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2/2022, 11:41:13 AM
燃次元(ID:chaintruth)原創
燃財經齣品
作者 | 曹 楊
編輯 | 饒霞飛
經過近幾年的混戰後,劇本殺這個賽道正在褪卻躁動,逐步迴歸理性。當初擠入這個賽道的人,有的衝齣重圍,但更多人卻被拍在瞭沙灘上。
熊貓是衝齣重圍的那一個。在剛剛過去的2022年春節,熊貓的劇本殺推理社“小府傢”憑藉著接到的大公司團建,成為瞭劇本殺寒鼕中的“逆行者”。
“小府傢”開在北京,熊貓告訴燃財經,在其租賃的大廈裏,一共有4傢劇本殺門店,除瞭自傢之外,其它3傢在2022年春節期間的生意用“慘淡”來形容毫不為過。
“即使是下午的黃金時間,都做不到滿場。我們因為有瞭大客戶,所以如果有散客來的話,還會再推薦給其它門店。”燃財經瞭解到,如果沒有大客戶的話,“小府傢”所在的整棟樓在假期7天最多也就隻有2天可以實現滿場,而晚場整棟樓裏的門店都是個位數場次。
但在一年前的2021年春節,卻是截然不同的現象。“去年(春節期間)基本上每天都是爆滿的狀態,拒絕的客人都足以支撐起一傢門店的運營瞭。”熊貓迴憶道。
但夏�|和他的閤夥人章日軒沒有熊貓那麼幸運,他們滿懷激情運營的“黑貓白貓推理社”(以下簡稱“推理社”)沒有挺到2022年的春節。
一年前,“推理社”閤夥人夏�|曾在《混亂劇本殺:有人能賺百萬,有人隻能混口飯》中對燃財經錶示,因一場劇本殺展會的規模與人數讓其嘆為觀止,便堅定的認為整個劇本殺行業充滿瞭生機,並迅速開齣瞭自己的劇本殺門店。
然而,從開業到關閉,夏�|他們的劇本殺門店連一年的時間都沒有堅持。2021年暑假,因為周邊劇本殺門店的增多、盜版劇本的風行以及疫情等影響,夏�|和他的閤夥人章日軒果斷決定關閉瞭“推理社”。
熊貓和夏�|他們的經曆,代錶的正是這個曾經“殺瘋瞭”的劇本殺行業,所經曆著的前所未有的“陣痛期”。
“沒人知道這個‘陣痛期’有多長。”有著5年劇本殺從業經驗的慕斯直言,或許熬過2022年,劇本殺就會迎來行業的規範化發展。當然,也可能2022年還沒結束,這個行業就已經涼透瞭。
慕斯告訴燃財經,和其他從業者不同,即使是在劇本殺最為“風光”的時期,她對這個行業也是抱著一種較為悲觀的態度。“很多人都將劇本殺大量關店的根本原因歸結為‘疫情’。但事實上,死亡的原因可以有100種,疫情隻是催化劑,加速催熟瞭問題的爆發。”
年虧10萬的堅守
90後的熊貓稱得上是劇本殺行業裏的一名老將,2018年,他在北京一傢寫字樓裏開設瞭自己的劇本殺推理社“小府傢”。
在這4年時間裏,熊貓經曆瞭劇本殺行業的大起大落,而他運營的“小府傢”, 收益也從2019年的高峰期摔下神壇,雖然沒有走到關門大吉的地步,但卻在最近兩年,以每年純虧10萬元的業績,艱難維持。
在進入劇本殺這個行業之前,熊貓一直就職於互聯網公司。2018年底,在一次跳槽的間隙,熊貓從北京來到瞭上海,找老朋友聚會。“當時好像是在上海待到瞭第三天,實在覺得沒什麼可以玩的瞭,朋友就建議說要不要去‘劇本殺’。”彼時的熊貓完全沒有接觸過劇本殺,便帶著好奇和嘗試的心態去體驗瞭一番。
嘗試之後,熊貓便徹底為劇本殺所著迷。“特彆上頭,我在上海的後兩天幾乎就是‘泡在’劇本殺店裏的。”迴到北京的熊貓開始迅速約朋友、組局,想一起“殺一殺”。
“我記得很清楚,當時和我關係好的朋友中,隻有一位小夥伴玩過劇本殺。”熊貓稱,不僅人難約,店也不好找。熊貓所在的區域內隻有一傢店,這僅有的一傢店,體驗也極其不好。
為瞭滿足自己想玩的欲望,熊貓快速核算瞭商業模式和盈利迴報周期後,便開始在北京尋找閤適的門麵。一個月後,熊貓自己的劇本殺推理社,也就是“小府傢”便開業瞭。
圖/小府傢
來源/燃財經拍攝
“我在職場的發展一直很順利,每次換工作薪資基本都是以‘double’的形式往上漲,所以我當時開劇本殺店有一種‘玩票’的心理,覺得實在不行就再迴去工作唄。”就是這種“玩票”的放鬆心態,讓熊貓在這個行業裏待到瞭現在,並成為瞭劇本殺行業早期的入局者以及如今的資深人士。
前期,熊貓經曆過劇本殺的“黃金時代”。
2019年1月2日,一群劇本殺早期玩傢來到瞭熊貓的店裏。這群人當中有編劇、有玩傢,也有從業者,他們在店裏“試本兒(玩新的本子以找齣本子中的一些漏洞)”,討論行業未來的發展。漸漸地,這群人成為瞭熊貓的核心用戶,並且在熊貓布局劇本殺發行時,成為瞭她的簽約作者。
這一年,也成為瞭熊貓開店以來業績最好的一年。
熊貓告訴燃財經,以北京為例,2019年,越來越多的玩傢開始自發尋找劇本殺門店,彼時,門店的數量雖有增長但還沒有到達爆發的階段。於是,供需關係讓她迎來瞭發展的峰值。據悉,2019年峰值期間,熊貓的門店成本比利潤大概是1:1.5,盈利最高的某個月,可以達到250-300%。
即使到瞭2020年初,也仍有很多新玩傢過來嘗試。“ 新玩傢最多的時候,老玩傢根本約不到場。因為老玩傢一般都是提前一天或者當天約,最火熱的那段時間,甚至必須提前5天纔能約到房間。我不得不鎖定一個房間,留給最核心的老用戶。”
然而這種現象並沒有持續太久。入局者的增多、新用戶增速的降低以及疫情的影響,讓這個在短短2年內迅速火起來的行業迎來瞭冷靜期。
熊貓告訴燃財經,基本上從2020年開始到2021年結束,自己的門店就沒有利潤可言瞭。不僅沒有利潤,全年下來還保持著每年虧10萬元的“成績”。
“太‘捲’瞭。”對於行業,熊貓直言,不說其他業內眾所周知的“價格捲”、“裝修捲”,僅“劇本捲”,就足以讓這個行業的從業人員頭痛不已。
“嚴格來說,一個本子真正的發行流程是‘創作-修改-測試-返工’循環數次,再進入美工等製作流程,這一過程至少需要2-3月,甚至還有可能是5-6個月。但一些作者可以在一個月內就寫齣3個本子,更有甚者可以幾天就寫齣一個本子,不等測試就開始銷售。”
熊貓直言,很多門店在客流量不變的情況下虧錢,就是吃瞭本子質量差的虧。“不過到瞭2021年下半年這樣的問題就已經很少瞭。”
“捲不動瞭。”熊貓告知燃財經,在各種“內捲”下,如今推理社的成本越來越高,再加上受疫情影響,客源受限,在2020年前5個月中,基本有4個月沒有營業,僅房租就支付瞭近10萬元。“兩年虧瞭20萬元,都是靠做發行賺的錢來補貼門店。”
但熊貓也心知肚明,疫情影響下的關門,隻是劇本殺行業問題爆發的催化劑。“就算沒有疫情,或早或晚劇本殺也會暴露齣如今的問題:瘋狂開關店以及劇本發行方的內捲。”
迅速離場,及時止損
熊貓是仍在堅守的那一位,但章日軒和夏�|已經選擇瞭退齣,而這,距離他們殺入劇本殺這個行業不足一年。
2020年國慶節,在北京工作的夏�|迴安徽老傢無為市過節。也是在這個假期,夏�|與自己的高中同學、日後的劇本殺閤夥人章日軒無意間聊到瞭劇本殺生意。
章日軒告訴燃財經,當時倆人一拍即閤。“敲定瞭想法之後,我便開始在蕪湖尋找門麵。2020年10月底確定瞭地址開始裝修。11月20日‘黑貓白貓推理社’就開始開門營業瞭。”
然而,“推理社”的生命周期就如同它的籌備期一樣迅速。2021年暑假,還未滿周歲的“推理社”就走嚮瞭閉店的命運。
“蕪湖是安徽的第二大的城市。當時選擇這裏,一方麵是因為離我和夏�|的老傢無為比較近,更為重要的還是這裏大學生比較多,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和消費能力都比較強,而劇本殺對於他們來說,剛好是一種相對新穎的娛樂模式,最終便定下瞭蕪湖大學城附近。”
燃財經瞭解到,盡管在開店的時候,蕪湖市中心的劇本殺店已經基本處於飽和狀態,且幾傢規模較大的門店生意也比較火爆,但“推理社”還是憑藉自己的專業度收獲瞭一大批學生粉絲。
但這種樂觀的狀態並沒有持續多久。2021年暑假,恰逢交房租的時間節點,學生減少,疫情捲土。再加上彼時剛好是劇本殺行業瘋狂發展的時期,新店接連開張,這讓坐落於大學城寫字樓裏且依托於學生黨的“推理社”顧客驟減。
禍不單行,幾乎同一時間,章日軒在老傢的少兒藝術培訓機構也遇到瞭難題。
“果斷關門”和“及時止損”便成為瞭章日軒和夏�|賦予“推理社”最後的退路。
章日軒直言,“推理社”在運營的過程中,最大的壓力則是來自於房租。房租基本上占據瞭全部成本的50%甚至更多,其餘成本則是人員和劇本采買。
燃財經瞭解到,章日軒和愛人在負責“推理社”的日常運營時,既是老闆又是DM,經常會兩個人分彆“帶本”,這一定程度上給“推理社”節省瞭大量人員方麵的開支。
劇本采買方麵,“推理社”屬於理性派。夏�|曾對燃財經分析過,“推理社”隻在開店之初的準備階段,一次性采購瞭50個本子,花費瞭大概兩三萬元。之後平均每個月上新劇本5個左右,如遇有重大節假日,則會在當月增加到10個左右。
圖/運營時的黑貓白貓推理社
來源/夏�|供圖
“疫情無疑讓門店的生存環境變得艱難,但不規範且盲目的行業競爭或許纔是真正讓門店走嚮‘死亡’的根本。”章日軒如是說道。
章日軒對燃財經錶示,用“內捲”來形容劇本殺行業再適閤不過。不少新店傢通過抖音、美團等渠道進行低價營銷,即“29.9元”、“19.9元”甚至“9.9元”就可以玩一場。如果是整車玩傢一起來還可以再打摺。但與此同時,店傢對DM的要求卻越來越高,情感演繹本受眾激增。
章日軒口中不規範的行業競爭,便包括盜版猖獗的劇本,而采買盜版劇本的門店在業內被稱為“盜版店”。“據我瞭解,大學城所在區域附近沒有太多正版店傢。和‘推理社’同期運營的劇本殺門店幾乎都是盜版店,就連附近最大的也是生意最好的門店都是盜版門店。”
迴憶起“推理社”短暫的“一生”,章日軒錶示,印象最深刻的一天,一定是2020年到2021年的跨年。“那天我和夏�|一起,和很多喜歡劇本殺的小夥伴一起玩瞭一個通宵,店裏長時間滿桌,不僅氣氛火熱,而且很多玩傢都誇‘推理社’的DM專業。”
不過,雖然“推理社”已經退齣劇本殺的撒殺,但也收獲瞭很多迴頭客,交到瞭很多即使關店也還在聯係的朋友。
“瘋狂捲”和“窮熱鬧”
在熊貓看來,劇本殺已經不再是好生意,在曆經瞭近兩年的“撒殺”後,能堅守的已經不多。
慕斯的觀點和熊貓不謀而閤。
慕斯對燃財經錶示,2019年是劇本殺用戶增速的開始,到瞭2020年劇本殺用戶的增速率達到峰值,之後便呈現下降的趨勢。
但是劇本殺門店的數量卻與此並不完全同步。2019年,玩傢增速上升的同時,門店數量並沒有跟上,因此便齣現瞭早期入局者在此時“賺瞭一筆”的現象。也正是看到瞭這一現象,一些想賺快錢的人在開始瘋狂入局,劇本殺門店的數量在此時齣現瞭井噴。
如慕斯所說,2020年12月29日,央視財經在微博中發布消息稱,2019年,我國“劇本殺”行業市場快速增長,達110.5億元,是2018年的2倍。美團研究院數據顯示,2018-2020年,綫下劇本殺門店數量分彆為2400傢、1.2萬傢和3萬傢。到瞭2021年4月,這一數字已經突破4.5萬傢。
“然而,很多新晉玩傢就是圖個熱鬧,拿著錢進入行業攪局。”熊貓直言,就其瞭解到的情況,2020年到2021年,很多並不瞭解劇本殺也根本沒有玩過劇本殺的人都來開店,而為瞭可以吸引到玩傢,這些人不惜花費幾十萬元甚至近百萬元的開支在裝修上。
實際上,劇本殺行業的內捲除瞭用高大上的裝修來吸引玩傢的“裝修捲”之外,還包括“價格捲”、“劇本捲”甚至發行方的“內捲”。
“低價確實吸引瞭一批消費者,但都是質量不太高的初次玩傢。這些用戶大多數都是抱著‘試一試’或者‘占便宜’的心態,永遠不可能接受玩一場劇本殺100多元的價格。”熊貓告訴燃財經,因為“小府傢”重社群運營,當時便沒有參與其中,但很多同行參與之後,不僅沒得到復購的消費者,還收到瞭很多差評。
而為瞭在激烈的競爭中生存,搶奪“獨傢本”也成瞭門店之間內捲的錶現之一。
圖/劇本牆
來源/燃財經拍攝
“正常情況下,相較於盒裝本來說,獨傢本(即一個本子隻有一個城市一傢門店擁有)的體驗會更好,但價格也會更高。”慕斯透露,也正是因為這樣,在2020年到2021年,“獨傢本”成為瞭一種很重要的營銷手段。而門店為瞭搶奪獨傢本不惜不斷抬高價格,其直接導緻的便是劇本的質量明顯下滑,以及發行圈人數的激增。、
熊貓對此有著很直觀的感受。“讀劇本的時間都沒有。因為你一旦猶豫,這個本子就被搶光瞭,隻能閉眼盲入,當然也踩雷無數。”熊貓告訴燃財經,在“獨傢本”最為瘋狂的時期,店傢根本沒有時間去篩選劇本。
之後在店傢們自發協商後的要求下,齣現瞭一個獨傢本開始劈成多個本賣的情況。熊貓舉例錶示,如一個5000元獨傢本,劈成3個2000元的本子,如此一來,店傢成本就變低瞭,發行利潤則變高瞭。
“大傢都嘗到瞭甜頭,‘一城三限’時代也就此來臨(即限定本)。”熊貓錶示,2021年以來,又變成瞭大城市5限或10限,甚至一個區3限的情況。劇本殺時長,在自己的小圈子裏進行動態自我調節,發展成為瞭目前的樣子。
“限定本”因此成為瞭一部分發行方和作者賺快錢的秘籍。但隨著湧進發行端的人越來越多,“限定本”的數量齣現瞭供大於求的情況。在這一背景下,劇本的質量開始有所提升,但發行端的“內捲”便由此而生。
慕斯透露,現階段劇本殺行業最捲的並不是門店而是發行。“基本上開店半年以上的店,或多或少都在做發行這件事情。”慕斯迴憶錶示,2019年大概每2-3個月纔會有一次劇本殺展會,參加展會的發行方也不過幾十傢。2020年開始,劇本殺展會開始明顯增多,到瞭2021年,曾經一度齣現同一時間會有3個左右的城市在開劇本殺展會,而每個展會上都有幾十傢發行和幾百個劇本。
章日軒錶示,為瞭吸引更多的門店老闆來到展會,展會主辦方也是給齣瞭“送住宿、包路費”的誘惑。“真算的上是整個行業自上而下都在拼命內捲。”
慕斯補充道,除此之外,外界給予這個行業的過度關注、大廠的入局,也進一步催生瞭行業泡沫的不斷增大。隨著疫情的影響以及用戶熱度的下降,留給盲目入局者的就隻有關店的結局。
如慕斯所說,據燃財經不完全統計,2021年,愛奇藝、芒果TV、優酷、虎牙等長視頻平台均儲備瞭多檔以劇本殺為藍本的綜藝節目,這也讓2021年順利成為瞭所謂的“劇本殺元年”。
一位劇本殺業內人士對燃財經透露,愛奇藝自籌備自製劇本殺綜藝以來,便一直在不斷和發行方聯係。優酷不但有“優酷殺”甚至還主辦過一次綫上展會。與此同時,該業內人士還透露,字節跳動也有瞭一些寫手,但目前還是內部信息沒有得到確認。
中泰證券研究所預測,2023年劇本殺市場規模為285-566億元區間,至2030年可達到471-1566億元區間。
但慕斯卻直言,“其實劇本殺是個很‘窮’的行業,整個行業能拿到8位數投資的少之又少。偏平台方可能還會相對好一些,門店和發行就更少,基本都是個人投資,投資金額大多在10-100萬元之間。”
從多位劇本殺從業者亦嚮燃財經錶示,不管是疫情也好還是“內捲”也罷,都不是現階段劇本殺行業最大的問題,最值得從業者關注的應該是“行業正規化”和“劇本發行的版號問題”。
這也直接決定瞭劇本殺行業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