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12/2022, 2:26:18 AM
"槍,在我們肩上。血,在我們胸膛。到緬甸去,走上國際戰場,為國難復仇,誓把倭寇殺光"。
這是《中國遠徵軍戰歌》的歌詞。1941年12月,根據
《中英共同防禦滇緬路協定》
,中國派齣瞭由第5、第6、第66軍編成,計9個師10萬餘人的遠徵軍,高唱著上麵這首軍歌,開赴緬甸對日作戰。
遠徵軍是甲午戰爭以來首次齣國作戰的中國軍隊,他們書寫瞭抗日戰爭史上極為悲壯的一筆。
入緬作戰距今已經一晃七十年瞭,當年的英雄們大多已經作古,遠徵軍的傳奇漸漸被人淡忘,很多英雄事跡已被埋沒在曆史的風雲之中。
2019年10月21日,一位98歲的老太太,在紐約靜靜地離開瞭人世。她的死,也標誌著從現在起,當年參加過遠徵軍的所有女性已集體辭世,世上再無活著的“遠徵花木蘭”瞭。
這位老人名叫方壽純,是遠徵軍新 1 軍第 38 師的女戰士。
方壽純
她1920年生於湖北浠水縣鬥方山長嶺崗村,不但人長得天生麗質,是戰場上搶救傷員的戰場天使,“遠徵軍花”;
還是遠徵軍中的神槍手和“智多星”,發明瞭“用明哨暗哨及明暗哨之間布下地雷陣”的辦法,炸死瞭包括一名中佐在內的數十名鬼子兵,榮獲中緬印戰區美軍總司令史迪威將軍親自頒發的“二等軍醫佐”軍銜。(相當於戰鬥部隊的中尉軍官)。
方壽純齣生在一個中醫世傢,讀醫科大學,然後當一名治病救人的醫生,是她從小的夢想。但是她的這個夢想,卻因1937年日軍發動全麵侵華戰爭後,戛然而止。
1937年11月,國民政府部分機構由南京遷至武漢後,武漢一度成為中國軍事、政治、經濟中心。1938年5月,日軍以一部兵力攻占安慶後,25萬主力在�x俊六的指揮下,嚮武漢展開瞭進攻。
為保衛武漢,中國軍人同日軍展開瞭英勇的防禦作戰,使敵人付齣瞭重大代價,
粉碎瞭敵人速戰速決的戰略方針和“攻占武漢,支配中國"的圖謀。日本不得不改變戰略,實行"以華製華"、"以戰養戰"。
就在武漢會戰期間,年僅17歲的方壽純和所有熱血青年一樣,報名參軍瞭。由於具備一定的醫學基礎,她被安排到位於湖南衡陽的 157 軍醫院,從事護理工作。武漢會戰結束後,又調到國軍前綫 46 兵站,被任命為上士班長,成為一名隨隊軍醫。
之後的幾年中,方壽純輾轉多個戰場,參加過
第一次和第二次長沙會戰
,並在戰場救治過大批我軍傷病員。
在前兩次長沙會戰中,位於衡陽的46 號兵站,實際上就處在長沙會戰的前綫。所以這個兵站,承擔瞭大量傷病員的救治第一綫。
每天都有從前方運來的大量傷兵,有的炸斷瞭腿,有的腸子流齣肚外,簡直慘不忍睹。
方壽純和姐妹們含淚為這些傷員進行清瘡、擦身、敷藥、打針等工作,經常心疼得直掉眼淚。
在兵站裏,方壽純遇到過一個年僅 15 歲的娃娃兵。這個小戰士兩眼被敵人炸瞎,雙腿也被,抬到兵站時已經血肉模糊。但是這個孩子很堅強,從來沒喊過疼,隻是在沒人的時候,嘴裏會輕輕地喊著”媽媽“。
方壽純擔負起瞭照料這個小傷員的任務。她整日整夜地守候在小戰士的身邊,不停地用酒精為他降溫,手術後又陪他說話,防止他一睡不醒。
在聊天中,方壽純得知瞭這個小戰士是52 軍的一名司號員,爸爸死在日寇手下,媽媽帶著他逃難時又和他走散瞭,至今音訊全無,所以他和日本鬼子有著解不開的大仇。
剛到醫院,這個小戰士情緒很激動,為瞭安撫他,方壽純不停地給他講故事,給他唱歌。但是由於傷勢太重,這個小戰士還是沒有搶救過來。
在他臨死前,對方壽純說齣瞭一個心願,那就是他想給媽媽寫封信,萬一以後媽媽來找自己,可以告訴媽媽,兒子沒有給他丟臉,兒子給爸爸報瞭仇瞭!
方壽純哭著按照孩子的口述,寫下瞭一封感人至深的書信。也許這封信他的媽媽永遠不能看到,但誰又能忍心拒絕一個小英雄的臨終願望呢?在寫信時,方壽純的淚水幾次打濕瞭信紙,寫完最後一個字後,還沒來得及讀給小戰士聽,這名小戰士已經停止瞭呼吸。
方壽純隻好把這封信交給瞭兵站領導,讓它和孩子的遺物一起封存,萬一孩子的母親將來尋找孩子,也好給她一個念想......
在日寇的瘋狂進攻下,華東和華中許多地區先後淪陷,中國沿海港口全部被日軍占領,滇越鐵路也被日軍切斷,中國接受外援的途徑幾乎被斷絕,西南地區陸路對外交通的唯一通道――
滇緬公路
,成為中國堅持抗戰的生命綫和輸血管。
抗日戰爭中,物資消耗巨大,國際上的援華物質絕大多數都是由滇緬公路,從緬甸運進國內。
這是一條誕生於抗日戰爭烽火中的國際通道,是一條各族人民用血肉築成的國際通道,在抗戰嚮國內運輸物資45.2萬噸,占所有的國際援助九成以上。
為瞭取得抗戰勝利,我們必須確保滇緬路這條最後國際交通運輸綫的暢通和安全。1942年2月,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組成瞭中國遠徵軍10萬餘人,入緬作戰 。
此時的方壽純,已經從46號兵站被調到昆明滇緬公路指揮部工作。當時,中國遠徵軍正在雲南等地招募有誌青年,參加遠徵軍赴緬作戰。
按照上峰指令,方壽純和同事們負責對應徵青年進行體檢。
有一天,方壽純偶然聽到帶人來體檢的遠徵軍政治部幾名軍官說,要招一批醫護人員隨軍入緬甸作戰時,她不假思索地脫口而齣:“我去!”
政治部的軍官上下打量瞭打量方壽純,隨即搖瞭搖頭:
“不行,我們隻要男的,不要女的。男的不但能搶救傷員,還能打仗;女的去瞭有什麼用?說不定還要我們照顧你!”
方壽純漲紅瞭臉,大聲抗議:
“中國四萬萬同胞中有一半是女的,男人能上戰場,女人怎麼就不能上瞭!現在委員長不是號召地不分東西,人不分男女,人人上戰場嗎?”
政治部的幾句軍官被方壽純問得麵麵相覷,一個個啞口無言。他們被眼前這個女軍醫的萬丈豪情摺服瞭,也被這個女孩的愛國勇氣感動,便答應她迴去請示孫立人將軍,看看能不能同意方壽純去緬甸的要求。
孫立人齣身美國西點軍校,思想受到美國人影響比較大,相對來說不同於國內一些古闆的將軍。再加上孫立人知道美軍作戰部隊也有女兵,她們的工作能力一點也不比男兵差,所以大筆一揮,批準瞭方壽純以及她的四名女同事參加遠徵軍要求。
讓我們記住這五位勇敢的女性的名字:方壽純、邱潤蘭、硃安娜、劉彬、張剋靜。
她們當時都在二十齣頭,正是一個女人一生中最好的青春年華。為瞭國傢,她們義無反顧地扔下瞭口紅和粉餅,衝著未知的、充滿危險的異國戰場走去。她們都是普通的女性,她們又都是英雄。
五名女英雄在印度蘭姆伽基地接受訓練後,被分配到“姆迦西卡樂夫盟軍醫院”工作。醫院位於緬甸和印度的邊境地區,裏麵以印度女兵為多,還有一些來自美、英、澳等國的醫生和軍人,可以說是黃、白、黑人種俱全。
盡管大傢有的說中文,有的說英語或者法語,但大傢都是反法西斯的盟友,雖然條件艱苦,夥食很差,住的條件也差,但幾位中國姑娘並不在意,她們隻有一個心願,盡最大的可能救治更多的戰士,讓他們恢復健康,多殺鬼子!
因戰事緊張,醫院的警衛也是由醫務人員兼任的。所以方壽純等來自中國的女護士,也要和其他國傢的女護士一樣,在值班的時候也要拿起槍,給傷員們站崗放哨。
日軍早已知道這裏有一個醫院,所以一直沒有停止對醫院的破壞。隻是由於鞭長莫及,無法派大隊日軍來攻打,隻能改派一些間諜和特務,來進行暗中的破壞工作。
因此在這裏擔任哨兵,特彆是晚上執勤,也是很危險的。醫院就曾發生過印度女兵在放哨時,被摸上來的日本間諜和特務奸殺的事,一些印度女護士因此嚇得要求調離。
方壽純想起瞭她們到達緬甸時,孫立人將軍特地接見瞭她們幾個女兵。孫將軍對她們說:“你們不要害怕日本人,因為我們代錶的是正義,正義是不可戰勝的!”
可是,醫院的哨崗設在明處,女兵在夜晚放哨,必然會暴露在日本特務的眼皮底下,很容易成為敵人襲擊的目標,怎麼辦呢?
方壽純和幾名女兵商量瞭好幾天,終於想齣一條妙計:“用明哨暗哨及明暗哨之間布下地雷陣”,可以殲滅來破壞的日本特務。
這個方案的內容是,在明哨之間,設置一些隱蔽的暗哨,並且在明暗哨之間埋一些地雷,做上隻有自己人知道的標記,這樣敵人想過來,即便不被暗哨發現,也會踩到地雷。
哨兵的安全便有瞭保證。
姆迦西卡樂夫盟軍醫院的院長是位印度人,醫術倒是很高,就是軍事能力不強。
當方壽純嚮他獻上這條妙計時,這位印度院長聽得呆住瞭,這麼簡單有效的方法,自己怎麼想不到?他敬佩地問道:方小姐,您是哪所軍校的高材生?
方壽純笑瞭:
我哪上過軍校,隻不過是我們幾個臭皮匠湊在一起想齣的辦法,這些對我們中國人來說,並不難啊!
院長更加敬佩瞭,衝方壽純伸齣瞭大拇指:中國人瞭不起,中國女人也瞭不起!
為瞭打消一些印度女醫護人員的顧慮,方壽純和幾名中國女兵主動申請對方案進行試驗:由方壽純擔任喑哨,其他幾名中國女兵擔任明哨。
這天晚上,方壽純伏在漆黑的草叢中,忍受著蚊子和叮咬,緊緊握著手裏的槍。她知道這個陷阱一定會有用的。果然深夜時分,有三個黑影朝著她的位置爬來。方壽純等他們爬近瞭,對著黑影就是一陣掃射。
槍聲驚動瞭其他幾位明哨上的女兵,她們也紛紛端起槍,衝著草叢中掃射。兩個日本特務被當場打死,最後一個黑影爬起來就跑,想利用夜色的排斥逃之夭夭。
可沒跑兩步,這傢夥就踩到瞭地雷,隨著“轟”的一聲巨響,最後一個敵人也被炸上瞭天。
槍聲停下後,院長帶著幾名士兵來到瞭現場,發現瞭三具日本人的屍體。通過對三人衣服內襯縫著的布片,得知這三人都是日軍特務,還從他們的口袋裏搜齣瞭手槍等物品。
方壽純的妙計,讓醫院有瞭安全的環境,醫護人員從此可以安心救助傷員,再也沒有發生過意外情況。後來,盟軍司令部給方壽純記瞭一次三等功,並將她的事跡通報給瞭遠徵軍。史迪威將軍特意趕到醫院,親自為她頒發奬章,並為她授二等醫佐的軍銜。
1944年6月,遠徵軍發起鬆山戰役,拉開瞭大反攻的序幕。
鬆山要塞,是日本緬甸方麵軍從中國、緬甸、印度等地強徵民夫建成的一處號稱固若金湯的要塞。工事建成後,日軍將抓來的民夫全部秘密處死,自以為這樣就沒人知道鬆山要塞的漏洞瞭。
鬆山要塞設有本道陣地、中間陣地以及另外七個據點群,以數個堅固的母堡為核心,四周有數個子堡拱衛。地堡分三層,上層射擊,下層是彈藥糧食倉庫。地堡外鋪瞭30毫米厚的鋼闆,並用一米多的厚土掩蓋,就是大炮也難以破壞。
整個鬆山都被日軍挖空,地下交通網絡四通八達,日軍稱鬆山是一部“絞肉機”,遠徵軍隻要敢來,就會一個個把他們絞殺。官兵的血肉在這次戰役中,鬆山堆滿瞭中國士兵的屍體,將士們的鮮血染紅瞭鬆山的泥土。
方壽純主動報名,與男兵們一起組成搶救行動小組,成為鬆山前綫中唯一的女性。官兵們在前麵與日寇廝殺,方壽純就和醫護人員們在後麵搶救傷員。
為瞭搶救傷員,她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小便就拉在褲子裏。來瞭例假,也依然在大雨中泡在水裏。
作為醫生,她深知這樣做對身體的危害;但作為軍人,她早已忘卻瞭性彆。
1944年9月7日,最後一撮日軍在焚燒軍旗後,嚮遠徵軍發起瞭"玉碎衝鋒",全部被我擊斃。鬆山戰役取得徹底勝利。
在 90 多天的鬆山戰役中,方壽純先後搶救傷員49 人,為此留下瞭嚴重的婦科疾病後遺癥。戰後,杜聿明接見瞭方壽純,拍著她的肩膀說:
“你是女醫護人員的代錶和光榮,是遠徵軍的’軍花‘,祝賀你!”
方壽純除瞭是一名女軍醫之外,也是位漂亮姑娘。
1945年上半年,來自美國的醫生康威對她展開瞭追求,兩人於1946年1月在上海舉行瞭婚禮,並在第二年生下瞭女兒方勵利。
婚後,康威想帶方壽純去美國。可是當時方壽純的父親剛去世,弟弟還未成年,還有一個外婆需要她照顧,所以她拒絕瞭丈夫。她要留下來照看老人,撫養弟弟。而康威則一個人飛去瞭美國。
隨著形勢的變化,新中國成立,
朝鮮戰爭
爆發,在美國的康威更是與方壽純中斷瞭聯係。後來康威又娶瞭一個美國女人,並生瞭一個女兒,起名康詩琳;而方壽純則一直沒有嫁人。
直到八十年代初,中美關係齣現瞭轉摺,一些美國人可以來中國投資經商後,康詩琳帶著父親的願望,到中國尋找方壽純。在曆經周摺後,她們終於得以重逢,康詩琳還把姐姐方勵利帶去瞭美國留學。
1992年,已在美國成傢立業的方勵利,把方壽純接到瞭美國。從此,這位老人便在美國安靜地生活瞭下來。
2012 年,方壽純的外甥女去美國看望已經 92 歲高齡的方壽純,老人將自己當年在緬甸戰場得到的勛章交給外甥女,讓她帶迴國捐給
國傢曆史博物館
。之後,老人微閉雙眼,哼起瞭傢鄉小調《團陂街》:“傢居團陂街,大門朝南開。他傢有個女裙釵,勝過祝英台......"
2019年10月21日,98歲的方壽純於紐約的傢中,安詳辭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