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5/5/2022, 3:19:55 PM
作者|傅博
齣品|虎嗅科技組
頭圖|電影《白日夢想傢》
一傢著名車廠的座艙平台上,並排著兩套方案,一套來自高通;一套來自芯馳。
這在三年前,不可能發生。
多年來,中國汽車半導體的國産化率僅有3%~5%,産品綫豐富、技術路綫多樣、研發團隊強大的歐美巨頭,牢牢把控著一輛汽車每一塊骨骼的重要關節。
然而,海外半導體並購潮、製裁與短缺幾乎密集交錯在一時間點,直接導緻半導體人纔版圖再次齣現大麵積裂痕――2018年前後,與其他産業一樣,如掃地僧一樣低調的汽車芯片大佬們,整整衣領坐在瞭投資人麵前。
第一次見到芯馳聯閤創始人CEO仇雨菁,是在一傢沒有沿街門頭的北京快捷酒店。不足10平米的樓底大廳幾乎被像她一樣來北京齣差的“背包客”坐滿,隻能去她的房間小聊。
在天花闆快要頂到頭的窄小房間裏,我們開瞭個玩笑稱以前在大廠絕對不可能是這種待遇,她也開瞭個玩笑:“已經不錯瞭,我的可能比樓下的房間稍微大一點兒?”
質樸、平和又極為堅定。在這一形象之下,是恩智浦前中國車規級芯片研發總負責人的産業地位。
仇雨菁曾掌管超百人研發團隊,在這傢汽車巨頭全球多支研發團隊並行競爭的情況下,殺齣一條血路,推齣過全球市占率最大的汽車座艙芯片Imx係列,幾乎覆蓋所有主流車型。
後來,高通收購恩智浦的消息一放齣,仇雨菁意識到,巨頭之間不斷的兼並重組,已不能滿足國內汽車市場快速響應的需求, 最終走齣瞭“外企辦公大樓”。
“以前60%精力總是用在跨部門溝通協同上,現在可以集中精力,輕裝前行瞭。”她說。
她與相識多年的工作夥伴――恩智浦大中華區汽車事業部負責人張強,聯手推動瞭芯馳的誕生和進化。而她的研發“鐵三角”――架構、軟件、硬件負責人也全部追隨而至。據坊間傳說,這是一支彼此之間默契到用眼神就可以交流,沒有溝通和信任成本的挑大梁團隊。
左為張強,右為仇雨菁
3年時間,芯馳的估值也隨之水漲船高,2021年B輪融資結束後,便正式晉升百億俱樂部成員。即便是在芯片創業大軍迭起的當下中國,汽車芯片獨角獸仍屬稀有之物。
緊接著,缺芯大幕極速拉起,從外界來看,這對於創業公司來說,如同雙倍的風口,簡直不要更幸運。
“我們齣來時市場還沒有缺芯,就是要做可在全球一爭的産品。” 張強後來做瞭解釋,“半導體公司如果不在全球範圍內競爭,一切就都沒有意義。”
讓經驗說話
對於仇與張來說,在海外大廠的幾十年,是一個力爭上遊的黃金時代;但是對於國內汽車半導體産業,卻代錶瞭彌足珍貴、可以待價而沽的經驗。
在一傢又一傢創業公司高調宣布組建團隊、成功量産,甚至專門舉辦隆重的揭牌儀式時,芯馳成立第一年,把融資時間嚴格控製在2個月內,而大多數精力,都在規劃一張關於企業長期存亡的“産品方陣圖”――
啓動包括智能座艙、網關芯片、MCU以及自動駕駛至少4條不同芯片類型的産品綫,加強對汽車處理器品類的覆蓋度。
事實上,這一“綜閤拳”性質的産品部署模式,曾是汽車半導體巨頭幾十年屹立不倒的根源性秘密之一。
除非是“手機”和“PC”這類體量巨大的消費級市場,恩智浦、瑞薩、英飛淩、德州儀器等汽車電子巨頭樹大根深的關鍵,就在於“在汽車芯片的每一個垂直品類裏,産品型號多到令人發指”。
無論是SoC、模擬芯片還是MCU和傳感器芯片,都有幾十上百種産品型號去覆蓋市場需求。
“當産品綫豐富後,大廠便不再在乎單顆芯片的盈利。他可以用一顆芯片去打不同市場,哪個市場拿到瞭百萬級訂單,他就可以馬上針對這個市場所需做更多投入。”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多年來很多中國半導體公司的産品規劃極具投機性:什麼熱做什麼。
譬如,20世紀末,BB機市場十分火爆,一些廠商投入重金做BB機芯片。很快,當這一通訊工具迅速退齣曆史舞台後,一顆芯片都賣不齣去。隻不過,MP3時代緊隨而至,於是,聰明的廠商就把芯片塞進瞭MP3裏,這纔大賣並成功上市。
“僅靠一種芯片,一旦産品規劃與汽車客戶的需求對不上,就可能完全垮掉。”張強說,沒有對汽車電子産業的深刻理解與預判,一傢公司可能在3年內迅速倒下。
事實上,除瞭有利於市場競爭,有經驗的芯片産品經理心裏十分清楚,這種規劃理念能夠讓工藝相同、架構相似的産品共用一個基礎技術平台――不僅讓設計效率變得奇高,還能讓芯片與芯片之間在係統和開發層互相支撐,省錢省時。
這一産品思路的直接成果,便是公司成立16個月之後,16納米車規SOC、座艙、自動駕駛和網關芯片接連完成流片,並於2021年初量産齣貨。
但更有趣的是,芯馳在成立之初,便是台積電的direct account(直供客戶)。2020疫情期間,在産業同行都對市場報以悲觀態度時,他們便嚮台積電預訂瞭充足産能。
或許是在意料之中,2020年下旬,有史以來最嚴重的汽車缺芯潮拉開帷幕後,“保證供貨”這個前提,為芯馳在2021年頻繁拿下車廠訂單提供瞭巨大的助攻優勢。
事實上,這並不是一種巧閤。
基於20多年的汽車供應鏈預判經驗,芯馳科技聯閤創始人、董事長張強記得, 2003年非典結束後汽車行業也經曆瞭巨大反彈期,可以為這次疫情後的汽車供應鏈走勢提供藉鑒。
“新冠疫情爆發後,汽車銷售量慘淡。2020年4月前後,整個汽車行業都在砍單,晶圓廠産能沒有那麼緊張,但那時候,我們嚮台積電預訂瞭大量産能。同年8月,汽車産業開始復蘇,缺芯大潮開啓。直到今年,纔從全麵缺芯變成結構性缺芯,汽車依然處於結構性缺貨狀態。”
然而,國內部分創業公司選擇在量産時纔部署産能,因此後續無論與晶圓廠交涉,還是正常量産進度,都推進地相當睏難。
“如果在消費電子市場,幾乎沒有企業敢提前預訂大量産能,因為消費者一旦不需要,那麼這批貨就會全部作廢。但汽車供應鏈一直都是一個對‘預判性要求特彆高’的産業。” 張強指齣,無論是囤貨還是找芯,這一次戰役的優勝者明顯是富有經驗的車廠。
曙光乍現
財大氣粗、但極度重視決策安全的主機廠,在一般情況下,絕不可能給予芯片創業公司以信任,即便創業者是他們多年的老友。
而芯馳成立之初經曆的艱難時刻,也再次印證瞭一個汽車産業曆久彌新的商業特質:
從流片成功,到客戶産品開發,再到真正的大規模量産,是幾個拾階而上的過程,流片成功僅僅是一個開始。
“ 融資和小規模量産縱然可說,但我們自己要清醒認識到,這在汽車半導體産業裏,意味著nothing。 要想在這個行業站穩腳跟,至少是百萬量級的齣貨。”張強解釋這便是芯馳這幾年不願意在大眾媒體“冒頭”的原因。
圖片來自視覺中國
從2020年初,張強開始頻繁登門拜訪各大主機廠和Tier1。見麵當然是容易的,人脈依然存在。然而,往日互信閤作的背景光環也隻夠節省“打一個電話能讓大佬見你一麵”的時間成本。
“非常難。許多客戶都是當麵說你這個肯定沒問題,但轉身訂單還是給瞭行業巨頭。” 芯馳成立整整一年,國際巨頭公司仍然把車廠圍的水泄不通。
但是,芯片上車的節奏具備一定周期性,從第一次溝通到樣片測試,中間跨度至少要半年時間。這是一段並不算太久的等待,隻是夾雜著不少石沉大海的迴復。
2020年11月,張強覺得這對於公司來說一個非常迷茫且關鍵的階段,因為突破不瞭大客戶。在汽車供應鏈,“大客戶”是打破固有市場盤踞勢力局麵的第一道閘口,必須拿下。
“一個月內拜訪三次延鋒偉世通,從芯片布局講起,一直講到技術和品控,就是為瞭得到他們的支持。” 張強明白要精準傳遞芯馳的芯片價值,是要先瞭解客戶內部的“決策鏈”―― 並不是隻要有好的産品,就會被選用。
很明顯,汽車電子巨頭幾十年來盤根錯節的關係鏈條,是車廠與Tier1需要慎重考慮更換芯片的關鍵因素之一。主機廠各部門及供應鏈上下的平衡,讓決策層需要結閤客觀環境變化,做齣最具平衡性的綜閤判斷。
直到2021年初,一汽、延鋒偉世通與寜德時代的“下聘”,讓芯馳撬開瞭第一道市場縫隙。
為瞭履行對客戶的承諾,芯馳必須要在2020春節前給客戶送樣。當時臨近春節,很多物流已經停止。最後,仇雨箐親自跑去台灣把芯片抱瞭迴來。
“點亮前一晚,很多工程師都會既興奮又害怕地睡不著覺,這次也一樣。” 仇雨箐1998年在矽榖的第一份芯片設計工作,曾親眼見證過流片失敗。那種“芯片怎麼都點不亮,瞬間變成一塊磚”的沉默現場,讓她曾陷入很深的恐懼。
“做芯片,人的膽子會越做越小,你會越來越敬畏這個行業,因為有太多地方可能齣錯,太多的地方由於忽略會想不到。”
芯馳給自己這顆從台灣運迴的第一代芯片,舉辦瞭比人類還隆重的歡迎儀式。當運送芯片的車開到位於張江的公司樓下,工程師們都在夾道鼓掌歡迎,甚至還有人吹起口哨。
這顆芯片被送入瞭“神聖”的測試實驗室,大部分人隻能在外麵等候消息。每隔上一段時間,實驗室就會爆發齣一陣歡呼聲,在外麵的人就會擠進去看一眼。最終,那顆不足拇指大的芯片20分鍾後在Linux係統運行齣瞭第一行代碼,24小時後便在安卓係統上跑瞭起來。
整個神經兮兮的過程,被參與其中的工程師形容為“一種大傢都在産房外麵等自己孩子齣生的莫名感動”。
“當芯片點亮的那一刻,整個公司都沸騰瞭。”
仇雨箐經常跟團隊講的一句話是,經驗一是用錢堆齣來的,二就是用流片堆齣來的。再有能力,再聰明的人,這個學費也要交。
“每次流片前大傢都會雞飛狗跳。就像生娃之前的陣痛一樣。不經曆那個感覺,會覺得一切好像都很順利。但痛苦其實都在後麵,還早。”
盡管我們不會用流片來直接判斷一傢芯片企業的實力,但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員工說,他曾經問過仇雨菁萬一流片失敗怎麼辦。這位從業24年有餘的老工程師隻是一臉平靜地迴復:
“流片失敗,在我這裏沒有這個選項。”
車廠的欲望與痛苦
至少在10年前,父親那輛老式奧迪裏的車載屏幕就令人“印象深刻”――沒有一刻不在卡頓的地圖和分辨率極低的界麵,讓人想不到除瞭用來吐槽,它還能起什麼作用。
實際上,那時候的車型規劃,受到瞭太多條條框框限製,車載屏幕也不例外。
2010年,一傢國際車企在中國要上市一款車型,在設計中控闆時,除瞭觸摸屏的材料(那時還沒有電容觸摸屏)和成本限製,最大的問題,竟然是根本就找不到一枚可以有效運行高分辨率大屏幕的芯片。
某Tier1最終塞給他們一個7寸車機,並給齣“尺寸和功能的可改動空間幾乎為零”的答復,車廠最終不得不照單全收。
但在過去10年裏,很多技術與材料的限製條件已經消彌。 譬如,無論屏幕尺寸多大、材料甚至形狀多特殊,主機廠現在都可以掏錢找天馬和京東方定製,防炫光電容技術與平麵貼閤水平的成熟,讓成本不再可怖。
而在屏幕材料與結構不再構成問題的基礎上,車廠開始發散設計的想象力:
中控闆全是屏,車窗上也有屏,座椅後備也是屏,車頂也可以安上屏……這些屏不僅被要求産生聯動,甚至被車廠的Smart Surface團隊,強加瞭一種堪比電影院和KTV的氛圍感。
寶馬i7的新劇院屏幕係統(Theater Screen system)從艙內頂部下降。圖片來自wired
然而,如果還不把芯片考慮進去,這些天馬行空的想象力,仍然有80%得不到施展。
終於, 車廠們意識到不能再保持對芯片一無所知的懵圈狀態 :與其頭腦風暴些不能實現的東西,不如先把全球的芯片公司都給我找來。
在特斯拉的“全球開智運動”和汽車産業的真假營銷氛圍驅使下,圍繞智能化産生的車型新設計思維,也讓等級森嚴的供應鏈條有瞭一些鬆動。
“主機廠願意跟芯片公司有深度交流,源於雙方的一個巨大共鳴-----破除他們在車型設計的邊界限製矛盾。”
芯馳副總裁徐超十幾年來走遍瞭各大中國車廠,吃遍瞭車廠食堂,也看到瞭車廠組織架構與一綫工程師的執行焦點,隨智能化技術的微妙變化。
“我們參與到瞭這場討論中來: 哪些東西絕對可以做齣來,哪些有就不錯瞭,哪些沒有也行。而前提就是,在現有芯片能力支持基礎之上 。”
他指齣,如果一傢汽車的電子電器部門隻給齣瞭3000塊的座艙預算,但設計團隊卻生成瞭1萬塊的想象力,矛盾便會一觸即發。
因此, 一個車型的規劃,已經在開始match一傢芯片公司的節奏與設計能力。
“他們的學習能力和意願都非常強。”徐超跑車廠這幾年,幾乎沒有見過不想多學一些真本事的一綫工程師,特彆是芯片知識。“當然,車廠對自己團隊要求正在變得苛刻:一支Smart Surface團隊,必須懂芯片。”
有趣的是,在這個車廠迫不及待伸齣橄欖枝的過程中,傳統汽車半導體巨頭緊皺眉頭,為路綫選擇、運營成本與設計風險産生瞭重重顧慮; 而新進者們,則大膽且一往無前。
“這便是高通等跨界者和創業公司受到歡迎的原因之一。”
當然,“多賣齣一輛車”更多是來自市場競爭的欲望驅動。而延續瞭整整兩年、聲勢浩大的“求芯”大戰,則真正讓車廠從缺芯曆史反復重演的“執迷不悟”中走齣,親自敲開瞭芯片廠商的大門。
一位北方車廠高層在2021年陷入瞭深深的痛苦之中。 作為一名負責物料采購的決策人,他整整一年裏都在協調180多種汽車物料背後的60多傢供應商。“一輛車按照100多顆MCU來算,60多種料號,隻要有一個供應商缺貨,這輛車就不能上綫。”
因此,減少芯片使用數量,收縮電子供應商範圍,是老闆們為瞭找芯喝酒喝掛後,第二天醒來
還沒有忘記的第一件“要事”。 與此同時,汽車電子電器架構的“歸一化”趨勢,也伴隨著痛苦,被迫按瞭加速鍵。
中央計算架構,這個從2017年就齣現在寶馬和大眾電子設計創新報告書上的“詞匯”,其最大優勢,便是“允許軟件在新硬件上可重復利用和自我迭代”。然而幾年來,在國內幾乎隻聞概念,實施結果卻並不明朗。
一傢國內傳統車廠暢銷車型的部門領導曾狠狠吐槽,老一套電子電器架構到底帶給他們多少“非人”的摺磨:
打開車底的某個“隱秘之門”,就會看到密密麻麻十幾個控製器盒子,被“嫁接”在中央管道上,而每一個盒子,都對應著一個新增加的功能。
“無論是雨刷、空調、車窗、座椅還是中控屏,傳統模式下,提供者都是相互獨立的硬件與係統供應商。
如果去找多個原廠解決數據、指令的互通和聯閤功能的開發,費用可能高達幾韆萬,賣車都賣不齣這麼多。那麼很多時候為瞭一個創新的功能的實現就不如找第三方加個小盒子完事兒。” 而錢,就是這樣被這些繁冗係統的供應商賺走瞭。
因此,汽車架構改革,車廠喊的最響亮。而最有先見之明的舉動之一,便是大眾集團CEO迪斯博士2018年大刀闊斧的電動化與數字化轉型改革,即便後來遭遇瞭固有利益集團洪水般的反擊。
因此,這一場本應大勢所趨的架構演變,無法一蹴而就的重要原因,還在於如何解決一個傳統經管問題―― “如何讓大象起舞”。
這不僅關乎技術,更關乎組織。
越來越多傳統車廠有識之士已經發覺,“部門牆”是內部推動底層技術發展的最大障礙。無論是發動機、變速箱還是底盤部門,不把各自的牆推倒揉碎,僅僅是在一層薄薄的平台上樹立起高高的煙囪,那麼便跟以前無任何差彆。
“我們接觸下來,有些主機廠正在做比較深入和徹底的人員結構調整。 不打破這個部門牆,到瞭智能時代就是死路一條 。”徐超看到瞭部分車企的決心和魄力。
顯然,這場由“傳統扁平域控製架構”過渡到“中央計算平台”的傳統車廠反擊戰中,必然有芯片公司的一席之地。
特彆是有能力迅速響應這一大勢的 靈活體製 ,將會成為創業公司攻占新市場的最大優勢之一。
主動齣擊
在當下市場,一刻的猶豫便會坐失良機。
每一個清醒的汽車産業人,如今都能看到兩個窗口: 一個是從功能機到智能機轉型的漫長機會窗口,另一個則是靈活應變市場需求的真空期窗口。
麵對船大難掉頭的汽車半導體巨頭們,如高通這類“空降兵”,精準鑽入瞭這個真空期縫隙,特彆是懷有“強烈好勝心”的中國市場。因此,他們從三年前座艙芯片市場不到個位數的市場份額,不斷蠶食老人們的份額,一躍成為當下占比最大的頭部供應商。
而反麵教材則是英特爾。
這傢在座艙芯片領域投入超過20億的芯片巨頭,幾年前確實搶瞭不少車型,但由於曆史包袱和戰略重心挪移等種種“巨頭病”作祟,這個垂直市場如今已幾乎被英特爾丟棄。
“市場不穩固,就是我們這些‘外星人’最好的機會。” 徐超看到瞭汽車芯片巨頭們的猶豫和不堅定。這時, 對於新企業來說,把從零開始規劃的産品路綫做一種對新架構的扣題式設計,便是一種順勢而為。
很明顯,芯馳在智能座艙、自動駕駛、中央網關、MCU芯片這四條産品綫,呼應瞭車廠從傳統分散架構,到目前四域控製架構,再到融閤演變為中央計算平台架構的必經之路。
而芯馳的核心優勢,則仍然建立團隊擅長的係統級芯片設計能力之上。這是我們聯係到的業內幾位芯片大佬給齣的綜閤評價。
不過,要真正打進車廠,需要完美迴答他們的“靈魂三問”:誰用過?量産瞭嗎?齣問題誰負責?
作為安全至上主義的百年老店們,車廠定義需求,並不要求創業公司的産品性能直接顛覆掉巨頭,相反,他們越來越不會把一枚自己完全不瞭解的芯片塞進車裏;
其次,一旦發生召迴事件,供應商是否具有支付巨額賠償的能力?這個問題解決不瞭,對於公司通常是滅頂之災。
2008年,波及本田本田、福特、大眾、和特斯拉等19傢汽車製造商的1億件氣囊缺陷召迴事件,讓氣囊製造商高田最終無力迴天,於2017年申請破産保護。
“很現實,性能與安全,如同魚與熊掌,在汽車市場不可兼得。”
因此,芯馳選擇瞭先保安全,拿下瞭ASIL-D級流程認證。這是一項關鍵的汽車功能安全認證等級體係,而D級則代錶著汽車領域最高級彆的安全風險防範能力,申請難度最高,審核流程也愈加繁瑣。
芯馳一部分軟件工程師,對於公司每年一次去配閤接受ASIL-D級的嚴格認證審核,並非沒有意見,因為的確增加瞭大量額外工作。
但正如汽車與互聯網産業的認知一直在不停碰撞,芯片公司的軟件與算法工程師也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 汽車這個傳統産業,在百年時間裏從無數起車禍事故中總結齣的“安全法則”,至少是有據可依的。
它代錶瞭嚴謹和擔當,與自由散漫相對立。
“你可以嫌它麻煩,但這套流程不僅僅是讓你的思維方式嚮汽車産業看齊, 而是讓你再多思考一步 :
這個功能實現後發生瞭故障,那麼在發生故障時我該怎麼記錄和糾錯,以及嚴重故障時如何讓它繼續完成保障性的工作?”
經過嚴密詞義審核的中文技術參考手冊、用“粗體黑體”標注齣的注意事項,既是一種麵嚮中國車廠的投其所好,也可以看作中國創業公司必備的本土化能力。
2021年,芯馳給某北方車廠做一個網關項目――這是一個連接車內多個零部件的通訊元件,已經有一套成熟的配置軟件。但是,整車工程師也同時希望獲得一套清晰的數據傳輸流程說明。
解決方法其實並不難。芯馳工程師在配置軟件上單獨加瞭一個可自定義和自命名序列,這是一行僅僅對“用戶體驗”十分友好的額外代碼,卻沒想到大受歡迎。
另外,芯片上車缺少不瞭各類底層調試工具。但麵對幾萬~十幾萬的勞特巴赫與幾百韆把塊的流行套件,工程師的接受程度必然不一樣,車廠的采購審批難度也不一樣。
芯馳采用的方法與很多大廠一樣:跟不同品牌工具做打通。 在這種條件下,車廠工程師纔能用性價比更高的調試器完成一些更高階的技術能力。但這一點,很多中國公司並沒有做到。
“車最終是由一綫兄弟們做齣來的。” 徐超覺得,細節到位,會讓雙方工程師從內心感受到彼此之間的共鳴和尊重。針對來自於一綫的建議和需求,會做詳細討論,但不會輕易做齣承諾。因為一旦做齣承諾,就必須保質按時交付。
“供應商挖坑卻不填坑,對於汽車行業的層管理者和執行層都是緻命的”。
圖片來自視覺中國
在汽車供應鏈市場,有一個默認的評價準則: 你隻要講齣有兩個客戶是頂級日係汽車電子供應商,就能夠證明産品和服務可以達到全球頂級水平。
“日本廠商的嚴謹程度比德國更可怕,” 芯馳技術團隊跟日本阿爾派交流結束的當晚,對方的技術專傢便擬定瞭滿滿3頁紙共170道工程問題,通過郵件簡明扼要地提齣瞭要求:希望在一周內得到答復。
“不能用一周,我們得用三天。”技術團隊在第三天晚上,匯總精準答案並遞交。
盡管日本廠商審核十分謹慎嚴苛,但一旦做齣判斷,便不會糾結。當他們的日本技術專傢給齣“迴答專業準確,這是一個值得信賴的團隊”的評價後,阿爾派大連中國事業部第二天便打來瞭電話:
“來聊聊量産項目的閤作。”
一傢新勢力車廠曾給瞭芯馳倆字評價――“靠譜”。這個詞,其實在當下盛産資本夢幻卻又緊缺實乾落地的中國芯片産業,是一種更稀有的市場認證。
結尾:時勢英雄
在敘述福特汽車上世紀40年代實施顛覆性改革的《藍血十傑》裏,作者曾這樣描述汽車市場的誘惑力和當時的狂熱:“一個英雄若不搞房地産,不賣衣服那還該往哪裏去呢?他該去販賣夢想、權力和速度。”
而中國,則迎來瞭這樣一種相似的狂熱時刻。隻不過,這種狂熱鎸刻著“獨立自主”,更多來自於汽車底部的呐喊,盡管聲音尚顯微弱。
但比起消費電子市場的壟斷、雲廠商的躊躇,以及太多由政府采購但在倉庫堆積如山的芯片,汽車市場的財力、混戰、大膽和機會主義盛行,也許是讓中國芯片跳齣“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最佳舞台。
“現在經曆的一切,太像90年代末的矽榖。” 1998年在矽榖找到第一份芯片設計工作的仇雨箐,見證過數百傢芯片創業公司的拔地而起。
那個時候,英偉達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剛發布瞭兩款失敗産品,與3Dfx、SIS、ATI 等十幾傢顯示芯片公司廝殺正酣。而如今,時間吞噬瞭大部分矽榖芯片創業公司與他們存在於這個世界的痕跡。
但曆史擅長重演。
芯馳,僅僅是數韆傢在幾年內突然齣現在中國工商登記錶單的半導體公司之一,他們在狂飆突進的中國汽車智能化變革中暫時找到一席之地,但絕不代錶能擊垮強大的對手。
在2021年~2022年,芯馳會在一些車廠項目中與巨頭們産生正麵交鋒。有趣的是,結果沒有絕對的失敗與成功,相反,很多時候是“共存”與“平衡”。
當然,巨頭們絕對不會歡迎外來者。在一個座艙項目中,車廠因為大廠缺貨,轉而邀請芯馳啓動研發,但這傢大廠馬上保證供貨,前提是讓對方終止研發。
“實際上,我們也隻是那5%中的一傢公司。” 張強認為需要有更多汽車半導體創業公司去一起提高這個數字的占比,而芯馳的第一個目標,是達到30%。
此外,除瞭本身的産品性能,芯片開發工具與生態,仍然是包括芯馳在內所有國産車載芯片的重要環節,也是決定這道裂縫能否再擴大的杠杆。
據一位車規級芯片性能調優技術大佬吐槽,不僅車廠不太懂芯片,大部分國産芯片缺少對算法能力的掌控。
因此,5%裏的中國公司彼此從來都不是競爭對手。
“很多人會問那個獨角獸估值怎麼比你們高,這傢創業公司的産品是不是性能比你們好。相反,這點份額有什麼好搶的呢?不值得。我們都是大海裏的一葉小舟。”
張強覺得,如果還像過去一樣,不能在世界範圍內去角逐市場,那麼這一批齣來做汽車電子的創業也沒太大意義。
從2018年到現在,上韆傢新的芯片創業公司齣現在工商登記簿上,不少聲量龐大,但僅有少部分量産,商用更是寥寥無幾,泡沫大量存在。 5年過去,這批敢於挑戰最難産業的勇士 並未對包括汽車、服務器等行業帶來衝擊性變革。
當然,周期需要尊重,力量需要積蓄。中國市場需要更多實乾傢,用不喊口號的方式,為半導體産業撕開多道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