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元徽五年,公元477年,七月七日。
皇宮之中,皇帝劉昱喝得酩酊大醉,雖然被一旁的侍從攙扶著,卻仍然免不瞭左搖右晃。
皇帝臨睡之前,曾經望著浩瀚的星空怔怔齣神,他酒性大發,拉起身邊一位叫做楊玉夫的侍從,惡狠狠地說瞭這麼一句話:
朕就寢之後,你要一刻不停地望著星空,若發現牛郎織女在天上搭起鵲橋相會,你要立刻叫醒朕起來觀看,如果你發現不瞭,朕醒來就將你亂刀分屍!
皇帝說完,倒頭便睡,鼾聲隨即響瞭起來。
立在皇帝床榻邊的侍從楊玉夫冷汗直冒。
今天的確是中原乞巧節不假,但牛郎織女的故事隻是傳說,自己上哪兒去給皇帝找什麼鵲橋相會?
可若是找不到,皇帝醒來,豈不就是自己的死期?
楊玉夫的臉色從恐懼逐漸變成絕望,再從絕望變成憤怒,這位多年來忠心耿耿服侍劉昱的奴纔突然想起幾日前朝廷裏一位叫做蕭道成的大臣對自己說過的一番話:
若能除劉昱,可安天下,公可名垂韆古。
此前,在楊玉夫眼裏,這是弑君大罪,株連九族,他想也不敢想。
而現在,忠心服侍沒有換來帝王的體恤,自己反而被逼上瞭絕路。
劉昱啊劉昱,非我不仁不義,這是你逼我的!
夜色朦朧,楊玉夫從袖口中摸齣一柄閃爍著寒光的匕首,重重地朝著劉昱的胸口刺瞭下去。
天空繁星明亮,不見牛郎侄女的身影,隻聽到劉昱一聲聲痛苦淒厲的哀嚎,傳遍瞭整個劉宋王朝。
——題記
(宋明帝劉彧 形象)
故事的主人公是劉昱,但我們要先從他的父親,即宋明帝劉彧開始講起。
劉彧,字休炳,南北朝時期劉宋政權的第七位皇帝。
在曆史的浩瀚長河之中,大概齣現瞭500多位皇帝,劉彧在這群帝王的序列裏,並不算太過突齣。
劉宋王朝並非一個統一性的全國政權,所以劉彧當然也沒有什麼拿得齣手的豐功偉績,如果非要在這位皇帝的身上找找特殊點,那麼這位皇帝有可能是曆史上過的最慘的皇帝。
這位皇帝的齣身很不平凡,他曾是劉宋朝的湘東王,在尚未登基之前,他曾被上一任皇帝宋廢帝劉子業百般虐待,差點沒把他本人給送走。
史書記載,劉子業同誌有一個十分奇特的愛好,那就是十分喜歡虐待彆人,但帝王施虐,上不對公卿大臣,下不對黎民百姓,皇帝矛頭對內,專門收拾親戚。
作為皇帝叔父的劉彧,自然就成瞭劉子業的重點“照顧”對象。
劉子業時常把劉彧綁進宮來,不由分說毒打一頓,然後再強迫他吃下一些摻著泥水的餿飯壞菜。
朋友們,這些餿飯壞菜,原本是要用來喂豬的。
皇帝暴虐,劉彧雖然是王爺,但也無法反抗,所以他隻能結結實實地吃瞭幾年豬食。
日子雖然過得很慘,但劉彧還算是個十分有韌性的人,劉子業對他的虐待給瞭他苦難的生活,也磨煉瞭他的心智,他在豬圈裏一邊吃豬食,一邊痛定思痛,終於找準機會,在宮中安排刺客,誅殺瞭劉子業,自己搖身一變,成為瞭劉宋王朝的新領導。
按說劉彧過瞭這麼多年的苦日子,終於翻身農奴把歌唱,理應做一個內修德政,外厚黎民的好皇帝。
畢竟劉子業昏庸殘暴導緻自己眾叛親離的案例就在眼前,這教訓一定是要汲取的。
但沒想到劉彧一上台,立刻開始發瞭瘋一般的吃喝玩樂,驕奢淫逸,活脫就是個劉子業第二。
(宋前廢帝劉子業 畫像)
看來當年的苦難沒有讓劉彧明白幸福來之不易,所以更要好好守護的道理,對他來說,當瞭皇帝之後最要緊的事,就是把自己當年遭過的罪通過瘋狂享受的方式補償迴來。
最後,這位皇帝在終年享樂中度過瞭自己的一生,死於泰豫元年,即公元472年,時年34歲。
皇帝的一生過的雖然十分不堪,但他臨死之際還是把身後之事考慮的十分周到。
太子劉昱年幼,所以自己必須要給新皇帝留下幾位靠譜的顧命大臣,用以輔佐新帝,穩固朝政。
老皇帝給新皇帝留人這套操作,在曆史上十分常見瞭,有的留一個,有的留兩個,多一點的,留個三個四個。
但劉彧似乎對自己的兒子並不自信,所以臨死之前,居然留下瞭整整八位顧命大臣。
這八位大臣分彆是尚書右僕射蔡興宗、尚書令袁粲、護軍將軍褚淵、侍中劉勔、散騎常侍瀋攸之,中書通事捨人王道隆,南台侍禦史阮佃夫,衛尉蕭道成。
官職名很多,人名也很多,為瞭防止讀者朋友們看花眼,所以前邊幾位大傢可以略過,隻需要記得最後一位,即衛尉蕭道成就夠瞭。
蕭道成,字邵伯,南蘭陵郡蘭陵縣人,在眾多的顧命大臣中,勢力是最弱的,基本上屬於是拉來湊數的。
(蕭道成 畫像)
我們知道,在中國曆史的政治舞台上,文官的權力往往要大過武將。
武將有兵權,但極少在京中履職,要麼在地方做官,要麼在邊疆戍邊,很難有什麼左右中央政治的發言權。
而文官就有所不同瞭,朝廷裏各機要部門的長官基本上都是文臣,這幫文臣雖然不能舞刀弄棒,但卻有著比冷兵器更為可怕的武器,那就是文化。
他們時常在朝堂之上鼓弄風雲,以筆為刀,以紙為劍,化有形為無形,不僅能時刻左右政治局勢,更能發起一場場聲勢浩大的政治運動。
從這種角度來說,文臣之威,更甚於武將。
冷兵器時代的戰場上刀槍劍戟,斧鉞鈎叉,你來我往,場麵已經是十分慘烈,而文官的戰場雖然看似風平浪靜,但實則比短兵相接的交戰更加凶殘,因為文臣殺人不見血,取人性命於無形之間。
先帝劉彧留下的顧命大臣大都是文臣,動輒就是尚書,禦史,而蕭道成這個武將實在是排不上號。
大臣說完瞭,我們接著來說新領導,劉昱。
(宋後廢帝劉昱 形象)
劉昱登基的時候,年僅九歲,可以說是小鬼當傢,啥也不懂。
皇帝年幼,主少國疑,底下這幫顧命大臣們為瞭爭權奪利可算是打開瞭花。
皇帝不諳國事,大臣無心工作,王朝很快齣現瞭問題。
皇帝的叔父,即桂陽王劉休範一看朝政動蕩,時局不穩,認為自己有機可乘,於是拉杆子扯大旗,組織瞭龐大的起義軍,以“清君側”的名義起兵直逼建康。
所謂“清君側”,原是指皇帝身邊有奸佞的臣子,危害江山社稷,所以四方忠勇愛國人士不得已纔要起兵,幫助皇帝除掉佞臣。
話雖如此,但縱觀古往今來的曆史,但凡打著“清君側”名義起兵的,多半都是想要造反自己當皇帝,隻不過是藉著這個名義美化自己的行徑罷瞭,劉休範當然也不例外。
劉休範的起義軍聲勢浩大,一度包圍建康,王朝危急之時,那個一直淪為背景闆的蕭道成站瞭齣來。
指望那些整天醉心於權力的文官們上戰場估計是沒戲瞭,還是老蕭我自己來吧。
蕭道成搞政治不太行,但論打仗可真有兩把刷子,他親率軍隊攻打劉休範,很快將其擊潰,劉休範本人也兵敗身死。
(蕭道成平叛)
而通過此一戰,蕭道成徹底在劉宋朝堂上揚眉吐氣,地位急轉直上,很快成為瞭王朝裏的頭號大臣。
拳頭硬的說話算數,而蕭道成已經展露齣他的鐵拳,那絕非是隻會舞文弄墨的花架子文臣能比的。
按理說蕭道成一朝得勢,成為權臣,下一步就該是廢黜帝王,自己當皇帝瞭,但根據當時的史料來看,做瞭頭號大臣的蕭道成不僅沒有生齣什麼反叛之心,反而十分老實。
照常工作,照常上朝,絲毫沒有露齣什麼想要改朝換代的想法來。
蕭道成很老實,但皇帝劉昱可太不消停瞭。
這位皇帝不愛吃不愛喝,不愛腐敗不愛作,生平隻有一個愛好,那就是微服私訪。
皇帝微服私訪十分隨意,常穿著一身普通百姓的衣服,纍瞭就在客店投宿,睏瞭就倒在路邊睡覺。
正是因為如此,皇帝時常被後人指責,不勤政事,不成體統。
對此,我隻能說,劉昱同誌實在是生錯瞭年代。
(微服私訪)
倘若他能再晚生幾百年當皇帝,然後再去微服私訪,那就很有可能在悠悠青史裏留下美名。
到時候,劉彧不僅可以自己齣去微服私訪,還可以帶著一幫人微服私訪,想訪幾次就訪幾次,想去哪兒訪就去哪兒訪。
如果皇帝願意,還能再帶個太監,順便再帶個和尚。
一路上那是走到哪裏吃到哪裏,鋪張浪費到哪裏。
如果運氣足夠好,搞不好一路上還能碰到很多美女,來一段帝王生死戀。
最後,後人們還能指著這位皇帝說,哎,這位微服私訪的皇帝是真不錯,他可是盛世締造者啊。
這位皇帝具體指的是誰,我在這裏就不提瞭,朋友們可以自行想象。
但本篇文章主人公劉昱的微服私訪,的確是有點說不過去。
如果說他無拘無束,肆意妄為倒也罷瞭,但這位皇帝在民間的行徑實在是令人發指。
皇帝齣門微服,身上必備鉗、錐、鑿、鋸等各式各樣,五花八門的刑具,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方便自己隨時隨地地虐待彆人。
這位皇帝平生不喜歡彆人在自己眼前走動,平時在皇宮,上午殺大臣,下午殺妃子,晚上再殺一波宮女太監。
齣瞭皇宮,到瞭民間,隻要上瞭大街,帝王目之所見,一概處死,彆說婦孺老幼,就連牲畜也不放過。
如果說嗜殺是劉昱的一麵,那麼變態則是劉昱的另一麵。
(古代建康)
京都建康城中,有一個年方十五六歲的姑娘,無親無故,生來一直沿街乞討,並且還有著嚴重的智力缺陷。
這姑娘長相十分醜陋,但卻被微服齣遊的劉昱一眼相中,倆人可以說是一見鍾情,劉昱見瞭這位傻姑娘的第一麵,立刻欲罷不能,當即脫光衣服在大街上和其交媾,畫麵實在是不堪入目。
並且,劉昱同誌還十分浪漫,在此之後,經常手捧鮮花和這位姑娘夜半私會,一時被老百姓傳為笑柄。
殘忍又變態的劉昱讓蕭道成十分畏懼,而勢力一天一天做大的蕭道成也開始讓劉昱十分忌憚,兩個人之間的矛盾不可避免地爆發瞭。
蕭道成決定,劉昱心性不定,搞不到哪天屠刀就得砍到自己頭上來,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自己必須率先行動。
怎麼行動呢?當然不能自己行動,最好的辦法還是藉刀殺人。
於是,蕭道成找到瞭皇帝的內侍楊玉夫,也由此有瞭文章開頭的那一幕。
(楊玉夫 形象)
這位終年昏庸無道的帝王終於自食惡果,被刺殺於深宮之中。
蕭道成掃清瞭前進路上的障礙,現在,他離改朝換代,加封九五隻差一步。
不過這一步,蕭道成卻邁得十分緩慢。
自己想當皇帝也罷,不想當皇帝也罷,還不都是被劉昱逼的?
現在大局已定,自己倒沒有必要那麼激流勇進瞭。
蕭道成深知,劉昱雖然死瞭,但朝廷裏的百官們對自己未必都是心悅誠服的。
成就帝王大業不必急於一時,自己還需要穩紮穩打,爭取做到萬無一失纔行。
於是,他擁立瞭劉昱的弟弟,淮安王劉準當瞭新皇帝,自己則退居二綫,蟄伏瞭起來。
(宋順帝劉準 形象)
新皇帝登基瞭,普天同慶,萬民慶賀。
劉準紅光滿麵,喜氣洋洋,在一聲聲震耳欲聾的鍾聲中加冕瞭。
大傢都很開心,蕭道成也很開心。
但兩者之間的開心又有所不同。
前者的開心,是認為在這歡天喜地的時刻裏,劉宋王朝迎來瞭一次新的轉機。
而後者的開心,則是因為聽到瞭那振聾發聵的鍾聲。
在蕭道成的心裏,那絕非普通的,因為慶賀帝王登基而敲起的鍾聲,而是聲聲喪鍾。
可喪鍾為誰而鳴呢?
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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