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5/4/2022, 12:12:54 AM
長篇小說連載:蓮塘浮生――福建閩侯程氏傢人傳說(208)
(微信讀書上有機器人朗讀的本書音頻,歡迎收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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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福州女人從不叫丈夫為“先生”
話說,1933年7月的一天,福州吉庇巷人為有肉絨店來瞭個女先生。
她是光祿坊道南小學的老師吳雅茹,是肉絨店老闆林方正長子依平的級任老師,依平叫她“吳先生”。
級任老師現在叫班主任。
話說,“先生”這個詞有很多意思。
本義是年齡比自己大的人。
這可以望文生義:比自己“先”“齣生”的人。
由此外延,資格比自己高的人、身份比自己高的人、學識比自己高的人,都是“先生”,不分男女。
近代西風東漸,國人(我猜是男人)不由分說愣拿“先生”去對應英文的“Mister ”,作為對男子的尊稱。
又不由分說,叫女子拿“先生”這個詞介紹自己的丈夫:“這是我先生。”
非常大男子主義。
福州女人不。
福州女人說福州話的時候,從來不會對彆人把自己的丈夫叫做“我先生”。
福州女人隻會說“丈夫”:“伊是我丈夫”。
某些特定行業的從業者,福州人也用“先生”稱呼他們:老師、醫生。不分男女。
看命人、評話藝人,也叫“先生”。也是不分男女。
不過要加定語:看命先生、評話先生。
地道的福州人至今還是這樣。
1933年7月的那天下午放學後,穿一襲藍色旗袍的道南小學的女先生吳雅茹,由依平領著,走進瞭吉庇巷人為有肉絨店。
這是她第一次來人為有肉絨店傢訪。
不是她懶惰,隻因為她這個學期的“季中(學期中)”剛剛接手依平這個班級,到7月份還不到3個月。
傢庭訪問作為小學老師的工作內容,應該是新式學校興起之後的事。
人傢齋(私塾)規模不大,一個老師帶十幾二十個學生,跟學生傢長之間互動很頻繁。
塾師上門訪問或傢長到訪塾館都很平常,不是個事。
新式學校不一樣,學校大,學生多,老師跟學生傢長不是很熟絡,上門訪問就會是一件事。
那時候,老師跟學生傢長之間的互動方式有3種:老師邀請學生傢長到校開傢長會、老師上門做傢庭訪問,還有就是書麵通信。
書麵通信是叫學生當信使,老師寫一封信叫學生帶給其傢長。
傢長也會迴信,也是叫自己孩子帶去給老師。
但是,若遇到學生傢長是文盲的,像依平老爸老媽那樣的,這一招就不行。
開傢長會一個學期就一兩次,不能老開老開。
上門傢訪機動靈活,效果也比較好。
傢訪能夠增進師生之間的交流、瞭解和感情,因為學生會覺得自己受到老師重視。
那時候的傢訪還要解決新舊社會交替過程中齣現的一些問題。
比如,新式學校早就不讀經瞭,有些守舊的傢長還在逼自己的孩子讀經。
讀過前麵章節的讀者朋友知道,生於1900年的俞平伯,4歲就被傢長逼著讀《大學》。
看官或質疑程老漢:俞平伯他是被逼著讀經的嗎?
程老漢沒有考證過這事,隻是想當然耳。
君不見,現在多少稚子,被其傢長逼著讀這讀那啊!
孔融老師曰:“以今度之,想當然耳。”
也不完全是想當然。
俞平伯晚年時曾經說過自己4歲讀經,全靠死記硬背,因為一句都不懂。
不被傢長逼著,俞平伯會去讀這些自己完全不懂的勞什子?
當然當然,當然也不能完全排除俞平伯是奇葩,生下來就酷愛背誦自己不懂的經書。
可是,就算俞平伯不是被逼迫讀經,也不能排除彆人傢的孩子被逼迫讀經。
這種現象當時很普遍。
程老漢有根據――
於瀟、王淩超在論文《“以兒童為本位”:“民國”小學傢訪之考察》中這樣說:“當時不少傢庭守舊,做法經常與學校相悖,導緻學校教育受阻。例如,傢長不懂時勢,強製兒童讀經書,認為常識功課無關緊要;學校要破除迷信,但傢長告知兒童有鬼神,甚至命令兒童參加念佛、吃素、焚香等活動;學校提倡兒童多運動、多遊戲,而傢長認為這些完全無益。這種分歧容易導緻兒童無所適從,學校教育受阻。而通過傢訪,傢校可以‘直接互相交換意見,共謀糾正的方法。’”
依平學校的先生來傢訪已經不是第一次。
依平是個優等生,這在他入學的上學期就錶現齣來瞭。
他上過幼兒園,在幼兒園受過3方麵的訓練。
一,認字。上過幼兒園的小朋友有識字基礎,認識一些字。比如,漢字數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阿拉伯數字“1、2、3、4、5、6、7、8、9、10”……
二,自理能力。小孩的自理能力包括整理書包、筆盒,係鞋帶之類。這方麵,他的姐姐、以及傢裏負責照料他的尺哥(天尺)也是他的老師。
三,遵守規則。比如,排隊、聽口令。這方麵,姐姐也好,尺哥也好,都幫不瞭他,全靠幼兒園訓練。
依平的許多同學都沒上過幼兒園,直接就從傢門進瞭小學的校門,需要花一段時間來適應學校的集體生活和上課的拘束。
當然也不是隻要上過幼兒園的到瞭小學必定優秀,畢竟幼兒園是玩過來的,小學就不是玩瞭,是真讀書。
依平適應得很快。
比如考試,幼兒園的考試不僅很少,而且也不太當迴事,幼兒園的成績單就是鬧著玩的。
所以,就算是上過幼兒園的小朋友,到瞭小學還意識不到小學的考試是玩真的,還像幼兒園那樣東張西望,伸長脖子看鄰桌同學的答案。
而依平就不同,他很認真很專注,聽課、迴答問題、考試,都這樣。
但依平的缺點是不怎麼照顧同學。
這可能是因為,他在傢裏是受照顧的不是照顧彆人的。
一來父母姐姐都照顧他,還有尺哥照顧他。
而他從來不需要照顧誰。
他有個弟弟,依雄,但他從來都不需要照顧弟弟。
因為照顧他的父母姐姐還有尺哥,他們同樣也會照顧弟弟,用不著依平照顧。
有一天,做課堂作業的時候,依平埋頭寫作業呢,右邊鄰桌的同學想嚮他請教問題,輕聲叫他名字,他不理人傢。
那同學就推瞭推他的右手,他的右手正拿著石筆在石闆上寫字,這被推瞭一下,就在自己寫好的字上劃瞭一道杠。
依平很生氣,就揮起右手把對方推他的左手拍瞭一下,對方當時就哭瞭。
那是在課堂上。
先生和其他同學全都被震驚,以為依平沒事打瞭鄰桌的同學。
就這樣,先生第一次上門傢訪來瞭。
那次也是個女先生,姓劉。
小學教師是那時候職業女性中人數最多的群體,不過她們通常都在中低年級待著。
劉先生也是穿著一襲藍色的旗袍,也是由依平領著走進人為有肉絨店。
劉先生不是來告狀的,而是來交流的。
因為她很快就搞清楚瞭事實的真相。
那個被依平拍瞭一下的同學並沒有誣告依平,他當時哭起來是因為覺得自己委屈,而不是覺得自己被欺負。
在劉先生的辦公室裏,在劉先生的引導下,兩個小朋友互相對對方道瞭歉,從那以後成為好朋友。
劉先生好好錶揚瞭兩位小朋友。
但劉先生覺得,依平在照顧他人方麵有所欠缺,需要傢訪瞭解情況。
從光祿坊道南小學到吉庇巷人為有肉絨店,就隻有一百多米路,劉先生在這短短的時間裏迅速瞭解瞭依平的傢庭情況,並且對依平的傢庭大為贊賞。
這讓依平覺得很自豪。
這是依平一生裏第一次有先生來傢訪。
也是他父母一生裏第一次有學校的先生來傢訪。
那次傢訪,劉先生把依平好好錶揚瞭一遍,說他學習好,成績好,其他什麼都沒說。
她覺得,照顧他人方麵,依平能在未來的學校生活裏漸漸學會。
這是與人相處的藝術,需要在與人相處中學習。
劉先生走後,天尺問依平:“頭先隻�b依姨是汝先生?�妒竅壬�娘?”剛纔這個阿姨是你老師?不是老師的妻子?
天尺鄉下小孩,從來沒上過新式學堂,不知道新式學堂裏早就有女老師。
依平迴答說:“伊是我先生,�妒竅壬�娘。”她是我老師,不是老師的妻子。
1933年7月份,吳雅茹老師上門傢訪又是為瞭什麼呢?
【緻本書讀者“踏上九紫金山嶺”】
“踏上九紫金山嶺”留言問:“難道依平這次考砸瞭?期待明天的答案”。
依平沒考砸,但吳先生吳雅茹也是因為考試的問題而上門傢訪。
具體什麼問題呢?
本來計劃今天這一章迴答這個問題的,沒想到,寫著寫著又寫多瞭,本章已經沒篇幅迴答這個問題瞭,留到下一章吧。
敬請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