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11/2022, 5:37:0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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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來源並感謝:國館
“彆的人讀書,是為瞭考取功名;他讀書,是為瞭粉碎功名。彆的人從政,隻能掩埋於曆史;他從政,卻締造瞭曆史。
彆的人一輩子能做好一件事,已經功德圓滿;他一輩子幾經易轍,卻每件事都做得登峰造極,開天闢地。
有人說,二十世紀前三十年,中國影響力最大的是兩個廣東人:一個叫孫中山,創造瞭中華民國;另一個人,他創造瞭“中華民族”。
他,是梁啓超。”
早年的梁啓超,和一般人一樣:
讀書是為瞭什麼?科舉。科舉是為瞭什麼?功名。功名是為瞭什麼?光宗耀祖。
僅此而已。
但人生何幸,他遇上瞭康有為,原本迷濛的生命天際裂開一道縫,光明纔透進來瞭。
初次見康有為的時候,康就“以大海潮音,作獅子吼”,給他講瞭十多個小時,條理清晰,偶爾引入西方文化闡述,切閤現實針砭時政,然後又迴到孔子之道,入則深入,齣則淺齣,完全不是教八股文的那種路數。
梁啓超聽得如癡如醉,“冷水澆背,當頭一棒”。先是茫然不知所措,“且驚且喜,且怨且艾,且疑且懼”,繼而翻齣睏局,悟徹諸天,境界一時豁然開朗。
他從小以來做學問、考科舉的那種書呆子念頭,全部被震碎瞭。迴去以後,他決定從原來的學校退學,一心一意跟著康有為學習。
而康有為也非常滿意這位學生,把自己平生最得意的兩部著作――《新學僞經考》和《孔子改製考》,都交給梁啓超參與校勘、編撰,還讓他代替自己去外地講學,建立名聲。
天纔如梁啓超,很快就超越瞭康有為。
1895年,師徒兩人一起進京參加會試。主考官早就聽聞康有為要來考試,之前他就對康的主張非常有意見,於是下令眾考官,凡是措辭和文風很像康有為的,一律不予錄取。
結果梁啓超文采斐然,見解深刻,完全像康有為上身,本來可以名列三甲的,結果被這條不明文的潛規則給害瞭,替老師扛推瞭一把,硬是給名落孫山瞭。
而康有為本人,居然還高中進士第八名。
但是,其實當時梁啓超已經無心功名瞭。在他心中,變法救國的夢想已經形成,一人的得失算不瞭什麼,最重要的,是開啓民智,變法圖強。
最終,梁啓超和老師一起領導的維新變法開始瞭。
▲圖1.圖2 | 梁啓超.康有為
變法最終當然是失敗的。
梁啓超甚至都做好瞭流血犧牲的準備瞭。
當他聽到官兵已經到康有為傢中搜捕的時候,他匆匆趕到瞭日本駐北京公使館,求見日本駐華代理公使林權助。當時他臉色蒼白,急忙要來筆和紙,要和對方筆談,因為怕自己的廣式普通話對方聽不懂:
“我可能三日內將要遭遇不測瞭,請您不忘舊交之情,幫我完成兩件事。我的生命早就準備獻給祖國,毫無可惜。”
林權助一聽就知事態緊急,連忙問什麼事。
梁啓超神色凝重地說:
“一,救光緒皇帝。二,救我師傅康有為。”
危急關頭,梁啓超先想到的,是不負自己的理想,也不負自己的老師。
林權助立馬說:
“你為什麼要去死呢?什麼時候你都可以到我的地方來,我救你啊!”
梁啓超沒說什麼,隻是暗暗落淚。
當時逗留在北京的日本前首相伊藤博文一聽到梁啓超有難,馬上指示林權助說:
“姓梁的這個青年是個非凡的傢夥,救他吧!而且讓他逃到日本去。到瞭日本,我幫助他。梁這個青年對於中國是珍貴的靈魂啊!”
一個日本政治傢都知道梁啓超的價值,中國的政治傢卻要追殺他,可以想見,當時的中國是多麼詭異。
林權助幫梁啓超化妝逃齣瞭北京,離開中國,東渡日本,開啓瞭流亡生涯。要描述他這時的心境,用他在甲午失敗之後就寫就的一首詞就好瞭:
“韆金劍,萬言策,兩蹉跎。醉中嗬壁自語,醒後一滂沱。不恨年華去也,隻恐少年心事,強半為銷磨。”
人生總是在不幸的時候賜予你幸運。梁啓超雖然流亡日本,很苦;但也有一大得著,那就是他再也不用通過老師康有為的介紹,而能直接接觸西方最先進的思想。
更重要的,是他結交瞭孫中山。
沒去日本、還在上海辦報紙的時候,梁啓超就聽過孫中山的革命運動。章太炎曾經問他覺得孫中山怎樣,
梁啓超說:
“孫氏主張革命,陳勝吳廣流也。”
恰好日本憲政黨的黨魁犬養毅是梁啓超和孫中山共同的朋友,於是他齣麵,邀請瞭他們在他的寓所見麵。
梁啓超見瞭孫中山,居然對他的言論非常傾倒,大有相見恨晚的感覺。
1899年,梁啓超召集齊十二個同門師兄弟,在日本鐮倉江之島結義,謀求革命反清。他們聯閤孫中山,兩派閤作成立組織,並且推舉孫中山為會長、梁啓超為副會長,梁啓超問:“中山先生當會長,我當副會長,那我的老師怎麼辦?”
孫中山迴答:“弟子為會長,那麼弟子的老師,地位豈不是更加尊貴嗎?”
哦,也對。梁啓超也沒話說瞭。
▲孫中山
梁啓超雖然沒話說,可是康有為卻火大瞭。他的弟子來報,他最得意的門生梁啓超跟孫中山走得非常近,還居然要把他架空,都快要閤成一派瞭,他氣都不打一處來。
康有為自恃“帝師”,也是很看不起孫中山的。於是他電報叫梁啓超馬上離開日本,去檀香山組織保皇會。
作為一個尊師重道的好學生,梁啓超還是馬上動身去瞭檀香山。孫中山覺得沒關係,檀香山也是他興中會的地盤,於是還寫信介紹他認識自己的大哥孫眉。
去到檀香山瞭之後,梁啓超打齣瞭保皇會的旗號:名為保皇,實為革命。在梁啓超的巨大名聲幫助下,一下子就籌到瞭十萬銀元的款項。
後來孫中山自己到檀香山募款,結果隻募到瞭兩韆,氣都不打一處來,把責任推到梁啓超身上,責備他藉著革命的口號,卻行保皇之實,消耗瞭海外華僑的民氣,也背叛瞭當初大傢共同的誓言。
其實這就是梁啓超。
保皇也好,革命也好,他考慮的,始終是哪一種方法對中國最好。如果兩種都好,那就把他們都糅閤起來。
早在1902年,梁啓超寫瞭一篇文章《論中國學術思想變遷之大勢》,正式提齣瞭“中華民族”這個概念。
後來他進一步解釋:中華民族自始本非一族,實由多民族混閤而成。
也就是說,梁啓超在曆史上第一個將漢、滿、濛等多種民族糅閤起來的人,“中華民 族”這個詞凝聚瞭他對中國未來的思考:
既然多種民族都是中國人,那麼革命黨人的排滿主義是不對的;革命黨、立憲派和 滿清政權的開明貴族,完全可以萬眾一心,為一個美好中國而奮鬥。
梁啓超在海外流亡瞭十四年,在外國人眼中,梁啓超就可以代錶中國的形象。辛亥革命之後,袁世凱一再邀請他加入自己的政府,擔任法務總長。
梁啓超想:既然皇帝完成不瞭自己的誌嚮,沒準這個大總統還是可以的。
於是他滿懷憧憬,迴到祖國。梁啓超給自己的女兒寫信掩不住得意:
得知自己迴國的消息,全國若狂,自己成瞭北京的中心,每個人都圍繞在他身旁,好像天上無數的星星擁戴北鬥星一樣。
無奈袁世凱還是暴露瞭他的狼子野心,組織“籌安會”準備做皇帝。但他最怕的是梁啓超的筆,所以不遺餘力去籠絡、賄賂梁啓超。
但梁啓超算是認清瞭這個人,憤然說道:“如果復闢,就是叛國!”並且馬上和他的最得意的弟子、雲南軍閥蔡鍔商量,“再造共和”。
首先,梁啓超發錶瞭《異哉所謂國體問題者》,痛斥袁世凱,舉國震動。蔡鍔此時在北京,假裝公開錶態說:
“我們先生是書呆子,不識時務。”“但書呆子不會做成什麼事,何必管他呢。”
先穩住瞭袁世凱的心,以為他不會和他的老師一起反對。但蔡鍔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不久就喬裝齣京城,密會梁啓超。
蔡鍔見到老師,一時憤慨:“我們明知力量有限,未必抗得過他,但為四萬萬人爭人格起見,非拼著命去乾這一迴不可!”
師徒於是約定: “今茲之役若敗,則吾儕死之,決不亡命;幸而勝,則吾儕退隱,決不立朝。” 大有壯士一去不復還的英雄氣概。
此後,蔡鍔趁袁世凱不備,藉口去日本養病實則偷偷返迴雲南,舉起護國戰爭的大旗。而梁啓超對戰事也非常著急,實在不想留在安全的地方光等消息。
他在日本軍官的幫助下,乘坐日本郵船南下。但是為瞭躲避袁世凱的追殺,他隻得日夜蟄伏在艙底用來貯存郵件的小房間。
房間旁邊是郵船的鍋爐,日夜運作不停,梁啓超每天都揮汗如雨,呼吸睏難。隻有到瞭深夜,他纔敢偷偷爬到舢闆上,透一口氣。
為瞭抵達目的地,梁啓超不斷僞裝,日夜兼程,提心吊膽,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搜捕迴去瞭。其間,他患上瞭一種極危險的熱病,差點就客死異鄉。
經過瞭九死一生的跋涉,他終於到達廣西,和蔡鍔一起領導反袁戰爭。而袁世凱,終於被全國的軍事力量和群眾唾沫給逼死瞭。
▲1913年袁世凱舉行傳統祭天儀式
護國戰爭結束,民國的亂局一塌糊塗,梁啓超無心從政,準備就此退隱。但他還需要最後齣一次手。
他的老師――康有為在袁世凱取消帝製短短幾個月過後,就祭齣瞭他的復闢主張:“行虛君共和為最良法。”
共和也好專製也好,有個皇帝就最好瞭。而他口中的皇帝,自然是對他有知遇之恩的滿清皇帝。
梁啓超早就不爽這個老師瞭。1913年他迴國任司法總長的時候,康有為就嚮他多次請托,又是要錢,又是薦人,搞得他煩不勝煩。
現在他忍無可忍瞭,先是嚮復闢黨開炮: 袁世凱稱帝的時候,全國人民痛心疾首,你們在一旁袖手旁觀。現在袁世凱要垮台,你們忽然來搔首弄姿,助賊張目,是什麼居心!
麵對自己為老不尊的老師,梁啓超也直接開罵瞭: “此次首造逆謀之人,非貪黷無厭之武夫,即大言不慚之書生,於政局甘苦,毫無所知。”
康有為也怒瞭,沒想到昔日乳臭未乾的學生,現在居然也來反對自己。他也不是省油的燈,當即也寫詩對罵:“鴟梟食母獍食父,刑天舞戚虎守關。”
一個公開稱老師是“大言不慚”,一個稱弟子是食父食母的妖魔,曾經情同父子的師徒兩人,算是正式決裂瞭。
決裂就決裂吧,此時的梁啓超,早已不是以前那個唯唯諾諾的小學生,而是指導整個反對復闢聯盟的謀主和文膽。
復闢鞭子軍浩浩蕩蕩開過來,梁啓超的戰鬥檄文一篇一篇傳齣去,他那種四六駢文的鏗鏘有力,淋灕盡緻的發揮齣來瞭:
主持復闢的張勛,變成瞭蟊賊、垃圾;他帶領的復闢軍隊則成瞭醜類、土匪、凶黨。
這些文章的影響,早就有人總結齣來瞭,非常精彩:
清朝皇室挨飛機轟炸過後,再看到這樣的檄文,早就打退堂鼓瞭;
眾遺老爭先恐後,逃離北京;
徐州的辮子軍將校,見大事不妙,聲明跟張勛脫離關係;
在京的辮子軍,則被人輕易收買瞭。仗打到一半,大半兵力都已經投降瞭,復闢勢力,基本瓦解。
誰說書生百無一用?梁啓超作為天下仰望的啓濛知識分子,他的一支筆,往往比天子一怒更能震懾乾坤,扭轉大局。
從政時的梁啓超,經過瞭許多次大變,有人說他善變,有人說他隻是政治投機。他自己的話說的最清楚:
“我為什麼和南海先生(康有為)分開?
為什麼與孫中山閤作又對立?
為什麼擁袁又反袁?
我的中心思想是什麼呢?就是愛國。
我的一貫主張是什麼呢?就是救國。
我一生的政治活動,其齣發點與歸宿點,都是要貫徹我愛國救國的思想與主張,沒 有什麼個人打算。”
梁啓超是善變的,但他的善變是跟著時代而變,他不過是盡瞭一個知識分子能做到 的對國傢、對民族的責任。
▲康有為
1929年,梁啓超去世瞭。
死後,他的兒子梁思成和兒媳林徽因為他設計瞭墓碑――墓主體是黃色花崗岩結構,兩通漢白玉石碑上隻寫著梁啓超和夫人的名諱,對於梁啓超生前的事跡,一個字都沒有。
這其實是梁啓超本人的意思,不留墓誌,不做評價:
“知我罪我,讓天下後世評說,我梁啓超就是這樣一個人而已。”
梁啓超和夫人李惠仙的閤葬墓
鎸刻“先考任公府君暨先妣李太夫人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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