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2/28/2022, 12:15:24 AM
1933年6月14日晚上7點多鍾,隨著夜幕的降臨,整個上海灘被五光十色的霓虹籠罩。在寬闊的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們流連忘返,小販們的叫嚷聲此起彼伏,一派繁華熱鬧的景象;在一幢又一幢西式洋樓裏,動人的歌聲和爽朗的笑聲隱隱若現,讓人實在難以分辨夢幻和現實。
此時,一輛牌號為4223的小汽車,緩緩停靠在瞭位於廣西路上的小花園。緊接著,從小汽車上走下來一位穿著講究、精神奕奕的年輕人。這個年輕人好像有約在身,他沿著石頭台階徑直往上走,來到瞭一傢名叫怡春院的高等妓院門口。這時候,兩個年紀稍長的人站在怡春院門口,顯然是迎接這位年輕人的。
見到年輕人姍姍來遲,其中一個人急忙上前迎接,並說道:“紹武兄,你怎麼纔來啊?丁主編已經等候多時瞭!”年輕人看瞭看,笑著說道:“李兄,我剛到上海,就馬不停地趕來赴約瞭。你們來的早,可不能怪我來的晚啊!”說著,他們二人就走到瞭那個“丁主編”的麵前寒暄瞭起來,並準備一起進怡春院打麻將並瀟灑快活。
在三人寒暄之際,那個被叫作“李兄”人,暗自嚮四周觀察瞭一下,然後拍瞭拍年輕的人肩膀。緊接著,他又快速閃身到瞭“丁主編”的旁邊,故意與年輕人保持著兩三米的距離。在這一過程中,那位年輕人和“丁主編”根本沒有察覺到有什麼異樣。就在此時,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瞭――從黑暗處突然衝齣來五六個人,他們拿著手槍不由分說地朝著那位年輕人射擊。
“砰、砰、砰”,在一連串槍聲過後,那位年輕人的頭部和胸部先後中彈,倒在血泊之中當場斃命!事情發生的太突然瞭,“丁主編”和“李兄”被眼前的這一幕嚇壞瞭,他們一屁股癱坐在瞭地上,久久無法迴過神來。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那五六個持槍行凶的人,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瞭。
到瞭第二天,上海各大報紙都刊登瞭一則重大新聞――“中統”駐滬負責人馬紹武,於昨日晚7時許不幸遇刺身亡!與此同時,中統特務頭子徐恩曾正在位於南京的辦公室內,為損失一位得力乾將而大發雷霆。讓徐恩曾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駐滬負責人馬紹武剛剛從南京迴到上海,怎麼這麼快就被人盯上瞭呢?這到底是怎麼迴事呢?
馬紹武,原名史濟美,他是江蘇溧陽人,齣生於1906年。1926年,20歲的馬紹武從黃埔軍校第六期畢業,最初在國民黨軍隊係統任職。1930年6月,馬紹武被派到國民黨黨務調查科(中統特務組織的前身)工作。此後不久,在大叛徒顧順章的親自訓練下,馬紹武熟練掌握瞭一套特務工作技能,從而慢慢得到瞭中統特務頭子徐恩曾的賞識和器重。
在中統特務組織工作期間,“精明能乾”的馬紹武有針對性地想齣瞭一個“三打一”的盯梢絕招,對地下黨組織和同誌們造成瞭很大破壞和威脅。馬紹武的“三打一”盯梢絕招是:首先由第一綫特務(通常是一個人)負責跟蹤目標,人多的地方就靠近一些,以免丟失目標;人少的地方就離遠一點,以免引起目標的懷疑。
在跟蹤的過程中,如果目標進入裏弄(即鬍同),那麼第一綫特務就放棄跟蹤,並注意目標進入裏弄之後的動嚮。其次,第二綫特務按照第一綫特務提供的綫索,接替對目標的跟蹤任務,進一步探明目標的行動軌跡。就這樣,一綫換二綫,二綫換三綫,甚至三綫換四綫,用不同的人跟蹤同一目標,最終使目標麻痹大意,從而確定目標的具體住址。
最後,特務們會假裝找人或者送東西,上門進行查證,一旦搞清楚情況,特務們便開始實施抓捕行動,將目標及相關人員一網打盡。有時候,特務們還會“放長綫釣大魚”,對可疑目標進行秘密監視,以便發現更重要的綫索或目標。在馬紹武“三打一”的盯梢絕招下,有不少同誌先後落入國民黨特務之手。
由於“工作能力”齣眾,所以馬紹武很快得到瞭中統特務頭子徐恩曾的重用。1932年11月,中統特務組織計劃在上海組建特務機構,以對付活躍於上海的地下黨組織。在這樣的背景下,經過徐恩曾的大力推薦,馬紹武被任命為中統總部駐上海區區長,全麵主持和負責中統特務在上海地區的一切活動。
當時,中統總部駐上海特務機構,對外稱國民黨上海警察局督察處,下設行動股、訓練股,以及滬東、滬西、滬中、滬南、浦東等五個分區組織。來到上海之後,為瞭掩蓋自己的真實身份,狡猾的馬紹武開始使用化名,而且從不以真名實姓示人。與此同時,氣焰囂張的馬紹武開始在上海大肆搜捕革命誌士和民主人士,以便實現他“升官發財”的美夢。
在馬紹武的親自指揮下,中統特務們破壞瞭上海地下黨組織的多處秘密活動點,並抓捕瞭王雲程、孫際明、陳廣、羅登賢、餘文化等多名同誌。隨著馬紹武“立功”越來越多,整個上海都被腥風血雨所籠罩。說起馬紹武實施的最惡劣、社會影響最大的一次抓捕行動,就是1933年5月14日發生的綁架丁玲一事。
丁玲是湖南臨澧人,齣生於1904年,畢業於上海大學中國文學係。在早期文學創作過程中,丁玲先後創作過《夢珂》《莎菲女士的日記》《在黑暗中》《韋護》等小說。1930年,丁玲參加左翼作傢聯盟,後來又擔任“左聯”機關刊物《北鬥》的主編,成為瞭一位具有重要影響力的左翼作傢。到瞭1932年,丁玲又如願加入瞭黨組織。
那時候,國民黨方麵為瞭壓製進步文藝,於1931年2月7日將柔石、鬍也頻、殷夫、李偉森、馮鏗等五位“左聯”作傢秘密殺害,其中鬍也頻是丁玲的丈夫。五位烈士犧牲之後,包括丁玲在內的“左聯”作傢們發錶瞭義正言辭的抗議和宣言,他們痛斥國民黨反動派的罪行,很快得到瞭國內外進步力量的廣泛支持。
這樣一來,擔任“左聯”機關刊物《北鬥》主編的丁玲,也就成為瞭敵人的眼中釘、肉中刺。1933年年末,丁玲結束瞭居無定所的日子,她搬到瞭位於上海公共租界和第二任丈夫馮達共同生活。當時,丁玲和馮達的傢,也是地下黨組織的秘密活動地點之一。1933年5月14日這一天,丁玲和丈夫馮達像往常一樣齣門工作。
在分彆之際,丁玲和丈夫馮達的臉上流露齣憂慮之色。這是怎麼迴事呢?原來,丁玲和丈夫馮達已經察覺到瞭風險――他們的傢已經被國民黨特務盯梢瞭,而且特務們隨時都有可能行動。因此,丁玲和丈夫馮達約定,兩人都要在中午12點前迴傢,到時候如果有一個人沒有迴傢,那麼另一個人就趕快轉移,並設法通知組織和同誌們。
事實正如丁玲和丈夫馮達所料,快到中午12點的時候,丁玲先迴到瞭傢中,此時她的丈夫馮達還沒有迴來。丁玲心中非常難過,但是在冷靜下來之後,她立即開始收拾東西準備盡快轉移。然而,正當丁玲準備離開之時,《真話報》總編輯潘梓年來訪,兩人簡單交流瞭幾句,就一起朝門外走。
就是由於耽誤瞭這一丁點時間,最終導緻丁玲被特務們綁架瞭。中午12點剛過,丁玲就和潘梓年從傢裏齣來。此時,樓梯間響起瞭雜亂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夥特務押著馮達衝上瞭樓。當丁玲與丈夫馮達四目相對之時,她什麼都明白瞭。緊接著,丁玲和潘梓年被特務們押下瞭樓,並被推到瞭路邊的一輛小汽車裏。當天,“左聯”作傢應修人來到丁玲傢聯係工作,結果被埋伏在這裏的特務們抓瞭個正著。在和特務們搏鬥的過程中,應修人不幸墜樓犧牲。
在成功綁架丁玲之後,中統駐上海負責人馬紹武得意洋洋,他立即嚮徐恩曾報告瞭有關情況。考慮到丁玲的社會影響力,徐恩曾指示馬紹武將丁玲秘密關押,絕不能走漏任何消息,同時對丁玲實施勸降,讓她為己所用。在敵人的監獄之中,丁玲始終堅貞不屈,並與凶殘的敵人展開瞭激烈的鬥爭。
有一次,丈夫馮達來監獄看望丁玲,當時馮達眼含熱淚嚮丁玲發誓――他絕對沒有齣賣丁玲。看著丈夫馮達的樣子,丁玲流齣瞭傷心的眼淚,最終選擇相信丈夫馮達。此時,性格剛烈的丁玲準備以死來抗爭,她百般請求丈夫馮達幫助她自殺。當丁玲把頭伸進綁好的繩套,一腳踢翻凳子之後,丈夫馮達實在看不下去瞭,他急忙將丁玲解救瞭下來。
根據丁玲晚年迴憶――我明白上海是白色恐怖最嚴重的地方,許多同誌都犧牲在這裏。當時,我隨時準備著犧牲,因為說不定在哪一天,我也會走上(鬍)也頻走過的路。果然,這一天(1933年5月14日)到瞭。當我被特務們綁架的時候,我對於死,是早有準備的!
在丁玲被特務們綁架之後不久,整個上海文藝界幾乎都知道瞭這個消息。當時,宋慶齡、蔡元培、魯迅,以及羅曼・羅蘭等國內外著名人士,都嚮國民黨當局發起抗議,並對丁玲展開瞭積極營救。可是,在徐恩曾的授意下,無恥的中統駐上海負責人馬紹武抵死不承認綁架瞭丁玲,甚至還居心叵測地想要嫁禍於人。
對於中統特務馬紹武的纍纍罪行,由周恩來領導的中央特科是最瞭解的,在得知馬紹武指使特務們綁架丁玲之後,中央特科決定在短時間內尋找機會,組織一次打狗鋤奸行動,懲處馬紹武這個走狗幫凶。不過,由於馬紹武行蹤詭異,隻有準備掌握馬紹武的行蹤,打狗鋤奸行動纔能成功。
怎麼辦?一個叛徒浮齣瞭水麵,他就是文章開頭被馬紹武稱呼為“李兄”的李士群。李士群是浙江遂昌人,齣生於1905年,他早年曾加入黨組織,後來在被中統特務逮捕之後叛變投敵。叛變投敵之後,李士群很快當上中統特務組織的情報員、偵察員,在徐恩曾的指揮下從事特務行動。
後來,李士群與另外一個叛徒丁默��,在上海開辦瞭《社會新聞》雜誌,不停地攻擊和汙衊革命誌士和進步人士。當時,丁默��擔任《社會新聞》雜誌的主編,而李士群則擔任《社會新聞》雜誌的編輯,也就是說丁默��是李士群的上司。由於李士群是以匿名的方式,從事罪惡醜陋勾當的,所以最開始地下黨組織並不知情。
這裏要多說的,丁默��在叛變投敵之後很快齣賣瞭組織和同誌們,而李士群則首鼠兩端,他一方麵嚮地下黨組織隱瞞瞭叛變投敵的真相,另一方麵又嚮中統特務組織隱瞞瞭他所瞭解的關於組織和同誌們的情況。叛徒李士群為什麼這麼做呢?這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李士群知道中央特科的手段,他擔心自己在齣賣組織和同誌們之後,會成為中央特科的鋤奸對象。
在丁玲被中統特務綁架之後,地下黨組織為瞭確定叛徒李士群的真實身份,試探他到底有沒有真正叛變投敵,所以就命令李士群刺殺叛徒丁默��。讓人沒有想到的是,此時的李士群把自己的上司丁默��看作大靠山,並想通過丁默��來實現自己“高官厚祿、榮華富貴”的人生目標。
因此,李士群思前想後,最終決定繼續當“兩麵派”――李士群一方麵欺騙組織,極力為自己找理由,說什麼自己好容易“潛伏”在中統特務組織內部,如果將“上司”丁默��除掉,那麼自己的“潛伏”就難上加難瞭;另一方麵,由於叛徒丁默��已經是中央特科的鋤奸對象,所以李士群便將組織交辦給他的刺殺任務,全盤告訴瞭丁默��,從而博得瞭丁默��的信任和歡心。
俗話說,真的假不瞭,假的真不瞭。狡猾的李士群明白,自己所做的這些全都是權宜之計,根本不可能長久。怎麼辦?於是李士群和“上司”丁默��勾結,他們在深思熟慮之後,想齣瞭一個“李代挑僵”之計――找一個替死鬼,以完成中央特科交辦給李士群的任務,並繼續騙得地下黨組織的信任,與此同時也暫時避免他們被中央特科“惦記”!
找誰當替死鬼呢?李士群和丁默��研究來研究去,最終想到瞭中統駐上海負責人馬紹武。早在馬紹武進入中統特務組織之後,李士群和丁默��就經過徐恩曾的介紹認識瞭馬紹武,並且馬紹武自齣任中統駐上海負責人之後,乾瞭許多為非作歹的罪惡勾當。也就是說,在李士群和丁默��看來,相比於他們兩個叛徒而言,或許中央特科更傾嚮於找馬紹武的“麻煩”。
奸詐的李士群和丁默��商量妥當之後,決定分頭行動,由丁默��齣麵約馬紹武在廣西路小花園的一個高檔妓院打麻將,另外由李士群與中央特科聯係,將馬紹武的行蹤透漏給中央特科,請特科隊員前來執行刺殺馬紹武的任務。當時,鑒於馬紹武整日神齣鬼沒,特科隊員並不知道他的相貌,所以李士群便與特科隊員約定――到時候他拍哪個人的肩膀,哪個人就是馬紹武。
在一切準備就緒之後,1933年6月14日,馬紹武從南京完成述職迴到上海。按照與丁默��和李士群此前的約定,馬紹武又立即趕到瞭位於廣西小花園的一傢名為怡春院的高檔妓院,準備打麻將並瀟灑快活。當時的馬紹武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李士群和丁默��為他專門設下的賭局,其實是一場能夠要瞭他性命的“鴻門宴”。因此,隻要馬紹武赴約打麻將,那麼他就中計瞭。
事情的發展正如李士群和丁默��所料,到瞭晚上7點多鍾,馬紹武乘坐小汽車前來赴約參加賭局瞭。在此之前,李士群早已經馬紹武的行蹤匯報給瞭中央特科,特科隊員鄺惠安帶領歐誌光、袁友芳、董紀全等同誌提前埋伏在怡春院的附近,做好瞭執行刺殺馬紹武任務的準備。對此,李士群是知道的。
當看到馬紹武之後,李士群急忙上前迎接,並客套地說道:“(馬)紹武兄,你怎麼纔來啊?丁主編(丁默��)已經等候多時瞭!”馬紹武根本不知道自己中計瞭,他笑著說道:“李兄(李士群),我剛到上海,就馬不停地趕來打麻將瞭。你們來的早,可不能怪我來的晚啊!”說著,他們二人就走到瞭丁默��的麵前,並寒暄瞭起來。
此時的馬紹武一直想著瀟灑快活的事,根本不知道他的狗命已經到頭瞭。就在馬紹武即將跟著李士群和丁默��走進怡春院之際,李士群站在馬紹武旁邊並拍瞭拍馬紹武的肩膀,嚮埋伏在周圍的特科隊員發齣瞭信號。拍完馬紹武的肩膀之後,狡猾的李士群擔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於是急忙躲到瞭丁默��的一側,並拉丁默��與馬紹武保持兩三米的距離。
這樣一來,就發生瞭我們在文章開頭說的那一幕――在得到李士群發齣的信號之後,特科隊員鄺惠安帶領歐誌光、袁友芳、董紀全等同誌從黑暗處快速衝瞭齣來,他們拿著手槍不由分說地對著馬紹武開槍射擊。一陣槍聲過後,綁架丁玲的中統特務馬紹武當場倒地斃命,李士群和丁默��這兩個叛徒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但是他們仍被嚇得癱坐在瞭地上。
中統駐上海負責人馬紹武斃命的消息,很快傳到瞭特務頭子徐恩曾的耳朵裏。聽到這個消息,特務頭子徐恩曾大為震驚又惱怒不已,他知道這件事肯定是中央特科所為,可是中央特科是如何掌握馬紹武的行蹤的呢?經過調查,特務頭子徐恩曾很快懷疑到瞭李士群和丁默��的身上,並將他們兩人關進瞭監獄嚴刑拷打。
後來,由於證據不足,再加上丁默��背後靠山,所以丁默��便被保釋齣獄,而李士群則繼續被關押。最後,李士群的老婆葉吉卿到處送錢並不惜獻身,這纔將李士群從監獄裏救瞭齣來。到瞭全麵抗戰時期,李士群和丁默��先後投靠瞭日本侵略者,做瞭很多罪惡的勾當。1943年,李士群被軍統特務設計毒死,終年38歲。而丁默��則於1947年被國民黨方麵執行槍決,終年46歲。
這裏要多說的,1936年9月,在被特務們關押三年之後,丁玲獲得瞭營救並來到瞭延安,她先後創作瞭《我在霞村的時候》《在醫院中》,以及著名的長篇小說《太陽照在桑乾河上》等許多思想深刻的作品。另外,帶領特科隊員將綁架丁玲的中統特務馬紹武繩之以法的鄺惠安,後來由於叛徒的齣賣而壯烈犧牲,年僅32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