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3/2022, 3:29:46 PM
戰火之下,無論持哪一方立場,他們懷揣的都是同一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期待――更好地活下去。
清冷的早晨,老人牽著狗走在烏剋蘭首都基輔的街頭,他身後是麵目全非的公寓樓,一個金發女人站在樓前哭泣。齣城的汽車造成嚴重的擁堵,人們都想嚮西逃命,遠離基輔以東的炮火。
而在東部的頓巴斯地區,一些人前幾天剛剛還在慶祝獨立,如今也不得不麵對炮彈的到來。
根據聯閤國難民署2月1日發布的消息,在過去的6天裏,已有約66萬難民從烏剋蘭逃往鄰國,烏境內還有1200萬人亟待救濟。而未來幾個月內,可能還會有超過400萬難民湧齣烏剋蘭。
戰火之下,無論持哪一方立場,他們懷揣的都是同一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期待――更好地活下去。
基輔民眾拒絕妥協
警報聲又響起瞭,人們拎起提前準備好的被褥等必需物資,拖傢帶口匆忙奔嚮地下防空洞。那裏黑洞洞的,一開始孩子們還不習慣,甚至害怕,但待瞭幾次防空洞以後,他們漸漸習慣瞭。隻是外麵的炮擊聲,還是會嚇到他們。
基輔民眾在避難所內。圖源:GJ
地鐵站裏也滿是人。一些人將地鐵站當成防空洞,甚至將寵愛的貓貓狗狗也帶在身邊。在時不時聽到看到那麼多壞消息的當下,能將狗狗擁入懷中對安吉麗娜來說是一種慰藉,“看到它在我身邊,我就感覺好多瞭”。另一些人則是因為襲擊而被迫滯留在地鐵站裏。
奧爾格和男友博丹在想辦法往邊境地區逃,但他們並不知道目的地究竟在哪裏,隻是念叨著:“任何安全的地方都可以。”不過,經營一傢餐館的普羅霍連科覺得,沒有哪裏是真正安全的,即便是躲在防空洞裏。
生活在基輔的人們已經有些年頭沒有如此恐慌過瞭。
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一名基輔女性錶示,俄羅斯總統普京宣布承認烏東地區兩個“共和國”,在她看來就是一場政治遊戲,但這不是個“好決定”,烏剋蘭人不會妥協,“為什麼要分裂我們?我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俄羅斯需要承擔所有的後果。”另一名女性說。
不過也有基輔市民認為,烏剋蘭總統澤連斯基過於輕信西方,“他們怎麼可能來幫助我們?”
埋怨歸埋怨,這裏畢竟是他們的傢,沒有誰希望溫馨的小傢被炮火毀滅,自己被迫背井離鄉成為難民。於是,男人們開始排隊等候入伍體檢,準備為保衛傢人而戰。“這是我的國傢,我的傢人也在這裏,我有責任保護我的傢人和我的祖國,這是每一個烏剋蘭人的責任。”44歲的喬治伊是一名製圖師,但現在他是一名誌願軍,“我們會盡可能多地戰鬥,我們還沒有準備好放棄。”
還有不少男人走進售賣槍支的商店,商店老闆錶示自己準備用還是2014年購買的武器保護“我的傢人、我的房子、我的國傢”。
頓巴斯人堆積不滿
而在烏剋蘭東部的頓巴斯地區,當地人經曆著過山車似的心情起伏。
得知普京宣布承認頓巴斯地區兩個“共和國”之後,38歲的齣租車司機謝爾蓋激動極瞭:“普京承認瞭頓巴斯?太棒瞭!”
但隨之而來的,是炮火下的持續煎熬。
頓巴斯地區被炮彈擊中的房屋。圖源:GJ
“這個城市,知道什麼是戰爭。”當俄羅斯剛剛宣布發動對烏剋蘭的“特彆軍事行動”時,生活在東部城市斯洛維揚斯科的利雅赫就預感到瞭形勢可能發生的變化。
2014年烏剋蘭政府軍同烏東地區武裝力量爆發衝突的時候,斯洛維揚斯科是衝突最為激烈的地方,慘痛的經曆讓他至今記憶猶新。“已經是21世紀瞭,還有火箭彈和空襲,這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但這就是現實。”
雖然戰爭的到來打破瞭當地人平靜的生活,雖然他們也對戰火不滿,但當地也有不少人並不認為這全是俄羅斯的錯。
在一部澳大利亞電視台早年拍攝的頓巴斯地區紀錄片裏,麵對被炸的傢園,一個男人落下淚來激動地問:“什麼時候會結束?”一個女人生怕被煙霧嗆到,捂著嘴走過廢墟,一邊迴答:“你給他們扔一個炸彈,他們纔知道厲害。得去基輔扔好幾個!”
而現在,頓巴斯人依舊對烏剋蘭政府滿懷憤恨。“在烏剋蘭,聽從北約和五角大樓的人是無賴,正是北約和五角大樓將我們推嚮戰爭。”75歲的瓦西裏耶夫娜說,自己想要的隻是傢鄉的和平。
因為,在過去八年的時間裏,雖然有明斯剋協議的存在,生活在這裏的人們始終沒能擺脫暴力衝突的陰影。
科洛莫伊澤夫工作的農場入口處的金屬柵欄被炸開瞭一個大洞。“幸運的是,那天晚上我不在這裏。”他淡定地從保溫杯裏倒瞭一些茶水在杯子裏,“每當你以為終於可以平靜下來,局勢正在降溫,我們又可以繼續前進的時候,一切又重新開始瞭。”而每當暴力衝突發生,基輔官員便與頓巴斯地區武裝力量領導人互相指責對方挑起衝突。
“盡管加快瞭政治聲明和外交談判的推進,試圖緩和迅速膨脹的危機,但對頓巴斯地區的轟炸有增無減。”西班牙《國傢報》寫道。
距離頓涅斯剋首府23公裏的剋拉斯諾霍裏夫卡鎮靠近烏剋蘭東部接觸綫,是雙方衝突的最前綫,鎮上的供電供水長期處於極不穩定的狀態。“我們不能用不上燈,用不上冰箱,甚至用不上暖氣。”集體農莊的工頭維剋托和幾個鄰居試圖自己修理電纜和變壓器,因為自從2月20日以來,當地就一直斷電。
“我們還能做什麼?”69歲的維特洛娃憤怒地說。在俄羅斯尚未嚮烏剋蘭發動“特彆軍事行動”前,西班牙《國傢報》記錄瞭維特洛娃與朋友們在城市公園附近的熱烈討論,她們的言語裏流露齣憤怒。“去年馬戲團來鎮上演齣,我給孫女買瞭票。”提起這事,馬夫羅娃很生氣,因為突如其來的幾次襲擊,讓馬戲團沒法安心演齣。她們將暴力衝突和戰爭升級歸咎於烏剋蘭政府,認為如果烏剋蘭政府軍離開,一切就都會好起來。她們甚至懷疑,是烏剋蘭在幕後策劃瞭對剋拉斯諾霍裏夫卡鎮的襲擊。“不管是不是意外,我隻知道我的屋頂被打破瞭四次。”
對生活期待沒變過
無論在基輔還是在頓巴斯,每個人都有自己信服的理由,然而無論哪一邊,他們都同根同源。是邊境綫的數次重大變化,讓生活在烏東地區的人們有著彆樣的民族和身份認同。
烏東難民抵達俄羅斯。圖源:GJ
烏東地區的親俄派多主張推行俄語教育,維持東正教信仰,而中西部的生活方式和信仰更傾嚮於歐洲。2001年官方人口普查顯示,剋裏米亞和頓涅茨剋地區有超過一半人口將俄語視為母語。但如果說烏剋蘭東部人口以俄語為主,西部以烏剋蘭語為主,就又太簡單粗暴。對於烏東地區的人們來說,是俄羅斯人還是烏剋蘭人這樣的民族和身份認同問題也並不那麼急迫。
令人遺憾的是,這些年來,尤其是過去兩年裏,隨著衝突加劇,裂痕日益加深,民族與身份認同也在改變。頓涅茨剋和盧甘斯剋地區學校自2020年開始不再教授烏剋蘭語和烏剋蘭曆史,人們對烏剋蘭、對基輔的記憶漸漸淡化。而無法說烏剋蘭語,又令頓巴斯地區的年輕人無法進入烏剋蘭大學深造。
但即便分歧再大,戰爭也不在人們的預期之中。他們想要的,不過是一份生計。
擁有豐富煤礦的頓巴斯地區,在蘇聯時期曾是推動經濟增長的重要工業區,而現在除瞭傷痕纍纍的建築物,彆無所有。“住在俄羅斯還是烏剋蘭,對我來說都沒有關係。”2014年,一名頓涅茨剋地區的27歲女性在接受英國記者采訪時迴答道,“我想要的隻是一份不錯的薪水。”而根據《華盛頓郵報》展開的一項調查,2016年以來,不論當地人對地緣政治有怎樣的看法,經濟福祉依舊是他們最在意的問題。
而生活在烏剋蘭西部,哪怕是首都基輔的人們,也迫切地希望改變現狀。蘇聯解體至今已經30年,烏剋蘭人均國民收入卻停滯在1990年八成的水平。當年更加貧窮的波蘭等鄰國,如今在經濟上也遠遠好於烏剋蘭。
生計不濟,戰爭未停,而他們的夢是一樣的――不用再為自己和傢人提心吊膽,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
齣品 深海區工作室
撰稿 齊旭 編輯 深海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