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11月,騎兵第一師完成瞭果洛州平叛任務,迴到甘南,正趕上三年自然災害。
陳老迴憶:”59年平叛返迴夏河以後,部隊就進入瞭分餐製,一頓飯一個饃饃,一勺菜,所以大傢都吃不飽,都餓著肚子,因此就齣現瞭喂馬時,偷吃馬料,晚上一個人有兩個小時喂馬的時間,有的戰士餓的受不瞭就偷偷吃馬料,讓領導看見瞭要受批評。當時馬料也減少瞭,從以前每天三次喂料,減少到兩次。”
陳老當年寫的自傳《記憶中的歲月》記載,當時部隊規定每人每天定量1.5斤,團首長說:我們不能看著人民群眾挨餓,這飯我們吃不下去,得勻齣來給他們吃。下令每日定量減半,節約齣來支援地方群眾,救活瞭不少人。一團時任團長韓興,政委王文纔。
灑索瑪,當年騎兵部隊長期駐紮於此,這張照片是榮耀首長的長子戎愛平先生,重訪父親當年生活和戰鬥過的故地所攝(包括下麵的桑科草原),對於當年的老兵們,這是一個魂縈夢繞的地方,戎先生說,現在,這是一個寺廟多於民居的地方。
“不但料很少,草也很少,連長經常帶著我們上山區給馬打草,打草的時候盡量打帶刺的
那種
,馬吃稍微好一點,我就迴憶起鬍宗南軍隊進攻陝甘寜的時候,你看我們解放軍沒有草料,都是自己打,鬍宗南軍隊是到我們傢鄉來搶,直接把麥草就馱走瞭。我那時八九歲,看到他們上來,趴在那裏不敢齣聲,這都是我親眼見到的,草料我們自己都捨不得用,一下全被他們搶走瞭,母親氣的要命,說我們的牲口沒吃的瞭,我們的軍隊和鬍宗南軍隊,大不一樣,這是我的切身體會。”
鬍宗南部,所謂的黃埔“天子第一門生”,該部軍紀極壞,比後來進到這裏的青海馬傢軍還壞,許多親曆者的迴憶中都提到過。
“後來我們開到一個叫甘傢灘的地方,那裏草很多,在
那裏
放馬,這個時候已經是非常睏難的時期瞭,吃飯很睏難,當時團黨委、連裏都開會,主要就是想辦法解決吃飯問題。“
陳老在自傳中記載,睏境之下,部隊開到距拉蔔楞寺10公裏外的桑科灘,開始開荒種地,生産自給。種土豆,再種一些青稞,桑科草原是甘南著名的牧場,但三四月還是一片冰天雪地,野菜都找不到,部隊開展”兩憶三查“,激發官兵們的鬥誌,就這樣忍著飢寒,平均每人每天以1.2畝的進度奮力開荒。
”一天下來,一個個纍的筋疲力盡,頭暈眼花。
“
桑科草原
連隊想過各種辦法來填飽肚子,開始的時候,飢腸轆轆的戰士邊切種子,邊吃切剩的土豆心,生土豆吃下去,上吐下瀉,身體都垮瞭,有人說大豆葉子可以吃,炊事班就到附近的農牧民傢中弄來成捆的大豆杆,煮爛切碎,撒上鹽吃,雖然乾澀難咽,但總算不拉肚子,又挨過一段時間。這種辦法也不是長久之計,身體堅持不瞭多久。
”59年平叛迴來後,60年我先被提為八班副班長,這時候領導又把我調到炊事班抓夥食,我記得當年軍區發明瞭一個超聲波增量法,在連隊推廣,我們在野外用柴火燒那個油桶,水燒開以後,用汽給那籠上衝,結果沒什麼效果,搞瞭多少次也沒有成功。“
陳老在平叛戰鬥中錶現突齣,這個炊事班長是大傢一緻推薦的,期待他能在夥食上想齣辦法來。
陳老看到天氣轉暖,他突然想起一個法子,就帶著炊事班,每天提著筐去挖野菜。
挖來野菜,把少的可憐的那點麵和進去,蒸齣一種綠色的開花大饅頭,可以不限量瞭,戰士都用臉盆來打,一次打滿一盆迴去吃,戰友們都很高興。
陳老感慨地說:“這是我在傢的時侯,跟母親學的”
陳老小時傢裏窮,”糠菜半年糧半年“,母親經常用這個辦法讓全傢人挨過糧荒。
”那種野菜我們叫灰菜,把那個灰菜放到鍋裏煮熟,拿篩子放到河裏拔,拔兩個小時拿齣來晾乾,然後放在案上用刀切碎,把發好的那點麵和進去,兩個人再拿杠子壓,壓完再揉,因為麵太少,放不到籠上,就拿大碗一個個扣在籠上,十二層的大籠,要蒸七八次,蒸齣來的菜饃開花,也是因為麵少,脹不到一塊兒。”
“以前一頓一個饅頭,做齣菜饃,總算可以放開吃瞭,大傢打迴去一洗臉盆,有時還吃不飽,你看那時人已經餓到什麼程度瞭,沒有飢飽瞭。”
“師裏的首長路剋傑有一次來我們四連蹲點,那時是我們師政治部主任,從師後勤弄來瞭一點油和辣椒,我們當寶貝,這一下,陳麥誌的菜饃辣椒水就傳開瞭,大傢都算能吃飽瞭,因為改善夥食這個事,連隊還給我記瞭三等功。”
炊事班,在解放軍中曆來是”藏龍臥虎“之地,部隊的夥食是大事,配備精兵強將是慣例,所以一旦炊事班參加戰鬥、訓練,經常打齣令人瞠目的戰果和成績,兵尖子紮堆的地方麼。這是很多軍事愛好者研讀大量戰例後發現的一個規律,米發老人也曾迴憶,53年剿馬良的時候,圍住瞭馬匪,炊事班的戰士抄起炒勺都往上衝,一點不含糊。
陳老還說,當年他們特務連裏齣來的曹存正將軍,就乾過炊事班長。
此後,陳老又迴到四班當班長,老班長薑生傑退伍瞭。1961年,米發排長帶領二排到一個叫阿夷山的地方燒炭,為部隊過鼕準備燃料。
”米發排長讓我負責三個班的燒炭任務,剛開始燒炭沒經驗,點火後我就守在炭窯前沒離開過,生怕齣差錯,這都是同誌們十多天的心血。好不容易等到黑煙變成黃煙,再變成青煙,這時候就要壓窯,就是把所有口子都封死,隔絕空氣,讓火慢慢地熄滅,一般來說,人傢地方上要壓一個月左右,部隊壓的時間短,也要一個星期纔能開窯,可是我沒沉住氣,提前就打開瞭窯門。“
”沒想到,這一下子可不得瞭,裏麵的餘火一見空氣,劈裏啪啦一下都燒起來瞭,這時候再想封堵,已經來不及瞭,我們趕緊往窯裏潑雪,然後把衣服都澆濕瞭,頭上頂著臉盆,冒著高溫往齣搶木炭,我是班長,要帶頭進去,窯裏那溫度把人烤的,頭發、眉毛、鬍子一下全烤焦瞭,大傢拼命把一窯炭給搶瞭齣來,棉手套都燒的稀爛,衣服褲子全燒爛瞭,手燙得到處是疤,好在木炭沒有燒成灰,大傢一個個從頭到腳一片漆黑,互相看著直笑。”
“燒窯有危險,我們都說,這次差點學瞭張思德。”
“以後摸索齣瞭經驗,每一窯都燒的得心應手,再沒齣現過差錯,提前超額完成瞭燒炭任務,團裏派軍馬來拉的時候,窯前的木炭堆積成山,我們下山的時候,軍裝已經破爛不堪,不能穿瞭,都扔瞭,每人裹件軍大衣走迴去的。”
米發老人留下的錄音裏,提起這段生産歲月,專門提到:“陳麥誌乾活特彆賣力氣,背柴火,在連裏總是第一名,彆人背幾十斤,他一背就是幾百斤。”
陳老迴憶起老排長的往事,那時供應非常睏難,米發排長沒煙抽瞭,他就嚮排長介紹瞭一種煙,是當地人說的,把兔子糞碾碎瞭,不僅能抽還能明目,排長抽的還很高興。
焦忠文老人是陳老的老戰友,保存瞭這張當年的騎兵軍裝照,並發來這段介紹:
此照片是焦忠文在騎一師一團四連時,於1962年春季在甘肅省夏河縣桑科灘(草原)上由軍區一記者拍攝的。
焦忠文,1961年由西安入伍。隨部隊騎一師一團四連進入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縣,陳麥誌是我的老班長。
當時為減輕國傢負擔,我連二排在初鼕擔負起為部隊燒炭的任務。四十五天燒齣40萬斤木炭,圓滿完成任務。
其間一天下午我幫廚上山挑水,返迴駐地途中為躲避野獸而跌入深雪坑。晚點名時發現少我,全排上山拉網排查。終於從深雪坑把我救齣。
1962年我們從甘南騎馬行軍到蘭州上瞭火車,我們整師整團進瞭新疆。原本我部是要開赴中印邊界的,後來軍委不讓騎兵部隊參戰。我部就駐防新疆瞭,我們四連駐在托裏縣。
1964年我被選入師裏參加偵察兵培訓,經刻苦學習訓練被評為偵察兵尖子。迴團後在特務連偵察班,不久又調七五炮連。
左:陳麥誌右:焦忠文
焦老這段紀錄裏遇到的野獸,不是一般的猛獸,是四頭豹子。
焦老迴憶,他看到四頭豹子為瞭搶獵物,一邊吼叫著一邊互相撕咬,當時沒有帶槍,隻好退進一個深坑,把水桶頂在頭上,這裏離營地也就不到七八百米,可是沒法動彈,硬是在野外趴著凍瞭兩個多小時,直到四班付帶人找到瞭他。迴到連隊,衛生員小劉趕緊給打針,過瞭好幾天身體纔恢復。
陳老迴憶,焦忠文是新兵,突然晚點名不見瞭,米發排長趕緊命令全排去找,不遠就聽到那四隻豹子的吼叫,搶吃的那隻黃羊,陳老說還是下午的時候被排長一槍打中後跑走的:
“那次焦忠文真的很危險,我帶著幾個人拿著槍爬上山,豹子已經跑瞭,過去一看,黃羊被吃的隻剩一點羊毛瞭。”
焦老的迴憶首次披露:原本騎兵第一師是要赴中印邊界參戰的。
印軍在1962年戰敗後曾經做過各種檢討,有一條竟然是某聯隊平時參與瞭一次建造房捨,影響瞭戰鬥力,印軍軍官都是貴族老爺,老爺是衊視勞動的,這個檢討又在濛上司呢,印軍這纔搬瞭幾塊磚,中國兵的勞動強度不知高齣他們多少倍:打第一仗的藏字419部隊屬於18軍,是修著路進藏的,常年在拉薩河邊墾荒種糧,老兵迴憶,戰前部隊一半時間訓練,一半時間都在搞營建。54軍130師拉上來之前也分散在四川種地。整個川藏、青藏公路,都是部隊修的。號稱所謂“職業軍人”組成的印軍,就是被這些剛放下鋤頭鎬把的中國兵打的潰不成軍。
印軍指揮部要求在高海拔地區修兩座防禦工事,被下屬頂著不乾,直到命令取消。是你防守,又不是中國軍隊防守,寜可做俘虜也不願意齣力氣,能怨誰。衝上山的中國兵一樣缺氧,為什麼銳不可當。
印軍的一個工兵營,如果得不到要求的食品與被裝補給,就拒絕執行任務,解放軍的工兵排為步兵開闢通道,可以前赴後繼犧牲殆盡,當年對廓爾喀兵一戰的滾雷英雄羅光燮聞名全國。
印軍以為,貝利小道在1913年幾個英國人走的艱難異常,斷定中國軍隊過不來,就是過來也不可能有幾個人,結果來的是兩個團,經曆過長徵的師長餘緻泉親自帶隊,背糧抗炮爬瞭七天五夜大山,沒有空投,沒有車輛,武器物資全靠人背馬馱。每個戰士身上有乾糧熟糧、槍、子彈、TNT炸藥塊、炮彈等等,人均負重60斤以上,機炮分隊人均負重80斤。兩個團連續強行軍250公裏,翻越4000至5000米高山5座,跨峻嶺7個,過橋19座,修橋13座,架橋1座,涉冰河1條,深入敵後180公裏。在印軍防綫後方突然橫切緻命的一刀,一切都結束瞭。
印軍敗在哪裏,解放軍勝在哪裏,哪裏是武器裝備,是吃苦耐勞、艱苦磨練,是鐵的紀律和頑強的鬥誌!
說到底,是建軍宗旨不一樣。解放軍永遠是一個戰鬥隊、又是一個工作隊,同時還是生産隊。騎一師平叛結束,給當地留下瞭66公裏的公路和兩座橋,接下來的桑科灘墾荒,進疆後的長期屯墾戍邊和國防施工,同樣都是在完成這支軍隊的根本使命,如果62年拉上去打,一個樣。
本文作者:徐渡濾,公眾號“這纔是戰爭”加盟作者,未經作者本人及微信公眾號“這纔是戰爭”允許,不得轉載,違者必追究法律責任。
公眾號作者簡介:王正興,原解放軍某野戰部隊軍官,曾在步兵分隊、司令部、後勤部等單位任職,緻力於戰史學和戰術學研究,對軍隊戰術及非戰爭行動有個人獨到的理解。其著作《這纔是戰爭》於2014年5月、6月,鳳凰衛視“開捲八分鍾”欄目分兩期推薦。他的公眾號名亦為“這纔是戰爭”,歡迎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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