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4/6/2022, 1:59:02 PM
最美的降書和最美的俘虜
西晉末年,天災人禍橫行,百姓民不聊生。
益州蜀郡的巴氐族領袖李特領著難民起兵造反。297年,李特率領關中流民團南下漢中。302年,自稱為使持節、大都督、鎮北大將軍。第二年定年號建初,率軍攻打成都,益州刺史羅尚進行瞭頑強的抵抗,李特敗亡。他的弟弟李流繼續統領流民作戰,結果第二年病死。
造反的勢頭並沒有隨著兩位領袖的死亡而終止,反而成為李氏的傢族事業。之後李特之子李雄成為首領,終於在304年攻下成都,稱成都王,306年稱帝,國號成,史稱成漢。
這也是曆史上“五鬍十六國”的第一個國傢政權。
立國46年居然有7任君主
應該說李雄是個很不錯的皇帝。他性情寬厚,簡省刑律法紀,很有聲望。當時南北大亂,而單單蜀地平安無事,所以歸附的人一批接一批。李雄於是興辦學校,設置史官,聽政處事之後的空閑時間裏,手不釋捲。他寬徭役輕賦稅,一個成年男子每年交三斛榖,成年女子減半,每戶調綢不過幾丈,絲綿數兩。公事少而勞役不常有,百姓富庶殷實。在天下戰亂的時期可以做到夜不閉戶,這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實在是很難得瞭。
但也是他的寬厚最終為成漢的滅亡埋下伏筆。
李雄認為立國的功勞應該是他爹李特的,而他的兄長占據嫡長血統,應該繼承大統。334年,李雄病死,立下遺任命他的兄長之子李班繼位。結果,幾個月後,他自己的兒子李期第一個錶示不服,殺瞭李班自己做瞭皇帝。李期的篡位之舉,似乎開啓瞭成漢政權走嚮滅亡的潘多拉魔盒。
338年,李雄的叔父李驤之子李壽又殺瞭李期自立為帝。
從輩分上說,李壽應該算是李雄的堂弟。他生活奢侈荒淫,人民的生活再度開啓地獄模式。不過李壽這個皇帝也沒當幾年,公元343年李壽去世,他的兒子李勢繼位。
齣來混總是要還的。
這位大哥和他爹爹一樣的品性。史書對他的評價是:驕狂吝嗇,貪財好色,殺人奪妻,不理國事,殘害大臣,濫用刑法。活脫脫一個惡貫滿盈的惡棍麼!
惡人自有惡人磨。
李勢在位期間,遠在江南的東晉由權臣桓溫當政。這位善戰的駙馬爺為瞭建立功勛,對天下虎視眈眈,而日漸衰微的成漢政權正是他挑中的第一個軟柿子。
公元346年,桓溫率萬餘兵力,遠赴巴蜀攻打成漢。不知道是桓溫藝高人膽大,還是李勢的惡行觸怒瞭天意。桓溫僅用短短數月時間就大敗成漢政權。
作為一個無惡不作的紈絝皇帝,成漢末帝李勢卻非常的識時務。兵敗後,他連夜逃齣都城,然後非常及時的遞上一篇精心寫就的降書。
原文如下:
僞嘉寜二年三月十七日(看看這態度,多少誠懇,自稱僞朝),略陽李勢叩頭死罪。伏惟大將軍節下,先人播流,恃險因釁,竊自汶蜀。勢以暗弱,復統未緒,偷安荏苒,未能改圖。猥煩硃軒,踐冒險阻。將士狂愚,乾犯天威。仰慚俯愧,精魄飛散,甘受斧�@,以釁軍鼓。伏惟大晉,天網恢弘,澤及四海,恩過陽日。逼迫倉猝,自投草野。即日到白水城,謹遣私署散騎常侍王幼奉箋以聞,並赦州郡投戈釋杖。窮池之魚,待命漏刻。
翻譯成白話就是:
“僞嘉寜二年三月十七日,略陽人李勢叩頭死罪。伏惟大將軍節下,先人遭難流亡,憑恃險要的地勢而趁著局勢的空子,竊據汶蜀。李勢因為愚昧無知,又接掌瞭末期的統緒,偷安度日,沒有能夠改變主意。竟然麻煩瞭大駕,來到這險峻崎嶇的地方。將士狂妄愚魯,犯瞭天威。慚愧悔恨,精魂飛散,甘願承受刀斧,來祭大軍的戰鼓。伏惟大晉,天網恢弘博大,恩澤遍及四海,超過太陽。緊迫匆忙,逃到草野。今天到白水城,謹派私自委任的散騎常侍王幼奉箋呈交,並命令州郡放下武器。枯池中的魚,時刻等待著救命的消息。”
不得不說這是一篇深具“信雅達”標準的美文,雖是降文卻寫的神采飛揚。卑微裏有真誠,言辭懇切而又簡練達意,細讀幾遍居然有悠悠歲月安好嚮往之意,怪哉!反觀作為現代人的我們,文章越作越長,但言語也越來越蒼白。
李勢雖荒淫無道,卻仍得善終。他在投降後被引渡到健康,得封歸義候,好酒,好肉,大房子度過餘生。
在兩晉南北朝數百個帝王裏麵,李勢算是得善終的。可能是因為這封美降書,也可能是因為他有個好妹妹。
我見猶憐好妹妹
據坊間傳聞,李勢有個妹妹長得驚天地泣鬼神。
成漢滅國後,按常規套路美人自然做瞭大將軍桓溫的“俘虜”。桓溫悄咪咪的把美人藏在書房,時長日久終於被他正牌老婆南康長公主知道瞭。公主氣得夠嗆,提刀帶著一眾僕從氣勢洶洶的來問罪。當時美人正在梳頭,精緻的五官襯著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自帶絕色光環,讓人賞心悅目。美人看到長公主後並不驚慌,依然優雅的打理著的她的長發,甚至平靜而淒婉的對長公主說:“國破傢亡,無心至此,若能見殺,乃是本懷”。
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作為一國之主的哥哥是如此的“氣短”,而嬌生慣養的公主卻有一身骨氣。
南康長公主的錶現卻齣人意料。她一把扔瞭手裏的刀,上前緊緊抱住美人,失聲叫道:“阿子,我見汝亦憐,何況老奴”。孩子,你長得實在太漂亮太可愛瞭,我見瞭你也很喜歡,何況我傢那個老東西。
這美人到底是長得多漂亮啊?讓見慣瞭鶯鶯燕燕的長公主如此心摺。
我見猶憐這個成語就是這麼來的。
魏晉時期的國人就是那麼可愛,所有人都以本色齣演著生活這齣大戲。一國之君為瞭活命,可以把卑微的乞降寫得真誠坦蕩;傾國傾城的公主,即便做瞭俘虜依然袒露真性情;尊貴無比的長公主,毫不掩飾對美人的喜愛,即便對方是個小三。
這真是最壞的時代,也是最好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