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11/2022, 7:03:16 PM
大明嘉靖年間,倭寇侵犯東南沿海,一路燒殺搶掠,百姓苦不堪言。甚至幾十個人就敢進攻重兵把守的大明陪都南京,居然還乾死瞭明軍兩個把總以及八九百的士兵,並全身而退瞭。氣焰囂張至極。
當時擔任南京翰林院孔目的何良俊痛心疾首地說:“夫京城守備不可謂不密,平日諸勛貴騎從嗬擁交馳於道,軍卒月請糧八萬,正為今日爾。今以七十二暴客扣門,即張皇如此,寜不大為朝廷之辱耶?”意思是大明京師守備如此森嚴,每個月耗費錢糧八萬,被72(這裏是虛指)個倭寇上門欺負,真是丟人啊!
明《倭寇圖捲》中倭寇的形象
倭寇作亂有其深層次的原因,比如明代的海禁政策。但是堂堂大明京師被幾十個倭寇上門欺負,也確實太丟人瞭。東南的明軍承平日久,加上日益腐化,戰鬥力越來越差也是應有之義。直到後來抗倭名將戚繼光、俞大猷的齣現,纔逐漸平息瞭倭寇之亂。
不過要說抗倭的功勞,也絕不能忘瞭戚繼光、俞大猷的上司鬍宗憲。正是鬍宗憲的提拔重用,戚繼光和俞大猷纔有機會一展拳腳。
鬍宗憲齣任浙江巡按監察禦史之前,立下誓言:“我這次任職,不擒獲汪直、徐海,安定東南,誓不迴京。”到任後,鬍宗憲針對轄區內明朝官兵紀律鬆弛、軟弱渙散的積弊,以嚴明賞罰為手段,大力進行整頓。
通過鬍宗憲的努力,明朝官兵的軍容、軍紀有瞭改觀,士氣也逐漸有所恢復。也正是在鬍宗憲的支持下,戚繼光和俞大猷纔有機會練齣讓倭寇膽寒的戚傢軍和俞傢軍。憑良心說,抗倭的頭功應該記給鬍宗憲。
鬍宗憲畫像
有個比較著名的小故事,鬍宗憲的兒子過境淳安縣,淳安當時在海瑞的治下,官吏上下都清廉如水,窮的跟叫花子一樣。鬍宗憲的兒子嫌淳安的驛卒接待不周,把人吊起來打。海瑞知道後,派人把鬍公子給打瞭一頓。還把鬍公子一路搜颳的銀兩都給沒收瞭。
這可捅瞭馬蜂窩,鬍宗憲是東南總督,海瑞隻是個芝麻官,惹瞭鬍宗憲那還瞭得。海瑞說不妨,我寫個文書寄過去就是瞭。於是海瑞寫瞭一封信給鬍宗憲,大意是:鬍大人,我記得你以前齣外巡視的時候曾經說過,各州縣都要節約,過路官員不準鋪張浪費,但今天我縣接待一個過往人員的時候,他認為招待過於簡單,竟然毒打瞭驛卒,還敢自稱是您的兒子,我一直聽說您對兒女的教育很嚴格,怎麼會有這樣的兒子呢?這個人一定是假冒的,敗壞您的名聲,如此惡劣,令人發指,為示懲戒,他的全部財産已被我沒收,充入國庫,並把此人送到你那裏去,讓你發落。
鬍宗憲接過這封信,哭笑不得,訓斥瞭自己兒子一頓,讓自己兒子遇到海瑞繞著走。
海瑞劇照
海瑞這種小聰明鬍宗憲自然是知道的,後來沒找他麻煩,說明鬍宗憲還是明白事理的。不過看鬍宗憲的兒子這種囂張跋扈的樣子,可以想見鬍傢平時是什麼樣。實際上,鬍宗憲本人是個不摺不扣的貪官。而且是勾結嚴嵩一黨的貪官。
嚴嵩有個乾兒子叫趙文華,以祭海神的名義,被派往江南督察沿海軍務。此時主政浙江的是閩浙總督的張經和浙江巡撫李天寵,這二人對禍國殃民的嚴嵩一黨十分厭惡,趙文華到浙江打算打撈一筆,卻在張經和李天寵這裏碰瞭一鼻子灰。後來趙文華尋瞭由頭把張經和李天寵都給陷害入獄緻死。此人人品可見一斑。
倒是鬍宗憲對趙文華巴結有加,彈劾陷害張經和李天寵的事鬍宗憲都有份。正是在趙文華的舉薦下,鬍宗憲纔如火箭般升官到東南總督,掌握東南大權。後來趙文華失寵被殺,鬍宗憲沒瞭靠山,就直接獻媚皇帝。鬍宗憲精心收羅瞭一堆“祥瑞”,嚮一心修仙的嘉靖皇帝獻瞭去。並讓自己的幕僚、著名的青藤老人徐渭徐文長寫瞭一篇《十白賦》,極盡巴結諂媚之能事。無論從哪方麵看,鬍宗憲都是一個腐敗媚上的官。
明史評價鬍宗憲說:“因文華結嚴嵩父子,歲遺金帛子女珍奇淫巧無數。”
於此同時,鬍宗憲督師東南,剿滅倭寇,保護瞭東南一方的百姓,這個人應該如何評價呢?
下結論之前,我們先把時間往前推兩韆年,來到春鞦齊景公時期。在《晏子春鞦》中記載瞭這麼一個故事:
晏子治理東阿三年時間,齊景公把晏子叫迴來臭罵一頓:我認為你纔乾可以,纔讓你去治理東阿,你怎麼把東阿治理的混亂不堪。迴去好好反省,不然我要好好收拾你。晏子說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換個策略。這次再治理不好,我願意領死罪。第二年年終考察的時候,齊景公迎上去說你這次治理東阿治理的非常好。很有進步。晏子無奈的說,我第一次治理東阿,清正廉明,不徇私枉法。連池塘裏的魚都送給窮苦的人傢,整個東阿沒有挨餓的人。你卻說我治理的不好。我第二次治理東阿,就橫徵暴斂,到處給上級行賄,池塘裏的魚都給瞭權貴,東阿有一半的人在挨餓。你卻說我治理的很好。我實在纔能有限,乾不好。還是讓我告老還鄉,你另請高明吧。齊景公聽瞭很慚愧,給晏子道歉說是我不對,你還是迴東阿吧,愛怎麼治理就怎麼治理,我以後不管你瞭。
兩韆年前的晏子,和兩韆年後的鬍宗憲,都很無奈。晏子想為老百姓辦事,卻得罪瞭齊景公身邊的權貴,於是大傢紛紛的說晏子的壞話,差點要瞭晏子的小命。而鬍宗憲想剿滅倭寇,就必須爬到東南總督的位置上。此刻當權的是嘉靖這樣的自私鬼和嚴嵩這樣的奸臣,鬍宗憲能怎麼辦?他隻能放下身段,盡一切可能去巴結當權者。這樣纔能換來手裏的權力去抗倭。要保傢衛國,就要先做個諂媚的貪官。這是一個傳承瞭韆年的無奈。
但是這樣的諂媚也並沒有給鬍宗憲帶來太久的安全。嘉靖四十一年,嚴嵩倒台。靠巴結嚴嵩義子趙文華上位的鬍宗憲被自然而然的視為嚴黨,成為新任內閣首輔徐階的打擊對象。同年年底,南京給事中陸鳳儀就以貪汙軍餉、濫徵賦稅、黨庇嚴嵩等十大罪名上疏彈劾鬍宗憲。鬍宗憲抗倭有功,大傢都看在眼裏。但是這是徐階授意的,彆人也無能為力。很快,嘉靖就下令將鬍宗憲的革職查辦,並將其逮捕押解進京。
要知道陸鳳儀彈劾他時所列舉的罪名,任何一條都能定他個死罪。不過嘉靖皇帝雖然自私,但並不糊塗。嘉靖想到鬍宗憲抗倭的功勞,改變瞭主意,降旨道:“宗憲不是嚴嵩一黨,自任職禦史後都是朕升用他,已經八九年瞭。而且當初因捕獲王直而封賞他,現在如果加罪,今後誰為我做事呢?讓他迴籍閑住就好瞭。”就這麼把一代名臣給趕迴瞭老傢。
嘉靖劇照
平心而論,鬍宗憲貪汙、濫徵賦稅、黨庇嚴嵩這些事,也確有其事。但是鬍宗憲有口難言,當時當權的就是嚴嵩,不巴結好嚴嵩一傢,他鬍宗憲哪有機會一展抱負?要巴結嚴嵩父子這樣的貪財鬼,不多撈錢又有什麼辦法。要說貪汙,嚴嵩都得叫徐階一聲大哥。後來徐階也被抄傢,僅田産就是嚴嵩的十五倍。這些話,卻不能說。反貪隻是藉口,打擊嚴黨纔是真的。鬍宗憲隻想安靜的把日本人都趕跑,不想捲入政治鬥爭。但又無法脫身。
鬍宗憲被趕迴老傢後,此事並未瞭解。徐階一黨在等待機會,捲土重來。嘉靖四十四年三月,鬍宗憲迴傢快兩年時,滅頂之災從天而降。當時嚴嵩失寵,嚴世蕃被發配充軍。嚴世蕃的小弟羅龍文也被抄傢,在對羅龍文抄傢時,禦史意外發現瞭鬍宗憲被彈劾時寫給羅龍文賄求嚴世蕃作為內援的信件,信中附有自擬聖旨一道。假擬聖旨在封建時代是死罪,這次鬍宗憲是死到臨頭瞭。嘉靖聽說後果然大怒,對鬍宗憲降旨問罪。
嘉靖四十四年十月,鬍宗憲再次被押赴至京。在獄中,鬍宗憲寫下萬言的《辯誣疏》,為自己進行辯解。可是《辯誣疏》遞交上去後, 如同石沉大海一般。鬍宗憲的心理承受能力終於到瞭極限,嘉靖四十四年十一月初三,鬍宗憲寫下“寶劍埋冤獄,忠魂繞白雲”的詩句後,自殺身亡,時年五十四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