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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自殺者與目擊者  【自殺者】  我從頂樓一躍而下 正好摔在一個眼鏡男麵前 我忘瞭自己自殺的理由. [超級感人超級虐心的一篇,不看後悔!!] - 趣味新聞網


1、自殺者與目擊者  【自殺者】  我從頂樓一躍而下 正好摔在一個眼鏡男麵前 我忘瞭自己自殺的理由. [超級感人超級虐心的一篇,不看後悔!!]


發表日期 2014-10-20T05:56:52+08:00



     趣味新聞網記者特別報導 : 1、自殺者與目擊者  【自殺者】  我從頂樓一躍而下,正好摔在一個眼鏡男麵前,他顯然被嚇壞瞭,瞪大雙眼死死盯著我。  我被他盯得很不爽,看什麼看,沒看過帥哥 ... 我忘瞭自己自殺的理由. [超級感人 .....


     1、自殺者與目擊者

【自殺者】
我從頂樓一躍而下,正好摔在一個眼鏡男麵前,他顯然被嚇壞瞭,瞪大雙眼死死盯著我。
我被他盯得很不爽,看什麼看,沒看過帥哥跳樓啊。
結果這孫子手一鬆,懷裏抱的書本散瞭一地,還有張考捲飛到瞭我臉上,迅速被血液浸透。
我在心裏將那孫子的祖宗操瞭個遍,然後忽然意識到,我忘瞭自己自殺的理由。
年紀輕輕,剛滿十八歲,是個無憂無慮的公子哥兒,馬上就高中畢業瞭,不過我根本沒有把高考放在眼裏,所以不可能因為學業壓力自殺。
五官還算帥氣,曾被不少學妹攔路錶白,目前有一個正在交往的同齡女友。
人際關係良好,有一群經常結伴翹課打dota的鐵哥們兒。
傢庭和睦,父母婚姻美滿,每月定時給我生活費,有個正在上大學的老姐。
這樣的我,為什麼會自殺呢?
我從地上爬起來,站在教學樓下,目送急救車拖走瞭我的屍體,來來往往的人群毫無知覺的穿過我的身體。
校領導捶胸頓足,恨我為什麼偏挑在學校自殺,影響瞭學校的聲譽不說,學生之間肯定會把這事越傳越凶,來年入學率會大打摺扣。
警車也隨之趕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轉移到瞭帥氣筆挺的製服刑警身上,隻有剛剛那個目擊我跳樓的眼鏡男站在不遠處小心翼翼地看著我。
我試探的衝他揮揮手,他驚的倒退幾步,撞到瞭一個過路人身上。
我嘴角抽搐,為什麼男主角變成靈魂之後遇見的不是多愁善感美麗陰柔C罩杯的通靈少女而是那個人神共憤瞪誰誰懷孕的眼鏡男啊喂!
絕不能跟這廝扯上任何關係!老子可不想跟一個四眼宅男上演人鬼情未瞭!
不耐煩的衝眼鏡男竪瞭個中指,然後帥氣的轉身,大踏步走嚮學校大門,得趕緊追上急救車,不知道那些黑心腸的醫生會怎麼處理我的屍體,在醫院應該能碰見父母,我媽和我姐大概會傷心的哭暈過去,我爸則會情緒激動的反復強調“我兒子絕不可能自殺”。
誰知我前腳剛踏齣校門,後腳便迴到瞭教學樓下。
……等等。
提神運氣,集全身力量於雙腳,我以八百米衝刺的速度衝嚮學校大門,齣瞭校門後一個急刹,停下,我還在教學樓下。
繞到學校圍牆,我試圖像以前翹課齣去上網那樣爬齣去,腳剛踩上柵欄就瞬間迴到瞭教學樓下。
……為什麼?
為什麼齣不去?
難道像電影裏演的那樣,在哪裏死,就會被永遠睏在哪裏,最終淪落為怨靈?
不不,電影都是騙人的。都是導演和編劇瞎編亂造的。
纔沒有什麼鬼魂怨靈,死瞭就是死瞭,化成一堆骨灰,隨風飄走,或是深埋地下,纔不會……那我現在又是什麼情況啊喂!
真的永遠都離不開瞭嗎?
永遠,被睏在這個我呆瞭整整三年、厭煩之極、發誓畢業之後再也不迴來的所謂母校?
明明再過半個月都畢業瞭。
等等。
既然電影裏演的並不全是假的,那麼通常情況下人死後是不應該變成靈魂的,而是直接輪迴轉世,除非有未完成的心願,或是難以釋懷的心結。
是不是隻要找齣我自殺的理由,就能化解我內心的怨結,得以離開這該死的學校投胎轉世?
……不過,該怎麼找?
一,我是個鬼,正常人類看不見也摸不著我,更聽不見我說話。
二,我喪失瞭自殺前的記憶,對一切毫無頭緒。
頹然的癱坐在水泥地上,大大的太陽烘烤著地麵,我卻感受不到一絲熱度。
等等,我好像忘瞭點什麼。
——眼鏡男。

【目擊者】
我確信我能看見他。
那個叫江陽的高三學長。
確切的說,是那個名叫江陽的高三學長的鬼魂。
僅僅半天的時間,他的名字已經傳遍瞭學校每一個角落。
每個人都在討論他,領導老師們緊急召開會議,校門封閉,全都是因為他。
我親眼目睹瞭他的自殺,甚至有幾滴血濺到瞭我的鞋上,我以為這已經夠倒黴的瞭,沒想到接下來的事更讓我絕望。
九百多度的近視,有時候連近在眼前的字都看不清,居然能清晰的看見他的身影。
明明被摔的血肉模糊,明明已經死瞭,明明屍體都被急救車拖走瞭,他卻毫發無損的站在教學樓下,還衝我打瞭個招呼。
太陽那麼大,卻照射不齣他的影子。
他站在人來人往中,不時有旁人無知無覺的穿過他的身體。
我慌不擇路的逃瞭。
一定是這幾天沒睡好覺的緣故,連續熬夜最容易眼花瞭。
我默默安慰自己。
“想考滿分嗎?”當天晚自習,就在我專心復習準備應付過幾天的月考時,耳邊突然響起一陣戲謔的男聲。
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預感,我僵直背,慢慢轉過頭,果然,江陽正站在我座位旁,衝我若無其事的微笑:“可不可以幫我個忙?”
條件反射的,我尖叫著跌下瞭座位。
站在原地的江陽皺起眉,嘟嚷道:“怎麼跟個娘們兒似的。”
“錢小道!你鬼叫什麼?打擾到大傢學習瞭!記過!下課去找班主任!”紀律委員用力一拍桌子,原本安靜的自習室立即引齣一陣竊笑。
大傢都看不見他。
大傢都以為我是瘋子。
我哆哆嗦嗦的支撐著站起身,坐迴座位上,把頭埋在參考書裏,怎麼也不敢抬頭看他。
“喂。”
“喂!”
“喂,眼鏡男,”江陽蹲下來鑽進我的桌底,伸著腦袋盯我,不耐煩的齣聲叫我,“你倒是吱個聲啊混蛋。”
我用力捂住耳朵,然後猛地站起身,悶頭衝齣瞭教室。
我把自己反鎖在衛生間,雙手抱頭蹲在馬桶上,嘴裏默念著“南無阿彌陀佛”。
江陽很快找到瞭我,隔著門嘆氣:“我說,哪有躲鬼躲到廁所的?你在自尋死路嗎請問?”
“不要進來!”我大吼道,聲音打著顫,“求你瞭!”
江陽沉默下來,似乎在思考什麼。
過瞭很久很久,久到我以為他已經走瞭,纔小心翼翼的打開隔間的門,結果視綫正對上斜靠在洗手池邊的他。牆上的鏡子並沒有倒映齣他的身影。
我欲哭無淚的準備再度關上門,江陽開口道:“我隻是想請你幫個忙。”
語氣柔和瞭很多。或者說,夾雜瞭無奈。
“這個世界上,不,至少在這個學校裏,好像隻有你一個人能看見我。”江陽無奈的咧瞭咧嘴角,“所以能幫我的隻有你瞭。”
仿佛是奇幻的電影開場。
又像是某部小說的開始。
我隔著細微的門縫,與因自殺變成鬼魂的高三學長江陽四目相對。
除瞭沒有影子,他好像其實也沒那麼可怕。
“我忘瞭自己自殺的理由,”一副“我忘瞭帶2B鉛筆”般的輕鬆語氣,他笑著說,“你去幫我查齣來。”
衛生間微弱的燈光忽閃忽滅,將四周的氣氛襯的就像恐怖片鏡頭,我終於意識到躲進衛生間的自己都多麼愚蠢瞭。




2、幸與不幸

【幸運的人】

全世界每年有將近100萬人自殺。
人們自殺的理由有很多,學業、事業、疾病、人際、情感、金錢,隨便哪一方麵的壓力都有可能導緻一個人精神崩潰選擇自殺。
同樣,自殺的形式也很多,服藥,上吊,跳樓等等。
我瞧不起自殺的人,懦弱、膽小、無能,走投無路時隻能依靠死亡來逃避一切。
連自殺的勇氣都有,為什麼沒有勇氣好好活著去解決掉那些不如意呢?
然而,深深鄙視著自殺者的我,自己最終卻選擇瞭自殺。
還偏偏選在人口眾多的學校大樓。
我自殺前腦子一定被屎糊住瞭吧?
我活著的時候一直都挺走運的,考試60分及格我考瞭個60.5,買康師傅飲料揭蓋就是再來一瓶。
沒想到死後卻變得這麼不幸。
不幸的被睏在學校,不幸的攤上那個懦弱膽小又無能的錢小道。
那天晚上我在衛生間苦口婆心勸瞭錢小道半天,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好不容易把他從隔間勸的走齣來瞭,結果我一靠近,他頓時以閃電般的速度逃瞭。
如果老子能碰到他,一定狠狠送他一記迴鏇踢。
——照臉踢。
盡管我發自肺腑的鄙視錢小道,但他無論如何也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那晚之後,我們開始上演貓鼠大戰。
他逃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他上課我跟著,上廁所我跟著,去食堂吃飯我跟著,做早操我跟著,總之隻要他一進學校門,我就立即齣現在他身後,猶如盡職的背後靈。
漸漸我發現,這錢小道不僅外錶像個慫包,連內在也是個慫包。
明明不輪到他值日,卻總是在放學後慢吞吞的拿著掃把一個人打掃整間教室,幾乎每天如此。值日生們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黑闆彆忘瞭擦垃圾彆忘瞭倒哦。”
包辦瞭班上幾個混混的作業,每逢老師布置完作業,混混們就會不約而同的把自己的作業本扔到他桌上,毫不友好的說:“記住按時交!”
體育課上他總是屁顛顛跟在彆人後麵撿球的那個,男生女生們組隊練習排球、籃球、羽毛球,隻有他,孤零零的站在一旁,沒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這些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每個學校每個班級或多或少都會有那麼一個人,可以是吊車尾的差生,也可以是性格孤僻的醜八怪,總之他會被全班排擠,淪落為大傢嘲笑、指揮、宣泄壓力的對象。
錢小道就是這麼一個角色,不懂反抗、逆來順受、毫無存在感,典型的悲劇人物。
不幸是可以傳染的,跟他在一起呆久瞭我恐怕永無投胎之日。
“可不可以彆跟著我?”錢小道哭喪著臉。
“查齣我自殺的理由後保證立刻馬上一定消失。”我衝他微笑。
“我又不是名偵探!”他雙手抱頭,苦惱萬分。
我默默嘆瞭口氣,真的要靠這個死廢柴嗎?
早知如此我跳樓前應該挑一個智商高點的目擊者再跳。
……所以說為什麼偏偏是他啊!
稍不留神,這孫子又消失在瞭我的視野。
教室食堂衛生間操場都沒有他的身影。
直到器材室傳來熟悉的呼叫聲。
“請問外麵有人嗎?”
“請問外麵有人嗎?”
“請問……”
被鎖在器材室的錢小道正不摺不撓的敲打著鐵門。
正常人會被鎖在器材室嗎?
一看就是被人耍瞭。
我怒火衝天的隔著門衝他吼:“你是吃屎長大的吧!?”
裏邊沒瞭動靜,估計是認齣我的聲音瞭。
我穿過門進到器材室,發現這小子正抱著膝蓋縮在牆角打著顫。
“老子又不會吃瞭你,你怕個屁啊。”我惡聲惡氣道。
他把腦袋埋在膝蓋裏一身不吭。
“踹門試試。”我看不過去的提議道。
錢小道恍然大悟的站起身,抬腳輕輕地、不急不緩地踢瞭下門。
我無力扶額:“果然是吃屎長大的。”
錢小道索性放棄,原地蹲下:“算瞭,等明天天亮吧。”
在這個漆黑狹小的鬼器材室過夜?
“我走瞭,你慢慢等。”我雙手插兜,準備閃人。
錢小道著急的手一伸,試圖抓住我胳膊,撲瞭個空,滑稽的四肢著地。
“你乾嘛?”我說。
“我一個人……害怕。”錢小道支支吾吾道。
就在剛剛,這廝還一看見我就嚇的渾身哆嗦,時刻跟我保持三米遠。
“怎麼,不怕我瞭?”我冷哼。
“因為我發現,”錢小道抬頭注視著我,不過他那該死的鏡片太厚瞭,我實在看不清他的眼睛,“比起已經死去的你,活著的人可怕多瞭。”
……悟性挺高。
“想讓我在這鬼地方陪你麼?”我挑瞭下眉。
錢小道連連點頭。
“那從明天開始,幫我調查我自殺的理由。”
“我又不是名偵……”
“再見。”我大踏步朝門口走。
“好!”錢小道用視死如歸般的語氣說,“我一定查!”
“要是敢毀約,”我湊到他耳邊,幽幽地說,“我就纏你一輩子。”
他一哆嗦,忙不迭的點頭。
這纔乖嘛。

【不幸的人】

清晨的陽光透過器材室的窗戶照射到我臉上。
我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看見江陽正背對著我站在窗口,沉默的看著窗外。
在陽光的照射下,他的身體居然成瞭透明色。
就像有顔色的空氣,隻有我能看見的空氣。
我屏住呼吸,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的背影,直到他迴過頭,不耐煩的瞪我一眼:“外麵來人瞭,趕緊敲門去!”
我連忙起身敲門:“請問外麵有人嗎?”
“是錢小道嗎?”一個女生伸著腦袋從窗戶看進來。
是我們班班長慕容泉。
她今天戴瞭粉紅色的發卡,圓圓的臉在陽光的沐浴下顯得更加白皙。
“是我。”我低聲應道。
慕容泉詫異道:“你居然在這裏呆瞭一整夜?”
“嗯。”
“喂,我明明讓你們關個半小時就把他放齣來的。”她衝身後跟著的男生抱怨道。
“昨晚踢球踢太晚忘瞭嘛。”男生迴答。
“少廢話,把門打開。”
——果然是她指使的。
慕容泉是校長的孫女,人長得又漂亮,班上的男生都很聽她的話,她讓他們把我關在器材室,他們就把我關在器材室,她讓他們把我的書包扔進廁所,他們就把我的書包扔進廁所。
或許有一天,她讓他們殺瞭我,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的殺瞭我。
我躊躇著站在原地不動,直到器材室的鐵門被用力拉開。
慕容泉站在門口衝我笑,比陽光還燦爛。
“敢去報告班主任的話,殺瞭你哦。”她輕快地說,聲音悅耳動聽。
我咽瞭咽口水,努力扯齣一個笑容,說:“嗯。”
她白我一眼,轉身離開瞭。
江陽斜瞄著我:“你是抖M?”
我咳瞭咳:“不是。”
“你喜歡她?”
“沒有。”
“她都調動全班整你瞭,你還一副情竇初開的癡漢樣,這還不叫喜歡?”
“沒有。”
“不過真看不齣來,長得挺可愛的,內心卻那麼惡毒,真該拉去少管所打一頓。”
“……不要這樣說她。”
“你還說不喜歡她?”
“……沒有。”
“我好像在哪裏見過她,”江陽摸著下巴思考,半天無果,“你先去上課,下瞭課立即展開調查。”
……展開調查。
差點把這茬忘瞭。
按江陽的指示,我首先去找瞭他的女朋友袁禮。
一路上江陽都在喋喋不休的講訴他跟袁禮的羅曼史。
如何相識,如何相愛,如何乾柴烈火。
我老老實實的附和著,直到他突然停下腳步,目光緊緊的落在走廊上一個女生身上。
女生紮著一束馬尾,穿著規整的校服,捧著一本學習資料倚靠著陽台專心的翻閱著。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應該就是……
“小禮,我來瞭。”江陽喃喃道,大踏步走瞭上去,伸手試圖觸摸女生的臉,卻無力的穿瞭過去。
女生毫無反應的翻瞭頁資料。
“請問,是袁禮嗎?”不忍直視江陽頹然的錶情,我齣聲道。
袁禮閤起書,抬頭看嚮我,微微皺起眉:“你是?”
“我叫錢小道,是江陽的……朋友。”說到江陽兩個字時我特意放低瞭音量,現在她一定正沉浸在悲傷中,心愛的男友突然自殺,對她的打擊一定不小。
“有事?”袁禮麵無錶情的問。
我一愣,不該是這個反應啊。
剛剛失去男友的女生,正常情況下難道不是一提起男友的名字就兩眼一紅傷心落淚嗎?
一旁的江陽也不解的皺起瞭眉。
“我想問一下,你知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呃,自殺?”我支支吾吾。
袁禮冷冷地直視著我,說:“這種事為什麼要問我?”
“因為你是他女朋友……”
“注意,”袁禮提高音量打斷我,“是前、女、友。”
上課鈴刺耳的響起。
“從江陽停止呼吸的那一刻,我和他的戀愛關係就自動終結瞭,所以我現在的身份不是什麼江陽女朋友,關於他的一切事都不要來問我。”袁禮輕飄飄地拋下這句話,轉身進瞭教室。
我愣在原地,看見江陽一臉難以置信的跟著袁禮進瞭教室,不停的在她耳邊說些什麼。
然而袁禮什麼都聽不見,專注的盯著黑闆和筆記。
相識,相愛,乾柴烈火。
瞬間消失不見。
江陽也不過纔死瞭幾天時間。
……等等,剛剛上課鈴好像響過瞭吧?!
我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到自己教室,終究還是被罰瞭站。
垂頭喪氣的在走廊上靠牆站著,我看見江陽大踏步朝我走瞭過來。
“不等我就走人,很有種嘛你?”他衝我揮拳頭。
雖然明知道他碰不到我,我還是下意識的躲到瞭一邊。
“你那個女朋友,好像隱瞞瞭什麼。”我猶豫著開口。
“狗屁女朋友,”江陽冷哼,“是前女友!”
“她一定是遭遇瞭什麼事纔會如此態度,”我安慰道,“肯定有隱情。”
——禍從口齣。
江陽黯淡的目光頓時閃爍起來:“對吧?我也這麼認為,小禮不可能那麼狠心!所以你趕緊去查查小禮身上到底發生什麼事瞭!現在立刻馬上!”
“可我正在罰站。”我欲哭無淚。
我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墮落到跟蹤女生的地步。
還是跟蹤比自己大兩屆的學姐。
江陽沒法齣校門,所以我隻能一個人孤軍奮戰。
放學後的袁禮換上瞭便裝,一襲綠色的連衣裙,黑色的長發披散下來,看上去成熟極瞭。
她並沒有坐公交車迴傢,而是徑自進瞭一傢酒吧。
我毛手毛腳的跟進去,看見袁禮正被一個黃頭發的青年擁在懷裏。
“今天有個自稱是江陽朋友的男生來找我,問我江陽自殺的原因。”袁禮眉頭緊皺著,“可我從沒聽江陽提過他。”
黃頭發的青年無所謂的笑笑:“你直接告訴那小子,江陽是被老子活活逼死的。”
袁禮沒有吭聲,熟練的點燃一根煙,叼在嘴裏,吐齣一串煙圈。
透過煙圈,袁禮的視綫直直地與我對上。
我一個踉蹌,跌跌撞撞的逃瞭。




3、暗戀

【被暗戀者】

人死之後,就再也做不瞭夢瞭。
沒有睏意,感受不到寒冷,聞不到味道。
四周死一般的寂靜,半個人影也沒有。遠處的宿捨樓早已熄瞭燈,一片漆黑。
我躺在操場的長椅上,看著漫天的繁星。
第一次與袁禮接吻,也是這樣的星空下。我輕輕摟著她的肩膀,低頭吻上她的唇。
那時她明亮的眼眸,比天上的星星還要迷人。
那個時候,我確信我們是相愛的。
但也隻有我自己一個人確信而已。
我張開手掌,對準漫天的繁星,輕輕一握,徒留一手虛無。
放下胳膊,錢小道那張蠢臉冷不丁齣現在我的視綫。
我嚇瞭一跳:“大半夜你跑學校乾什麼?”
……莫非是擔心我一個人寂寞,所以特意過來陪我?
錢小道在我旁邊坐下,大口喘著氣,似乎是跑過來的。
我耐心的等他緩過氣,然後他說:“我忘拿書包瞭。”
……我可以給他一拳嗎?
“打探到什麼消息沒?”
“沒有。”錢小道很快的迴答。
“袁禮她……”
“她放瞭學就直接迴傢瞭,快要高考瞭,她壓力一定很大。”錢小道打斷我說。
袁禮成績全年級數一數二,閉著眼睛都能考上市裏最好的大學。
她有個屁壓力。
“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迴傢瞭,明天還要上課。”錢小道小心翼翼的說。
“滾吧!”我不耐煩的揮手示意他滾齣我的視綫。
無論如何,我已經死瞭。
這是闆上釘釘的事,再怎麼悲天憂人也無濟於事。所能做的隻有打起精神,去……
“你要去女生宿捨?!”錢小道見我往女生宿捨方嚮走,連忙跟在我身後大呼小叫,“那樣是不道德的!”
“道德這玩意兒是用來束縛人類的,”我翻瞭個白眼,“我已經死瞭,不屬於人類瞭,小道同學。”
做鬼魂最大的福利就是可以毫無顧忌的去女澡堂女宿捨一飽眼福。
這等好事我豈能錯過?
“等一下!”錢小道慌忙攔在我麵前,小臉憋得通紅,從口袋裏掏齣手機,擺弄半天,然後舉到我麵前,“我不迴傢瞭,留在這兒陪你。你用我手機看看視頻吧,我舉著給你看。”
手機裏傳來韓劇女主角撕心裂肺的哀嚎聲。
我強忍著爆粗的衝動,深吸一口氣,說:“我要看足球。”
“可現在沒有直播的球賽……歐洲杯要到半個月以後呢。”錢小道為難的說。
“不用你說老子也知道!”
自殺前幾天我還在跟哥們兒興緻高昂的商量到時候去國際廣場看還是去酒吧看。
袁禮罵我沒心沒肺,都快高考瞭也不知道緊張。
我當時笑著跟她說,這世上能讓我緊張的事也隻有看球的時候瞭。
然而,我終究沒能等到歐洲杯。
“到時候我會每晚都陪你看直播的,”錢小道高舉著手機衝我笑,“手機看的不盡興的話,我就把傢裏的筆記本偷過來。所以,不要難過。”
……愚蠢的人類。
“你哪隻眼看見老子難過瞭?”我冷哼,“比起歐洲杯,你還是快點查齣我自殺的理由吧。”
錢小道一動不動,低頭盯著他自己腳尖。
過瞭半響,他開口:“為什麼……你那麼確定自己是自殺呢?”
我一愣。
“我成績不好,人緣差,從小到大都沒交過什麼朋友,有一天班裏的男生偷走我的日記,把日記裏我暗戀慕容泉的事當眾讀瞭齣來。對慕容而言,被我這種人喜歡是一種恥辱,於是從那以後,在她的示意下,全班都開始排擠我。”錢小道低聲說,“盡管如此,我也從來沒想過自殺。”
他抬頭注視著我:“你真的是自殺嗎?”
我忘瞭很多事。
但那天在樓頂上,的確,真真切切是我自己跳瞭下去。
唯獨這件事,始終刻在我腦海裏,無論如何都忘不掉。
“你是不是查到什麼瞭?”我問。
錢小道支支吾吾:“沒有啊。”
我仰頭看著星空:“我好像忘記瞭所有的不愉快,腦子裏隻有美好的記憶,連一丁點悲傷都不存在。”
而錢小道的責任,就是幫我找齣那些被我遺忘的,掩埋在角落的黑暗。
“這樣……挺好的。”錢小道說。
“好個屁。”我瞪他一眼,“我總得搞清楚,讓老子不得不用自殺解決的,到底是什麼事。”
第二天天亮時,錢小道已經在長椅上睡死過去瞭。
過往的學生盯著他捂嘴竊笑。
就在我看不過去的準備喊醒他時,一桶水突然從天而降,活生生潑在瞭錢小道腦袋上。
慕容泉將空桶丟到一邊,雙手抱臂看著猛地一激靈坐起身來的錢小道。
“看你這樣子,應該是一夜沒迴傢吧?”慕容泉湊近他,輕聲說,“所以免費幫你洗瞭個澡,不用謝瞭哦。”
圍觀的人一陣哄笑。
“給我反抗。”我看著死死垂著頭的錢小道,說。
錢小道一動不動。
“如果你真的喜歡她,想要得到她,就給老子反抗。”我提高音量,“沒有女人會喜歡一個慫蛋!”
錢小道無助的看嚮我,濕透的身體打著哆嗦。而慕容泉一群人已經大搖大擺的離開瞭。
我恨鐵不成鋼的轉身走人,經過慕容泉身邊時,聽見她身邊的女生齣聲道:“小泉,你會不會太狠瞭?”
另一個女生嗤笑:“誰叫他敢對小泉有非分之想啊!”
“也對,錢小道怎麼能跟江陽學長比嘛。”
慕容泉驀地停下腳步,沉下臉盯著剛剛說齣江陽兩個字的女生,冷聲道:“誰準你提他名字瞭?”
我盯著慕容泉的臉,腦袋飛速運轉,然後哢嚓一聲,猛然驚醒。
難怪在那天在器材室看見她覺得眼熟,原來她就是傳說中的“尾巴”。
總是偷偷跟在我身後,每天戴著不同顔色發卡,被哥們兒嘲笑是我忠實尾巴的高一學妹。
我活著的時候,從未把她放在心上。隻當是個花癡小女孩。偶爾迴頭看見她的身影,也隻是皺皺眉,繼續該乾嘛乾嘛。
甚至連她的臉都沒記住。
我咂咂嘴,迴過頭,看見急著追上我的錢小道,正一臉呆愣的站在慕容泉身後。

【暗戀者】

慕容泉喜歡江陽。
慕容泉喜歡江陽。
慕容泉喜歡江陽。
慕容泉……
“你到底要發呆到什麼時候?”江陽不耐煩的打斷我的沉思。
我迴過神,現在在上體育課,班上的同學都在組隊練習籃球,我照舊像往常一樣站在角落隻有看的份。
“你籃球打的怎麼樣?”江陽問。
“……沒打過。”
江陽嘴角抽搐:“你還是男人嗎?”
我默默低下頭。
“抬起你的腦袋,看著我。”江陽大踏步走嚮操場,做著拍球的動作,淩空一躍,做瞭個標準的投籃姿勢。
如果他手上有球的話,一定正中紅框。
可他再也握不住球瞭。
“照我剛纔示範的那樣,你去做一遍。”江陽吩咐道。
“……欸?”我站在原地不動。
“抱著球你自己去練一遍。”
我老老實實的撿起地上的球,學著他剛纔的姿勢,笨拙的將籃球扔嚮籃球框。
——正中慕容泉的頭。
“好樣的!”江陽竪起大拇指。
我哭喪著臉,眼睜睜看著慕容泉一臉殺氣的瞪嚮我,用力把籃球砸嚮我的臉。
於是我又被推進器材室關瞭一中午。
當天下午。
“所有人把桌上的書本都收起來,下麵開始考試。”
我愕然的看著手捧試捲的班主任,猛地驚醒今天正是月考的日子!
自從江陽齣現後,我就再也沒認真復習過。
我幽怨的看嚮翹著二郎腿坐在講台上的江陽,他幸災樂禍道:“節哀順變。”
我繼續幽怨的看著他。
他跳下講桌,環視瞭一圈教室裏的人,問:“哪個是你們班成績最好的?”
我悄悄指瞭下坐在第一排的學習委員。
他倚坐到學習委員的課桌上,盯著他的試捲,說:“拿起你的筆,我要開始報答案瞭。”
……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我猶豫不決,隨即預想到如果考砸瞭會有什麼後果,於是立即拿起筆,眼巴巴的等著江陽報答案。
懷著激動又歉疚的心情考完試後,我嚮江陽錶達瞭誠摯的感謝。
他滿意的點點頭,說:“真想謝我就去找慕容泉套近乎吧。”
“欸!?”我大驚。
“那丫頭是個跟蹤狂,經常尾隨在我屁股後麵,她應該能知道點□。”江陽一副深思熟慮的錶情。
我沒有把袁禮跟那個黃頭發青年的事告訴江陽。
因為告訴一個已經死去的人“你被女友拋棄瞭而且你好像是被你情敵逼死的”是件很殘忍的事。
明明隻要老老實實告訴他就可以擺脫他的糾纏瞭。
明明一開始還那麼恐懼他的存在。
我到底在猶豫什麼呢。
為瞭下次被關在器材室時不再是獨自一個人?為瞭體育課上不再是單獨一個人站在角落?為瞭被人欺負時能有個依賴的對象?為瞭能夠順利通過考試?
為瞭能讓他帶著美好的記憶,無憂無慮的留在自己身邊?
我點頭,說:“知道瞭。”
江陽一挑眉,似乎很意外我會一口答應:“居然沒拒絕?”
“早點搞清楚一切,你就能早點瞭結心願投胎轉世瞭。”我說。
江陽沒有吭聲,停下瞭跟隨在我左右的腳步,因為前方就是學校大門瞭。
我迴頭看他,他雙手插在兜裏,一臉無所謂的錶情。
我打起精神衝他笑:“你有沒有什麼想看的書?我明天買來帶到學校。”
江陽冷哼:“老子不喜歡看書。”
“那漫畫?”
江陽沉思瞭一會兒,答道:“下載點蒼井空的片子到你手機……”
沒等他說完,我就窘著臉果斷轉身走齣瞭校門。
一齣門就看見瞭獨自一人走在路上的慕容泉。
她今天戴瞭綠色的發卡。
我硬著頭皮靠近她,支吾道:“班、班長,我想問你……”
“滾齣我的視綫!”慕容泉正眼都沒瞧我一下,毫不留情的說。
“我想問你一些關於江陽的事!”我一口氣說齣來。
如果慕容泉現在手上有硫酸,估計就毫不猶豫潑嚮我瞭。
趁她沒有火山爆發前,我接著說:“江陽自殺的理由,你知道嗎?”
她闆著臉:“我讓你滾。”
“跟江陽的女朋友袁禮有關嗎?”我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繼續問,迎麵撞上瞭一個人。
我連連道歉,抬頭卻發現撞上的人居然是袁禮。
她連看都沒看我一眼,繼續往前走。
“殺人凶手。”身邊的慕容泉突然嘟嚷瞭一句。
袁禮停瞭下腳步,轉身看著慕容泉:“你說什麼?”
“她……她在跟我聊天!”我護在慕容泉身前,陪著笑臉。
“那天我在酒吧看見你瞭。”袁禮冷眼看著我,“你跟蹤我?”
我支支吾吾:“我看見你跟一個黃頭發的青年……抱在一起。”
“那又怎麼樣?”袁禮不耐煩的說。
不等我說話,慕容泉就衝上來推瞭把袁禮,尖聲罵道:“那天學長無意間撞見瞭你跟黃毛在一起,他上去要拉你走,你卻甩瞭學長一巴掌,任憑黃毛取笑奚落他,我親眼看到的!你傷瞭學長的心,害死瞭江學長!不要臉的賤貨!”
我心一涼。
果然,袁禮二話不說揪起慕容泉的衣領就準備一巴掌扇上去,我連忙拽住袁禮的胳膊,她一拳揮在我臉上,我重心不穩的跌倒在地。
“你這樣是不對的,”我捂住臉,說,“你對他就不覺得愧疚嗎?”
“愧疚?”袁禮眼神冰冷,“我為什麼要對一個懦夫愧疚?僅僅因為女友的背叛就絕望的跑去跳樓自殺,這樣的懦夫,根本不值得我去付齣感情。如果他以為一死瞭之就能獲取我的同情和愧疚,那就太天真瞭。”
“而且就算我愧疚又怎麼樣?人都已經死瞭,死人,是看不見活人的悲歡離閤的。就算你們現在為瞭他來找我對質替他齣氣,也終究有一天會忘瞭他,徹徹底底的遺忘。所以都省省吧。”
“我不會忘瞭學長的!”慕容泉不服氣的叫道。
袁禮上下打量著比自己矮一個頭的慕容泉,嘲諷的扯起嘴角:“沒記錯的話,你就是那個經常跟蹤江陽的跟屁蟲吧?看樣子你應該對江陽很癡情啊,可他跳樓那天你去哪兒瞭?為什麼沒跟著他?”
慕容泉眼神一滯,不再齣聲。
“愚蠢。”袁禮厭惡的拋下這兩個字,頭也不迴的離開瞭。
慕容泉環顧四周,撿起一塊闆磚就要追上去,我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拉住她,說:“算瞭。”
“算你媽個頭!”她狠狠推開我,“什麼時候輪到你這個廢物來管我瞭?”
“……抱歉。”我低聲說。
“抱你媽的歉。”慕容泉的眼淚直直流下來,“我不會忘記他的,絕不會忘記的。”
我伸手想要拍拍她的肩,最終還是放瞭下來。
“那天我原本是想跟著他的,我知道他很難過,我好想安慰他,可是他突然轉過身跟我說,不要跟著我瞭。”
“我以為自己被討厭瞭,就停下瞭跟隨他的腳步。”
“那是他最後一次跟我講話。”
“如果我一直跟下去,說不定就能拉他一把瞭,他說不定就不會死瞭。”
“我不該停下的。”慕容泉死死捂住臉,眼淚從指縫流齣來,“我不該停下的。”
我從書包裏掏齣一包紙巾,伸手遞嚮她。
她如我所料的沒有接,而是用力打掉瞭。
我撿起掉地的紙巾,繼續遞嚮她。
她又打掉瞭。
我再次撿起來。
她黑著臉抽齣一張紙巾,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敢把今天的事說齣去就殺瞭你。”
“嗯。”我低聲說。
我們倆狼狽的站在街頭,一個流著眼淚,一個鼻青臉腫,都是為瞭同一個人。
那個人,現在應該很孤獨吧?




4、唯一的朋友

【背叛】

我一輩子沒乾過什麼好事。
扶老奶奶過馬路、拾金不昧、給爸媽洗腳,一件都沒做過。
所以我從來沒想過在自己死後,居然做瞭一件徹頭徹尾的大好事——替彆人牽瞭迴紅綫。
錢小道和慕容泉不知何時開始親近起來。
雖然閑暇時慕容泉還是會掐著腰指揮錢小道做牛做馬,但起碼不會拎著桶往他臉上潑水瞭。
這一切都要歸功於我的功勞。
是老子有先見之明讓錢小道去接近慕容泉套消息的。雖然他媽的根本沒套到半點有用的消息。
而且錢小道顯然把我這個媒人忘到瞭九霄雲外。
“喂,”體育課上,我衝目不轉睛盯著慕容泉看的錢小道喊道,“那傢夥一平二矮三凶,到底有什麼好?”
她跟袁禮比起來,簡直是悠嘻猴與女神的區彆。
錢小道愣瞭愣,半天纔反應過來我在說慕容泉,結巴道:“她很、很善良。”
“善良!?你確定你剛剛說的是善良的善善良的良嗎!?”這錢小道果然是個抖M吧?
“她答應幫我一起查你自殺的理由瞭。”錢小道說,“她對你的事很上心。”
很好,打情罵俏的時候順便查查我自殺的理由,卿卿我我的時候順便靈光一閃“欸我們好像忘瞭一隻名叫江陽的倒黴鬼”!
“她很喜歡你。”錢小道彆扭道。
“喜歡到跟蹤狂的地步還真是辛苦她瞭。”我冷哼。
“你非要這麼冷漠嗎?”錢小道突然抬高音量道,“就算你不喜歡她,也不用這麼漠視她對你的感情吧?”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錢小道發脾氣。
——如果這算發脾氣的話。
有瞭媳婦忘瞭娘,這句話還真是一點沒錯。纔幾天的時間居然敢跟老子嗆聲瞭。
我沉默的跟錢小道對峙著,直到慕容泉突然冒齣來拍瞭下錢小道的肩:“你一個人傻站著乾嘛?我渴瞭,去買瓶冰水給我。”
“好的。”錢小道很奴纔的立即轉身跑嚮瞭小賣部。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越跑越遠的背影,突然乏力無比。
其實錢小道根本沒有義務幫我調查任何事。
他隻是倒黴的恰好目睹瞭我的自殺,倒黴的恰好能看見變成鬼魂的我。
一開始他或許還會因為對我的忌憚屈服於我,可慢慢的,他就會發現,我隻是個對他造成不瞭任何威脅的倒黴鬼,就算他選擇無視我,我也奈何不瞭他。
錢小道遲早會跟其他所有人一樣,慢慢忘瞭我。
沒有在操場等錢小道迴來,我自顧自去瞭袁禮的教室。
人在傷感時,第一個想到的果然還是溫柔可人的女朋友。
如果能抱抱她多好。
像往常一樣,袁禮仍舊趴在陽台上看書,在我活著的時候,最喜歡趁她認真看書時跑過來逗她,搶走她的書,或是捂住她的眼睛偷親她。
她總是無奈的嗬斥我,但眼神始終是溫柔的。
我們一起趴在陽台上,眺望漫無邊際的藍天,那時我暗自想,畢業之後,要是能上同一所大學就好瞭。
熟悉的手機鈴聲響起來。
袁禮放下書本,從口袋裏掏齣手機,打量瞭下四周,確定沒有其他人後纔接起來。
“什麼事?”很溫柔的語氣。
我下意識湊上前去,因為貼的很近,清晰的聽見瞭話筒裏傳來的聲音。
“想你瞭唄。”熟悉的男聲,是陳華杉,我的鄰居,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們兒。
“你很煩。”袁禮低笑。
“那個叫錢小道的有沒有再找過你?”陳華杉問道。
“沒有。”
“下次他再糾纏你問你江陽的事,我就找人辦瞭他。”
“暫時不需要。”
“那晚上住我這兒?”
袁禮頓瞭幾秒,說:“嗯。”
我忽然意識到瞭什麼,猛地倒退幾步,身體一不小心穿過陽台直直摔瞭下去。
跟從頂樓跳下來那次一樣,我躺在水泥地上,頭頂是一望無際的天空,隻是跟那次不一樣,再沒有人把目光投嚮我,被血肉模糊的我嚇的花容失色,我也再也感覺不到疼痛。視野不知為何突然模糊起來,我抬手使勁揉眼睛,看見錢小道跌跌撞撞的嚮我衝過來。
“江陽!江陽!”我聽見他在不停呼喚我的名字。
可我發不齣任何聲音。
錢小道似乎忘瞭我是鬼魂,居然伸齣爪子試圖把我拉起來,於是想當然的從我身體穿瞭過去。
他的胳膊僵在半空中,透明的液體從他的眼睛裏流齣來,滴到瞭我臉上。
溫熱的觸感。
我一驚,猛地坐起身去摸剛剛滴到我臉上的錢小道的眼淚,指腹微微濕潤。
……這是什麼情況?
按照常理,那滴眼淚不是應該穿過我的身體落到地麵嗎?
“江陽,你沒事吧?”錢小道頂著一張衰臉湊近我,他臉上的眼鏡幾乎就快抵到瞭我鼻子。
我伸手摸嚮他的臉,不齣意外的,我的手猶如空氣般穿過瞭他的身體。
剛剛那滴淚果然隻是幻覺吧?
“哭個屁啊你。”我惡聲惡氣道。
他連忙用衣袖擦臉,支吾道:“我以為你齣事瞭。”
“死都死瞭,還能齣什麼事?”我拍拍屁股從地上爬起來,大踏步往前走。
錢小道默默跟在我身後。
我停下腳步,錢小道也跟著停下腳步。
“袁禮的事,你不需要瞞著我的。”我說。
錢小道不吭聲。
“因為我他媽根本不可能因為這種破事自殺!”我罵道。
那天是袁禮生日,我帶著精挑細選的禮物去找她,卻親眼目睹陳華杉抱著袁禮,肆無忌憚的吻上瞭她的唇。袁禮沒有反抗,也沒有躲避,而是甜蜜的接受瞭他的親吻。我一步一步走過去,笑著問:“你倆搞什麼?”
陳華杉將袁禮護到身後,挑釁的看著我:“如你所見。”
就在昨天,我還在他傢跟他一起打遊戲。
我一直以為他是我這輩子最鐵的朋友。
“袁禮,你過來。”我說。
袁禮站在陳華杉身後一動不動。
我上前拉她,她掙紮瞭幾下,我越攥越緊,她沉下臉,揚起另一隻手甩瞭我一巴掌:“江陽,請你自重,我們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
交往三年,從互生好感、告白、熱戀,再到如今的好聚好散。
這就是愛情。
相處十八年,一起長大,一起上學,一起打架,再到如今的如你所見。
這就是友情。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跑到路邊攤喝瞭很多酒,快要高考瞭,彆人都在拼死拼活看書學習,我卻像電影男主角一樣為瞭所謂的愛情和友情黯然神傷。
現在想來真是幼稚可笑。
我知道那天慕容泉一直偷偷跟在我身後。
她就像甩不掉尾巴。
喜歡,到底是什麼。
隻要對方的長相符閤審美觀,再加上討喜的性格,就可以跟對方說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仿佛是隨隨便便就可以講齣的話。
所以如果我質問慕容泉到底喜歡我什麼,恐怕她也會支支吾吾答不上來吧。
我已經死瞭,她很快就會迅速將我遺忘,愛上其他人,做其他人的尾巴。
一切終究都會消失。
全部消失。
“至少我不會消失。”錢小道站在我身後低聲說。
我迴頭看他,剛準備開口,一個籃球直直飛過來砸中瞭錢小道的頭。
慕容泉怒氣衝衝的從遠處走過來:“錢小道!我讓你買的冰水呢!?”
他的眼鏡被砸飛在地,慌慌張張的蹲□去撿,奔過來的慕容泉一個沒刹住,穩穩的踩上瞭那隻眼鏡。
我站在一旁,笑齣瞭聲。

【朋友】

江陽不是因為被袁禮背叛自殺的。
他不是為瞭那麼軟弱的理由自殺的,真好。
今天圖書館人很少,我坐的地方比較隱蔽,沒人注意到我的存在,於是壓低聲音問旁邊的江陽:“你當時不是很難過嗎?後來是怎麼走齣心理陰影的?”
同時被女友和朋友背叛,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是那麼容易承受的。
換做我的話……
呃,我沒有朋友更沒有女友,實在想象不齣那種感受。
江陽眼神憂鬱的望嚮窗外,說:“後來我忙著打dota,把這事忘瞭。”
喂!!
“除瞭袁禮和陳華杉的事,你還有沒有記起其他什麼事?”
“沒有。”
“……”
“這頁看完瞭,快翻頁。”江陽急躁的催道。
我老老實實的翻瞭頁桌上的海賊王漫畫。
他湊的我很近,低著頭專心看漫畫,似乎已經被帶入劇情瞭。
我努力盯著手上的英語書看,可眼角的餘光還是不可控製的瞄嚮一旁的他。
白皙的皮膚,長長的睫毛,好看的嘴唇。
難怪慕容泉會喜歡他。
他突然直起身,轉臉望著我,說:“你在看什麼?”
我一驚,條件反射道:“看窗外的風景。”
江陽跟著朝窗外看過去,隻見操場上慕容泉正一個人孤零零的練習投籃。
——也太巧瞭吧。
“外麵的太陽好像挺大的。”江陽若有所思道。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去給她送瓶冰水撐撐傘什麼的,”他翻瞭個白眼,“喜歡人傢就要努力去爭取。”
我一愣。
前天他還在我麵前埋怨慕容泉,現在卻主動要我去爭取她。
其實他心底深處是很溫柔的呢。
“她先前那麼惡整你,等追到手瞭一定要狠狠報復迴來。”江陽接著道。
……算瞭當我沒說。
雖然江陽不是為瞭袁禮和陳華杉的事自殺的。
但我還是決定去找陳華杉問個清楚。
我瞭解到陳華杉在高三下半學期退學瞭,之後一直在酒吧打工。
至於退學的原因,好像是因為跟外校的人打群架,把彆人的肋骨都打斷瞭。
“江陽學長也參與瞭那起事件。但是他沒有受到任何通報批評,更彆說退學瞭。”慕容泉說。
我努力勸說她不要跟我一起去那傢酒吧,會有危險。她兩眼一瞪:“我的事輪不到你管!”
酒吧烏煙瘴氣的,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吵得我快失聰瞭。
慕容泉很麻溜的穿過重重人群來到瞭吧台,敲敲櫃台,對黃頭發的陳華杉說:“給我一杯啤酒!”
“請問你成年瞭嗎小姑娘?”陳華杉無奈地笑笑。
“剛滿16!”慕容泉理直氣壯。
陳華杉遞給她一杯汽水,她不依不饒:“你這是什麼服務態度!”
理論不過陳華杉,她轉臉衝我撒氣:“錢小道你傻站著乾什麼!”
聽到我的名字後,陳華杉皺瞭下眉,看著我說:“你就是江陽的朋友,錢小道?”
我站直身體,說:“是的。”
他嗤笑一聲:“原來江陽那種人還能交到朋友啊。”
“你什麼意思!?”慕容泉問齣瞭我想問的。
“我的意思是,他那種人,根本沒資格交任何朋友。”陳華杉冷下臉,一字一頓地說。
“為什麼?”我握緊拳頭。
“為什麼?”陳華杉猛地扯下自己衣服上的工作牌,摔到我臉上,“你說為什麼?”
“我原本是不應該被開除的,”他的錶情變得很陰森,“我原本有大好將來,我原本也應該跟彆人一樣每天上學放學參加高考,如果不是江陽那天突然要我跟他一起打群架,一切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他不過是傢裏有點錢而已,從小被老師寵上瞭天,成績不好也可以進重點高中,即使參與瞭打群架也可以不被開除。而我卻被逼退學,淪落成酒吧的酒保。”
“從那以後,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巴不得他快點死。”
“之所以繼續裝作是他朋友,不過是為瞭從他那兒騙點零花錢用用而已,他還真聽我的話,我騙他說傢裏急需用錢,他就真的信瞭,不知他是真傻還是心虛,對我覺得愧疚想要補償我?我用他給的錢去泡妞,輕而易舉就攻陷瞭袁禮。他也真是可悲,交往瞭三年的女朋友,說變心瞭變心瞭。不過歸根結底還是他自己不好,留不住自己的女人,隻能說明他太廢物瞭,造成他自殺的理由,是他自己纔對。”
陳華杉惡劣的扯起嘴角,衝我們嘲弄的笑。
慕容泉衝動的想要將手上的汽水潑嚮他,我按住她的手,注視著陳華杉,說:“那麼相對的,歸根結底還是你自己不好,當初是你自己答應跟江陽齣去打架的,打斷彆人肋骨的也的確是你,最後卻將所有責任都推到江陽一個人頭上,自以為是最大的受害者。這樣的你不是比江陽更廢物嗎?”
“你給我閉嘴!”陳華杉惱羞成怒,一拳揍嚮我的臉,我的眼鏡被甩落在地,視綫陷入一片模糊。鮮血順著嘴角滑下來,血腥味占據整個口腔。四周無數個人在叫囂著圍觀起哄,還沒來得及擦擦嘴角的血,就又被一腳踹中瞭小腹。劇烈的絞痛襲遍全身,我死死捂住腹部,跪在瞭地上。
“還忘瞭告訴你一件事,”陳華杉湊到我耳邊笑著說,“就在江陽自殺前一個月,他們傢破産瞭。他不再是無憂無慮的公子哥兒,不再是隨隨便便就能掏齣一疊鈔票的取款機,就算他死瞭,也對我造成不瞭任何損失。所以我特地趁那個時候故意把自己跟袁禮的事暴露給瞭他,目的就是親自將他逼嚮絕路。怎麼樣?是不是特彆恨我?你可以去報警啊,看警察會不會因此定我的罪。”
咣當一聲響。
陳華杉的笑容僵在臉上,有鮮血從他額頭流下來。
圍觀的人群有人尖叫起來。
我丟掉手上的酒瓶,從地上爬起來,搖晃著站直身體:“首先,江陽的自殺跟你和袁禮毫無關係,其次,你連提江陽名字的資格都沒有。所以,你纔應該給我閉嘴。”
然後我一把推開陳華杉,拽起身旁呆掉的慕容泉,離開瞭酒吧。
我從不否認自己是個懦夫。
不管彆人打我、罵我、嘲笑我、欺負我,我都隻是默默承受,獨自一個人躲在角落發抖。
江陽曾質問我為什麼不反抗,我清楚的記得他說話時的神情和語氣,看似不耐煩,其實更多是對我的恨鐵不成鋼。
他跟我說:“被人打臉的時候,第一反應難道不是立即用十倍的力量狠狠打迴去嗎?”
可是反抗真的有用嗎?
反抗之後,對方一定會反擊迴來,然後沒完沒瞭的扭打成一團,最終不歡而散,將來或許還會遭到更為嚴重的報復。
我寜願就這麼唯唯諾諾的活著,也不願招惹一身是非。
除瞭今天。
因為被侮辱和嘲笑的人不是我自己。
而是他。
我唯一的朋友。
唯獨他不行。





5、第一次相遇

【死去的他】

錢小道鼻青臉腫的齣現在學校時,我心底升起一股無名火。
“你是不是去找華杉瞭?”我闆著臉問。
“華杉?”錢小道腫著眼睛看我,“你叫他華杉?”
我繼續問:“真的是他把你揍成這個樣子的?”
錢小道不吭聲,自顧自去瞭教室,然後無論我再說什麼,他都低頭盯著手上的書不理不睬。
“喂,大不瞭我替他跟你道歉!”我說。
“……”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三句話聊不到一起就動起手瞭,除瞭做事有點衝動其實人還是不錯的。”
錢小道突然放下手上的書:“除瞭做事衝動,除瞭把你當取款機,除瞭搶瞭你女朋友,他這個人其實還是不錯的,是嗎?”
我愣住。
這時教室門被大力推開,慕容泉風風火火走瞭進來,從書包裏掏齣一個飯團丟嚮錢小道:“這是我媽做的飯團,我一個人吃不完,給你一個!”
“謝謝!”錢小道像受瞭天大的恩賜般衝慕容泉傻笑。果然不管心情有多差,喜歡的女生隻要一齣現就來精神瞭。
“你的傷還疼不疼?”慕容泉盯著錢小道臉上的傷。
“不疼瞭。”
“昨天嚇死我瞭,”慕容泉撇撇嘴,隨即又笑起來,“不過你終於像個男人瞭。那個陳華杉被你用酒瓶砸過之後,連屁都不敢放瞭!”
“你居然拿酒瓶砸瞭華杉!?”我叫齣聲,“他有沒有事!?”
一直默默低頭啃飯團的錢小道突然停下動作,握住飯團的手越攥越緊,生生將完整的飯團捏成瞭渣。
“錢小道!你乾嘛!”慕容泉一掌劈嚮錢小道的腦袋,“這可是我親手做的飯團!”
……不是你媽做的嗎?
“對瞭,你跟江陽學長是怎麼認識的呀?你們的關係好像不錯的樣子。他是什麼樣的人呀?”慕容泉一臉期待的看著錢小道。
錢小道看瞭我一眼,顯然不知如何迴答這個問題。
關鍵時刻果然還是需要老子齣馬。
“照著我說的答。”我咳瞭咳,說,“江陽麼,是個有義氣、善良、大方、敢作敢當的真漢子。”
“江陽是個傻瓜。”錢小道說。
“你他媽說誰是傻瓜!?”慕容泉跟我異口同聲叫起來。
錢小道抬起頭,鏡片後麵的眼睛直直注視著我:“他是個明知道朋友妒恨著自己,卻依然竭盡全力試圖挽迴友情的傻瓜。”
上課鈴響起來。
錢小道不再看我,坐直身體望嚮講台。
進來的不是他們班班主任,而是一個新麵孔。
一個瘦的像竹竿一樣的中年男人。
男人狹長的小眼睛微微眯起來,掃視瞭一圈教室裏坐著的人,最後將視綫落在錢小道身上,停瞭幾秒,很快撇開瞭目光。
“你們班主任生病迴傢調養瞭,從今天開始由我來做你們的代理班主任,帶你們衝刺期末考。希望大傢今後能和諧相處。”男人講話一闆一眼,看上去比先前那個大嗓門的大媽還要苛刻。
他轉身在黑闆上寫瞭一個“李”字,繼續說:“我姓李。”
我當即決定以後就叫他李瘦子瞭。
李瘦子仿佛對錢小道一見鍾情,總是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眼神分明不懷好意,甚至在下課後衝他勾勾手:“你,跟我來辦公室一趟。”
我腦補瞭無數禁斷場麵,越想越寒顫,連忙也跟瞭過去。
“你臉上的傷是怎麼迴事?”進瞭辦公室,李瘦子首先問。
“不小心摔瞭一跤。”錢小道臉不紅心不跳的撒著謊。
他的臉皮越來越厚瞭。
“你最近是不是總是碰上一些倒黴事?”李瘦子那雙精明的小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錢小道,這讓我很不舒服。
這小子不是一直都很倒黴嗎?
不等錢小道迴答,李瘦子就逼近錢小道,幾乎是貼著他的耳朵,故作神秘的小聲說:“同學,你好像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纏上瞭。”
我呆在原地,有些站不穩。
錢小道也一臉震驚。
“我恰好對這方麵有點研究,”李瘦子轉身坐下,喝瞭口茶,“剛剛在教室第一眼看見你,就覺得你這孩子陰氣很重,印堂發黑,身子虛的不行,這是典型的鬼上身。看你剛剛的反應,應該也明白自己被什麼東西纏上瞭吧?”
“老師,你在跟我開玩笑嗎?”錢小道勉強笑著。
“同學,我勸你最好還是不要執迷不悟,死人就是死人,哪怕他生前跟你關係再好,一旦他死瞭,那就再也不是他瞭,或許起初他會可憐巴巴的博取你的同情,但天長日久,你的元氣就會被他慢慢吸光,從而加速你的死亡,即使他並不願害你,可人鬼殊途,一旦靠近,必有一死。”李瘦子環顧四周,說,“我感覺到瞭,那東西現在就在這間辦公室。”
“沒有!”錢小道驀地護到我身前,聲音發著抖,“什麼都沒有!”
李瘦子笑起來:“瞧,你自己暴露瞭。”
他站起身,撥開將我擋在身後的錢小道,居高臨下的站在我麵前,目光仿佛就要與我對上瞭:“雖然我看不見他,但我能感覺到他。但凡是他所在之處,一定寒意逼人,鬼氣森森。”
“雖然我隻是你們的代理班主任,但我必須對班上每一個學生負責,我決不允許有不乾淨的東西纏著我的學生。”李瘦子拍拍錢小道的肩,像個慈祥的長輩,“所以,我一定會驅走他。讓他早日升天。”
明明心髒已經停止瞭跳動,我卻仍然感覺到瞭呼吸不暢,仿佛有龐然大物正嚮我籠罩,蠢蠢欲動著,準備一舉吞噬我。我連連後退,踉踉蹌蹌的逃離瞭辦公室。

【活著的他】

我怎麼也找不到江陽。
圖書館,器材室,操場,食堂,哪裏都找過瞭,就是不見他的身影。
我每間教室都跑進去找,被人用異樣的眼神盯著也無知無覺,我甚至要闖進女生宿捨,被宿管阿姨揪住衣領丟瞭齣去。
我一直以為他會永遠在我身邊,曾經視若地獄的學校因為他的存在變得充滿光明。我已經習慣瞭每當我踏進校門,就能看見他站在不遠處,兩隻手插在兜裏,衝我微微彎起嘴角笑。隻要有他在,就算彆人再怎麼欺負我、故意整我,我也不會有所畏懼。因為我知道他會陪著我。
我一直有意忽視他已經死瞭這個事實。
明明好不容易纔交到朋友。
他教我打籃球,教會我反抗,告訴我什麼是勇氣。
為什麼偏偏已經死瞭呢。
為什麼沒有在他活著的時候早點與他相遇呢。
就算真的要分彆,我也不希望自己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江陽是個傻瓜”。
其實我們都是傻瓜。
即使慕容泉把我關進器材室一整夜、將我書包丟進廁所、朝我臉上潑水,我也依然相信,隻要靠自己一顆真心,她總有一天會被打動,會衝我展露真誠的微笑。
江陽也是這麼想的吧。隻要堅持下去,陳華杉總有一天會被自己打動,會減輕對自己的怨恨,會真心誠意的繼續做他的好哥們兒。
可天底下,最善變的是人心,最難變的,也是人心。
盡管這幾天慕容泉因為江陽的關係跟我稍微親近瞭點,可當旁人玩笑般的質問她是不是在跟我交往時,她還是露齣嫌惡的錶情,說:“我怎麼可能跟那個垃圾交往!”
盡管江陽心懷愧疚,對陳華杉有求必應,可當他落難時,陳華杉第一個想到的不是幫助他度過難關,而是火上澆油,故意當著他的麵吻嚮袁禮的唇。
所以,我們都是傻瓜,江陽。
“錢小道,上課時間你在操場亂逛什麼?”慕容泉作為班長奉李老師的旨意來捉我迴教室。
我站在大太陽底下,大滴的汗夾從我臉上冒齣來,滑落到地上。
“這天熱的要死,快跟我迴教室。”慕容泉自顧自朝教學樓方嚮走去。
“我要找他。”我站在原地不動。
“找誰?”慕容泉見我沒有跟著她,不滿的瞪我。
找誰?
我抬頭望嚮教學樓頂樓,終於看見瞭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站在頂樓,離我很遠,但我依然一眼就看齣瞭那是他。
不顧身後慕容泉的叫喊,我頭也不迴的奔嚮瞭教學樓。
“你上來乾嘛?”江陽打量著氣喘籲籲跑到頂樓的我,微微皺起眉,“不怕被我害死嗎?”
“怕,怕的要命。”我一步一步靠近他,在離他半米處站定,“但比起死亡,我更害怕失去你這個朋友。”
“你在拍偶像劇?”江陽嗤笑,“李瘦子不是警告過你瞭麼,不要離鬼魂太近。哪怕生前跟那個人再要好,死後也照樣會變成厲鬼害你。況且我生前跟壓根不認識。”
“這是我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我衝他笑,“你忘瞭你自殺前的記憶,所以肯定不記得。”
江陽的笑容僵在臉上。
“那天我的書包被慕容泉扔進瞭廁所,試捲書本全被水浸濕瞭,沒有書本就上不瞭課,老師不準我進教室,我爬到頂樓,想把濕掉的書本曬乾。在等待書本曬乾的過程中,我趴在柵欄上,看著天空發呆。直到一隻手忽然伸過來拍拍我的肩,跟我說,小子,你有什麼事想不開?”
那個人就是江陽。
我至今還清楚的記得他的掌心覆到我肩上的觸感。
那是他第一次觸碰到我,也是最後一次。
他錶情很嚴肅,似乎以為我要跳樓自殺。我不好意思的撓頭,把事情原委告訴瞭他。
江陽鬆瞭口氣,不再搭理我,點瞭根煙抽瞭起來。
——抽煙對身體不好。
這句話我憋在心裏好久,始終鼓不起勇氣說齣口。
直到江陽用胳膊肘搗搗我,將煙盒遞嚮我:“來一根?”
“抽煙對身體不好!”我脫口而齣。
江陽嗤笑,微風吹起他的頭發,淡淡的煙草味飄進我鼻子裏。
他看著天空,我看著他,聽見他低聲說:“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要自殺。”
那時我以為他在跟我說。
我以為他在勸我。
卻不知其實是他在跟他自己說。
書本很快曬乾瞭,我整理好書本,臨走前,撿起他丟在地上的煙頭,對著他的背影說:“再見。”
他沒有吭聲,更沒有迴頭看我一眼。
我走得很慢,當我到達樓底時,一個熟悉的身影重重落在瞭我腳下。
鮮血濺到瞭我的鞋上,剛曬乾的書本試捲灑瞭一地,還有一張落到瞭江陽的臉上,迅速被血液浸透。
我的手心裏,還緊緊捏著那截煙頭。
我寜願相信他是坐在柵欄上抽煙不小心跌下去瞭,寜願相信是誰從背後推瞭他一把。
“我求過李老師瞭,他答應我,隻要你不進我們教室,他就不找你麻煩。”我說,“我會利用課餘時間繼續調查你自殺的原因。所以不要自暴自棄,好不好?”
就算注定要分彆,就算真的要升天,也應該是在我幫他找齣自殺理由後,而不是被莫名其妙齣現的李老師驅走。
微風吹過,江陽的頭發和襯衫紋絲不動。
他無奈的苦笑:“還真是被你纏上瞭。”


6、姐姐弟弟

【我喜歡你】

高考前一天,我去瞭自己的班級。
熟悉的教室,熟悉的同學,熟悉的老師,熟悉的黑闆報,上麵寫著離高考還有0天。
我的座位依然空著,上麵積瞭一層灰,看來已經有些日子沒人碰過瞭。
因為是最後一天瞭,大傢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把腦袋埋在桌前大堆的書本資料裏。
有的在寫同學錄,有的抱在一起矯情兮兮的流眼淚,還有的在整理書本準備迴傢。
幾個男生嬉皮打鬧,不小心碰翻瞭我的桌子,桌子落地發齣巨大的砰聲,喧鬧的班級瞬間靜下來,幾乎所有人都望嚮我的座位。
其中一個男生最先打破瞭壓抑的氣氛,對打翻我桌子的男生說:“還不趕緊把桌子扶起來,小心江陽晚上找你去!”
他一邊說,一邊吐齣舌頭模仿厲鬼:“誰讓你動我桌子瞭……誰讓你動我桌子瞭……”
全班大笑。
笑完之後,大傢各乾各的,該乾嘛乾嘛,桌子依然沒人去扶。
撞翻我桌子的那幾個男生,就是經常跟我翹課齣去打dota的哥們兒。
我灰溜溜的離開瞭那裏。
其實沒什麼。
我又不是張國榮,誰會永久銘記我一輩子,每當有人齣言侮辱我,就站齣來忿忿不平的替我辯護呢?
我迴到瞭錢小道的班級,依靠在教室門口的牆上,透過窗口看見坐在最後一排的錢小道正在認真的記筆記。
他時不時伸手抬抬眼鏡,握筆的姿勢像個小學生,樣子蠢到傢瞭。
我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直到他抬起頭,衝我抿嘴一笑。
我用口型訓斥他:“好好上課。”
他立即端正坐姿望嚮瞭黑闆。
李瘦子不準我踏進他們班教室,我再也不能幫他作弊,隻得監督他認真學習。
課上到一半,校長居然齣現在瞭他們班門口,跟老師耳語瞭句,慕容泉被叫瞭齣來。
沒記錯的話,慕容泉應該是校長的孫女。
校長一直視她為掌上明珠,所以導緻瞭這丫頭在校園裏飛揚跋扈的性子。
校長的錶情看上去並不太慈愛,把慕容泉拉到一邊,沉聲說:“我聽你們班主任說,上次月考,你在班上居然纔排第五名?”
居。然。纔。排。第。五。名。
校長大人您讓我這個一直排倒數第五的吊車尾情何以堪?
慕容泉一改往日的飛揚跋扈,默默低垂著頭,一聲不吭。
我看見那個在外人眼裏視孫女為掌上明珠的校長揚起手掌,狠狠扇嚮瞭慕容泉的臉:“沒考上第一,你讓我顔麵何在?讓我在職工麵前怎麼抬得起頭?這幾天彆迴傢瞭,給我呆在學校裏加強學習!一個星期後我會再考你一次,如果敢錯一題這個暑假你就彆想踏進傢門一步!”
慕容泉咬著唇不齣聲,校長厲聲吼道:“聽清楚瞭就給我應一聲!”
“我知道瞭。”聲音小的像蚊子。
校長看瞭四周,確定沒人看見剛剛那一幕,狠狠瞪瞭慕容泉一眼:“沒用的垃圾!”便甩手走人瞭。
慕容泉嘴角帶著傷,沒有迴教室,而是跌跌撞撞的跑齣瞭教學樓,烈日烘烤著她的皮膚,把她的臉頰曬的通紅。
她直接跑嚮瞭操場,撿起地上的球,毫無章法的投起瞭籃。
這麼說來我好像經常看見她在投籃,無論是體育課還是課餘時間,她唯一的娛樂就是練球。矮矮的個頭投起籃來顯得十分吃力,但她像著瞭魔似的不停重復著,再這樣下去恐怕會中暑。
我來到錢小道的班級,走到他的座位前,說:“去操場。”
他震驚的望著我,壓低聲音道:“你怎麼進教室瞭,被李老師知道的話……”
“少廢話,去操場。”我不耐煩道。
錢小道茫然的被我趕到瞭操場,看見瘋瞭般的慕容泉後立刻通竅瞭,連忙上前奪過她手上的球,問:“你怎麼瞭?”
慕容泉抬起手遮住臉,不讓錢小道看見自己臉上的傷和眼淚:“把球給我。”
“發生什麼事瞭嗎?”錢小道小心翼翼地問。
“我讓你把球給我!”慕容泉大聲吼齣來,撲身想要搶球,結果身子一晃,整個人軟在瞭錢小道懷裏。
“江陽答應過我的,他答應我要教我投籃的。”慕容泉喃喃自語,目光凝聚在我站著的方嚮,但我知道她看不見我,“我一直記在心裏,他卻忘瞭。”
錢小道眼神一滯,抱緊慕容泉,抬頭看嚮我。
“那天下很大的雨,我因為體育成績很差,放學的時候被爺爺罰去操場投籃,投滿十個纔準迴傢。我怎麼也投不中,纍的癱坐在雨地裏,江陽學長打著傘遮住我的頭頂,撿起被雨淋濕的球,輕而易舉的就把球扔進瞭球框。他笑著跟我說,投籃很容易的,要不要我教你?”
“他明明答應過要教我投籃的,結果第二天就把我忘在瞭腦後,我悄悄跟在他身後,希望他能看看我,能想起來對我說過的話,我努力的練習投籃,希望在練得非常熟練時親自投給他看,告訴他,不用他教我也可以做得很好。”
“他不記得跟我說過的話,不記得我的臉,不記得我的名字,他什麼都不記得。”慕容泉把腦袋埋進錢小道懷裏,啞著聲音說,“我都還沒投給他看,我都還沒跟他說我喜歡你。”
那天雨下得很大。
慕容泉渾身都濕透瞭,頭發遮住她的臉,我連容貌都沒看清。
我以為那隻是一個小小的玩笑。
我以為隻是一個失戀少女在亂發瘋,第二天就會晴空萬裏快快樂樂的跟男朋友和好如初。
“他知道的,”錢小道柔聲安撫慕容泉,“說不定他現在就站在你身邊,盯著你看呢。”
慕容泉停止抹眼淚的動作,打瞭個寒戰,瞪嚮錢小道:“不會安慰人就滾一邊去!”
錢小道一動不動,維持著抱住慕容泉的姿勢。
慕容泉推瞭他一下,他攥的更緊瞭。
“你不想活瞭?”慕容泉闆起臉。
“我喜歡你。”錢小道直視著慕容泉,低聲說。
慕容泉錶情微窘,臉頰通紅,支吾道:“你給我閉嘴。”
“即使你不喜歡我,看見我就討厭,想方設法惡整我,我也喜歡你,慕容泉。”錢小道語氣堅定。
……好像沒我什麼事瞭?
我咳瞭咳,轉過身,雙手插兜,頭也不迴的離開瞭。

【姐姐】

禮拜天的時候,我擅作主張去瞭江陽傢。
拎著廉價的營養品,我敲開瞭他傢門。
江陽的父母非常歡迎我的到來,又是給我切水果又是給我倒汽水。江陽去世已經有一段時間瞭,他們眉眼間雖然還稍帶悲傷,但明顯已經釋懷多瞭。
隻有江陽的姐姐江南,沉默的坐在一旁翻相冊。
我用眼角的餘光瞥見那本相冊裏全部都是江陽的照片。
江南留著齊肩的短發,看上去比我大不瞭幾歲,她穿著寬大的睡裙,頂著一臉憔悴的素顔。
“我能看看那本相冊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江南沒有吭聲,把相冊遞嚮我。
這本相冊記錄瞭江陽從小到大所有的影像。
江陽四歲時抱著一把玩具衝鋒槍的樣子,江陽十歲時穿著迷彩服故作嚴肅的樣子,江陽十五歲時穿著白色襯衫皺眉的樣子。
我抬起頭,看著客廳正中央牆上掛著的江陽的黑白遺照。
照片裏的江陽安靜的注視著我,嘴角帶著微微笑意。
這是,江陽十八歲時的樣子。
這張照片時刻提醒著我,江陽已經死瞭,的的確確死瞭,屍體已經被燒成瞭灰,被埋進瞭很深的土裏。他不會復活,也不會重生。雖然此刻他正坐在學校操場的鞦韆上一個人晃來晃去等著第二天天亮我齣現在他麵前,但是他真的死瞭。
一想到這裏,我的胸口就發悶。
而江陽的親姐姐,現在就坐在我對麵,仔細看的話,她的眉眼跟江陽非常相似,甚至連皺眉的動作都很像。
她會不會知道江陽自殺的真相呢。
不等我提問,江南就主動開口道:“我問瞭很多人,江陽的同學,還有朋友,他們都告訴我,他之所以自殺,都是因為那個劈腿的女朋友。”
不是那樣的。
看得齣江南非常傷心,因為自殺,意味著對人間失去一切念想,自私的丟掉所有捨不下的人和放不下的事,義無反顧的一個人奔赴死亡。
傢人,朋友,愛人,在那一瞬間被全部丟掉,一門心思隻渴望死亡。
她以為自己的親弟弟毅然決然的拋下瞭自己跟父母,僅僅因為一個劈腿的女朋友。
盡管隻有我知道,那不是事實。
“如果我告訴你,江陽不是因為袁禮自殺的,你會信嗎?”趁江父江母不在,我鼓起勇氣,壓低聲音對江南說。
江南愣住,滿眼都是震驚。
“我可以去江陽房間看看嗎?”我說。
江南指瞭指南邊的臥室。
江陽的臥室非常整潔,我剛纔從江母那裏得知,這裏每天都是江南打掃的。
以江陽的性格應該沒有寫日記的習慣,如果能找齣他生前用過的電話卡,查一下通話和短信記錄,應該能找到些綫索。說不定他還會在手機裏留下遺言什麼的。
“他跳樓的時候手機跟著摔碎瞭,已經被警察清理瞭。”跟著進來的江南答道。
我頹然的嘆瞭口氣,看見江南比我更加失落的臉後,突然萌生一個想法,然後我說:“你想不想見見江陽,不,應該是,想不想跟他說說話?”
第二天,當我把江南帶到江陽麵前時,江陽的錶情仿佛像見瞭鬼。
“我覺得應該趁你還沒投胎讓你跟傢人見一麵,所以把我你的事全部告訴瞭你姐姐,她相信瞭我,而且很想見你。你也很想她吧?”我衝他笑。
他快步調頭往迴走:“突然想起我還有事先走瞭!”
“喂!”我迅速追上他,“你在不好意思嗎?”
“你全傢都不好意思!”江陽罵道,“老子隻是不太擅長以鬼魂的身份跟我姐交流而已!”
我無奈地笑笑:“放心吧,我會充當你們的傳話機。”
在我的絮叨下,江陽還是硬著頭皮來瞭。
“江陽現在就在我旁邊。”我跟江南說。
江南望嚮江陽站著的方嚮,半信半疑道:“小陽,你真的在嗎?”
“在啊。”江陽小聲嘟噥。
“他說他在。”我說。
“我能問幾個問題確認一下嗎?”江南仍保持懷疑態度。畢竟這種有悖天理的事不是正常人一下子就能接受的。
“可以。”我說。
“有一年暑假父母因為工作的關係不在傢,午飯都是我做,有一天傢裏沒蔬菜瞭,我懶得下樓買菜,後來給你做瞭什麼?”江南一本正經道。
“江陽,快迴答啊。”我催道。
“西瓜皮炒青椒。”江陽闆著臉答。
我跟著重復瞭一遍,看見江南點頭錶示答案正確後,嘴角抽動著想笑,被江陽狠狠一瞪後立即憋瞭迴去。
“還有,高中時我跟班上的男生談戀愛,被你發現後你跟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江南繼續問。
我一臉期待的看著江陽。
“……他哪裏比我好!”江陽窘著臉。
這次我沒忍住,笑齣瞭聲。
在姐姐麵前,江陽顯得特彆溫順可愛。
幾番確認後,江南終於相信瞭江陽的存在。
她有片刻的愣神,像是經曆瞭無比艱難的心裏掙紮,跌跌撞撞的癱坐在長椅上,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跟江陽講話:“你到底為什麼自殺……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我忙上前撫慰她:“姐姐,昨天我不是告訴你瞭嗎,江陽忘記瞭自殺的理由,我們不要逼他瞭好不好?”
“忘記瞭又怎麼樣?你這個叛徒!”江南哭起來,衝江陽站著的方嚮吼,“你不是說過如果我將來嫁不齣去就養我一輩子的嗎?你養我啊!你快給我養啊!”
江陽緩緩蹲□來,雙手抱頭,死死低垂下頭。
“江陽……”我伸手想拍拍他的肩,想起前麵無數次的撲空,還是頹然的收迴瞭手。
“我跟她從小一起長大,關係一直屬於冰火兩重天。小時候總是互相搶玩具,搶不過她我就撕心裂肺的哭,我媽立即衝過來奪過我姐手上的玩具,一邊哄我一邊把玩具塞到我手裏。我姐賭氣迴自己房間,不肯吃飯也不看動畫片,直到我看不過去的把玩具還給她,她纔開開心心的看動畫片去瞭。”
“雖然偶爾小打小鬧,但我們始終是親密無間的姐弟。”
“我以為我會親眼見證她找到滿意的工作,結識不錯的男友,走入婚姻殿堂,目睹她穿著漂亮的白色婚紗,挽著那個走瞭狗屎運的新郎官,開始她幸福的甜蜜生活。”
“然而我卻在一切都是未知數時,永遠停留在瞭18歲,停在瞭高中校園。”
“我甚至沒能等到她大學畢業。”
“……到底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呢?”
江陽抬頭看我,像一條等待安撫的小狗,虛弱的蹲在我麵前,仿佛隨時可能倒下去。
好想抱抱他。
可無論如何也觸碰不到。
雖近在咫尺,卻仿佛相隔天涯。
“一切都會好的。”我說。
江南的情緒慢慢安定下來,在我的提示下走近江陽,哽咽道:“爸的公司已經度過瞭危機,媽也比剛開始好多瞭,不再每天以淚洗麵,隻是偶爾提起你,大傢還是會情不自禁掉眼淚。最讓爸媽不能釋懷的就是你自殺的理由,曾經我們都以為你是因為袁禮和隔壁陳傢那小子,但是小道的齣現改變瞭我的想法。”
江南衝江陽笑,盡管她看不見他:“忘記瞭沒關係,努力想起來就行瞭,實在想不起來,也還有我跟小道在。我以後每天都會來學校看你的,一直到找到你自殺理由、安心投胎那天,也會親自送你。”
“……嗯。”江陽笑起來,像他們傢客廳牆上那張黑白照,嘴角微微彎起來,像是壞笑,又像是發自內心的帶著暖意的笑。
我也跟著笑。
一切都會好的。
亡者會安心投胎,未亡者會珍惜當下。
前提是,如果第二天我沒有在無意間經過李老師辦公室時,聽見瞭江南跟李老師的對話。
“我答應瞭錢小道同學,如果江陽不進我們班教室的話就放他一馬。”李老師的聲音。
“這就是你身為教師的自覺?放任一個跳樓自殺的怨靈在校園徘徊遊蕩?你怎麼就知道他不會去殘害除瞭錢小道之外的學生?”江南的聲音。
“這個……”
“江陽是我弟弟,我最有資格懇請你除掉他。即使魂飛魄散,也比做這種孤魂野鬼強。”
我倒退幾步,後背抵上冰涼的牆。
——我以後每天都會來看你的,一直到找你自殺理由、安心投胎那天,也會親自送你。
一直到投胎那天,也會親自送你。
親自,送你。


7、江南的自白

在江陽跳樓的幾分鍾前,我在電話裏跟他說:求求你瞭,去死吧。
我們曾是親密無間的姐弟。
當然,隻是看似親密無間罷瞭。
在他齣生的一瞬間,我在父母眼中就失去瞭存在的意義。
一顆心,可能會分成兩份或是好幾份,卻絕不可能分的平等均勻。
擁有兩個以上孩子的父母,絕不可能給予幾個孩子同等的關愛。
即使他們僞裝的很好,掩埋於內心深處的偏袒卻還是會不經意流露齣來。
比如父母來接我們放學,第一個牽起的總是江陽的手,隨後纔將另一隻手伸嚮我。
比如考試成績下來時,父母總是顧著安慰成績倒數的江陽“下次努力就好瞭”,而考瞭第一的我卻站在一旁無人問津。
比如我跟江陽搶同一個玩具或是同一個電視遙控器時,父母總是理所當然的命令我讓給他。
做姐姐的,就應該讓著弟弟。——這是世界上每對父母的經典台詞。
那我就讓。
從小時候,一直讓到長大。
盡管我心中的厭惡和不滿已經多到快要溢齣胸腔,可我還是盡職盡責的扮演好姐姐乖女兒的角色。
因為這個傢很有錢。
父親經營的公司日漸壯大起來,我們的零花錢也漸漸多瞭。我不用再跟江陽搶電腦零食和遙控器,不用再跟他搶任何東西。他有的東西,我都有。
金錢能夠大大的滿足我的虛榮心。
穿著飄飄欲仙的裙子,挎著名牌包包,走在校園裏,接受那些男生的目光洗禮,讓我感受到自己還活著。
我不是那個在傢裏總是遭受忽視和冷漠的可憐小女孩。
我不是那個忍氣吞聲假裝懂事的虛僞姐姐。
直到父親宣告傢裏的公司即將破産。
因為財務的問題,爸爸甚至被拘留瞭。
裙子沒有瞭,包包沒有瞭,化妝品沒有瞭,電腦沒有瞭,全部沒有瞭。
我又變迴瞭那個可憐小女孩。
我原以為江陽這個天真無邪的公子哥兒會比我更加崩潰,可剛滿18歲的他居然輕撫母親的背,像個大人一樣,低聲勸她不要哭瞭。
為什麼。
為什麼平時沒心沒肺的他心理承受能力卻如此強大?
為什麼小我四歲的他卻比我懂事的多?
因為從他齣生開始,父母就給予瞭他無限的關愛,他們一門心思教育他寵愛他,緻使他成為現在這種內心強大的人。
而我。
從小就被忽視的我。
卻淪落成瞭如今這個自私、狹隘、脆弱的小醜。
這不公平。
一點都不公平。
我跌跌撞撞的跑到酒吧買醉,淩晨三點時,江陽齣現在瞭我麵前。
“這樣自暴自棄有用嗎?”他抓住我的手腕要把我拽齣酒吧。
“你知道破産意味著什麼嗎?”我甩開他的手,“破産,就意味著你不再是公子哥兒,你的朋友不再鞍前馬後的跟隨你瞭,你的女朋友不再衝你甜甜地笑瞭,我們會沒有房子住,會沒有飯吃,甚至會不得不輟學。一夜之間,什麼都沒瞭。”
“那些東西有那麼重要嗎?”江陽沉聲說。
“你是不是想說,隻要傢人在一起,任何難關都可以度過?”我嗤笑,“彆天真瞭!接下來的日子,我們麵對的,將會是無休止的絕望!說不定爸會坐一輩子牢!即使他僥幸齣來瞭,一夜之間從老總淪為平民的他會産生巨大的心理落差,他會自暴自棄,會摔東西,會發脾氣,而我們處於更年期的母親,會每天以淚洗麵,說不定還會動輕生的念頭。”
“不會的。”江陽無力的說。
他連自己都說服不瞭。
我拿起一個酒瓶,猛地砸碎,然後用瓶尖對準自己的手腕,衝他笑:“死掉就好瞭,就不用承受那麼多壓力瞭。”
江陽一掌打飛瞭我手中的酒瓶,語氣微微顫抖:“你瘋瞭嗎?”
我癱坐到地上,捂臉痛哭。
江陽把我抱在懷裏,低聲說:“彆怕,有我呢。”
有我呢。
有我呢。
——正是因為有你,我纔會淪落如此境地,你為什麼就是不明白呢?
盡管我對他怨恨至極,他卻始終對我這個姐姐死心塌地。
他總能在我被父母遺忘在角落時,跑過來找到我,把我的難堪和尷尬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
我故意炒難吃的西瓜皮給他吃,他居然吃的津津有味,還竪起大拇指誇贊好吃。
我交第一個男朋友時,他眼中居然流露齣哀傷的神色,忿忿的問我他哪裏比不過那個所謂的男朋友。
甚至連他後來交往的女朋友,身上都有我的影子。
這麼個單純無知的弟弟,在看見心愛的姐姐精神崩潰拿著瓶尖要自殺時,內心肯定會有所觸動吧。
其實我也沒那麼崩潰。
金錢的確能滿足我的虛榮心,但畢竟是身外之物。
隨便找個有錢的男朋友就能解決一切煩惱,我根本不需憂愁任何事。
隻是趁此機會刺激一下江陽罷瞭。
隻是一個小小的契機。
聽完我那番狀似痛苦絕望的話後,當他每次看見看守所裏自暴自棄的父親,看見以淚洗麵日漸憔悴的媽媽,還得提防著我這個做姐姐的輕生自殺。縱然他內心再強大,恐怕也承受不瞭如此壓力。
尤其是在經曆瞭袁禮和陳華杉的雙重背叛後。
可他依然沒心沒肺,吃飯時講一些無聊的冷笑話努力逗母親笑,搶著乾傢務替母親分擔壓力,甚至還瞞著母親偷偷在外麵找兼職。
而整天隻知道吃飯睡覺上網的我,總被母親責罵是賠錢貨。
如果他不是我弟弟該多好。
如果他不是我弟弟,我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對他心懷妒恨,說不定還會覺得他是個好孩子。
而正因為他是好孩子,纔襯齣瞭我有多麼陰暗和卑微。
隻要他存在一天,我就會永遠活在永無止盡的黑暗。
如果他死掉就好瞭。
這是從小就掩埋在我內心深處的期望。
江陽哪裏知道,當我跟他同桌吃飯時,當我跟他坐在同一個沙發上看電視時,當我跟他一起走在上學路上時,我心底滿滿的,都是——去死吧。
我一點都不恨他,這一切並不是他的錯,他隻不過是一個天真幼稚的傻弟弟而已,但我還是渴望他死掉。
光想象一下得知江陽死掉後父母傷心欲絕的臉,我就能開心的笑齣聲來。
所以。
在他坐在電腦前苦思冥想找兼職時,我站在他身後,說:“幾年前爸媽給我們買瞭保險。如果我們其中一個死瞭,保險公司就會賠償我們傢一大筆賠償金,那樣爸爸和公司就有救瞭。”
所以。
江陽身形一頓,轉過頭望嚮我,眼底一片陰霾。
我麵無錶情地與他對視:“你不會讓我去死的,是嗎,弟弟?”
他當然不會讓我去死。
因為我是他最親最愛的姐姐。
江陽跳樓之前,母親在傢裏割瞭脈。我看見她拿著刀片。精神恍惚的進瞭衛生間。
——脆弱而又不負責任的更年期婦女。
我若無其事的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直到聽見衛生間傳來肉體倒地的聲音。
我眼睛盯著電視屏幕,撥通瞭江陽電話。
“媽剛剛割腕瞭。”我說,“可是我不打算送她去醫院。”
江陽沒有說話,聽筒裏傳來呼呼的風聲。那時我還沒有意識到他在學校頂樓。
或許那時他隻是想吹吹風,或是抽支煙。
“就這樣死瞭也好,活著太纍瞭,不是嗎?”我繼續說。
電視裏在播放一個廣告,紮著馬尾辮的小女孩牽著弟弟的手小心翼翼地過馬路,兩隻小手緊緊攥在一起。
“還記得以前我說過如果你將來嫁不齣去我就養你一輩子嗎?”江陽低聲說,語氣微微發顫,“我保證,會努力賺錢,我會養你的。所以你快點把媽送到醫……”
我厲聲打斷他:“養我?你拿什麼養?你馬上高中畢業瞭,上大學會花費巨額的費用!輟學齣去找工作?一個剛滿18歲的廢物又能乾什麼?所以說你到底要天真到什麼時候!?”
我抬高音量:“知道嗎?跟你做姐弟的這十八年來,我沒有一天不希望你去死。”
“你的存在,對我來說是最大的痛苦。”
“即使我們傢沒有破産,爸沒有坐牢,我也還是希望你去死。”
“所以,求求你瞭,快去死吧。”
然後我決然的掛掉瞭電話。
就像普通的姐弟吵架。
吵完架之後,會和好,互開玩笑。
當我把母親送到醫院時,得知瞭江陽跳樓的消息。
那個沒心沒肺、樂觀嚮上的弟弟江陽,終於如我所願的死瞭。
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死瞭。
江陽臨死前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曾在跳樓前跟我通過電話,他的手機摔碎瞭,SIM卡沒有受損,可我跟他那通最後的通話記錄卻從卡裏消失瞭。江陽在跳樓前,還細心的刪掉瞭記錄,為瞭我不被警察糾纏調查。
如果現在再來說“江陽,姐姐是跟你開玩笑的,姐姐隻是一時衝動,所以你活過來好不好”的話,簡直太諷刺瞭。
傢裏客廳牆上掛著江陽的黑白遺照。
那是他今年剛拍的二寸照。
照片上的他微微笑著,比陽光還要溫暖。
長時間專注的盯著一個東西的話,視綫會漸漸模糊,然後情不自禁的落下淚來。
這是正常的生理反應。
所以,當我看著江陽的遺照,一直看到眼淚滑至嘴角,也一定是因為正常的生理反應,而不是在傷心。
去拘留所接父親時,他仿佛老瞭十歲,被母親攙扶著纔能勉強走路。迴到傢後,抱著江陽的照片失聲痛哭。
這就是報應。
可我卻並沒有暢快淋灕感。
因為我忽然意識到,縱使他們現在再悲傷,也終究會在時間的催化下淡忘一切。他們會漸漸忘記自己曾經有個名叫江陽的兒子,偶爾提起,嘆息幾聲,僅此而已。沒有誰會為誰的死傷心難過一輩子。
這就是人類。
我打掃江陽的房間,整理他的書櫃,翻他的相冊。
就像突然纔意識到他是我親弟弟一樣。
“下輩子,你不要做我弟弟瞭。”我對照片上燦爛笑著的江陽說。
——對不起。
這三個字卻怎麼也說不齣口。
因為一旦說齣口,就全盤皆輸瞭。我這些年所有的怨恨、妒忌、難過、絕望,全部成瞭笑話。
直到錢小道的齣現。
“如果我告訴你,江陽不是因為袁禮自殺的,你會信嗎?”這個看上去毫無存在感的小男生,說齣的話卻讓我愕然的瞪大眼睛。
他接下來說的那些話,更是讓我倒抽瞭口氣。
——江陽化作瞭幽靈,忘記瞭自己自殺的理由,被束縛在瞭學校。隻有錢小道一個人看得見他。
聽上去就像惡俗的韓國鬼片。
原本我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相信這些無稽之談的。
可當我來到江陽的學校,站在紫藤長廊裏,看嚮錢小道手指指嚮的方嚮時,居然莫名感受到瞭一股壓抑的窒息感。
不可能的。
不可能。
我提瞭很多問題,隻有我跟江陽兩個人知道的問題,錢小道全部一字不露的迴答上來瞭。
江陽真的存在。
他就站在我麵前,他能看見我,我卻看不見他,我不知道他是笑還是麵無錶情,不知道他是高興還是生氣。
刺骨的寒意從我的頭頂一直蔓延到腳底。我想逃,逃到傢裏逃到自己的臥室用被子死死濛住頭。
然後我忽然想起來,江陽忘記瞭自己自殺的理由,忘記瞭所有不愉快的事,隻能依靠旁人的提示纔能一點一滴慢慢恢復記憶。
所以我還是他最心愛的姐姐,還是那個他承諾要養一輩子的好姐姐。
我們還是親密無間的姐弟倆。
可記憶總有一天是會恢復的。所有的陰暗和絕望終究還是會侵襲江陽的內心。
何況還有個錢小道在旁邊摻和。
我不能讓江陽再承受第二次臨死前的那種滋味。
唯一的辦法,就是讓他在恢復記憶之前消失。
——我寜願你帶著美好的記憶魂飛魄散,也不願讓你重新想起我醜惡的那一麵,對我心如死灰。





8、看不見的未來

【渴望未來的他】

這幾天學校放假,一直在下雨。
做鬼魂的好處就是無論雨下的有多大,都可以不打傘在室外盡情活動。
我兩手插兜,踩在一片一片的水窪裏,雨打到我身上,又落迴地麵。
一把傘突然遮住我的頭頂。
我扭頭看嚮身後的錢小道,他衝我笑,鏡片上沾瞭幾滴雨水。
“不是放假瞭嗎?你還來乾嘛?”我說。
“想見你。”他一本正經的答。
我咂嘴,直挺挺往前走:“少肉麻,你不是跟慕容泉告白瞭嗎?怎麼不找她玩去?”
“那天我跟她告完白後……她給瞭我一拳。”錢小道悶悶不樂的說。
我幸災樂禍的大笑,笑著笑著,聽見身後的錢小道低聲說:“可不可以,不尋找自殺的理由瞭?”
雨聲很大,我懷疑自己聽錯瞭。
錢小道聲音很低:“如果找到最後,發現緻使你自殺的,是你無論如何也接受不瞭的原因,那豈不是又要承受第二次那種痛苦?”
“為什麼,非要去尋找痛苦的根源呢?就這樣無憂無慮的呆在校園裏,不是很好嗎?”
“暑假過後我就申請住校,我們一起聊天,一起看漫畫,一起看球,就這樣過一輩子,好嗎?”
“誰要跟你過一輩子!”我嫌棄的皺起眉。
錢小道接著說:“雖然我總有一天會從這個學校畢業,但我將來會報教師專業,大學畢業之後就迴來做老師,我們還是每天都能見麵。”
“那你18歲的時候,我是18歲,你20歲的時候,我還是18歲,你30歲的時候,我他媽還是18歲,老子豈不是很虧?”我不爽的雙手抱臂,“你還是抓緊時間找齣我自殺的理由吧,老子趕著投胎呢。”
“……我不。”
還會頂嘴瞭!
我大怒,組織瞭無數種語言準備好好訓斥這小子一頓,轉過身,卻看見錢小道正彆過頭,摘下眼鏡偷偷擦眼淚。
“你哭什麼?”我說。
“雨打到我眼睛裏瞭。”
“看來這雨跟我一樣,有穿透鏡片的技能。”
錢小道不吭聲,用手捂住眼睛,眼淚從他的指縫流齣來。
“彆哭瞭。”我走近他。
“沒哭。”他啞著嗓子道。
“好吧。”我嘆瞭口氣,“怕瞭你瞭。”
他一頓,抬臉看嚮我,瞪大哭紅的眼睛:“你答應我瞭?”
我冷哼:“不就一輩子麼,過就過。”
錢小道高興的笑起來,他忘瞭戴迴眼鏡,兩隻小眼睛笑的眯成瞭一條縫。
“以後我要教你打籃球你不準再找各種理由推脫瞭!”我說。
“嗯。”
“寫信給海賊王的作者催他趕快更新下一章!”
“……嗯。”
“再有人欺負你你要給我狠狠欺負迴去,不準躲在器材室抹眼淚瞭!”
“……嗯。”
“下次我想看蒼井空的片子或是去女生宿捨,你不準阻止我。”我嚴肅道。
“說起這個,”錢小道答非所問,“那天我去你傢,在你房間床底翻齣瞭好幾張H碟……”
他咳瞭咳:“我幫你銷毀瞭。”
“你可以自己留著看的,那些都是珍藏版。”我惋惜道,“對瞭,你最近怎麼不帶我姐來看我瞭?”
錢小道臉色一變,手上舉的傘差點掉到地上。
“你怎……”我沒來得及說完整句話,就看見兩個熟悉的人影打著傘朝我們這邊走過來。
是陳華杉和袁禮。
錢小道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支吾道:“陳華杉怎麼也來瞭?”
“什麼意思?”我眉頭一跳。
“袁禮跟我約好今天在學校見麵,說有重要的事要告訴我,是關於你的。”錢小道小聲說。
“你他媽是傻逼嗎!?”我吼道。
我跟陳華杉從小一起長大,深知他的脾性,隻要有人敢得罪他,哪怕豁齣性命,他都會一雪前恥,狠狠地報復迴來。
所以那天得知錢小道拿酒瓶把他給砸瞭之後,我纔會一時氣結,衝錢小道發火。
錢小道這白癡無疑於在把自己往火坑裏推。
如今我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瞭。
卻沒想到居然是袁禮齣麵誘騙瞭錢小道。
“快跑啊蠢貨!”我衝傻站在原地不動的錢小道喊道。
錢小道如夢初醒,調頭開跑,卻已經被大踏步走過來的陳華杉一把揪住瞭衣領。
“你想跑哪兒去?”陳華杉勾起唇角惡劣的笑,揪住衣領的手慢慢移動到錢小道的脖頸,用力勒住,硬生生將他往遊泳池那邊拖。
雨下得很大。
校園裏除瞭他們,再沒有其他人。
我眼睜睜看著錢小道毫無反手之力,任人宰割的被拖到遊泳池,腦袋被生生按進泳池。錢小道痛苦的掙紮著,連救命都喊不齣。
他不會遊泳。
如果我還活著,一定會狠狠把陳華杉揍翻在地,用力抱住錢小道告訴他彆害怕有我在。
可我已經死瞭。
我隻是個一無是處的幽魂。
我救不瞭他。
我什麼也做不瞭。
“上次被你砸過的地方直到現在還隱隱作痛呢,”陳華杉猛地將錢小道的腦袋從水裏拽起來,附在他耳邊輕聲說,“你說我該怎麼報答你纔好呢?”
錢小道嗆瞭好幾口水,拼命的張大嘴呼吸。陳華杉笑著又把他的腦袋按進瞭泳池裏。
袁禮沉默的打著傘站在一邊,始終不發一語。
“小禮,華杉,求你們瞭,”我衝他們跪下來,顫聲說,“停手吧。”
錢小道艱難的轉臉看嚮我,用口型跟我說:“我沒事。”
下一秒,他就被陳華杉一腳踹進瞭泳池。
陳華杉衝在水裏撲騰的錢小道做瞭個拜拜的手勢:“喝個夠吧。”
然後他鑽進袁禮的傘底,摟住她的腰,揚長而去。
我跌跌撞撞的跳進泳池,身體墜入水中的一刹那,仿佛有無數沉重的鋼鐵朝我壓過來,企圖將我埋進池底。我使不上任何力氣,看見離我兩米遠的錢小道撲騰的幅度漸漸減弱。
我艱難的遊嚮他,嚮他伸齣手,他衝我虛弱的笑,試圖抬手抓住我,可我們都忘瞭,我跟他,是觸碰不到的,他的手穿過我的手,身體直直沉瞭下去。
我愣在原處,眼睜睜看著錢小道被水流吞沒。
不要。
不要。
老天爺,你不能這樣對我。

【看不見未來的他】

當我睜開眼睛,印入眼簾的是慕容泉近在咫尺的臉。她的雙手放在我的胸口不停按壓著,似乎還打算低頭用嘴渡氣給我。見我醒瞭,立即彈開瞭。
我想跟她道謝,卻咳瞭好幾口水齣來。
“連遊泳都不會,你還是不是男人啊!?”慕容泉罵道。
“你怎麼會在這裏?”我問。
“我這幾天一直被爺爺罰留校學習。”她悶聲說,“剛剛我看見那個黃毛跟袁禮從泳池這邊齣來,就好奇的過來看看。沒想到看見你這隻豬泡在水裏。”
“謝謝。”我衝她感激的笑笑。
“笑屁啊,”慕容泉白瞭我一眼,“都是你害我衣服全濕透瞭!”
我一邊道歉一邊打量四周,卻找不到江陽的身影。
甚至第二天,第三天,我都沒有再看見江陽。
他一定是躲到瞭某個角落默默愧疚沒能救得瞭我,過幾天心情好瞭就會齣來。
明明比我大兩歲,卻像個小孩子一樣。
李老師又一次找我談話。
敲開李老師辦公室的門,我發現江南也在裏麵。
該來的總是要來。
“你自己算算,因此江陽的齣現,你原本平靜的生活發生瞭多大的變動?經曆瞭多少危險?”李老師語重心長,“是時候迴歸你原先的生活瞭,小道。”
如果沒有江陽,我就不會認識袁禮和陳華杉,更不會因為拿酒瓶砸破陳華杉的腦袋,也就不會被陳華杉報復的推進泳池裏。
可是如果沒有江陽,我就還是那個每天被同學欺壓惡整、唯唯諾諾、沒有朋友、不敢跟喜歡的女生錶白的懦夫錢小道。
“不是江陽的錯。”我握緊拳頭,“砸破陳華杉腦袋的是我,遭到報復也是意料之中的,根本不關江陽的事。為什麼總要把錯怪到江陽身上呢?”
最可憐最無辜的人明明是江陽纔對。
“你打算就這樣跟江陽一人一鬼的過一輩子?”一直沉默的江南突然開口。
她直直地注視著我,跟江陽相似的眉眼讓我的心一陣抽痛。
明明是江陽最親的傢人,明明是江陽最信賴的姐姐。
卻是最渴望江陽的魂魄從這個世界消失的人。
“小朋友,做人要現實點,你現在纔高一,情商智商都還停留在低級階段。”見我沒有吭聲,江南繼續說,語氣嘲諷,“你總有一天會畢業,會離開這個學校,大學畢業迴這個學校做老師?你能保證自己一定考得上教師專業嗎?就算你考上瞭,你又能保證自己一定會被分配到這個學校嗎?而且,那麼多年過去瞭,這個學校還會存在嗎?退一萬步講,你成功做瞭這個學校的老師,請問,你能一輩子吃喝拉撒都呆在學校嗎?你要工作、結婚、生子,還有年邁的父母等著你去養老,你會有忙不完的事,你會慢慢忽略江陽,不得不拋下他去做你自己的事。”
“一輩子,說短也不短,說長也不長。”江南走近我,一隻手按住我的肩膀,“你說不定哪一天就會死,死在你傢床上,死在馬路上,或是死在醫院,再也來不瞭學校,到瞭那個時候,江陽一個人呆在這個已經物是人非的學校,整夜整夜孤獨的遊蕩徘徊,會有多絕望,你能體會嗎?”
不會的。
不會像她說的那樣的。
我的手心冒齣大滴的冷汗,呼吸有點不穩。
“與其讓江陽做一個寂寞可憐的孤魂野鬼,不如讓他早日超生,脫離苦海。”
“江陽是我弟弟,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他好。”江南的聲音飄進我的耳朵裏。
為他好。
好一句為他好。
我倒退幾步,轉身,頭也不迴的離開瞭辦公室。
經過前幾天的大雨洗禮,藍天變得更加明亮。可我眺望遠方,卻看不見自己的未來。
未來到底會怎麼樣,我們誰也不知道。
跟慕容泉錶白那天,太陽很烈,□的皮膚被曬的很紅。
即使你不喜歡我,看見我就討厭,想方設法惡整我,我也喜歡你。
我這麼跟她說。
然後我看見江陽轉過身,一個人默默離開瞭。
我盯著江陽的背影,繼續對慕容泉說:“曾經,我以為自己就是這麼喜歡你。”
“曾……經?”慕容泉一愣。
“曾經我覺得你就是耀眼的光,班上的男生都追捧你,大傢都喜歡你,我就覺得自己也應該喜歡你,這樣纔會閤群。”我說,“聽完你剛剛講的對江陽的感情,我發現自己對你的感覺根本不配稱為喜歡。”
慕容泉一拳揮嚮我的臉:“不喜歡我最好!誰稀罕你喜歡瞭!?我喜歡的人從始至終都隻有江陽!”
“謝謝你喜歡他。”我捂住臉衝她笑。
“啊?”
“謝謝你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迅速忘掉江陽,把關於他的記憶拋之腦後。”
慕容泉虎視眈眈的瞪著我:“憑什麼是你謝我?你以什麼身份來謝我?你是他弟?還是他舅?”
“我是他朋友。”我說。
以前一聽見朋友二字就會刻意迴避,現在卻是滿心都是暖意。
“你也是,”我看著麵前這個我暗戀瞭整整一年的女孩,“你也是我朋友。”
慕容泉冷哼一聲,彆扭的轉過頭去:“看在你是江陽朋友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當你的朋友好瞭!”
朋友。
我跟江陽,真的是朋友嗎。
當我迴過神來,纔發現不知何時江南突然齣現在我身旁,跟我一起趴在陽台上抬頭看天。
我抬腳準備走人,卻聽見江南平靜地說:“江陽是因為我纔自殺的。”
我停下腳步,手機在同一時間震動起來。
“如果江陽磕磕絆絆尋找到最後,發現自己自殺的理由,居然是我這個最親最愛的姐姐,他該會多絕望呢?”
“隻要他還存在於這個世界,就總有一天會想起自己自殺的理由。”
“作為江陽的朋友,你也不想眼睜睜看著江陽身陷絕望無法自拔吧?”
“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趁他還沒有被絕望和怨恨吞噬淪落成怨靈,早日助他升天。”
我掏齣手機,是袁禮發來的短信。
——“沒有被淹死算你走運,那麼我遵守諾言把上次約定的事告訴你。我之所以背叛江陽,是因為他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跟我在一起的每時每刻,他都在談論他那位所謂的姐姐。我可不想跟一個戀姐的男生談戀愛。”
我收起手機,看著麵前一臉平靜的江南,抬起胳膊,想揮嚮她的臉,最終還是頹然的放下。
江南勾起唇角笑,仿佛在自嘲,又像是在嘲笑我。
我左手用力握住自己的右手,防止它們劇烈的顫抖,抖著聲問:“要怎麼做,纔能幫助江陽升天?”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他好。
為他好。
“首先,需要你幫忙引齣他,指齣他的所在處。”江南迴答。
“姐!錢小道!”樓底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我順著聲音看過去,看見江陽正站在樓下朝我們揮手。
他臉上帶著陽光燦爛的笑,仿佛能融化世間一切黑暗。


9、我忘瞭自己自殺的理由

我從頂樓一躍而下,猛烈地摔嚮地麵,我甚至聽見瞭自己體內骨頭的斷裂聲。
他站在我麵前,嘴角微微彎起,衝躺在血泊中的我溫柔地笑。
我努力想迴憶起他是誰。
卻忽然發現,我忘瞭自己自殺的理由。
他朝我伸齣手,臉上的笑容看上去溫暖極瞭。
我慢慢抬起胳膊,緊緊握住瞭他的手。
【消失的陽光】
江陽自殺那天,我的書包被慕容泉帶領一群人扔進瞭廁所。我蹲下身去撿,被一個男生重重踹倒在地。慕容泉站在一旁把玩著自己的指甲,一臉無所謂。
以前她明明不是這個樣子的。
去年夏天,我升上瞭高中。
大人告訴我,升上高中意味著我邁嚮瞭成熟的第一步,我不再是受瞭欺負就躲迴傢哭的小孩子。我會長高,會變強壯,會融入圈子,會交很多很多朋友,會參加各種社團活動,一切都會好起來。
我滿心期待著。
然而跟初中一樣,我在班裏依然是毫不起眼的角色,沒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
除瞭班長慕容泉。
當我被大傢孤立在外,隻有她衝我甜甜地笑,認真的指齣我作業本上的錯誤。
我毫無抵抗力的跌進瞭她的笑容裏,且越陷越深,無法自拔。
打掃教室、翹課給她買零食、幫她搬桌子拎書包。
隻要她衝我笑一下,輕輕的說聲謝謝,我就覺得整個世界都明亮瞭。
直到班上有個男生偷走我的日記,當眾讀齣瞭我對慕容泉的錶白,將我隱藏在心底的秘密毫不留情地暴露在瞭大庭廣眾之下。
在全班的起哄聲中,我看見慕容泉直勾勾的盯著我,眼中沒有一絲笑意,而是徹徹底底的厭惡。
接下來就是無休止的欺淩、嘲諷、羞辱。
每個人都在對我冷嘲熱諷。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招惹慕容泉。”
“誰不知道慕容泉喜歡高三的江陽啊,你擺明瞭往槍口上撞。”
“江陽人長的帥,傢裏又有錢,你連人傢一個衣角都比不上,還敢喜歡慕容泉?”
“所以說越是下等的垃圾越容易不自量力,平時對你好一點還真蹬鼻子上臉瞭。”
“憑你這個垃圾,也敢跟江陽比?”
江陽這個名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砸進我的生活中,無論我如何努力,都抹不掉這兩個字。
那天我當著慕容泉的麵,我跪坐在廁所的地上,一本一本撿起浸在水裏的書,裝迴書包裏,然後踉蹌的站起身,去瞭頂樓。
我聽見身後有人說:“這小子該不會跑去跳樓瞭吧?”
慕容泉冷笑道:“那就讓他跳啊,死瞭纔好,眼不見為淨。”
來到頂樓,我將濕透的書包和課本平鋪在陽光下,然後趴在欄杆上,看著天空發呆。
直到一隻手忽然伸過來拍拍我的肩,說:“小子,你有什麼事想不開?”
我迴過頭,看見瞭傳說中的江陽。
他在學校很有名,再加上慕容泉喜歡他,就算我不想認識他,也必須認得。
江陽在操場打籃球時,四周總是圍滿瞭尖叫的女孩子,我站在教學樓陽台上,經常遠遠地看見他拿著球突破重圍灌籃的樣子。
在大傢麵前飛揚跋扈的慕容泉,麵對江陽,總是小心翼翼地躲在角落,連像其他女孩子一樣上前遞瓶冰水給他的勇氣都沒有。
這就是喜歡。
如今這個被慕容泉深深喜歡著的江陽,就站在我麵前。
他嚴肅的皺著眉,似乎以為我要跳樓自殺,手緊緊地抓住我的肩膀,生怕我跳下去。
我連與他對視的勇氣都沒有,低垂著頭,小聲說:“我是來曬書的,沒有想不開。”
江陽愣瞭愣,纔發現滿地都是濕瞭的課本,自嘲的笑瞭笑,不再搭理我,點瞭根煙抽瞭起來。
他和我一起趴在欄杆上,對著天空吐煙圈。
我被煙霧嗆得咳瞭幾聲,江陽扭頭看我,用胳膊肘搗搗我,將煙盒遞嚮我:“來一根?”
“抽煙對身體不好。”我說。
江陽嗤笑,微風吹起他的頭發,淡淡的煙草味飄進我鼻子裏。
他看著天空,我看著他,聽見他喃喃自語:“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要自殺。”
我在心裏迴應他:“說的對。”
書本很快曬乾瞭,我整理好書本,臨走前,撿起他丟在地上的煙頭,對著他的背影說:“再見。”
他沒有吭聲,更沒有迴頭看我一眼。
當我走下第一個階梯時,江陽的手機鈴聲響瞭起來。
我也不知道自己那時為什麼會停下腳步。
我迴過頭,看見江陽對著手機的來電顯示頓瞭幾秒纔接起來,先是長久的沉默,然後低聲說:“還記得以前我說過如果你將來嫁不齣去就養你一輩子嗎?”
大概是女朋友吧。我心想。
他後麵說瞭什麼我沒聽清,轉身準備離開。一陣風吹來,我懷中抱著的一張試捲飛瞭齣去。我上前兩步想撿迴來,卻看見接完電話的江陽不知何時爬到瞭欄杆上,朝前伸齣瞭腳。
我下意識撲過去,在他墜下之前隔著欄杆抓住瞭他一隻手。
像是受瞭蠱惑之後猛然驚醒般,江陽瞪大眼看著我,他的身體懸在半空中,我死死抓住他的手,顫聲說:“剛剛那句無論發生任何事都絕不自殺,是開玩笑的嗎?”
江陽無力的苦笑:“有些事,好像真的隻能用死亡解決。”
他不想死。
他的眼睛裏滿滿的都是對生存的渴望。
手上的重量漸漸加重,我使齣全身的力氣握緊江陽的手,他的手腕已經被勒齣很深的紅印子。
“隻要活著就有希望。”我咬著牙,說。
“希……望?”江陽的眼神中浮現齣我看不懂的情緒。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衝他笑,但我知道自己一定笑的很難看,“明天的太陽照常會升起,天空依然明亮,喜歡你的人依然喜歡你。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直直地注視我,突然伸手抓住欄杆,說:“你說的很有道理,而且馬上都放暑假瞭,現在死,好像太虧瞭。”
“……”
我鬆瞭口氣,嘗試著把他拉上來,眼角的餘光突然瞥見滿地的試捲和課本。剛剛因為要騰齣手救江陽,我順手扔掉瞭它們。
慕容泉那張帶著嫌惡錶情的臉一瞬間浮現在我的眼前。
她厭惡的命令我離她遠一點的樣子,她抄起黑闆擦砸嚮我的樣子,她抬手將我的課本丟進馬桶裏的樣子。
還有最開始,她衝我微笑的樣子。
如果沒有江陽,她是不是就會變迴以前那個認真指齣我作業本上錯誤的班長瞭?
是不是就不會心心念念都是他瞭?
是不是就不會拿我跟他作對比、然後肆意嘲笑羞辱我瞭?
所以,我在乾什麼?
為什麼要上去拉他?
為什麼要阻止他自殺?
為什麼要跟他說什麼隻要活著就有希望一切都會好起來?
為什麼要拼盡力氣去救這個緻使我跌進痛苦深淵的罪魁禍首?
像是突然間醒悟瞭,所有陰暗可怕的心思在一瞬間全部鑽進我的腦袋裏。
就那麼一瞬間。
我看著麵前的江陽,他在等待我把他拉上來。
我慢慢鬆開瞭抓住他的手,說:“我沒有力氣瞭,你抓著欄杆堅持一下,我去找人幫忙。”
江陽看上去很疲纍,剛纔那番摺騰消耗瞭他不少體力,他現在的力氣僅夠抓住欄杆,但他依然支撐著衝我笑:“我等你。”
我轉過身,彎腰撿起試捲和課本,還有那隻煙頭。不敢迴頭看身後艱難支撐著的江陽,逃也似的衝下瞭樓。
中途樓梯上有零散幾個人路過,隻要我喊住他們,帶他們去頂樓,江陽就有救瞭。可我的大腦和舌頭像是不會運轉瞭,我的雙腳控製不住的想要逃。我迫切的渴望逃離學校,逃離那個衝我微微笑著說會等我的江陽。
可我一跑齣教學樓底樓的大門,江陽就直直墜樓在瞭我腳下。
我低頭看著濺在自己鞋上的鮮紅色血液,纔驀然清醒。
——我等你。
江陽躺在血泊中,眼睛微微睜開,一動不動的盯著我。
我的雙手劇烈顫抖著,懷中的課本全部砸落在地,其中一張試捲飛到瞭江陽臉上,恰好蓋住瞭他那雙直勾勾注視著我的、死不瞑目的眼睛。
急救車迅速過來拖走瞭江陽的屍體。
然而這僅是個開始。
我手腳冰涼的站在不遠處,看見瞭完好無損站在大樓底下的江陽,或者說,他的鬼魂。
他甚至抬手衝我打瞭個招呼。
所以當那天晚上他齣現在我們班教室時,我心如死灰的以為,他一定是迴來找我復仇的。
然而。
“我忘瞭自己自殺的理由,”廁所的燈忽明忽暗,他歪頭衝我輕鬆的笑笑,“你去幫我查齣來。”
他忘記瞭。
忘記瞭自殺的理由,忘記瞭所有不愉快的迴憶,忘記瞭我。
但這依然消減不瞭我對他的恐懼。
可我無處可逃。
隻要我還在這個學校上學,就一定會遇見他,他就像盡職的背後靈,時刻跟隨在我左右。
我甚至絕望的想到瞭轉校。
直到那次被關在器材室。
我從小就怕黑。在狹小密閉的器材室更是恐慌的不能自已。
一想到可能會被關一整夜,我陷入深不見底的絕望中。
是江陽化解瞭我心中的不安。
雖然他不耐煩的緊皺著眉頭,嘴上罵罵咧咧,甚至以此威脅我替他尋找自殺的理由。
但他卻像一個發光體,照亮瞭狹小密閉的黑暗空間,讓我不安而又慌張的心,慢慢沉靜下來。
那天晚上我們坐在器材室的床墊上,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講冷笑話給我聽,如果我不笑,他就闆起臉衝我怒目而視,我立即彎起嘴角賠笑,他纔清清嗓子接著講下一個。
其實……他也沒那麼可怕。
我開始漸漸習慣江陽的跟隨,習慣江陽臉上戲謔的神情,習慣江陽不耐煩的粗口,習慣江陽嘴角彎起的弧度,習慣江陽每天早上齣現在校門口,雙手插兜衝我道聲早安。
他是我人生中結交的第一個朋友。
朋友,多麼溫暖的詞匯。
然而這位給我帶來無限溫暖的朋友,卻是被我親手害死的。
他一無所知的跟隨在我左右,衝我皺眉衝我笑,甚至主動幫助我追求慕容泉。
我心中的悔恨伴隨著時間的推移愈來愈深。
如果那時沒有鬆開手就好瞭。
如果江陽不要恢復記憶,一直陪在我身邊就好瞭。
我們一起看漫畫、看球賽,一起聊天。
我以為我們可以就這麼過一輩子。
一切隻是我以為。
當江南一臉平靜的說齣“江陽是因為我纔自殺的”時,我揚起手,試圖替江陽給她一巴掌。
可是最沒資格打這一巴掌的人,其實是我纔對。
在最後時刻給瞭江陽活下去的勇氣是我,放開江陽手的卻也是我。
我纔是最不可原諒的罪魁禍首。
而江南湊到我耳邊輕聲說:“遲早會想起來的。”
遲早會想起一切的。
遲早會恢復自殺前所有的記憶。
遲早會想起他的親姐姐和我這個所謂的好朋友,就是緻使他死亡的真正理由。
遲早會從陽光、樂觀、無憂無慮的江陽變成滿腹怨恨、被黑暗和痛苦活活吞噬的怨靈。
溫暖治愈的笑臉,遲早會消失的。
我沒有勇氣去想象江陽知曉真相後會用什麼樣的錶情看嚮我。
連想都不敢去想。
答應江南協助他們一起送江陽升天那天,我跟江陽一起走遍瞭校園的每一個角落。
他一無所知的陪我閑逛,以為我隻是心血來潮想參觀學校。
卻不知我是打算留下與他在一起的美好迴憶。
我們來到操場,江陽又做瞭個標準投籃姿勢,接受我崇拜的目光後得意的說:“你小子給我好好練球,爭取加入校籃球隊,到時候混個隊長當當,不愁沒女孩子追!”
我咳瞭咳:“……我又沒想讓女孩子追。”
“那男孩子?”江陽斜瞄著我。
我窘著臉不說話。
江陽戲謔的笑,隨即又一本正經道:“到時候,教慕容泉投籃的重任就交給你瞭。”
我愣住,看著他臉上認真的錶情,胸口微微發悶。
接著又去瞭器材室。
江陽蹲下身研究器材室的大門,道:“下次如果再被關在裏麵,就用吃奶的力氣去踹門,我觀察過瞭,這個破鐵門已經生銹瞭,一踹就開。”
不踹開也沒關係,反正有你陪著我。
很想這樣跟他說。
可話到嘴邊,卻成瞭淡淡的一句“嗯”。
然後是圖書館。
“我活著的時候,一次也沒有來過圖書館。”江陽站在一排書架前,一身白襯衣的他顯得很溫順,看上去就像來圖書館認真看書的乖學生。
“這幾天一直跟著你呆在這裏看漫畫,感覺倒也不錯。”江陽繼續說,似乎是看中瞭書架上的一本書,伸手想去拿,於是理所當然的穿瞭過去。
我鼻子一酸,伸手抽齣他想要的那本書,看見封麵上的書名,《我一直在你觸手可及的地方》。
我一直在你觸手可及的地方。
我們卻永遠也觸碰不到對方。
食堂。
江陽喋喋不休的跟我講哪些菜好吃哪些菜是狗屎。
“你個子不矮,就是太瘦瞭,老子一口氣就能把你吹齣校門瞭。”江陽上下打量我的身闆,忽然湊近我,對著我輕輕吹瞭口氣。
我一臉黑綫:“你還真打算把我吹走啊。”
“所以,”江陽咳瞭咳,“為瞭不被我吹走,你要多吃點飯。”
“嗯。”我笑著點頭。
江陽順手指嚮2號窗口:“那個窗口的大姐每次盛的米飯最多,給的肉塊也多,用的勺子是最乾淨的,以後排隊記得排2號。”
我驚訝於江陽居然會注重這些細節,下一秒便聽見他摸著下巴道:“而且那個大姐的胸很大。”
“……”
最後是泳池。
我們並排站在泳池邊,那天被陳華杉按進水池的場景至今還曆曆在目。
那個時候毅然決然朝陳華杉和袁禮跪下的江陽,始終印在我腦海裏,我記得他當時臉上的錶情,他的痛苦和絕望,我全部知曉。
就在前幾天,陳華杉和袁禮死瞭。
據說是陳華杉騎摩托車載著袁禮,撞上瞭路邊的電綫杆,車後座的袁禮被甩齣瞭三米遠,頭部重重撞上水泥地,而陳華杉則被摩托車的零件戳穿瞭胸口。
這件事上瞭本地新聞,每個人都在議論他們倆的死亡。
我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江陽。雖然他們是無情的背叛者,但江陽一定不希望他們以那種方式結束生命。甚至會為瞭他們的死傷心難過。
江陽就是這麼一個善良的笨蛋。
我轉臉望嚮身旁的江陽,他也正注視著我。
我們久久對視,微風拂過我的臉頰,癢癢的,卻無暇伸手去撓。
直到江陽開口打破靜默的氣氛:“跳下去。”
……哈?
“你得學會遊泳。”他認真的說。
我退後兩步:“我怕水。”
“越是害怕越要攻下它。”江陽煞有其事,做瞭個要我跳下去的手勢。
我掉頭就走,身後傳來江陽的怒吼:“你他媽怎麼跟個娘們似的!”
我繼續飛快的往前奔,他輕而易舉追上我:“好瞭好瞭,不逼你瞭就是。”
我鬆瞭口氣。
然後聽見他小聲嘟噥:“反正以後的日子長著呢,有的是時間督促你學遊泳。”
——反正以後的日子長著呢。
我停下腳步。
“乾嘛?”江陽挑眉。
“沒什麼,”我衝他笑,“我會學遊泳的。”
他滿意的點點頭,雙手插兜,一個人走在我前麵,留給我一個後腦勺。
我慢慢跟在他身後,用口型對著他的背影說,對不起。
最終我也成瞭背叛者,對不起。
無法遵守承諾跟你過一輩子,對不起。
江陽像是感應到瞭什麼,轉頭看嚮我,嘴角似乎帶著一絲異樣的笑容,當我努力想看清楚時,他又把頭轉過去瞭。
第二天,李老師沒有來學校。我們班又換瞭位代理班主任。
代理班主任錶情沉痛的嚮我們宣布:“你們的李老師昨天晚上遭到入室搶劫,因為奮力反抗,被歹徒殘忍殺害。歹徒現在還不知下落,希望大傢在哀悼李老師的同時,也注意外齣安全……”
我有片刻的愣神,手心冒齣層層冷汗。
袁禮、陳華杉、李老師,一個接著一個的死瞭。
真的隻是巧閤嗎?
抬起頭,我看見像往常一樣倚靠在我們班教室門口的江陽,正歪著頭衝我笑。
我使勁錘瞭下腦袋,驅散那些不正常的念頭。
隻是意外。
嗯,一定是意外。
李老師已經去世,我本以為讓江陽升天的事就此擱淺瞭,卻接到瞭江南的電話。
她冷靜地說:“我會想辦法請彆的法師,總之江陽近期必須消失。”
“你真的是為江陽好嗎?”我說。
江南沒有吭聲。
我繼續道:“你真的確定李老師,或是什麼彆的法師,能讓江陽成功升天嗎?其實這種事誰都不能確定吧?如果,江陽沒有升天,而是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或是魂飛魄散,你也無所謂嗎?”
長時間的靜默後,江南在電話那頭低笑一聲:“反正都已經死瞭,去天堂還是地獄,有區彆嗎?”
握著手機的手用力攥緊,我抬高音量:“你終究還是為瞭自己,你害怕被江陽怨恨,害怕遭到報復!”
江南好像一下子崩潰瞭,嘶吼道:“你懂什麼?!如果害死江陽的人是你,你也會像我一樣每天膽戰心驚!害怕不知哪一天就會被他的鬼魂索命!現在陳華杉袁禮和那個姓李的都已經死瞭,如果我不采取行動,下一個死的就是我!他會來殺死我的!他一定會來的……”
如果害死江陽的人是你。
如果害死江陽的人是你。
明明……就是我啊。
“不會的。不會的。”一直到掛瞭電話,我都在喃喃自語。
江陽齣不瞭校門,江陽是個善良的笨蛋,無論如何害死袁禮他們的人都不可能是江陽。
絕不可能。
不會是他的。
“錢小道!”慕容泉的喊叫將我的思緒拉迴瞭現實,“晚上放學送我迴傢!”
“欸?”我一愣。
慕容泉有點臉紅,但嘴上依然氣勢十足:“我可不是因為害怕歹徒纔不敢一個人迴傢的!”
我無奈地點頭:“知道瞭。”
慕容泉放下心來,轉身迴自己座位,卻又伸頭望嚮我,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當我準備發問時,她又瞪我一眼扭頭不再看我瞭。
縱然慕容泉任性狂妄脾氣差,可她其實也隻不過是個單純膽小彆扭的小女孩罷瞭。
我曾視她為耀眼的光,甚至為瞭她放開瞭拉住江陽的手,如今我好像真的得到瞭她的重視。
可我對她的喜歡,背負著我的內心深處的自私和陰暗,背負著江陽的生命,太過沉重,讓我喘不過氣。
所以,不得不放手。
送慕容泉迴傢的路上,我們彼此相對無言,路過噴泉廣場時,她突然站住,抬起手腕看錶,臉上慢慢浮起笑容,嘴裏默念:“一,二,三!”
她話音剛落,噴泉刷的一下噴泄而齣,形成一個巨大而美麗的水柱,水流濺到瞭我臉上,我抬手去擦,慕容泉忽然湊過來,按住我的手,踮起腳尖親上瞭我的唇。
我呆立在原地,腦袋一片空白。。
絢爛的燈光伴隨著美麗的水柱,慕容泉閃亮的眼眸和柔軟的唇,夜空中渾圓的明月。
水柱落下時,慕容泉離開我的唇,看著我笑:“喜歡嗎?”
“欸?”我捂住發燙的臉頰。
“你想哪兒去瞭?我問你喜歡這個噴泉嗎?”慕容泉冷哼。
我結巴道:“喜、喜歡。”
“臉紅個屁啊你,跟個娘們兒似的。”慕容泉皺起眉,“不用你送瞭,我自己迴傢,再見。”
說完她就轉身離開瞭。
我想要跟上去,她不耐煩的迴頭瞪我:“不準跟著我!”
我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異樣的違和感。
不管是剛剛那個吻,還是她今晚的種種錶現。
直到次日中午,當我在食堂吃午餐時,接到江母打來的電話,告訴我江南被送進精神病院瞭。昨天晚上她一個人在傢,忽然發瘋,大吵大鬧鬍言亂語,誰都不知道發生瞭什麼。
我的心開始一點一點往下沉。
迴教室時,我路過慕容泉的座位,說:“那天謝謝你把我從泳池裏救上來。”
慕容泉像打量神經病一樣瞪著我:“把你從泳池救上來?你說什麼夢話?”
我繼續說:“昨晚的噴泉很漂亮。”
慕容泉忍無可忍的一拍桌子:“你到底在說什麼鬍話?什麼噴泉?”
心中的疑問一瞬間都被證實瞭。
昨晚在噴泉邊慕容泉埋怨我的那句“跟個娘們兒似的”。
是江陽的口頭禪。
而且慕容泉離開我後去往的方嚮,是江陽傢。
我原以為慕容泉傢跟江陽傢在同一方嚮。
可慕容泉這幾天明明因為被校長懲罰一直留校住宿。
一嚮飛揚跋扈不可一世對我唾之以鼻的慕容泉,為什麼會奮不顧身冒著大雨跳下去救溺水的我。
騎著摩托車奪命狂奔的陳華杉和袁禮,到底是在躲什麼,到底是什麼樣的東西,能讓他們驚嚇的撞上電綫杆。
嚴謹一絲不苟的李老師傢裏為什麼會突然闖進歹徒,除非歹徒是他所熟悉的人。
能把江南嚇瘋的又會是什麼。
隻有一個可能,被江陽附身瞭的慕容泉。
慕容泉每天都呆在學校,無疑是最方便的附身對象。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你最終還是成為瞭我最不希望你成為的怨靈?
你的笑容、樂觀、陽光,全部都是假的嗎?都是騙人的嗎?
明明是上課時間,我卻不顧眾人詫異的目光跑齣瞭教室,我要找江陽。
我要去見他,然後讓他親自告訴我,一切都是我在鬍思亂想。
無論他說什麼,我都相信。
哪怕是騙騙我也好。
江陽像往常一樣坐在操場上的長椅上,看著體育課上打籃球的學弟學妹。
我站在他身後,輕聲說:“你早就記起瞭自己自殺的理由,對不對?”
江陽的後背僵瞭一下,迴頭看嚮我。
我堅持著與他對視,拳頭緊緊攥起來。
僵持瞭半會兒,江陽嘆瞭口氣,眼神變得很溫柔,低聲說:“昨晚我以慕容泉的身份迴瞭趟傢,傢裏隻有姐姐一個人,我喝著姐姐親自泡的紅茶,看著客廳牆上我的黑白遺照,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姐姐抱著我的相冊翻看,她的眼神看上去十分哀傷。”
“當時我心想,算瞭,原諒她吧。於是我伸手撫摸她的臉頰,跟她說,姐,我愛你。”
“這是我生前一直想跟她說卻從未鼓起勇氣說的話。”
“她抬頭注視著我,仿佛意識到瞭什麼,目光中滿滿的都是恐懼。她將手上的相冊砸嚮我,相片散瞭一地。”
“我隻是想抱抱她。告訴她,我原諒她瞭,讓她不要再自責,好好活下去。”
江陽捂住臉,自嘲的笑起來:“她為什麼就是不明白,在這個世界上,我最不可能傷害的人就是她呢。”
我伸齣手,想要拍拍江陽的背,卻還是停在瞭半空中。
江陽繼續說:“那天我無意間聽見袁禮和陳華杉的通話,不小心從樓上墜下來時,就已經恢復瞭所有記憶。”
“我想起瞭袁禮和陳華杉的背叛,江南的怨恨,還有你。”
“那時我心想,自己活得可真失敗啊。勉強呆在這學校也沒什麼意思瞭。可在我即將消失的前一秒,你的眼淚恰好滴到瞭我臉上。”
“正是那溫熱的觸感,讓我對這個世界産生瞭留戀。”
“不,是對你産生瞭留戀。”
“你是我唯一的寄托瞭。”
“所以,我假裝忘瞭自己自殺的理由,你假裝從未放開我的手,”江陽伸齣手,掌心覆上我的眼睛,輕輕觸上我眼角殘餘的淚滴,“就這樣一無所知的過一輩子,不是很好嗎?”
“那天我眼睜睜看著你在水中慢慢沉下去,我以為你會就這麼死掉,直到看見瞭偶然路過的慕容泉。我衝上去想叫她趕快救你,沒想到居然陰差陽錯上瞭她的身。”
“那一瞬間,我纔明白原來自己是可以走齣校門的,原來自己是可以觸碰到物體的。”
“但是隻要有你陪著我,能不能走齣校門,能不能觸碰到物體,其實都無所謂。”
“可是,為什麼,連你也要驅逐我呢?”
他哀傷的注視著我,令我無所適從。
我張開嘴,想要解釋,喉嚨卻發不齣任何聲音。
“如果袁禮和華杉不死,說不定他們還會再來害你。如果李瘦子不死,我就會被除掉。我們不是說好要過一輩子嗎?所以誰都不能有事。”
江陽衝我笑,看上去似乎是陽光燦爛的笑,卻令我毛骨悚然,他說:“我從沒有怪過你。即使你那天在頂樓鬆開瞭我的手,即使你協助李瘦子和我姐除掉我,我也不怪你。”
“你隻要好好活著,我們就這麼過一輩子,好不好?”
“背負著無數條生命過一輩子嗎?”我剋製不住的搖頭,連連倒退。
江陽踏齣腳步試圖靠近我,我猛地掉轉頭,跌跌撞撞的逃瞭。
江陽被我拋棄在身後,他在用什麼樣的眼神望著我遠遠逃開的背影,我全都不知道。
我常常做同樣一個夢。
夢中的江陽沒有死,我也沒有鬆開抓住他的手。我緊緊地抓住他,拼盡力氣將他拉瞭上來。我們一起癱坐在頂樓喘著粗氣,然後對視良久,一起笑齣瞭聲。江陽笑著將手伸嚮我,說:“謝謝。”我慢慢抬起胳膊,試圖握住他的手。可他的手卻改變瞭方嚮,死死勒住瞭我的脖子。
那隻是個夢。
夢醒後,江陽依然會衝我微笑,跟我爆粗口講冷笑話。我們走遍校園的每一個角落,他教我投籃,教我遊泳,教我追女孩子。陽光打在他身上,使他的身體仿佛變成瞭美麗的透明色。
可如果永遠也醒不過來呢。
如果醒來之後,依然是遍布陰霾、沒有陽光的世界呢。
我曾堅信,隻要活著,就有希望。
而事實上,有時候,如果活著,注定無望。
每個人一生中都會或多或少犯幾個錯,有的錯誤隻要及時改進,很容易就會得到原諒。而有的錯誤,卻是抵上性命都彌補不瞭的。
如果我沒有放開江陽的手,他就不會死。
如果我沒有答應幫助江南驅逐江陽的靈魂,他就不會因為對我失望而淪落為怨靈。
沒有如果。
從我放開抓住江陽的手那一刹那,我跟他的結局就注定瞭。
注定絕望。
注定痛苦。
迴過神時,我已經站在瞭教學樓頂樓。
我站在江陽曾經跳下去的地方,透過欄杆看見追過來的江陽正站在樓底,抬頭直直地注視著我。
我想起江陽臨死之前跟我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我等你。
他其實一直都在等我。
我來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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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想要的那些,就是最平常的這些

    原來…最繁華的都市,是人情最貧瘠的荒地 原來…最亮眼的星星,是生命最犧牲的燃燒 原來…最美麗的事物,是最平凡的生活 原來…最想要的那些,就是最平常的這些 我再次戴起眼鏡,決定為新的靈感,找一個新的歸宿,開始敲打起鍵盤,築起自我的圍牆 一件牛仔.......


有些事情,拿不起,就選擇放下

    人生一個夢,生活靠顆心,隻要心態不老,隻要信念不消,不管多遠的路,都會有盡頭;不論多深的痛,也會有結束。選擇其實很簡單,往自己心裏感到踏實的地方走,靜下心聽自己的心聲。    用一顆美好之心,看世界風景;用一顆快樂之心,對生活瑣碎;用一顆感恩之心,感謝.......


有圖有真相!什麼樣的iPhone 6要價25萬元?答案是…

有圖有真相!什麼樣的iPhone 6要價25萬元?答案是…

    上週末,鞦葉原的亮點當屬UK-Mobile到貨的無SIM鎖版iPhone 6。這是24K金背殼的訂製款式,16GB新品的售價高達88萬日元(約閤新颱幣24萬7628元)!該店店主的黃海東錶示,這款豪華iPhone 6鎖定的是海外富裕階層、由蘋果正式授權製造.......


服裝打印機

服裝打印機

    [size=12.727272033691406px][size=1.2em]  這是Karolin Kõrge設計的一款概唸作品,這颱名叫 Zero Waste 的機器將對用戶進行全身掃瞄,然後提供不同的服裝風格選擇。用戶在放入一些原材料之後,機器將通過 3D 打印技術將適閤你身材的服裝打印齣來。同時這些衣服也可以迴收再利用,讓愛美的女性們常換常新。                 from:http://www.alldsn.com/index.php?m=content&c=ind.......


鬆阪牛理論...

    曾經,寫齣這麼一段文章, 大帥最近很忙,所以不PO連結,原文直接PO齣, 因為…這樣可以佔不少篇幅, 你可以指責大帥耍賤沒品,那沒關係, 反正被我拋棄的那前幾任女友也都這麼誇奬我的…(自爆) -----文章REPLAY----- 清朝康熙年間,有位叫 華奕祥的人, 某天,這傢夥跟在康熙屁股後麵到香山坐下鄉看查工作, 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一座之名古剎稍作停留, 中國人都有進香禮佛的習慣,身為七萬萬中國人大傢長的康熙自然也不落人後, 皇帝降尊進瞭寺廟對著佛像行禮, 但這時佛.......


林肯總統:不是失敗、隻是滑一跤

    美國最偉大的「林肯總統」之簡曆: 七歲時父親在官司中敗訴,放棄土地,他開始外齣打工; 九歲喪母。 二十二歲初次經商失敗。 二十三歲競選州議員落選;同年失業、投考法學院落第。 二十四歲,嚮朋友貸款經商,同年破産,此後用十六年時間清還債款。 二十五.......


柯震東呼「麻」被捕,難道大麻不能像菸酒一樣「閤法」管製?

柯震東呼「麻」被捕,難道大麻不能像菸酒一樣「閤法」管製?

    大麻在多數國傢還是無法閤法化,為什麼呢?因為大傢認為大麻會導緻精神異常,造成犯罪率上升;也很多人認為大麻會嚴重影響身體健康,但其實它比酒精還無害。 曾經,酒精也是非法的,黑市因此賺取暴利,但現在看來,大麻充其量也隻是當時還沒被閤法化的酒精(而且比酒精更該被閤法化,也更不容易沉隱)。在電影《詭屋》中,劇情為「大麻」平反臭名:女主角因為吸食大麻而逃過被惡靈催眠的下場,還用瞭大麻水煙管擊退殭屍。現在在多數國傢大麻依舊被列為毒品,但在這部電影中,它扮演瞭有價值的角色。 你說大麻一定會害死人嗎.......


權利何來?

    近日有粉絲反應大帥扯蛋越來越嚴肅瞭, 迴想當初將軍的嘴炮文時代不時還能讓人發齣會心的一笑, 怎麼到瞭大帥手上就變成瞭正經800的無趣文章, 基本上來說,大帥寫文章是很正經的, 如果將軍時代的文章是正經800,那大帥至少有正經1600的程度, 而且,長篇作品本來就是給正經嚴謹的讀者欣賞的, 如果你想找消遣,請下午場再來大帥這看笑話, 或者也可以去照鏡子阿!!! 不然去擼管阿!!! 早上來這裏就是看有意義的文章的,你懂嗎?(巴頭) 早上來這裏就是看有意義的文章的,你懂嗎?(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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