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24/2022, 9:31:55 AM
師範科班畢業,進入瞭一所不錯的中學,一個年輕人要開始自己充滿希望的人生,也迎來瞭一個不小的挑戰:
被分到瞭差班當班主任。
刀子嘴、豆腐心、為人要強不服輸的她,會麵臨怎樣的挑戰呢?
淩雲是童書媽媽幸福流師培營的學員,曾經是一所學校的班主任老師,有多年教學經驗,希望可以成為童書媽媽的老師。
她講述瞭自己當差班班主任的故事,充滿挑戰,至今仍然無法釋懷。故事或許隻是個案,背後的人性卻是不變的,就像是易烊韆璽的《奇跡笨小孩》的學校版真實演繹――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尊嚴而戰。
以下是來自淩雲的自述――
01
從最吃香的生物係畢業
被分配到差班做班主任
18歲填報高考誌願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接觸最多的職業就是教師,最想報考的就是師範大學。我也順利地如願以償,考上那一屆分數最高的師範大學生物係。
作為一名積極嚮上、努力進取的優秀生,畢業後我進入瞭區級準重點中學。
我對教育的理解一直是:帶有科學內核的神聖職業。懷揣著滿腔熱忱,我開始瞭夢寐以求的教師生涯。
學校的初一分瞭14個班。分班依據是給學生入學成績大排隊,前7個班是“優秀班”。後7個班顧名思義,是“差班”。我被分到12班做班主任。
學校對於好班和差班的教師分配也不同。前七個班是老教師授課,後七個班是新畢業的老師。多數老教師打心眼裏看不起沒經驗的新教師。
被分到差班,開始時我並沒有生氣或者鬱悶,完全沒有。相反,我認為這纔是教育呢,都教好學生、齣成績算什麼?我有這個能力和本事,把差生帶齣來。
當然,從各種指標考核中可以看齣,學校就沒有對後七個班報什麼期望,這纔是真實版的“衊視”。當時的我也不肯服輸,麵對“差班”,心裏充滿瞭憧憬,腦子裏分泌齣瞭腎上激素。
我的工作生涯就是從非常雞血的一個學期開始的。沒想到的是,要麵對的挑戰,比我想象的大得多。
我不能接受 填鴨式教學
繁重的班主任工作之下,我還帶瞭7個班的教學。在教學上,我用盡心思,想用新式教學方法,調動孩子們的學習興趣。
挨瞭幾次批之後,我學會瞭低調地講課,也學會瞭印刷試捲。但我像憋著口氣一樣,仍然堅持在無聊的課堂上加入一些探討,我不想變成一個“填鴨”人。
然而,更大的考驗,還在後麵。
03
目瞪口呆:
男孩偷東西,被父親踹翻在地
開學沒多久,我遇到瞭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班上的衛生委員跑來跟我說,她放在桌子裏的錢沒瞭,大概有三、四十元。
剛畢業的我,覺得難以置信:班裏竟然齣瞭賊?電影裏纔看到的情節,真讓我趕上瞭。我火氣“騰”地上來瞭,真想衝進教室裏發個飆!
當時不是我的課,等下課的工夫,我冷靜下來瞭,師範教育的專業性戰勝瞭年輕人的情緒――每一次問題,都是學習的機會。
班會上,我講瞭丟錢這件事,用瞭“不追究”法,讓拿錢的孩子把錢放迴去,就當沒發生過。一個男孩子找到我,承認他隻是一時頭腦發熱,想給自己買點零食。
當晚,孩子的父親來接他,我還沒講完孩子的情況,孩子爸爸二話不說,一腳就把孩子踹翻在地,一邊打一邊罵。那一刻,男孩子的自尊破碎得無處藏匿,我拉住瞭傢長,心如刀絞。
從教育角度看,對待犯錯孩子的態度和反饋,尤其重要。孩子的父親,卻不能從心底相信他能夠成長,隻是厭惡、打罵。如果傢長和學校都選擇批評和放棄他,那他還會認可自己、接納自己嗎?
孩子都不相信自己,怎麼可能有心思學習呢?成績是一方麵,以後這些孩子怎麼辦呢?要用一生來處理自卑嗎?
隻要有機會,我會不遺餘力地告訴傢長:“孩子犯錯是正常的,不犯錯的孩子纔可怕!”“犯錯是暫時的。要從心底裏相信他,他纔會相信我們。”“無論發生什麼情況,都不能動手打孩子!”
我的力量有限,但是如果我的話可以影響到一些傢長,也算是對孩子們有幫助吧。但我已經預感到,這隻是一個開始。
04
差班的女學生,
不配跟學霸談戀愛
我麵對的另一個挑戰是,青春期的孩子們準備談戀愛瞭。
從初一開始,幾個發育早的女孩子,公開“戀愛”瞭。對我來講,又不是封建社會,男孩女孩之間朦朧的好感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所以我的態度是“不提倡,不禁止”。
要知道,20年前老師和傢長可是把孩子們之間的好感稱為“早戀”,如臨大敵。年級組長每次開會都要敲打著桌子,提醒我們幾個年輕班主任:要注意班裏早戀的苗頭,能掐死在搖籃裏就掐死,不能掐死就馬上跟傢長通報,讓傢長掐死!
有個女孩初一時成績和錶現很好。到瞭初二,明顯感覺上課沒精神,梳的辮子也隨隨便便,還特意在臉的兩側留兩綹長發,飄飄悠悠。
就在我的雷達敏銳地捕捉到她的變化的同時,某個成績優秀班的班主任跑來指點我:“你們班的XX,你可得注意瞭!她動不動就來找我們班的班長。班長是我重點培養的優秀生。你們班那個,趕緊找傢長管管!”
一個學霸,和一個差班的女學生,在老師和同學的眼裏是不能同日而語的。更難聽的話,在學生之間已經流傳開瞭。
我沒有找傢長,而是找到這個女孩,和她談心。她拿齣自己寫的情書,錶達瞭對男孩的暗戀。我說:情書這麼重要的東西,要不要把字練漂亮瞭,再送?於是,女孩把情書放在我這裏,每天都到我這裏來練字。我擔心她的情緒,陪她寫周記,讀她的文字,與她聊天。
女孩的自尊心很脆弱,我不希望看到她受到歧視的傷害。我安撫瞭學霸班的班主任,和幾位主課老師打招呼,讓他們多鼓勵這個女孩。連年級組長都忍不住提醒我:“你不是她媽,讓她傢長管就可以,彆把自己纍死。”
就這樣過瞭幾個月,我拿齣她的情書,讓她說說感受,她不好意思地笑瞭。她說現在的字比以前好看瞭一百倍。給她的周記評語,我寫下“讓自己也成為優秀的人”。
看到女孩的自信心慢慢長瞭齣來,我發自內心為她感到開心。我交付瞭精力,或許她以後在談戀愛、選擇伴侶的時候,都會更有信心,不會看不起自己。差生、學渣,被貼上瞭這些標簽,世俗的壓力太大瞭。我能做的,就是盡一己之力,去滋養這些孩子。
看著一個個孩子的變化,覺得自己可以拯救世界的時候,又被現實,狠狠地敲瞭一棒。
第一次,在孩子麵前
崩潰到大哭
有個瘦瘦弱弱的男孩。他從小就弱視,戴瞭厚厚的眼鏡仍然看不清書上的字。他隻會寫自己簡單的名字,歪歪扭扭。
入班的時候,教學處的老師就嚮我挑明,這個學生不用管,完成義務教育就可以。各科的老師也從來不會讓他迴答問題,更不會催他的作業。他的考試成績非常低。
我安排他坐第一排,讓旁邊的男同學照顧他。事與願違,男同學不是拿他開玩笑,就是欺負他;女同學也躲著他。我為此跟很多同學交談,希望他們對這個同學多給予同情和關懷。
有一次午休,班長突然衝進辦公室,沒頭沒腦地說:“xx的胳膊砸瞭玻璃,全是血,您快來看看!”
我來不及想就跟著跑齣去。隻看見地上到處是血坑,孩子血糊糊的胳膊上一個大口子,肉都翻齣來瞭。
我差點暈倒,哆哆嗦嗦找來力氣大的男生一起架著他,趕到最近的醫院。萬幸的是,沒有玻璃碴留在身體裏。到瞭縫針的時候,慌亂的我纔想到要通知傢長。
處理完醫院的事,我又飛奔迴學校調查情況。班長說,這個男孩想找人說話,其他同學嫌他煩,罵他。他氣極瞭,眼睛也不好,使瞭很大力氣,誤拍瞭窗戶。
我腦子裏轟的一下,不受控製地對著全班同學吼起來:你們是人嗎?你們看不到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嗎?你們還有同情心嗎?
喊完我就背過身,對著黑闆大哭起來。我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有害怕、有傷心、有憤怒、有無助。我的腦子裏全是那個男孩鮮血直流的胳膊。
多年以後,每個人都還記得那個情景。我在痛哭,班裏安靜得可怕。
“為什麼對弱者如此冷漠?” 我的憤怒,並不是指嚮這些孩子的。我知道,他們不過受到環境的影響,他們也不過是整個遊戲規則裏的弱者。弱者也有尊嚴,我恨我自己不能保護他們。
從那以後,沒有人再說難聽話刺激那個男孩,所有人都躲著他,更不會有人和他做朋友。他很難受,但我沒有找到更好的辦法。
當時讓我很痛苦的一個點是,明明知道、看得見,卻救不瞭這樣一個孩子。
教育的本質是什麼?我迷茫瞭。是讓我們“看到”這些弱勢孩子,還是讓我們無視他們?我心底裏認可的教育是發現孩子的不同,認可他們、尊重他們,陪伴和幫助他們,難道不是嗎?
孩子們馬上升初三瞭,差班將麵臨全校成績大排名。學校關注的升學率又會帶給我怎樣的考驗?
06
最後一根稻草
壓倒我的最後一根稻草,是班上一個“髒亂差”的女孩子。她的臉總像沒洗一樣,小學水平的口算題也要算半天,周記隻能寫兩行,多一個字也寫不齣來。班上女孩都嫌她髒,她隻能跟男孩玩。
她學習很差,卻喜歡乾活。打掃班裏衛生,她從不偷懶。彆人懶得做,都是她做。每次開傢長會,她媽媽總是匆匆地來,匆匆地走。
初三講成績的時候,教務處跟我交代,讓成績最差的幾個學生傢長去開弱智證明。有瞭證明,成績就可以不算進班裏的大排名。
第一次帶畢業班的我,震驚瞭。
學校並沒有給任何一個年輕班主任醒悟的機會,主管領導明確錶示:如果班主任不去談,學校隻會按班級大排名,挑齣更多的差生。由教務處齣麵找傢長談。
也就是說,我不去談,學校就會“要挾”更多的孩子傢長去開弱智證明。
二十齣頭的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去反抗校方的無理行為。如果不辭職,我就成瞭學校的幫凶,真想一走瞭之。
可我走不瞭,還有三十幾個孩子正努力為中考做準備,這也是需要各科老師和班主任全身心投入、配閤孩子的一年。
無論我做什麼樣的努力,一切於事無補。那些孩子,隻是學習成績不盡如人意,怎麼能被打上弱智的標簽呢?我為此痛心自責,整夜失眠。
我一次又一次找到主管領導,把排名倒數的幾個孩子的優點如數傢珍地匯報給學校,懇請校方把“弱智”名額減到最少。
這件事就像一隻手,緊緊扼住瞭我的喉嚨,越掙紮越緊。
我要嚮學校承諾一定會把孩子們的成績推上去;還要依次找到“差生”傢長,告訴他們畢業形勢的嚴峻,讓他們全力配閤、督促孩子學習;更要安排同學互幫互助。
我甚至從來沒有想過,帶畢業班最耗費精力的,不是教學,是和無理要求“周鏇”。
最後一個要找的,就是那個女孩的媽媽。她媽媽很樸實,隻是聽著。問清楚去哪裏做測試,就低頭走瞭。女孩愣愣地看著我,也低下頭,悄無聲息地迴座位瞭。
交弱智證明的時候,女孩的媽媽仿佛鬆瞭口氣。她告訴我,這樣一來,女孩的弟弟就“名正言順”瞭。
我一次次嚮現實屈服,又一次次捫心自問:弱智證明,這是怎麼騷操作?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一個好好的孩子?
無力感又一次重重挫傷瞭我。對於現實,我不止迷茫,更多瞭憤怒和無法反抗的更憤怒。我被現實壓著,不僅不能幫助那些孩子,更可怕的,我原本伸齣的手,想要拉他們,卻無意中推他們入瞭深淵。
不能再繼續瞭,我對自己說。
07
心結:如果我有能力去幫助他們
畢業四年後,我離開瞭教師崗位。我的大學老師要幫我調到重點中學,我拒絕瞭。
連自己班上的學生都不能挽救,我覺得自己很無能。
恰好有一傢齣版公司的創始人找我聊教育,他要將國外先進的教育理念引進到國內,讓國內的教師也能跳脫齣舊的教育方法,用開拓的視野去麵對教育。於是,我打破瞭自己的鐵飯碗,轉行做瞭一名編輯。
當年的很多學生都和我保持著聯係。二十年後他們大都結婚生子,過著平淡的生活。迴想起他們,還是我當初留在腦海裏的樣子。
我總是止不住去想,如果當年我有能力多幫助他們一些,更走近他們,他們的發展會不會比現在更好?
這件事情,一直是我心中沒解開的心結。
08
為瞭創造一個
被深深允許的世界
“大傢尖子生、學霸的關注太多瞭,成績不好的孩子也是人,我們要關注這些孩子。”
認識三川老師的時候,她的這句話戳到瞭我內心最深的地方――那個過去瞭很多年,依然未解開的心結。
讀到三川老師的詩,《獻給這個被深深允許的世界》,每一句話,都在喚醒過去的記憶:
當沒有名字的野草
被允許長大、開花和結籽
當洋甘菊不會因為隻有一季生命
而被園丁放棄
當山楂雪白的花落盡而深紅的果尚未結成的時候
依然被畫在油畫上
當艾蒿並非因為製青團和艾灸
是因為婆娑的姿態、微白的青色而被邀請到花園
當一朵平凡的小白花盛開的時候
周圍都是鼓勵的深深淺淺的綠
野草、山楂、小花……他們就像是我的差班的孩子們,如果那個偷東西的男孩,沒被父親在街上拳打腳踢;如果那個愛慕學霸男生的女孩,沒被彆人歧視;如果那個弱視的男孩,可以得到多一點關懷;如果那個成績不好的女孩,沒被貼上弱智的標簽……
如果這些學習成績不好的孩子,在每一次盛開的時候,周圍都可以是鼓勵的聲音,他們的境遇,是不是會有不同?
我深藏在內心角落的火苗又燃燒起來瞭,我感到自己的血液在一點一點迴流。是的,我想找到可以通往幸福的教育。這是我從大學畢業就埋在心裏的種子,也是我一直決心要為此付齣的。
願每個孩子,都能在這個被深深允許的世界裏,成為自由綻放的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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