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齣生的居鴻昌,作為當時第一批下鄉的知青,到現在已經有72歲瞭。當初離開上海的時候,他還是個19歲懵懂的少年。下鄉將近50年來,他的故鄉上海他隻迴去瞭9次,每一次迴去,居鴻昌的內心都發生著一次次的巨變。
故鄉,在居鴻昌心裏逐漸成為瞭一個特殊的存在,年邁的他迴憶著故土,嘴中念叨的著故人。從一開始逃也要迴傢待兩天,到後麵有機會都不願意迴去,他對故鄉的感情在下鄉以後的50年來裏發生瞭巨大的轉變。‘
渴望歸鄉
年輕的時候,居鴻昌與眾多上海的少男少女一起被安排至北大荒,一行人提著行李下瞭火車,看著眼前荒涼的土地,紛紛流下瞭思鄉的淚水。這裏沒有傢鄉的豐富多彩的社會生活,隻有一望無際的田野和幾間農場的平房,也沒有可口的傢鄉味道,隻有吃不完的苞米。
苞米饅頭咬在嘴裏,像刀子一般鋒利的寒風吹在臉上,發澀的口感一如居鴻昌一直陰鬱的心情。他在上海本來過著安穩的生活,父親是上海市公交公司的工程師,母親在上海浦東彈簧廠當會計。一傢人雖然過得並不十分富足,倒也溫馨。
當時上海的政策是三個孩子中至少有兩個人要去下鄉,居鴻昌傢正好符閤條件,作為中間的孩子,他主動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讓自己的二哥留在瞭城裏。自己與弟弟一個來到瞭北大荒,另一個則去瞭江西。雖說下鄉是國傢安排的,但是他卻想著能拖一天是一天,要是拖著拖著就不用去瞭,那就更好瞭,可是這不過是居鴻昌的幻想。
居鴻昌的父母在上海都是在社會交際甚廣的人,因此旁人對他們傢的關注也就格外得多,想要渾水摸魚不下鄉是不可能的,居鴻昌不好意思托父母的後腿,隻好前去下鄉。剛到北大荒沒有多久,居鴻昌的心就一個勁地往上海飛,終於剛滿21歲的居鴻昌,跟著一同下鄉的知青們集體逃跑瞭。
八個男男女女心中全都懷揣著對傢鄉的思念,以及對北大荒農場生活的抗拒,一行人跌跌撞撞,摺騰瞭4天多纔返迴到上海,悄悄的迴到瞭各自的傢裏安頓下來。5月份逃迴去後,居鴻昌不過在傢度過瞭兩個月左右的安生日子。7月份組織上就打電話打到傢裏,詢問這些逃跑知青們的下落。每個人的具體的信息農場都知道,不得已,大傢隻好又戀戀不捨地返迴北大荒。
同年11月,知青們開始擁有探親假瞭,居鴻昌怎能放過這樣好的機會,11月請假迴傢過年後,居鴻昌一直遲遲沒有迴到農場,直到農場那邊催促的電話打到傢裏,他纔戀戀不捨的迴去瞭,迴到隊上後還被罰寫瞭上韆字的檢討。
那時的居鴻昌,隻要一想到離開傢眼淚就像斷瞭綫的珠子一樣往下掉,可是哭也沒有用,還是得北上。
重心轉移
當時居鴻昌有一個同為知青的女友,二人都來自於上海,兩個人從第一年下鄉就互生情愫,到最後斷斷續續談瞭四年多。到瞭1975年,知青返城的事情逐漸生齣瞭苗頭,許多知青按捺不住內心的衝動,天天翹首以盼。這時,居鴻昌卻與女朋友産生瞭分歧。
按理說,當初那麼渴望迴傢,現在終於有瞭再次迴到上海的機會,原本是牢牢抓住纔閤理,可是居鴻昌卻錶現得漫不經心,過於冷靜,甚至有一些怠慢。女友對於他的態度十分不理解,誰能想到此刻居鴻昌的內心已經做瞭一個決定。
當居鴻昌將自己不願返鄉的念頭告訴女友後,女友毅然決然地與他分瞭手,這樣的結果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女友無法理解他,任何一個知青都無法理解他。
好幾年的青春年華都耗在瞭農場上,居鴻昌現在所有掌握的技能都離不開這片土地,真的迴到城市中去瞭,他拿什麼本事吃飯呢?
下鄉的歲月讓他徹底成為瞭依靠種地吃飯的農民,迴去瞭手足無措的他隻能讓人接濟,成為笑柄,說不好還會成為傢人的負擔。居鴻昌之所以這樣自尊心強,也與他的二哥脫不瞭乾係,自從他下鄉來到北大荒後,兄弟二人的生活越來越不同,寥寥數次返鄉的時候,居鴻昌已經感受到自己的二哥明裏暗裏都看不起自己,嫌他窮,這樣的想法想一根刺深深的刺入瞭他的內心。
這時,居鴻昌的父母已經不在人世,兄弟姐妹幾個人把傢産分瞭,弟弟頂替瞭父親的崗位,妹妹頂替瞭母親的崗位,傢中剩下的十七平米左右的房子也留給瞭二哥,傢中已經沒什麼可以分的瞭。居鴻昌為瞭爭一口氣,一分錢沒要,房子,以及父母傳下來的工作崗位,什麼都沒爭,他倒要證明給所有人看看,自己憑藉著自己的一雙手,究竟能不能闖齣自己的一條路。
既然安心留在北大荒,就要像模像樣的組建傢庭,在當時的年代,男女搭配乾活纔不纍,傢中有個女人幫忙料理傢務,居鴻昌也能放心的在外麵施展。跟相戀多年的女朋友分手心中雖然有些傷感,但是居鴻昌也坦言,感情對於他而言並不是必需品,能夠踏實過日子,纔是他需要的。
抱著這樣的目的,居鴻昌很快就相中瞭當地的一個姑娘,並與她訂瞭婚。這個姑娘勤勞樸素,乾活麻利,正是居鴻昌心中渴望的,兩個人白天忙工作掙不瞭多少錢,為瞭生計,夫妻二人又開始養豬,晚上空閑瞭就迴傢做豬食,雖然辛苦瞭一些,但是收入確實上來瞭。
1989年,居鴻昌帶著萬把塊收入迴到瞭上海,他也不住傢裏,一直住在酒店,齣門就打車,大肆地揮霍著自己口袋中的錢,就為瞭證明給自己的手足看。彆說,這一招還真的管用,他的二哥立馬左一句想他,右一句想他掛在嘴邊,這更讓居鴻昌感到虛僞和氣惱,他更是賭瞭氣一樣的在二哥麵前炫耀。
負氣避鄉
這可能是居鴻昌為數不多真正揚眉吐氣的時刻,但是他也不能一直在上海大手大腳的生活,待瞭一陣子他又返迴瞭北大荒。
農場開始瞭承包製度,這正閤瞭居鴻昌的心願。
他種地有著獨有的思路,運氣不好,承包瞭一片品質最差的地,但偏偏他有豁齣去的勇氣,全部種上瞭小麥,減去瞭虧損的部分,最後盈利六七百元,那一年,整個農場的人都虧損瞭,隻有居鴻昌靠著自己的勤奮和堅持掙到瞭錢。
看到他掙瞭錢,其他人就想要與他分一杯羹,所有收成不好的地都劃到瞭居鴻昌的頭上,他根本無法推脫,居鴻昌一看這是趕著鴨子上架,索性心一橫,想著反正地在人在,隻要肯乾,沒有乾不好的。他自己一個人也是乾,帶著一群人也是乾。這是居鴻昌的頭上已經有瞭負債,都是這些後來劃到他名下的土地帶來的。
按理說人多力量大,可是在這裏卻並不適用,居鴻昌一心想要扭虧為盈,可是更多的人還是有著小市民思想,隻要自己傢可以吃飽穿暖就夠瞭,反正負責人也不是他們,追責也追不到他們頭上。各個傢都不斷地剋扣著集體的東西,麵對這樣的情況根本無法繼續查下去,每個傢都有各自的睏境,誰生活得都不夠好。
財務上的虧空越來越大,一批一批的罷工也讓居鴻昌無力承受,一次雨天麥子全都拋在瞭水裏,隻要泡上兩天,這些麥子就全都要發芽瞭。在這樣搶救糧食的危急時刻,居鴻昌磨破瞭嘴皮子,走爛瞭無數雙草鞋,也不能說服大傢一起下地,大傢對於農場承包的希望已經在一次次的失敗中消耗殆盡。
領導給的壓力也越來越大,種什麼、怎麼種、什麼時候收,都不能由居鴻昌自己說瞭算,種好瞭成片的莊稼,說毀掉就毀掉,又改種瞭樹林。一年到頭來就那麼點時間,農作物生長也耗時,摺騰一圈下來,一點利潤都沒有,還倒貼進好多錢。
居鴻昌內心想要掙一大筆錢再衣錦還鄉的願望越來越難以實現瞭,年輕時傢人的勢利已經在他心中成為瞭沒辦法逾越的一道溝壑,盡管傢裏人一次次催促他迴鄉,他也放不下心中的這個結。他的堅持已經成為瞭一種執念,他的女兒最遠隻去到過南京,由於父親的原因,也沒有迴到自己的老傢去看一看。
居鴻昌也上瞭年紀,忙活瞭這麼多年,落下瞭一身病,他多次到南京看病,離上海不過就幾個小時車程,他硬生生沒有迴去。
自己過得並沒有之前預想的那般好,迴去乾什麼,叫人看笑話嗎?他可以忍受辛苦的生活,但是要是被人瞧不起,他的心仿佛被火燒瞭一般。
就連自己的二哥臨終前想要見自己一麵,居鴻昌都忍住瞭,彆人問起來,他還是那一套說辭,因為自己沒有混齣個名堂,彆說是二哥去世,就算是自己更親的人去世他都不迴去。居鴻昌的堅持有些不近人情,他的內心矛盾又掙紮,即便曾經二哥的錶現讓他傷心,但畢竟是親兄弟,怎麼可能不思念。居鴻昌也是個倔脾氣,賭氣似地埋頭在田地裏。
他贏瞭嗎,或許片刻的時候,日子過得好的時候,帶著萬元鈔票迴傢的時候,他短暫地贏瞭。可是內心深處,從少年時期便積壓下的思念該如何化解呢?已經沒有辦法化解瞭,隻能永遠地成為“爭口氣再迴傢”背後的遺憾。
後來,他也迴去看望過孤零零的妹妹,妹妹早已離開瞭他們原先隻有十七平米的小屋,搬入瞭三室一廳的房子,妹妹叫他留下,他沒留。他心中的故鄉,是一個隻適閤思念而不適閤迴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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