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20/2022, 12:05:0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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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 嘉
他拍的神秘文物, 讓人夢迴古蜀國
巴蜀史誌編輯部 方誌通
餘嘉,45歲,四川省廣漢市人。中國攝影著作權協會會員,四川省攝影傢協會會員,廣漢市攝影傢協會主席,《廣漢美食旅遊地理》主編,《影子之城――梁思成與1939/1941年的廣漢》總策劃執行,三星堆遺址祭祀坑新一輪考古發掘特約攝影師。7個多月以來,他在考古發掘現場拍攝8萬多張圖片,用藝術化手法拍攝文物發掘齣土過程中的眾多曆史時刻。
在拍攝之前,餘嘉就和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長唐飛確定瞭拍攝方式,要用藝術化的手法去呈現三星堆遺址發掘現場的文物。剛進入考古工作艙,餘嘉並沒有太大感觸,作為專業攝影師,在任何一種陌生的場閤他都能保持鎮定且高效地完成工作。在下坑之前,餘嘉對坑下場景有過無數次設想,但當雙腳落在幾韆年前的土地上時,撲麵而來的震撼讓餘嘉真切地感受到坑上坑下完全是兩個世界。半掩於泥土裏的文物,雖然大部分都是殘缺的,但文物特殊的紋飾與精美的造型,讓它們在齣土時重獲生命,呈現齣彆樣的風采。“那一刻帶有衝擊力,你甚至可以想象齣3000年前恢弘壯觀的祭祀場麵,盛裝齣席的古蜀先民跟著國王在悲壯的音樂中完成祭祀前的禮儀。禮成之後,獻祭的官員拿著準備好的海貝、象牙、金器、玉器、青銅麵具和跪坐人像等祭品,在韆萬先民的注目下敲碎、砸扁,繼而扔嚮坑裏火焚;通神的巫師帶著麵具跳完舞後,祭品被迅速掩埋……”餘嘉迴憶起第一次下坑的經曆,還是覺得如夢一場。
多年來與三星堆的緣分
餘嘉第一次近距離接觸三星堆,是在1997年10月26日,那時三星堆博物館正式建成開放。“當時很熱鬧,來瞭很多人,裏三層外三層,密密麻麻”,餘嘉說。那時餘嘉剛工作一年,教他播音主持的老師正好受邀擔任三星堆博物館開幕式主持人,所以他也去瞭。“當時是懵懂的,我對三星堆沒有太多感受,隻覺得稀奇”。餘嘉坦言,年少的他對於這些具象的齣土文物還沒有明顯的探索欲望。
但那次機緣,不僅讓餘嘉見證瞭三星堆博物館曆史的開端,還拉開瞭他與三星堆長達24年緣分的序幕。
2002年,餘嘉成為一名報刊記者,空餘時間他自學攝影,因拍攝有天賦,他被介紹去三星堆拍攝新聞圖。在工作間隙,餘嘉有大量時間駐足觀察三星堆文物。剛開始,文物隻是作為新聞圖的前景齣現,但在一次次接觸中,他逐漸喜歡上三星堆遺址齣土麵具;也正是這個原因,他開始把目光聚焦在三星堆文物的拍攝上,他想要拍齣文物背後的故事。餘嘉認為,文物是獨立的藝術品,攝影師與文物之間,是一種平等的對話關係。攝影師扮演的角色從來不是主導者,而是發現者,他們用相機發現文物的美與價值。三星堆文物中神鳥鏤空的朝聖形態、權杖上雕刻的魚箭鳥紋飾、黃金麵具莊嚴肅穆對稱的結構、青銅神樹神龍盤踞的造型都給予他美的啓發,對他後續的拍攝風格産生深遠影響。
三星堆遺址5 號祭祀坑齣土的黃金麵具(雲何視覺 供圖)
在三星堆博物館建館10周年舉辦的《重走絲綢之路》活動中,餘嘉受邀擔任特約攝影。活動跨越川、滇兩省,終點在雲南瑞麗,沿途1300多公裏,他們觀察瞭十幾個地市的地理地貌、民族風情、古物古跡。那次隨行,不僅讓餘嘉認識到三星堆作為古代西南文明高地,對西南地區青銅文化的輻射有多廣闊,還讓他認識摯友――三星堆博物館第一任館長肖先進。20世紀90年代,肖先進力主三星堆博物館建設,舉債2000多萬元,義無反顧地投入到館區修建,其敢為天下先的精神、為三星堆付齣的情懷,深深打動餘嘉。
從這件事情中,餘嘉懂得瞭“情懷”的力量;在這個世上,改變世界的創舉,往往都是“有情懷”的人不求迴報推動的。這次活動,讓餘嘉對三星堆的感情得到升華,他的拍攝重點也從關注文物的外形特點轉嚮聚焦文物的人文內涵。
作為土生土長的廣漢人,餘嘉擁有天然的“故土情懷”,他把對三星堆的記錄看成一種曆史故事的重尋、一種城市文化的延續。2014年,他的作品先被《中國國傢地理》采用,隨後被其他各大媒體刊登。從那以後,有更多的人通過餘嘉的照片認識三星堆,並喜歡上三星堆。
漸入佳境的拍攝之旅
2019年12月到2020年5月,三星堆新發現6座祭祀坑。2020年9月,三星堆新一輪考古發掘開啓。這次發掘,對完整認識3000年前古蜀國的禮儀文化、宗教思想以及宇宙觀念都提供瞭重要資料。2021年初,餘嘉接到來自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的拍攝邀請,那時6座祭祀坑的文物已陸續露齣地麵,需要一位攝影人在這一重大發掘事件中記錄下齣土文物藝術化的一麵,餘嘉就成為受邀進入三星堆考古工作艙內拍攝齣土文物的唯一一位第三方攝影師。
6座新發現的祭祀坑上,搭建瞭考古工作艙,餘嘉站在坑上來迴踱步,不知道怎樣最好地呈現文物。“我是個完美主義者,我想要拍齣最好的作品,但我不知道坑裏麵能否打光、能否架三腳架,所以我有畏難情緒。”餘嘉雖然拍過三星堆文物,但那些都是已經齣土並被修復好的藝術品,拍攝在安全區裏進行,與文物保持著一定距離。考古人員身著防護服在坑裏精細作業,先用鏟子、刷子清理泥土,再用各種高科技儀器進行檢測分析,“我不知道自己的走動是否會影響考古人員的工作,所以一直放不開手腳”。餘嘉迴憶起2021年3月4日第一次下坑的經曆,還能感覺到當時的緊張。
3號祭祀坑坑長徐斐宏看齣餘嘉的擔憂,主動告訴餘嘉坑下考古工作的重點,給他理清文物的關係層,教會他在拍攝中如何保護文物,再加上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三星堆遺址工作站站長雷雨一直鼓勵他放手去拍,餘嘉下坑之後纔慢慢拍齣自己的特色。
剛開始,餘嘉和其他媒體的幾個記者在一起拍攝,大傢都沒有經驗,都在摸索。餘嘉拿齣剛開始拍攝的照片給筆者看,坦言那時隻能藉助頭上的光源,拍齣來的作品扁平、呆闆,沒有質感。在拍攝5號祭祀坑提取一坨揉在一起的金麵具融閤時,餘嘉找到點感覺,他把現場考古人員和文物結閤在一起拍攝。“照片信息含量很大,把發掘價值的重大、發現新材料的喜悅錶現齣來瞭!”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長唐飛稱贊道。在拍攝3號祭祀坑齣土圓口方尊時,餘嘉已融入自己的美學理念,開始突齣細節,展現齣文物最有價值的一麵。“方尊上的獸麵紋、鳥紋飾都是三星堆文物獨有的標誌,我無論怎麼拍,這件作品都帶有三星堆的印記”,談起這些經曆他總是顯得意猶未盡。
三星堆遺址3號祭祀坑齣土的圓口方尊(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三星堆研究院 供圖,餘嘉 攝)
藉助考古站文物掃描的燈光,拍攝時注重明暗與虛實的對比,餘嘉的拍攝漸入佳境,他拍齣瞭考古界“氛圍感”。一張由3號祭祀坑齣土的方口方尊、青銅麵具、象牙組閤而成的照片,餘嘉拍齣瞭瞬間震撼之美。方口方尊垂直於坑麵,青銅麵具側頭靠著方口方尊,它們左右各占照片一半的麵積,明暗對比間,産生一種立體美。青銅麵具的左眼隱藏在陰影下、右眼被泥土遮擋,凸齣的眼球若隱若現,拍攝時就凸顯其麵部輪廓的流暢。這張照片雖然由方口方尊、青銅麵具、象牙組閤而成,但觀賞者的目光隻會停留在青銅麵具上,即使看不清全部麵容,它也彰顯齣類似雕塑《沉思者》的氣質,安靜而自洽。這就是跨越時空與文物對話的魅力,在拍齣一些類似風格的作品後,餘嘉也確定瞭拍攝方嚮――三星堆的神秘。
三星堆遺址3 號祭祀坑中的方口方尊與青銅麵具(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三星堆研究院 供圖,餘嘉 攝)
在拍攝中,餘嘉也曾經曆心驚膽戰的時刻。拍攝3號祭祀坑的青銅大麵具齣坑之前,大麵具已露齣地麵3個多月,然而麵具上壓著象牙等其他文物,究竟什麼時候能提取,並沒有確切時間。2021年6月23日,餘嘉接到3號祭祀坑坑長徐斐宏電話,告知他大麵具即將提取,那時的餘嘉還在離三星堆10公裏外的地方辦事。得知這一消息,他十分緊張,他知道攝影是遺憾的藝術,但他還是害怕錯過這次難得的機會。為不留遺憾,取瞭相機的他立刻驅車前往三星堆博物館,一路上除瞭認路,他的腦子裏全是拍攝所需的鏡頭和光圈。一下車,他就立刻穿上防護服進入考古工作艙,所幸趕上瞭下午3點半的提取拍攝。
2021年6月23日,三星堆遺址3號祭祀坑青銅大麵具提取(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三星堆研究院 供圖,餘嘉 攝)
一切準備就緒,餘嘉懷著激動的心情躺在青銅大麵具旁,臉朝坑下的青銅大麵具在升降機的助力下緩緩地露齣它的尊容。這時,考古人員擔心青銅大麵具若不慎掉落可能會砸到餘嘉。“我相信你們的技術,如果砸到我,那也是我的榮幸,那也值瞭”,餘嘉打趣地說。“30厘米、50厘米、1米、1.5米……”餘嘉在心裏默默地估計著青銅大麵具齣坑的高度。就在青銅大麵具被提到普通人的身高時,文保人員任俊峰正好抬眼看嚮青銅大麵具正臉,他在觀察大麵具上的文物是否會掉下。“哢嚓”一聲,餘嘉把這“跨越3000多年的凝望”定格,就有瞭這張充滿“未來的曆史感”的照片。提取工作結束後,餘嘉如釋重負,內心卻難掩激動。“要是錯過這個拍攝,我會後悔一輩子”,餘嘉說,他將這組照片視作自己攝影經曆中非常重要的作品。這張照片也因3―8號祭祀坑的發掘齣現在各大媒體的新聞裏。
跨越時空的藝術創作
攝影不難,但要拍齣光影物的瞬間之美卻最難,這需要天時地
攝影不難,但要拍齣光影物的瞬間之美卻最難,這需要天時地利人和。這不是電影有再來一次的機會;也不是紀錄片,記錄最真實的那一刻;這種美也和自然界裏的景物不同,沒有年年歲歲花相似的重復。想要拍好,不僅需要攝影師與現場考古人員的默契配閤,更需要雙方對彼此工作的尊重理解。
攝影不同於電影、音樂、繪畫、書法等其他藝術創作,這些創作基於藝術傢自身的經曆,作品帶有其獨特的個性和標簽。而拍攝三星堆文物,靠的全是攝影師對光影的掌控力以及敏銳的觀察力。怎樣還原當時的場景,怎樣給大眾留下想象的空間,怎樣不過多地加入主觀想法,都是他在創作時需要思考的問題。
談到藝術化地拍攝文物,餘嘉有自己的想法。博物館展覽文物的特點,都是一件一件陳列齣來,放在玻璃櫃裏;而三星堆文物不同於其他朝代的齣土文物,有可考證的文獻,在欣賞時有代入感。大眾不瞭解三星堆展陳文物的用途,他們構建的想象是以現有世界作為參考,這會存在文化解讀上的睏難,所以他給這次拍攝定位為麵嚮公眾考古,隻發錶文物在坑裏的故事,展現與古人零距離接觸的場景。
無論是藝術創作還是藝術革新,都基於一定的時代背景。拍攝文物不是先例,但藝術化地拍攝沒有文獻記載的文物發掘現場,在中國乃至全世界都屬罕見。餘嘉做齣的藝術革新,成為跨學科藝術融閤的先鋒。
“在坑裏拍攝最接近原始的場景,把文物放在它們特有的文化背景下,有參考物,觀眾解讀時會更加具象;這樣的作品,能最大程度地幫助沒有三星堆知識或缺乏藝術審美的人發現它的美,這也是一個提升大眾審美的機會。此外,攝影可以重構文化語境,藝術化的錶達給人充分想象的空間,方便人們二次創作。由於三星堆特殊的斷層文化形態,照片承載著更加重要的文化功能,當曆史無法重現時,我們還能藉助照片想象一個時代的文明與繁榮”,餘嘉嚮記者簡單談到藝術化地拍攝三星堆文物帶來的作用。
餘嘉的作品讓我們拓寬對美的認知,理解美的多元性。三星堆文物,地上是美、地下也是美;完整是美、殘缺也是美;存在是美、消失也是美;事實是美、幻想也是美;曆史是美、當下也是美。埋葬在泥土中的文物或許可以重見天日,但那段高度繁榮的古國文明卻無法再現。雖然三星堆文物鑄造技藝已遺失、文化已落寞、時代已更迭,但藝術創新能打破這一切,於古老塵埃中開齣一朵文明絢麗之花,燦爛下一個300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