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2/25/2022, 4:42:46 AM
2月24日,在烏剋蘭基輔,一位女生走在街上。(新華社記者 李東旭/圖)
隨著槍炮聲在烏剋蘭多個城市響起,俄烏衝突陡然緊張。
烏剋蘭外長庫列巴2022年2月24日公開稱,“俄羅斯總統普京剛剛發動瞭對烏剋蘭的全麵入侵,和平的烏剋蘭城市正遭受攻擊。”
庫列巴錶示:“這是一場侵略戰爭。烏剋蘭將自衛,並將贏得勝利。世界有能力而且必須阻止普京,現在是采取行動的時候瞭。”
2月24日上午,聽到俄羅斯總統普京將采取特彆軍事行動時,烏剋蘭退役女兵柳德米拉・加裏寜不敢相信,“這是公然發起戰爭嗎?”她在社交平台上寫道。就在幾天前,加裏寜還在譴責俄羅斯承認烏剋蘭東部兩個地區“獨立”,稱“這是俄羅斯對烏剋蘭的又一次侵略。”
剋裏米亞衝突已過去8年,但對不少烏剋蘭人來說,俄烏衝突從未結束。“戰爭對我們來說不是新鮮事,畢竟8年來一直如此。”傢庭主婦維拉迪拉娃說。
建築係大學生米婭一直對神秘的東方興趣濃厚。她已經自學瞭兩年日語,本打算畢業後到日本攻讀第二學位。不過,這個計劃可能要落空瞭。
“基輔的形勢越來越嚴峻,我可能隨時扔下這一切離開。”她告訴南方周末記者。
被女性“徵兵令”攪亂的生活
2021年12月,烏剋蘭國防部發布一道針對女性的軍事登記命令生效。
該命令批準,與軍事相關的比如運輸、建築、化工、軟件、冶金、材料等專業領域,年齡在18-60歲之間的婦女必須進行兵役登記。
因為涉及專業廣泛,意味著大部分女性都需要登記。這一消息發布後引發軒然大波,不少人認為是麵嚮烏剋蘭女性“徵兵”。
21歲的米婭是基輔國立建築大學的學生,和父母住在烏剋蘭首都基輔。2月23日,她告訴南方周末記者,“我知道很多女性去參加瞭注冊,其中也包括我的母親。”
前不久,米婭的母親已經主動響應“女性徵兵令”號召,並且開始瞭急救醫療課程的學習。這些課程往往在下班後或者周末舉行。
“我的母親原本在銀行工作,而現在她要去學習如何給人做急救。”受新冠疫情影響,米婭一直在傢上網課。每天除瞭聽課、看書,就是專注於畢業作品設計。為瞭減輕母親的壓力,米婭承擔起瞭全部傢務。
除非在最糟糕的情況下,米婭的母親纔需要參加戰鬥,畢竟她沒有參加軍事訓練。而米婭的父親則隨時可能應徵入伍。“他通過瞭軍事訓練,而且2014年以來,我爸爸的朋友就在頓涅茨剋和盧甘斯剋參加戰鬥。”米婭說。
“女性徵兵令”引發熱議後,《基輔郵報》以及《基輔獨立報》等烏剋蘭媒體發文澄清,“軍事登記不是徵兵”。
這些報道指齣,烏剋蘭女性目前不會受到強製要求。但到2022年底,符閤條件的女性必須到所在區域的人員配備及社會支持部門進行軍事登記。未來,無論性彆,任何逃避軍事登記的行為均會遭到警告或處罰。就業時,女性也需要提供兵役登記證書。
“女性必須在2022年底之前進行兵役登記。”維剋托莉雅說。維剋托莉雅是一名女房地産經紀人,她也嚮南方周末記者證實瞭這一消息。 從2023年開始,不這樣做的女性,將會被處以850格裏夫納(約閤182元人民幣)的罰款。而如果企業違規,也將麵臨5500格裏夫納(約閤1175元人民幣)的罰款。
她提到,當前基輔的雇主必須保證,如果公司從事的是被官方列入名單的相關專業,那麼女性雇員需要去注冊登記。“很有可能這隻是幫政府充實國庫,畢竟雇主、雇員都要支付罰款。而不是讓孩子、傢人、雇員們上前綫。”她說。
奧列格是烏剋蘭哈爾科夫的一名IT從業者。他的妻子也收到瞭“女性徵兵令”的消息。登記手續並不麻煩,隻需填幾個錶格。但奧列格提及,他的妻子還沒去登記,未來估計也不會登記。
“我們現在不想花時間去做這樣的事,除非它是必須做的。”奧列格說。
奧列格理解政府的做法。他認為,當前號召女性注冊的,主要是與軍事行動相關的崗位,比如醫生等。這樣一來,戰爭爆發時,政府可以知道誰有專長,誰可以派上用場。
“無論如何,大多數女性都不會被送上戰場。女性不會被徵召為士兵,除非她們自己想這樣做。”奧列格說。
“捲入戰爭的女性正在增多”
2020年3月24日,烏剋蘭國防部官網刊登一篇名為“排雷五年的女兵”的文章。文章講述瞭女兵奧爾加・普裏施切帕的故事。她在頓巴斯地區排查未爆炸的啞彈、地雷等,因為足夠沉著冷靜,獲得“眼鏡蛇”的稱號。她也是所在工程排的唯一女兵。
文章稱,奧爾加在2014年自願參戰,此前從未與軍隊打過交道。而她的一名會計師朋友,成為一個營地的醫療服務主管。
被問到“女人是否害怕爆炸物”時,奧爾加迴答,“隻要懂得害怕,工兵就會活著。因為工兵會很小心。”
米婭也讀到過這位女英雄的故事,而且這樣的英雄不止一個。“捲入戰爭的女孩正在增多,尤其是2014年以來,這一百分比增加瞭。”米婭說。
米婭有兩個好朋友就在讀軍校,她就讀的大學附近有一所軍校。“當經過校門時,從穿製服的學生中可以看齣,有三分之一是女孩。”
據《基輔郵報》2021年10月14日報道,烏剋蘭國防部副部長安娜・馬利亞爾在一場會議上發言稱,目前有很多女性在烏剋蘭武裝部隊服役,包括文職和軍事人員在內約5.6萬人。其中,軍事人員3.1萬人,約占烏剋蘭武裝部隊數量的約15%。
“就女性軍事人員的數量而言,即使按照北約的標準,我們即使不領先,也是第一。”馬利亞爾說。她還提及,武裝部隊中女性人數的增加發生在2014年之後。而2021年已有107名女性進入軍事院校。
雖然烏剋蘭國防部曾發布類似數據,但實際上這些數字被大大低估,尤其是擔任誌願者角色的女性工作人員,並沒獲得軍方認可身份。同樣地,也沒有獲得相應權利。
俄烏衝突爆發已經八年,早在東部戰事吃緊時,烏剋蘭就動員數韆名婦女,以“誌願者”的角色為軍隊提供後備支持。從突擊部隊、戰鬥醫務人員到狙擊手,或者在危急情況中為前綫提供補給,女性在烏剋蘭軍隊中的角色也逐漸重要。
英國威爾士亞伯大學(Aberystwyth University)性彆和戰爭研究學者珍妮・馬瑟斯對此評論道:“把服兵役的範圍擴大到女性,似乎傳遞瞭這樣一個信息:情況已經嚴峻到,女性都不得不參與戰鬥。”
值得注意的是,對女性來說,槍彈無情的戰場並不是唯一的問題。
柳德米拉・加裏寜(Lyudmila Kalinina)原本是一名成功的商人。2014年烏東衝突開始後,她在頓巴斯誌願營開始瞭軍旅生涯。
在大眾媒介塑造的印象中,烏剋蘭女性常常給人明艷嫵媚的美女印象。而照片中的加裏寜,常常頂著一頭火紅色短發,厚厚的鏡片背後,是一雙堅毅的眼睛。
加裏寜曾在2019年的一次受訪中講述,自己受過槍傷,在2014年8月的戰鬥中被俄軍俘虜。再後來,因為健康問題,她轉而成為一名心理學者,特彆關注女性軍人。“對於經曆過戰爭的女性來說,最重要的是專業的心理幫助。”她說。
“日子正在變得艱難”
在俄羅斯近日承認烏東兩個“共和國”之前,烏剋蘭的動蕩已持續8年之久。
2014年2月18日,烏剋蘭街頭示威者與警方在首都基輔發生激烈衝突,造成至少25人死亡,300多人受傷。這是長達百日的抗議活動中最血腥的一次,隨後2月20日被定為烏剋蘭的全國哀悼日,以悼念衝突中的遇難者。
同年3月,烏剋蘭剋裏米亞自治共和國舉行公投,隨後宣布並入俄羅斯聯邦。同年7月,烏東地區盧甘斯剋、頓涅茨剋兩州,政府軍和民兵組織發生流血衝突,烏東戰火也自此點燃。
根據聯閤國人道主義事務協調辦公室(OHCA)的數據,在烏剋蘭東部需要人道主義援助的290萬人中,有160萬人是女性。
據不完全統計數據,自2014年以來,烏剋蘭軍隊與俄羅斯支持的東部分離主義分子之間的戰爭已造成約1.4萬人死亡。戰爭帶來的創傷顯而易見,到處可以看到失去丈夫的寡婦和失去兒子的母親。
幸存的男性則選擇參軍或在烏剋蘭其他地區尋找工作,而這些女性則獨自生活在前綫。健康、供暖、飲用水,樣樣都是問題。
維拉迪拉娃住在烏剋蘭中部城市波爾塔瓦市。這裏距離戰火中心的兩個“共和國”僅隔著一個哈爾科夫州。在她看來,戰爭從8年前就已開始,“開始是剋裏米亞,現在是頓涅茨剋和盧甘斯剋。俄羅斯想把烏剋蘭撕成碎片。”
維拉迪拉娃以前是一名美容師,目前在休産假。波爾塔瓦市尚未受到戰火波及。但隨著烏東局勢逐漸嚴峻,普通人的日子正越發艱難。
她說,普通黃瓜賣到瞭每公斤100格裏夫納(約閤22元人民幣),其餘的蔬菜也在漲價。水電費平均每月要2500格裏夫納(約閤534元人民幣)。以當地平均工資來看,這樣的日子並不好過,必須要精打細算。
維拉迪拉娃也收到瞭烏剋蘭國防部的“女性徵兵令”。不過,她覺得女人應該在傢帶孩子,“如果一個女人去打仗,那她一定要是自願的。”不過,她的丈夫有服兵役義務,一旦形勢嚴峻起來,就必須無條件地去打仗。
當地時間2月24日,烏剋蘭總統澤連斯基錶示,烏剋蘭全境將進入戰時狀態。上午8時許,住在基輔的米婭嚮南方周末記者錶示,市中心響起瞭警笛聲、爆炸聲和槍擊聲。“戰爭真的來瞭。”
“戰爭爆發瞭,我的生活將發生巨大的變化,因為很多人會受苦。我會擔心我們的人民,包括我的丈夫。”維拉迪拉娃說。
南方周末記者 毛淑傑 南方周末實習生 鄧穎恒 黃凱詩 都又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