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9/2022, 8:00:37 AM
歡迎關注“方誌四川”!
林嚮:巴蜀文化的探秘者
整理/《巴蜀史誌》編輯部 考拉看看
林嚮,生前係四川大學考古學教授、離休乾部。曆任四川大學曆史係考古專業教研室主任、四川大學巴蜀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四川省社會科學院《中華文化論壇》副主編等職。曾獲四川省重大科技成果奬、四川省重大科技三等奬、四川省社會科學二等奬。林嚮先生領導並參與瞭1986年的三星堆遺址發掘,為三星堆考古與研究作齣巨大貢獻。2021年9月15日,林嚮先生於成都仙逝,享年89歲。謹以此文緻敬這位巴蜀文化研究的學術巨擘。
2018年10月,林嚮(右)和施勁鬆(左)在成都傢園國際酒店(施勁鬆 供圖)
走遍巴蜀的學術巨擘
1932年,林嚮齣生於上海。1949年,林嚮高中畢業,毅然加入中國人民解放軍西南服務團,成為一名文藝戰士。1955年,林嚮考入四川大學曆史係,由一名戰士轉變成一名文質彬彬的書生。在四川大學畢業任教後的林嚮繼承由徐中舒、馮漢驥等先生開創的學術傳統,開始田野考古、研究和教學生涯。
四川大學考古學開創者馮漢驥先生曾強調“田野考古是考古學的基礎”,林嚮將此作為座右銘,走遍巴山蜀水。他的考古調查和發掘,主要集中在峽江地區、成都平原、岷江上遊、金沙江與安寜河流域。這正是探索巴蜀地區古代文化的4個關鍵區域:成都平原是巴蜀古代文化或區域文明的中心;岷江上遊、峽江地區、金沙江與安寜河流域是溝通成都平原與外界的文化傳播和民族遷徙通道,其中,前兩者對探索蜀文化和巴文化的來源至關重要,後者因聯係著我國雲南地區甚至東南亞地區而被稱為“南方絲綢之路”。
齣於不同的學術目的,林嚮曾在不同時期多次前往上述4個地區開展田野工作。
最早前往的是峽江地區。20世紀50年代,林嚮參與長江三峽水庫文物調查,發現著名的巫山大溪遺址以及大昌雙堰塘遺址,並通過對大溪遺址資料的整理和研究,最早提齣“大溪文化”。20世紀80年代,林嚮調查三峽地區和川南崖葬,就該區域崖葬得齣完整、係統認識。
在岷江上遊,林嚮於20世紀60年代調查和發掘石棺葬,並試掘汶川薑維城新石器時代遺址。1980年,他又到汶川進行民族考古調查,采集薑維城齣土的史前遺物,收集羌族的口頭傳說。
在成都平原,20世紀60年代,林嚮參與調查發現一些古城址,如郫縣古城和溫江魚鳬城、1995年後經發掘並被確認為新石器時代末期的寶墩文化城址,揭示史前時期成都平原的文化麵貌。20世紀80年代,林嚮考察彭山漢代崖墓、邛峽邛窯窯址群、蒲江碑刻與石刻造像等。1986年,林嚮帶領四川大學考古專業研究生參與發掘三星堆遺址。這次發掘是三星堆此前曆次發掘中規模最大的一次,也是中國考古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2019 年12 月,林嚮(左)和施勁鬆(右)在廣漢三星堆博物館(施勁鬆 供圖)
揭秘三星堆文化
1986年春,四川省文物管理委員會(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四川大學曆史係考古教研室和廣漢縣政府聯閤成立三星堆遺址發掘領導小組。林嚮與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陳德安、陳顯丹共同擔任領隊,抽調三方得力乾將組成一支強大的考古隊伍,開始三星堆遺址的第五次發掘,這次發掘將三星堆遺址的年代上限推到距今5000年前。
同年7月,在三星堆遺址意外發現兩個祭祀坑,齣土縱目麵具、青銅神樹、青銅大立人等大批震驚世人的珍貴文物,為三星堆文化研究提供瞭前所未有的新資料。20世紀80年代後期至90年代末,是林嚮著述最豐富的時期,三星堆的新發現成為他研究古蜀文化的重要契機。
三星堆遺址齣土大量陶質和青銅質酒器,林嚮結閤文獻材料和民族誌材料,討論酒與巫術的關係以及古蜀酒文化;後又根據台灣阿美族的製酒方法,進一步討論巴蜀地區的釀酒技術與酒文化。過去很少有人在這方麵進行如此深入的研究,而林嚮將考古、文獻和民族誌材料相結閤的研究可謂彆開生麵。更重要的是,他並非隻限於討論酒文化,而是意在通過酒與巫術來理解巴蜀的“薩滿式文化”。正是透過這一獨特視角,林嚮在三星堆祭祀坑麵世不久即提齣坑內埋藏的是用於原始宗教的遺物,那些失靈靈物和神像被毀壞和掩埋,可能與古蜀國改朝換代時行巫術以厭勝有關。
除酒器、神像外,林嚮還專門研究三星堆祭祀坑內的其他遺物。比如,他認為青銅神樹為建木,意為眾神上下於天地的“天梯”;青銅太陽形器和獸麵為盾飾,它們與共齣的銅戈、玉戈同為古蜀國祭禮“乾舞”的用具。經仔細觀察,林嚮認為青銅人像都戴有麵具,神像則不然,這反映瞭當時的宗教儀式與儀軌。三星堆祭祀坑中齣土大量玉、石牙璋,類型眾多,分布於東亞大陸並曆時上韆年。林嚮將這些璋定名為“中華牙璋”,並將夏商時期的牙璋分彆劃為以古蜀和西北為中心的南北兩支。這是對牙璋所作的全麵研究,並由各係統牙璋的異同、流布等討論中華文明多元一體格局的形成。
三星堆的考古發現讓林嚮重新審視蜀文化的整體麵貌、與中原文化關係以及古蜀文明生態環境等。關於殷墟蔔辭中的“蜀”,曆史上有不同理解。藉助三星堆遺址新材料,林嚮認為,以三星堆為都邑的蜀即為殷墟蔔辭中的“蜀”,亦是商之西土;具備文明社會諸要素的蜀文化同中原文化存在聯係,它在江漢地區與二裏頭文化相遇、在陝南與商文化相遇、在渭水與周文化相遇。20世紀90年代,在成都平原相繼發現一批史前城址,確立瞭早於三星堆文化的寶墩文化。林嚮提齣寶墩文化為古蜀文化的開端,寶墩文化的古城、三星堆文化的陶器群與牙璋、“禹”與“蜀”字的關聯、三星堆祭祀坑齣土遺物所反映的龍崇拜等,又錶明蜀與夏有密切關係。
三星堆遺址8 號祭祀坑齣土的玉璋(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三星堆研究院 供圖)
創建巴蜀研究學術體係
利用科學方法對巴蜀考古進行全麵、係統研究後,林嚮對巴蜀文化有瞭係統認識,使他在“建構”巴蜀古史的同時,形成瞭一個以巴蜀文化研究為主體的學術體係。
林嚮學術體係的鮮明特色首先體現在他多元的研究方法上。這突齣錶現在他的考古學研究結閤瞭曆史文獻學、古文字學、民族學、地理學、宗教學等相關學科理論、方法和材料,同時廣泛采納國外考古學新理論,並將巴蜀地區材料與我國其他地區及東南亞、南美等地考古材料進行廣泛比較。多學科結閤和采納廣泛比較的研究在林嚮每篇作品中都有明顯體現,這也使得他對巴蜀曆史的認識更為豐富多彩。林嚮這一學術體係的基礎是田野考古,利用考古資料,通過多種途徑“構建”一段過去不為人知的“曆史”和一個不同於後世文獻記述的曆史觀,因而這一學術體係的形成凸顯瞭巴蜀考古的重要意義。
林嚮學術體係的特色還體現在內容上。其研究麵涵蓋巴蜀文化的源流、內涵、交流等各方麵,從宏觀上認識巴蜀古史的同時,也闡明中華古代文明的豐富性。林嚮提齣巴蜀區域文化具有“水庫效應”,這具有前瞻性的思想更給予我們啓示:即不能隻將巴蜀區域文化視為中華文化靜態圖景中的一部分,而更應考慮兩者間的互動關係,尤其是巴蜀區域文化在中華文化形成、發展過程中的作用,如此纔能從更深層次揭示巴蜀區域文化為中華文化的組成部分這個重要問題。此外,林嚮還於巴蜀考古中開創地震考古以及酒文化、龍文化等新領域。
三星堆遺址8號祭祀坑齣土的青銅人像(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三星堆研究院 供圖)
這一體係也並非隻有高屋建瓴的論述,還包括大量對具體遺物所做的個案研究。這些遺物研究有兩個鮮明特點:一是注重建立不同遺物間的聯係。研究齣土遺物,尤其是缺乏文字“背景”的遺物,不宜進行孤立解釋,而應將考察對象放在齣土背景和文化背景中與其他共齣遺物相聯係,如此纔能避免解釋的隨意性而得齣閤理認識。林嚮研究具體遺物時就特彆注意考察其齣土背景與共存關係。更重要的是,對諸如銅樹、人像、盾飾、金杖、玉璋等遺物雖是分門彆類加以研究,但各項研究得齣的結論卻互相支持,對不同遺物的解釋最終都能放在同一個理論框架中經受檢驗。這其實是在一個更高的層麵上將不同遺址、不同時段的材料相聯係。也正是這樣,這些研究纔真正成為一個嚴密的體係。二是研究遺物並不停止於“物”上,而是由“物”來探討文化、社會、民族和人們的精神生活。林嚮相關論著中雖不乏必要類型學研究,卻無一篇文章僅限於此。“透物見人”需要造詣,也需要眼光。
在這一學術體係中,無論是宏觀考察還是個案研究,都時時顯示齣林嚮開闊的視野、活躍的思維和淵博的學識。林嚮的論著中不僅有宏論,更有思想的火花。
21世紀後,隨著年紀增長,林嚮逐漸退齣考古一綫,但他對考古的熱愛依舊不減。“我從小就有一個想法,我佩服司馬遷,他曆遍大山名川,跑過好多地方。”林嚮誌在四方,誌在學術,為考古事業奉獻瞭一生。2021年9月15日,林嚮於成都仙逝。他的逝世,對中國考古界、巴蜀文化研究界都是巨大損失,但他的治學之精神、學術之貢獻將永存人間,時刻激勵著後人奔赴在“求真”的道路上。
注:本文徵得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施勁鬆先生同意,參閱其在《童心求真集》中《多維視野中的巴蜀考古》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