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18/2022, 7:01:22 PM
冒頓單於至死也未能想到,兩百多年後,他的後代匈奴兒郎們,居然會為瞭一口吃的, 投降瞭!
那是蒲奴單於時代。蒲奴單於是那位著名的呼韓邪單於的孫子。他在位初期,匈奴遭遇瞭嚴重的自然災害。史載,當時匈奴“連年遭蝗,赤地數韆裏,竹木盡枯,人畜飢疫,死耗大半”。
為瞭求得一絲生存空間,蒲奴單於遣使赴漢朝和親,希望新興的東漢王朝能夠放鬆對北方的防範。
不料,此舉卻被匈奴貴族日逐王 比 提前獲悉。
作為正統的單於子孫,日逐王比在匈奴內部本來具備繼承資格。但因其父早逝,加上叔父呼都單於有心破壞遊牧帝國長期貫徹的兄終弟及繼承製,故而,比始終與單於寶座失之交臂。
最終,心懷不滿的日逐王比搶先一步投降瞭漢朝,並在後者的扶持下,建立瞭一個與“北匈奴”蒲奴政權分庭抗禮的“南匈奴”政權。
此後,南北局勢發生瞭天翻地覆的變化。
在班超等人的持續經營下,西域各國與東漢間形成戰略外交關係,以蒲奴為首的北匈奴勢力被不斷地擠壓,而南匈奴在漢朝的同化下,生活則相對穩定。
然而,南、北匈奴始終處於“仇釁既深,互伺便隙”的狀態。趁著這個機會,南匈奴單於乾脆邀請漢朝方麵齣兵,以幫助自己清除障礙,“封狼居胥”。
當時,正值漢和帝初立,主政的是他的養母竇太後。竇太後為瞭讓哥哥竇憲有個將功贖過的機會,同意瞭南匈奴的提議,於是,在竇憲的率領下,漢朝與北匈奴曆經瞭多場大戰。
蒲奴單於最終在金微山(即阿爾泰山)一帶被擊敗,率部遁走烏孫之地(大緻位於今新疆西北、哈薩剋斯坦東南、吉爾吉斯斯坦東部及中部一帶),從此消失在曆史記載之中。
事實上,關於北匈奴殘部最後的歸屬,很多年來都不為中國人所知。
直到19世紀末,晚清狀元洪鈞在齣使沙皇俄國時,纔在該國流傳的西方史籍中看到瞭疑似這支匈奴殘部流亡歐洲的端倪。在這些資料中,18世紀的法國東方學傢德金(Joseph Deguignes)提齣瞭一個觀點:
戰敗的北匈奴人西遷,活動到瞭歐洲,並在其後威震亞歐大陸的“上帝之鞭”阿提拉的帶領下,在東歐平原上內建立瞭極盛的 匈人帝國(Hunnic Empire) 。
▲19世紀歐洲油畫《阿提拉的盛宴》,現藏於匈牙利布達佩斯國傢美術館。
德金的觀點,在歐洲引起瞭極大的轟動。之後,隨著中西方的文化交流,英國曆史學傢愛德華・吉本、中國學者章太炎、梁啓超等人普遍采納瞭這種意見。
中國的典籍中,最早記載“匈奴”的,是司馬遷的《史記》。在書中,司馬遷寫道:“匈奴,其先祖夏後氏之苗裔也,曰淳維。唐虞以上有山戎、獫狁(xiǎn yǔn)、葷粥(xūn yù),居於北蠻,隨畜牧而轉移。”
按司馬遷的說法,匈奴人的先祖是夏桀的兒子淳維。至於他們後來為何一步步演變成遊牧部族,司馬遷的解釋是,在西周時代,除瞭淳維這一支,北方還有多部以遊牧為生的野人。相信淳維膝下的匈奴人,正是混於其中被雜交瞭,纔從根本上遺忘瞭原有的生活習俗。
不過,後世學者對司馬遷的記述也有彆樣的解讀。王國維就曾在他的著作《鬼方昆夷獫狁考》中,以“山戎、獫狁、葷粥”三者發音接近推斷,匈奴應為漢朝時官方對北方遊牧民族的彆稱。王國維認為,産生這些稱呼差異與當時朝代所使用的官話發音有關。
匈奴因為沒有文字,故未留下關於自己祖先起源的記載,但學界似乎都不反對――至遲在公元前4世紀末,匈奴人已活躍於今天的濛古大草原。
草原上是典型的季風氣候,鼕季寒冷乾燥,夏季溫濕多雨,春鞦氣候多變。生活在那裏的匈奴人,自然沒有那群曾經活躍於大河流域的中原祖先那麼幸福。殘酷的生存環境,要求他們必須要有草原蒼狼般的野性,纔配活下來。
於是,經過草原間無數次的資源兼並,匈奴人在領袖頭曼的帶領下,逐漸壯大起來。
為瞭樹立崇高的威信,頭曼自定封號單於,成為匈奴部族法定的初代統治者。此後,單於之名也為曆代匈奴帝國最高統治者所享有。
盡管匈奴在頭曼的帶領下,實力蒸蒸日上,但縱覽當時北方,匈奴不過是個小嘍��,在其周邊強大到足以危害中原王朝的,還有東鬍、月氏等。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頭曼纔讓自己已成年的大兒子冒頓,帶領匈奴兒郎們去徵伐新的土地。
可笑的是,兒子在前方浴血奮戰,老子卻在大後方過著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悠閑日子。也不知道是誰給吹的枕邊風,頭曼單於甚至考慮廢長立幼,打算將外齣徵戰的冒頓弄死在沙場上。
韆鈞一發之際,冒頓偷瞭月氏的良馬,騎著它迴到匈奴。頭曼沒有辦法,隻能將冒頓視為有功之臣,令其統帥麾下一萬兵馬。
▲冒頓單於。圖源:影視劇片花截圖
為瞭保命,冒頓打算先下手為強。利用平時訓練的機會,他命人製造瞭一種帶倆哨的鳴鏑箭,並下令: “鳴鏑所射而不悉射者,斬之。”
清理完不服從自己的部眾後,冒頓放心地發動瞭“鳴鏑弑父”,並一舉成為新任的匈奴單於。
與其父的懈怠享樂不同,冒頓這一生,從未停下擴張與前進的步伐。在位期間,他不僅把從前強盛的部族東鬍、月氏打殘,甚至將觸角伸至中原王朝的邊境綫上。
當時,漢朝滅秦初立,北方防衛一度空虛。冒頓趁機率眾南下遷移,匈奴帝國的版圖進一步擴大。
不過,一開始,冒頓並無發兵侵擾中原王朝的意圖。畢竟,在距此不遠的戰國時代,趙國名將李牧曾在邊境防綫與草原漢子乾過一架。那一仗的慘烈,冒頓恐怕早有耳聞。
但當韓王信接受漢高祖的詔命前往馬邑(今山西朔州)就藩時,形勢發生瞭變化。
馬邑城往北走個幾百裏,就是冒頓治下的漠南匈奴腹地。韓王信建都於此,很難不讓其懷疑大漢王朝有戰略北擴的意圖。故趁著漢朝百廢待興之際,冒頓兵發中原,前來攪局。
▲大漢王朝全圖。圖源:中國曆史地圖集
韓王信當然明白遠水救不瞭近火的道理,為瞭保命,他隻能一邊請求劉邦發兵襄助,一邊主動嚮匈奴求和。
韓王信“兩麵派”的作為,令漢高祖劉邦深為反感。於是便有瞭後來劉邦發兵攻打韓王信的藉口,也間接促成瞭冒頓與劉邦率自傢軍隊正麵交鋒的結果。
因漢朝軍事情報的失誤,劉邦率部興高采烈地撲瞭個空,在白登山上,被匈奴騎兵圍瞭七天七夜,直到漢朝使者求見閼氏(匈奴王後),厚饋禮物方得保全。
盡管此次南下作戰,冒頓略占上風,但冒頓卻從閼氏的話語中認清瞭一個事實: “今得漢地,猶不能居。”
北方草原遊牧部族多雜居,彼此間的民族認同感並不強烈。隻要有一個“絕對大王”的齣現,其他部族都會慕名而至,嚮其靠攏。目下的冒頓,正是這類領袖人物。
而匈奴部族,從冒頓的先祖淳維以降,少說也有韆年,卻始終無文字流傳。如何使一個龐大的帝國持續保持高速運轉,或許纔是匈奴帝國在未來持續擴張和發展中麵臨的最大挑戰。
一生充滿野心且極具戰略眼光的冒頓,顯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返迴草原之後,冒頓隨即著手設計匈奴帝國內部的等級製度。
在這套草原早期的人馬管理製度中,冒頓將整個匈奴帝國一分為三,帝國東部交由左賢王管理,西部則為右賢王領地。他們與冒頓一樣,均有在各自管轄的區域內設立“王廷”(類似諸侯國國都)的權限。除瞭像伐漢這種重大軍事行動外,左、右賢王均有權自己調度麾下部隊,四處徵戰,為匈奴帝國開疆拓土。
兩賢王及其之下的左、右榖蠡王,左、右大將等,均由匈奴王族擔任,以左為尊,皆具備單於繼承權。
如此一來,一個以單於為核心的金字塔型宗族等級體係基本建立起來。後來,模仿漢朝立太子製度,匈奴人也將左賢王定為“單於儲副”,位同太子,高於諸王。
憑藉這套製度,匈奴帝國一度狂得沒邊,壓得漢朝差點喘不過氣來。
直到匈奴的一隻猹(伊稚斜單於)撞上瞭漢朝的一頭大野豬(漢武帝劉徹,原名劉彘)後,它就再也狂不起來瞭。
公元前120年鼕,寂靜的長安突然傳齣瞭一則令人振奮的喜訊――13年前持節齣使西域各國的張騫,已於日前平安返迴長安。
盡管此次張騫齣使並沒有完成漢武帝邀擊匈奴的計劃,但在外遊曆瞭十餘年,還是為大漢帝國收集到最詳細的西域風土人情資訊。
有瞭西域的一手資料,次年,漢武帝果斷令“帝國雙璧”衛青和霍去病齣兵直搗單於王庭。
霍去病運氣極佳,率軍北進韆餘裏後,遇到瞭匈奴左賢王的輜重部隊。霍去病二話不說,上前就是一頓亂砍。左賢王等一時未及反應,在遭遇戰中大敗,被俘斬7萬餘人,全軍覆沒,左賢王自己僅以身免。隨後,霍去病乘勝率軍北進,封狼居胥。
▲霍去病,圖源:影視劇片花截圖。
而衛青的隊伍,雖不是漢軍最強,士氣卻極盛。與匈奴主力廝殺瞭一天一夜,死傷相當。伊稚斜從未見過如此驍勇的大漢鐵騎,慌亂中竟趁著天黑,率先領著數百侍從往北逃齣瞭戰場。
單於的遁走,令參戰雙方始料未及。
得知單於不在的消息,匈奴騎兵人心渙散,不多時,即作鳥獸散。漢軍主帥衛青則緊急勒令騎兵丟下重裝備,輕騎突擊,往北追擊瞭數韆裏,卻一無所獲。
漠北決戰後,匈奴人盡失陰山以南的河套平原以及大麵積水草豐美的天然牧場,畜牧業生産受到瞭根本性限製。利用原匈奴左賢王轄下的上榖郡(郡治在今河北省張傢口市懷來縣)以東的“呼倫貝爾大草原”,漢朝相繼籠絡瞭一批原先附屬於匈奴麾下的塞外部族,令其徙居上古、右北平、遼西、遼東等地,替漢朝監視匈奴動嚮。同時,在原匈奴渾邪王的駐地上,漢朝還設置河西四郡,以此切斷匈奴勢力與西域的聯係。
而遁走漠北的匈奴殘部,就像翦伯贊先生分析的那樣,匈奴在失去瞭草原這個曆史舞台的大後台之後,不可避免地進入瞭衰退期。
公元前89年,匈奴境內發生大規模雪災,人畜死傷無數。四年後,狐鹿姑單於病逝,臨終前留下遺言: “我子(左賢王)少,不能治國,立弟右榖蠡王!” 但這一決定,引發瞭單於之位的爭奪大戰。
按照匈奴等級製度,右榖蠡王之上還有左榖蠡王。此時的左榖蠡王,正是狐鹿姑單於的正妃顓渠閼氏的兒子。為瞭讓自己的兒子統一草原帝國,她與當時一批德高望重的匈奴貴族聯閤封鎖瞭單於已逝的消息。
但還是不慎走漏瞭風聲。時為左賢王的狐鹿姑長子憤慨不已,與叔叔右榖蠡王産生瞭矛盾。而右榖蠡王的王位繼承權被無情剝奪之後,更是恨死瞭顓渠閼氏等一眾匈奴貴族。
更為復雜的是,當初狐鹿姑單於是接受其兄長禪讓後纔繼承的單於之位。齣於私心,狐鹿姑並沒有在兄長去世後,讓其侄子繼任左賢王之位。因此,其侄子、時任日逐王(狐鹿姑單於新設的匈奴貴族王號,位在右賢王之上,左賢王之下)先賢撣又忌恨上瞭叔叔一傢。
這邊匈奴單於之位還未決齣個勝負,那邊數度降臨的雪災,一次次擠壓匈奴人的生存空間。
最終,經過數度較量,顓渠閼氏成功將她的情夫屠耆堂扶上瞭單於之位,號“握衍朐�L單於”。此時,顓渠閼氏的兒子壺衍�L單於已病死多年,繼位的虛閭權渠單於也已死去。
屠耆堂的上位,意味著一個非冒頓嫡係子孫齣身的人當上瞭單於,這自然遭到匈奴大批貴族的抵製。屠耆堂遂大開殺戒,引起匈奴貴族內部又一場內訌。
為免遭迫害,自知即位無望的日逐王先賢撣成瞭匈奴帝國歸漢的先行者。他的歸降不僅促進瞭曆史上第一次大規模的漢匈融閤,也為漢朝打通瞭與西域之間的聯係通道。
但與先賢撣的齣走降漢不同,身為前任單於虛閭權渠的兒子,稽侯珊選擇瞭跟“篡位”的屠耆堂對抗到底。
在嶽父烏禪幕及匈奴一半貴族的支持下,稽侯珊順利登上單於寶座,是為呼韓邪單於。
匈奴兩單於並立,“冒牌貨”屠耆堂自然盡失民心。隨著呼韓邪與之公開決裂,這個匈奴內部高層野心傢,隻落得個拔劍自刎的下場。
可是,一統匈奴的呼韓邪並不是一個善治的英主。
▲呼韓邪單於。圖源:影視劇截圖
在徵伐政敵的過程中,呼韓邪與哥哥産生瞭極大的矛盾,導緻後者在閤力清理完一切障礙後,自立為郅支單於,並率部打下呼韓邪的王庭(今濛古國哈拉和林),建立北匈奴,與呼韓邪分庭抗禮。
麵對哥哥的威逼,呼韓邪放棄瞭單打獨鬥的路子,選擇與漢朝結成聯盟。
公元前53年,呼韓邪以兒子、右賢王銖婁渠堂為人質,和弟弟左賢王一起前往長安,覲見漢宣帝。為展示極大的歸順誠意,呼韓邪當眾提齣願率所部留居漠南光祿塞(今內濛古包頭市西北),替大漢朝守衛漠南以及河套地區。
呼韓邪提齣的方案固然有奪迴匈奴故地的考慮,但他也明確錶示歸附大漢朝,並願受大漢朝差遣。因此,當內附的呼韓邪所部抵達漢朝時,漢宣帝當即命令將軍董忠率部為呼韓邪單於護衛,並“賜呼韓邪部眾榖、米�L(乾飯)前後三萬四韆斛,給贍其食”。
之後,漢宣帝將呼韓邪原先的部眾一分為二,一部歸於並州,一部安置於朔方等郡縣,與漢族融閤同化。
而作為匈奴單於的後起之秀,郅支單於則走上瞭與弟弟截然不同的道路。
為避免自己遭到漢匈聯軍的打擊報復,秉著最後的一絲驕傲,郅支單於不惜背負全族人餓肚子的風險,將戰爭的觸角伸嚮西域。
在那裏,“去長安萬二韆裏”的西域大國康居收留瞭他。
康居國的疆域大緻位於今天哈薩剋斯坦锡爾河流域,東臨烏孫,西接安息,是當時西域少有的大國。在康居王的資助下,郅支趁著烏孫國內亂,占領瞭伊賽湖以西的大片土地,為自己攢下瞭傢底。
烏孫國從前就飽受匈奴的戰火侵襲,這次被暴揍後,他們更清楚自己無力抵抗。於是,便上書嚮大漢朝求救。
聽說匈奴殘部有重新經略西域的苗頭,漢朝方麵高度緊張。公元前36年,西域都護甘延壽、副校尉陳湯奉命率部前往康居一探究竟。
郅支單於自從有瞭自己的地盤,就又狂起來瞭。他把康居王賞給他的妻子及族人全部肢解殺掉,並勒令在其地盤上的康居人要給匈奴人當奴隸,還嚮漢朝索迴此前因示弱而獻上的兒子。
當漢使榖吉護送其子抵達康居後,郅支單於又將榖吉等一眾漢朝使臣通通宰殺喂狗,簡直喪心病狂。
對此,西域都護甘延壽深感局勢不容樂觀。如若朝廷不對郅支單於的狂妄行為加以懲處,恐嚴重影響漢朝在西域諸國中的聲望。可沒有朝廷的詔令,即便他控弦西域,也不便私自齣兵。
甘延壽犯起瞭難。
不過,這一切對於第一次遠徵塞外的陳湯來說,那都不是事。
針對塞外局勢的多變,陳湯一邊嚮甘延壽闡明自己對郅支單於的看法,一邊假藉漢帝聖旨,嚮西域各部調兵。
巧閤的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甘延壽突然“久病臥床”。如此一來,陳湯直接以副校尉代行其事,將甘延壽綁上瞭“賊船”,率領西域諸國軍隊,共討郅支單於。
這一仗,在陳湯“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的號召下,郅支單於徹底敗亡。他的匈奴殘部,也不得不放棄繼續西遷的計劃,被漢朝軍士統一分配至西域各國,化整為零。
郅支單於的敗亡,導緻呼韓邪單於不得不放棄所有的幻想,自請為漢室之婿,以盡藩臣之禮。
對於這場突如其來的“和親”,漢元帝難免措手不及。因為,被呼韓邪看中的漢室女子,是國色天香的王昭君。為瞭和平,漢元帝隻能忍痛割愛,看著王昭君遠嫁匈奴,去開啓一段和親佳話。
隨後,徵得漢元帝的同意,呼韓邪單於攜嬌妻再度返迴漠北,安為漢藩。
盡管呼韓邪單於在關鍵時刻決計“稱臣入朝事漢”,換得短暫和平,但此時強盛的漢朝也處於風雨飄搖之際,附漢實際上再度給趨於和平的南匈奴埋下分裂的種子。
公元9年,漢朝外戚王莽篡奪漢室江山,成立新朝。王莽的政變,徹底打破瞭南匈奴自漢宣帝以來,邊塞和平相處的局麵。
當時,為瞭和諧匈奴內部,漢宣帝接見呼韓邪單於時就賜給他一方“金璽”,讓其享受高於漢室諸侯王的待遇。而王莽一上台,就直接追降瞭各位單於的政治待遇,將他們貶為小小列侯,連 “王” 該有的麵子都不給。
更有甚者,即位第二年,王莽就利用新承漢室的宗主地位,將匈奴土地、人屬、牛羊等一分為十五,同時立呼韓邪後代子孫15人為單於,令其各率一部,各自為政。此舉雖在一定程度上削弱瞭匈奴部族東山再起的可能,但卻給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邊疆,埋下禍端。
唯利是圖的匈奴單於們,被引進瞭一個互相攻伐的“棋局”。王莽坐收漁翁之利,扶植親漢的王昭君女婿蔔須等人抗擊原匈奴貴族。這卻緻使匈奴所部紛紛將怨氣撒往中原漢室身上,劫邊城、殺漢民之事時有發生。
而負責搞事的王莽似乎還沒有意識到,他的邊塞政策不僅導緻瞭此後韆年東亞政治格局的嬗變,更使其新成立的王朝迅速化為曆史的泡影。
▲新朝開創者王莽,死後頭顱被後代帝王珍藏瞭200多年。圖源:網絡
公元23年,王莽走到瞭生命的盡頭。隨著更始軍殺入長安,他也死於亂軍之中。
但王莽的去世並沒有澆滅匈奴人仇恨的心火。
在呼韓邪單於之子呼都單於的率領下,受漢室錢糧扶持的匈奴捲土重來。他們趁著中原戰火紛飛之際,專門扶持瞭一個假稱姓劉的梟雄盧芳,打算一報自呼韓邪單於以來屈服漢朝的“恥辱”。
不料,盧芳並非稱雄的料,吃著匈奴人給的飯,卻勾搭上瞭漢光武帝劉秀。在匈奴與東漢之間,降瞭又叛,叛瞭又降,緻使雙方的矛盾不斷加劇。
眼見這個傀儡不堪重用,貪婪的呼都單於決定親自上陣,正麵硬剛新崛起的劉秀。但在兩方還未正式撕破臉皮前,呼都就一命嗚呼瞭。
呼都死後,一場暴風雪突如其來,席捲瞭漠北大本營,為原本內部已現裂痕的匈奴,更增添幾分不安定的因素。
在繼承人問題上,呼都單於生前並未吸取父親呼韓邪單於時代匈奴貴族內訌的教訓。與先前統一時代的狐鹿姑單於類似,呼都也想盡辦法破壞匈奴法定的兄終弟及製度。在他的乾預下,其子蒲奴單於在那個災荒之年,成為風雨飄搖的古匈奴新任君主,並一步步將這個支離破碎的帝國帶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由於自己的政敵已經捷足先登跟漢朝搞好瞭關係,蒲奴單於隻能放棄與東漢和親的想法,轉頭遷怒於日逐王比所建立的新南匈奴政權。
在暴風雪的肆虐與南匈奴的不斷反擊下,走投無路的蒲奴單於最後隻能像祖先一樣,將發展的眼光轉嚮瞭已與漢室天下斷聯數十年的西域。
上天不知是否也有意毀掉這頭草原狼,在蒲奴單於經略西域時,漢朝突然冒齣瞭兩位大英雄: 班超與耿恭 。前者以36吏士收服西域大國鄯善,後者在西域以“神明之力”大敗匈奴兵士,緻使匈奴紮根西域、圖謀發展的企圖再度泡瞭湯。
▲東漢定遠侯班超,以36名隨員平定西域。圖源:網絡
一場更大的變局,在匈奴內部醞釀著。
由於匈奴自冒頓以來,一直有奴役其他部族的習慣,因此,趁著蒲奴一部自顧不暇之際,在其身邊的其他遊牧部族紛紛趁機崛起。
作為古老遊牧族群東鬍的分支,部分東鬍人以鮮卑山(今大興安嶺)為祖源,逐漸發展齣另一支影響曆史的族群―― 鮮卑族 。
在有限的遊牧空間裏,早期的鮮卑人充當漢朝的“打手”,直麵奴役瞭他們多年的匈奴人。鮮卑的分支拓跋部乾脆將原屬匈奴左賢王領地的呼倫貝爾大草原,視為自己的傢園,與之抗爭到底。
沒吃沒喝的北匈奴,實在沒辦法,隻能率部西遷。最後,在竇憲擊潰匈奴之後,這支殘部便在史書上呈現撲朔迷離的狀態。
在南北朝時期成書的《魏書》中,作者明確記載,這支匈奴殘部被擊潰後西遁烏孫。在烏孫停留一段時期後,其中精壯的匈奴部眾再度踏上西遷的步伐,徙居更遠的康居,並與當地的烏孫人、高車人(原匈奴統屬的丁零人,因其族戰車車輪高大而得名)同化融閤,建立瞭悅般國。
▲四庫全書本《北史》記載的悅般國。圖源:網絡
由於匈奴殘部一腳踏入瞭中亞地界,此後中原王朝再沒有與之發生過戰爭衝突,中國的史書上再也沒有這支曾經叱吒東北亞草原部族的蹤跡瞭。
直到北匈奴西遷近200年後,纔有西方的曆史記錄說,當時西亞國傢大亞美尼亞的國王泰格蘭納斯(可能是發明亞美尼亞字母的梯裏達底三世)手下有一支匈奴部隊。他們在波斯薩珊王朝沙普爾二世(約309-379年)討伐中亞各個民族時,曾有齣色的抵抗錶現。
但西方曆史對匈奴人的記載也處於斷斷續續的狀態,因此,當“上帝之鞭”阿提拉帶領他麾下的匈人鐵騎徵服歐洲時,驚恐的人們第一反應便是曾經遊曆亞歐北部的匈奴部族捲土重來瞭。
然而,匈人與匈奴的關係,至今學界也沒有統一的說法。
在西方史料中,關於匈人最早的記載大約齣現於公元350年左右。那時,阿提拉正帶著他的盟友阿蘭人(即中國史料記載的奄蔡,屬原康居國的一部分)發動對東哥特人的攻勢。
從現存史料的角度,西方學者K・內密提認為, “匈人” 一詞很可能來自斯特拉波《地理誌》中記載的 Phrynoi族(即富尼人) 。而在另一部西方古書《百科書典》中也有記載, “賽裏斯國內的吐火羅人、富尼人和其他濛昧部族都不重視肥壯的牛羊……”。
賽裏斯即古代西方對中原王朝的稱謂,故內密提認可匈人是北匈奴西遷的産物。
▲西方人視角下的“上帝之鞭”阿提拉。圖源:影視劇截圖
不過翻閱曆史可知,在匈人齣現的那段時間內,亞歐大陸北部除瞭北歐之外,基本都處於遊牧民族勢力範圍內。因此,憑著阿提拉的橫空齣世以及內密提的猜測,很難將匈人與北匈奴西遷的血脈流傳勾連在一起。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留存在漢朝的那一支南匈奴,之後成瞭東漢政府的“邊防軍”。在隨後的三國短暫分裂時代,他們再一次失去靠山,隻能返迴草原,與崛起的鮮卑人爭奪生存空間,並最終在擊敗鮮卑族的同時,舉起瞭反晉大旗。
西晉永嘉五年(311年),叛晉的匈奴軍隊在首領劉聰的帶領下,俘虜瞭晉懷帝。
這起被稱為“永嘉之亂”的曆史事件,是久無聲息的匈奴人的“迴光返照”。他們的鐵蹄,由此再度踏破瞭中原來之不易的天下一統,並開啓瞭長達270年左右的大分裂時期。
但很快,匈奴人熱衷內訌的劣根性又讓他們丟失瞭地盤,在隨後的動蕩與遷徙中繼續分解,並與其他民族融閤,形成瞭魏晉南北朝時期的“雜鬍”。而這些“雜鬍”,除瞭少部分融入塞北各族,絕大部分在隋唐大一統之後便在史籍上消失瞭。
這意味著,匈奴人在中國曆史舞台的最後一場演齣,以徹底融入中原漢族而宣告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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