪怕五王勸諫,與韋後夫妻一體的中宗也充耳不聞置之不理。
所以猴格纔在韋後上篇中說,韋後的起點比武皇高得多,武皇要經過多年努力,纔能稱天後,與高宗閤稱二聖,而韋後復位後,就與麟德之後的掌權武皇“無殊矣”。
但令人惋惜的是,韋後的個人能力和素質,和武皇都相差甚遠,不過好在,她身邊有武皇培養起來的首席秘書上官婉兒。
韋後的執政思路很簡單,就是在婉兒的建議下,去抄婆母武皇的作業,“襲則天故事”,她的很多政治措施,都能看到武皇的影子,而韋後在提高女性地位的舉措上,也相對的比武皇走得更遠一點。
首先,皇後得有能和皇帝匹配的尊號,光禿禿的皇後提起來多不拉風?像當年高宗稱天皇,武皇就稱天後嘛!
所以,韋後在第二次登上後位九個月後,神龍元年(705)十一月初二,在中宗李顯加上尊號“應天”時,韋後也加尊號“順天”。
神龍三年(707)九月初五,李顯上尊號“應天神龍”,也給愛妻韋後上尊號“順天翊聖”,並大赦天下,改元景龍,兩京文武官員,三品以上賜爵一級,四品以下加一階,外官賜勛一轉。
韋後加上尊號,就是模仿武皇和高宗並稱“二聖”的做法,從加尊號後,大臣們提起中宗就是應天皇帝,提到韋後就是順天皇後,所以,韋後和中宗也被臣子閤稱為“二聖”。
被《全唐詩》收錄的邵升詩作《奉和初春幸太平公主南莊應製》就有這樣的句子:“二聖忽從鸞殿幸,雙仙正下鳳樓迎”,詩句中的“二聖”就是指中宗和韋後,“雙仙”是指太平公主和駙馬武攸暨。
據《宋高僧傳》捲十四《唐京師崇聖寺文綱傳》記載,僧人釋文綱,在景龍二年(708)曾被中宗請進宮,“為內尼受戒。復於宮中坐夏。為二聖、內尼講《四分律》一遍。中宗嘉尚為度弟子。賜什物彩帛三韆匹”。
從而可見,彆說臣子這樣稱呼他們夫婦,就連僧人都把韋後與中宗閤稱“二聖”。
另外,敦煌女性寫經題記之S.2424號《佛說阿彌陀經》:“景龍三年(709)十二月十一,清信女鄧氏,敬造阿彌陀經一部,上資天皇天後,聖化無窮。下及法界眾生。並超西方。俱同上品之果。”
寫經題記中的“天皇天後”,就是指中宗和韋後,可知在當時的民間,還把韋後與中宗並稱為天皇、天後,足見韋後抄作業的效果是杠杠的。
在給自己搞尊號的同時,當然還要有自己的具體政績,有功績纔能收買人心,繼續開展接下來的工作不是?
於是,為瞭提高自己的威望,韋後很努力地去提高女性地位,在她5年半的皇後生涯裏,讓天下女性受益的舉措就有以下五條:
其一,神龍元年(705)五月十八,纔復位三個月的韋後,就在上官婉兒的建議下,上書中宗,“請天下士庶為齣母服喪三年”、“請百姓以年二十三成丁,五十九免役”。
這操作顯然是效法武皇當年提齣“父在為母服齊衰三年”的方案,也是提高天下女性地位的重要舉措。
韋後的建議是什麼意思呢?
齣母就是被父親休棄的生母,按禮法,身為子女的隻能為齣母服喪一年,而繼承父親傢業的嫡子,甚至不用為齣母服喪。
韋後提齣這條建議,就是改易製度,讓子女為齣母服喪三年,提高天下母親的地位,順便樹立她這天下之母的威信。
而後一條,則是修改老百姓成丁服役的年齡和時限。
在韋後提齣改製之前,唐朝規定4歲以上為小,男丁16以上為中男,21歲以上為成丁,60歲為老,可以免役。
韋後提齣改製後,就改以23歲為成丁,59歲可以免役,大大地縮短瞭百姓服役和提前免役的時間,不管是不是收買人心,但對老百姓來說,的確是減輕賦役,是有利於民眾的好事。
其二,景龍二年(708)二月二十二,韋後在搞慶雲祥瑞時,下詔加恩內外官員五品以上的母親、妻子各加邑號一等,沒有妻子的就授給女兒;天下所有80歲以上的老太太們,都授予她們鄉君、縣君、郡君等稱號。
這項措施的受益群體,不但有母親、妻子、女兒,還有所有高壽老太太們,真的挺女權的。
其三,韋後還上書中宗,請求允許妃主們以及五品官以上的母親妻子,不是因為丈夫、兒子的緣故而獲得封爵的命婦、宮官們,在身後下葬時,都可以享受朝廷賜予的鼓吹之禮。
這項措施不但提高女性的禮儀地位,待遇都超過男性高官瞭,因此在中宗采納韋後建議後,遭到太常博士唐紹的強烈反對:
鼓吹原本就是軍樂,就連郊祀之禮都不曾使用,怎麼能用到婦女的葬禮上呢?這樣的規定簡直是曆代未聞。按照先例,就是五品官都沒資格使用鼓吹,依靠丈夫、兒子獲得封爵的婦人們,有啥資格使用呢?請求陛下收迴這個詔命,仍然按照以前的例子實施。中宗沒有理睬他。
在韋後提議之前,平陽公主因為有軍功,在亡故後,她父親高祖破例給她追上謚號,並加鼓吹之禮,也曾被太常以婦人加鼓吹是史無前例的事而反對。
高祖最終“以公主功參佐命,非常婦人之所匹”,功績值得旌錶為由,纔讓平陽享受到鼓吹的待遇,可見鼓吹之禮的貴重。
所以說,盡管韋後這項措施,還是為滿足她本人私欲的手段,但毫無疑問,對整體女性的地位提高,具有很大的幫助。
其四,景龍三年(709)七月初七,韋後再次嚮中宗申請,女性不是因為丈夫、兒子獲得的封爵,而是靠自己能力掙迴來的,都允許由子孫蔭襲。
這條詔令的實施,讓那些乳母、宮官、女巫等,靠自己能力獲得封贈的女性,也能夠像男性爵主一樣蔭及子孫。讓子孫們能繼承婦人的封爵,這顯然是對女性地位的提高啊!
其五,模仿武皇設置女官,還超越武皇,“以婦人為內將軍”。
比如上官婉兒的母親鄭氏,尚宮柴氏,女巫趙氏,都獲得國夫人或者郡夫人的稱號,賀婁尚宮被任命為內將軍。
雖然說韋後任用的這些女性,齣身看著都不怎麼高大上,但總歸是為女性擔任宮官、將軍打開局麵,還是有值得肯定的地方。
已經有尊號,也搞齣政績瞭,接下來就該搞各種祥瑞,為自己造聲勢。
景龍元年(707)十月十八,韋後上《神武頌》給中宗,歌頌丈夫的功德,中宗喜滋滋的命兩京及四大都督府,把皇後的神武頌刻到石頭上,讓天下人都知曉皇後的文采。
景龍二年(708)二月初八,韋後和中宗駕臨妹夫左金吾大將軍、陳國公陸頌的府邸時,韋後聲稱她衣服箱中的裙子上,突然齣現五色祥雲,中宗就命畫工把祥雲畫下來,讓百官傳閱,一起分享皇後的吉兆。
中宗覺得讓百官分享喜悅還不夠,在二月二十二日,又以皇後的裙服有慶雲祥瑞為由,大赦天下,讓天下人都知道皇後的祥瑞,還加恩五品官的女眷。
依附韋後的右驍衛將軍、知太史事迦葉誌忠,又利用當時的民謠《桑條韋》穿鑿附會,把歌謠說成是韋後當國母的符命,建議中宗應該把《桑條韋》歌列入樂府,在皇後主持桑蠶時演奏。
中宗很高興,特意賞賜迦葉誌忠一個莊子,雜彩七百段。兵部尚書宗楚客又示意補闕趙延禧上錶,解析《桑條韋》歌,並把解析的符文編入史冊,頒告天下,中宗又擢升趙延禧為諫議大夫。
這些所謂的祥瑞、符命,顯然都是韋後為自己造輿論、神化自己的,就像武皇當年搞的洛水寶石河圖一樣,都是套路啊,都是利用世人迷信的心理,為自己受命造聲勢呢。
到瞭景龍三年(709)八月,中宗準備南郊祭天,在製定儀注時,韋後的黨羽國子祭酒祝欽明、司業郭山�粒�提齣建議,南郊時讓皇後擔任助祭。
太常博士唐紹、蔣欽緒上書強烈反對,最終,由尚書右僕射韋巨源拍闆,按照祝欽明的建議走,中宗欣然納之。
十一月十三,應天神龍皇帝親祀南郊,順天翊聖韋皇後躊躇滿誌地擔任丈夫的助祭,登壇為亞獻,步婆婆武皇的後塵,終於也加入到國傢至高無上的祭祀大典之中,進一步的抬高自己的地位,樹立自己的形象。
韋後還像武皇當年建造大周天樞那樣,在“天街作石台,高數丈,以頌功德”,她建造的“韋氏功德台”,在後來玄宗李小三毀武皇天樞時,一起被毀掉瞭。
韋後的所有政治措施,基本都是照抄武皇的作業,那她的最終目的,自然也是要在羽翼豐滿時稱皇稱帝。
但曆史並沒有給韋後機會,沒等她羽翼豐滿,她的丈夫中宗李顯就突然猝死,執政能力一般的韋後,也在突如其來的政變中喪命,然後就被男權釘在恥辱柱上,發動政變的臨淄王李隆基也因此越過嫡係,成為大唐新主。
設想一下,如果中宗李顯在位十來年後纔死掉,那時韋後在朝堂的勢力也如武皇當年那般穩固,扶持新君上台或者直接稱帝,成為第二個實權女皇,那麼,女性的地位會不會繼續邁上一個的新的台階呢?
武皇在位時就已經設置女官擔任機要秘書,韋後又設女將軍,那等她稱帝後,女子堂而皇之地進入朝堂為官做宰,恐怕也為時不遠吧?就算當時不能,如果再齣一任女帝呢?
但,曆史沒有假設,韋後最終失敗瞭,她敗給瞭另一個女強人太平公主,也因為成為政鬥失敗者,被徹底釘在賊寇的恥辱柱上。
不管怎麼說,在男權社會裏,身為女性的韋後,能竭力、且成功地提高女性的地位,充分肯定女性在政治領域中的權利,稱她為提高女性地位的代言人,也不為過吧?
可能會有人說,韋後所為,不過是為瞭收買人心,提高她個人權威,她的動機不純!她是沽名釣譽!
是,就算她的初心不是為瞭天下女性,是為瞭沽名釣譽,為瞭收買人心,為瞭自己的私欲,但天下女性總是因為她的政策受益瞭吧?激發女性積極參與社會活動的意識總是客觀存在的吧?
雖然韋後所為不能和現代女權思想比較,但最少她有為自己和其他女性、爭取更高地位和權益的野心,這,纔是不能否定和無視的。
最後簡單聊幾句中宗和睿宗哥倆,他哥倆從小仰望鐵血老媽,讓他們在潛意識裏形成一個概念,就是習慣在強勢、有能力的女性麵前苟著,猴格以為,正是因為他哥倆的經曆,他們纔對女性參政那麼寬容。
中宗不僅和妻子韋後共享權力,還允許妃子上官昭容參政,為公主們開府置官,公開支持公主們參與政治。
就是在他的縱容下,韋後纔能打擊異己奪取權利,去效法婆母;安樂纔敢淩辱太子庶兄,要求當皇太女;太平纔敢帶頭參與政變,廢黜少帝,擁立睿宗,為自己謀求利益。
而當時有野心的女尼、女冠、女巫、乳母們,也憑藉自己的特殊身份,齣入宮禁,交通請謁,橫行無忌。
睿宗即位後,盡管女性參政的局麵有所萎縮,但由於睿宗並不反對太平公主預政,反而很支持,“公主所欲,上無不聽”,以至於十個宰相有七個,都是齣自太平門下,女性參政依舊相對活躍。
但太平也是政治鬥爭的最後失敗者,在先天政變被殺,勝利者玄宗李隆基鑒於女禍的影響,對女性乾政是深惡痛絕,因此嚴禁女性參政議政。
在玄宗的打壓防範下,唐朝女性參政的潮流就戛然中斷,再沒有齣現像武、韋、太平那樣級彆的女子當政瞭。
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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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陳麗萍《敦煌女性寫經題記及反映的婦女問題》、馬微《韋後的女性意識及其所處的曆史環境分析》、《舊唐書》、《新唐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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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這是韋皇後的下篇。
上篇請戳:風起洛陽之太子妃原型:唐中宗繼妻,效法武則天,和丈夫共享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