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5/10/2022, 1:12:50 AM
1941年1月19日的《大眾日報》上有這樣一則報道:
十八日,我兩個連與敵戰於朝城以西,被敵汽車八十輛、坦剋七輛、飛機六架包圍於蘇村……苦戰一日,兩次突圍未果,被敵攻陷。我固守於兩房捨,敵即大量使用毒瓦斯,除毒彈放射外,並於坦剋上亦發射瓦斯筒,該部自營長教導員以下全部犧牲。”
這則報道描述的便是蘇村阻擊戰的戰況,這被認為是抗戰期間魯西地區最慘烈的一次戰鬥。由於戰場的復雜性,報紙刊發時可能未核實到正確的傷亡數字。
參加這次戰鬥的八路軍魯西軍區特3營的兩個連,戰鬥中由於彈藥缺乏等原因,有部分新兵和重傷員奉命提前撤齣。剩餘的百餘人被十倍於己的日軍圍睏,最終126人犧牲,但有8人幸存,而不是“全部犧牲”。
當然,這8人也都是身負重傷,戰鬥到最後一刻,最後奇跡生還。其中副指導員秦光,在負傷倒地後,一名日軍對準他腦袋開瞭一槍後離去。他後來被報紙譽為“不死的戰士――活烈士”。
像這樣與死神擦肩而過的戰鬥,在秦光的革命生涯中還有數次,直到解放後他身體內仍有16塊彈片無法取齣。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即便數次曆險,秦光卻非常長壽,活到102歲。
蘇村戰鬥到底有多慘烈?秦光又是如何奇跡生還的?今天這篇文章就來分享一下“活烈士”秦光的故事。
青年時期的秦光
秦光原名秦昌銀,1917年齣生於湖北黃安縣(今紅安)一個佃農傢庭。父母靠給地主種地為生,受盡剝削和欺壓。
1927年底,在湖北黃安、麻城領導發動瞭黃麻起義,起義武裝後來改編為工農革命軍第11軍第31師。當地紅軍很快就把那些平日裏欺負老百姓的土豪惡霸打倒,為窮人齣瞭一口惡氣。
秦光第一次見到紅軍便決定跟著他們鬧革命。1929年,12歲的秦光跑到紅軍駐地要求參軍。負責招兵的同誌不肯定收他:“你個子還沒槍高,怎麼打仗?”
秦光那時候並不懂什麼革命理論,他隻知道紅軍是幫助窮人的,說什麼也肯走。他說:“我個子小,但我不怕死。”一位指導員看他參軍心切,人又機靈,纔答應收下他。
紅31師是鄂豫皖地區的第一支紅軍,他們在這一地區的活動,沉重地打擊瞭敵人。
1934年,由於第五次反“圍剿”失敗,紅軍被迫轉移,開始長徵。那時秦光已經被編入紅25軍,是連隊的紅旗手。紅25軍紅四方麵軍主力轉移後,留守在根據地的紅軍和地方遊擊隊組建成的部隊。
當年秦光隻有17歲,已經算是部隊中的“大齡”戰士,這支部隊大多數戰士在13-18歲之間。軍長程子華、政委吳煥先隻有20多歲,年紀最大的是副軍長徐海東,也隻有33歲,是一支不摺不扣的“童子軍”。
但他們硬是憑著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闖勁,獨立作戰,先後兩次打碎敵人重兵“圍剿”,於年底到達陝南。他們在長徵途中建立瞭鄂豫陝根據地,人數不減反增,達到4000餘人,這在參加長徵的隊伍中是僅有的一例。
庾傢河戰鬥是紅25軍長徵途中最險惡一戰,徐海東、程子華先後負重傷。敵人一發炮彈將紅軍的旗杆炸成兩截,紅旗也被彈片劃破瞭幾個大洞。
紅旗倒瞭,軍心就會動搖,作為旗手的秦光內心明白,紅旗比他的生命更重要。他立即匍匐過去,把紅旗撿起來,用自己的綁腿帶,把紅旗綁在一棵小樹上。
然而沒多久,敵人密集的炮彈把小樹都連根炸飛,秦光再次拾起紅旗插到一個彈坑裏。戰友受傷瞭,他拿起戰友的步槍嚮敵人射擊。敵人衝上陣地,他毫不退縮“叮叮當當”地與敵人拼刺刀。
在那場戰鬥中,秦光錶現齣一名“老戰士”的沉著和英勇,獲得瞭“炸不到的紅旗”的光榮稱號。
抗戰爆發後,紅25軍改編為八路軍第115師343旅。此後主力部隊挺進山東,在敵後建立抗日根據地。八路軍在敵後快速發展,引起瞭日軍的恐慌,於1940年底,調集重兵進行瞭鼕季大“掃蕩”。
在山東西南部的鄆城縣駐有日軍23師團1個大隊和500多名僞軍,另在鄆城附近的侯集駐有日軍1個小隊、僞軍2個中隊。日軍憑藉精良裝備,經常齣城對附近抗日根據地進行“掃蕩”,給八路軍造成瞭不小睏難。
時任魯西軍區司令員楊勇決定教訓一下這些氣焰囂張的侵略者。他與軍區指揮員商量後,決定采取“圍點打援”的辦法,佯攻侯集,待鄆城日軍齣城增援時,在途中伏擊援軍。
1941年1月8日,日軍進入事先布置好的口袋陣,被八路軍殲滅300餘人。其中日軍160餘人,僞軍大隊長以下130餘人(數據來源於人民網)。繳獲九二式步兵炮1門及大批武器,這就是著名的潘溪渡戰鬥。
那門步兵炮對於當時的八路軍來說可是彌足珍貴的寶貝,解放後被存放在博物館中展覽。
日軍在潘溪渡吃瞭大虧惱羞成怒,調集8000多日軍和7000多僞軍,配備20多輛坦剋、10餘架飛機,分6路嚮魯西軍區所在的濮縣、範縣、冠縣、朝城閤圍過來。妄圖徹底摧毀魯西軍區。
連李雲龍都眼饞的九二步兵炮
為掩護軍區和後勤機關轉移,特三營營部奉命率九、十兩個連進駐蘇村阻擊敵軍,當時秦光是副指導員。在當地百姓的幫助下,他們很快就修築好瞭工事。
正當營長鍾銘新下令收工吃飯之際,蘇村東北方嚮塵土飛揚,哨兵報告鬼子來瞭。鍾銘新立即命令大傢進入戰鬥狀態:“大傢聽我命令,一定要把日軍放近瞭再打。”大傢屏住氣,等日軍進入交叉火力範圍時,鍾銘新大喊一聲:“打!”
頓時槍聲四起,日軍的汽車停瞭下來,中槍的日軍掉下汽車翻滾著。日軍很快組織起瞭反撲,他們蜂擁著撲嚮八路軍陣地,但一次次被打退。
打到上午10點多,日軍停止瞭進攻。根據以往的經驗,這是日軍在進行戰術調整,他們接下來勢必發起更加凶狠的反撲。而由於戰鬥激烈,彈藥消耗過大,八路軍的子彈和手榴彈已經消耗過半。
鍾銘新果斷下令,將兩個缺乏戰鬥經驗的新兵排帶著重傷員撤齣戰鬥,把他們的彈藥留給老戰士。
果然,日軍開始嚮南北兩翼運動過來。鍾銘新觀察完敵情正要起身返迴指揮所,一顆子彈飛瞭過來打中他的左臂,他簡單包紮後仍堅持指揮。
兩個新兵排和重傷員撤離後,八路軍僅剩100餘人。而日軍有80多輛汽車,共1000多人,還有4門大炮和4架飛機。他們已經從兩翼運動過來,隨時能將蘇村包圍,情況十分危急。但特三營營部一緻決定與蘇村共存亡,堅決頂住敵人。
上午11時,日軍開始發起進攻。北麵陣地,9連連長身負重傷後,拉響一顆手榴彈與衝上來的日軍同歸於盡。部隊失去指揮,邊打邊撤。
秦光奉命接替指揮,他趕到陣地,重新組織起戰鬥。他高喊著:“把鬼子打齣去!”隨後下令吹響衝鋒號,帶著戰士們將衝進村的日軍打瞭齣去,穩住瞭陣地。
這時,南麵的10連陣地又響起瞭密集的槍聲。營長不放心,讓秦光過去看看。代理連長高雲漢看到秦光過來,握著他的手說:“副教導員,咱們和鬼子拼瞭!”高雲漢隨即帶領一個排,沿著西牆衝瞭齣去,當場斃傷10多名日軍,繳獲瞭一挺機槍和一個擲彈筒。
日軍連續幾次進攻未能得逞,他們以為楊勇就在村內,於是把預備隊也調瞭上來,開始瞭更瘋狂的進攻。戰鬥到中午,日軍已經將蘇村圍得水泄不通。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轟擊,日軍從三個方嚮嚮蘇村發起總攻。從守寨到守街道再到巷戰,這場戰鬥打得異常悲壯,八路軍戰士個個視死如歸,與日軍拼至最後一滴血。
營長鍾銘新負重傷後滾嚮工事外麵,幾個日軍圍上來時,他高喊一聲:“打到日本帝國主義!”隨後拉響手榴彈,與敵人同歸於盡。
教導員邱良佐在打退日軍一次進攻後,中彈犧牲。軍區政治處主任邱如發被炮彈炸掉一條腿,仍然不肯下火綫,他抱住一個日軍一同滾進瞭冰窟。
十連代連長高雲漢抱著繳獲的歪把子爬上屋頂嚮日軍射擊,日軍發現後集中火力射嚮他。高雲漢不幸犧牲,指導員嚴海元爬上屋頂接替戰鬥,也被日軍的子彈打中。他負傷摔下屋頂,仍轉身將槍內剩餘的子彈打光……
九連二排排長身負重傷無法行走,他抱起一個集束炸彈橫臥在日軍坦剋通道上,當坦剋靠近時拉響瞭導火索……
戰鬥到下午四點,特三營隻剩下20來人。日軍見久攻不下,天又漸黑。於是開始發射毒瓦斯,有的戰士中毒昏瞭過去,這時僅剩的戰士被分割包圍在幾間院子裏,仍然堅持戰鬥。
日軍朝秦光所在的院子扔瞭幾個手雷,一塊手指大的彈片穿過門闆擊中秦光的頭部。他一怒之下大喝一聲:“跟鬼子拼瞭!”隨之拔掉彈片,衝齣門去,把衝進院內的三個鬼子撂倒,一個鬼子見狀嚇得跑齣瞭院子。
秦光
隨後,院外的日軍扔進來幾個瓦斯彈,秦光被熏得昏瞭過去,被日軍俘虜。當他醒過來時,雙手已經被反綁躺在院子裏。日軍妄圖逼迫他們說齣楊勇的下落,但戰士們始終一言不發。
日軍無計可施,便喪心病狂地把他們拖齣去殺害。他們不顧國際公約,將這20多個中毒受傷的戰士分批押到蘇村東南麥地進行屠殺。
途中,押送著他們的一個日軍士兵跑到前麵去看殺人。秦光見機,扭頭就跑。日軍發現後立即朝他開槍,一顆子彈擊中瞭他的左肩膀,他滾倒在地,爬起來仍繼續朝前跑。
又一顆子彈擊中他的右肩膀,當他再次掙紮著爬起來時,一個日軍已經走到跟前,用槍對著他的腦袋。秦光大罵一聲:“小鬼子開槍吧!”隻聽“啪”的一聲,秦光便失去瞭知覺。
這名日軍或許是個新兵,又或許是槍支後坐力太大導緻他失去瞭準星,這一槍打在瞭秦光左邊脖子上,並未危及到他的性命。
秦光醒過來時天已漆黑,身上的血衣已被凍得梆硬。他心想不能白白地死在這裏,要給犧牲的戰友們報仇。憑著這股信念,他掙紮著爬起來朝附近一個村寨走去。
秦光剛走到村頭就被老百姓發現,老鄉立即給他解開瞭胳膊上的繩子,把他扶進村裏,幫他包紮瞭傷口,讓他藏在一個地窖裏。第二天,老鄉纔把他送到八路軍駐地治療。
蘇村阻擊戰從清晨打到黃昏,有126人犧牲,僅有8人幸存。戰士們憑藉簡陋的武器,拖住瞭10倍於己的敵人,並斃傷日軍300餘人,有力地掩護瞭軍區和後勤機關安全轉移。
這場戰鬥規模雖然不大,但它深深地震撼瞭敵人,也是魯西抗日根據地得以鞏固的前提。正是有魯西抗日根據地的存在,在八年抗戰期間,莘縣西部的老百姓沒有交過一顆糧食給日軍,也沒有齣過一個壯丁。
像蘇村阻擊戰這樣齣生入死的經曆,秦光還遭遇瞭很多次。在1943年的一次突圍戰鬥中,敵人一顆子彈將他腰部打齣一個雞蛋大的傷口,他用手一摸裏麵就是肋骨,心想:“隻要沒打透內髒就能活下去,否則就開槍自盡,絕不做俘虜。”
日軍施放毒氣
秦光躺在地上裝死,逃過一劫。等他醒來後忍著劇痛一一查看倒在身邊的戰友,總共63人,他們身上也都有和自己一樣大小的傷口。這都是日軍使用被國際公約禁止使用的達姆彈造成的。
這一次還是當地老百姓救下瞭秦光,老鄉穿過日軍封鎖綫,用毛驢將秦光送到八路軍駐地。秦光經過手術,身上殘留的彈片仍無法取齣,即便在解放後經數傢大醫院的專傢會診,也無濟於事。秦光笑著對傢人說:“取不齣也好,這些都是日軍殘暴罪行最好的證據。”
秦光還參加過解放戰爭、抗美援朝戰爭,真正稱得上九死一生。盡管立下汗馬功勞,秦光對於名利卻十分淡泊。
秦光曾多次被降職使用。在東北時,總後勤部派他去綏芬河一個油庫當主任。但由於他不懂俄語,當地口岸辦主任跟他說:“我們找瞭一個會俄語的同誌當主任,你當副主任行嗎?”秦光爽快地迴答道:“行!”
在他看來,服從組織安排已經成為一種習慣。他認為像他這樣的老紅軍雖然戰鬥經驗豐富,但文化程度普遍偏低,讓那些有文化的年輕人來乾事,更有利於國傢建設和發展。
解放後,許多老紅軍都走上領導崗位,有一定的地位,子女可以通過部隊這條綫獲得較好的工作。但秦光從來沒用手中的權力為自己謀利。他認為當時國傢建設需要人纔,他四個女兒都沒有參軍,而是讀完大學投身到國傢建設當中。
1955年,全軍大授銜時,秦光被授予上校軍銜。他後來轉業到地方工作,擔任過河北省物資儲備管理局局長等職務。退休後,他仍然閑不住,一邊自費齣版迴憶錄,一邊到學校給孩子們講述革命故事。他仍然發揮著餘熱,要把革命先烈的故事,一代一代地傳下去。
盡管參加過諸多戰鬥,也擔任過許多職務,晚年的秦光卻說“紅軍戰士仍然是我最喜歡的稱號”。這是革命的起點,也顯示著這位九死一生的老英雄時刻牢記著自己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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