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5/10/2022, 11:37:30 AM
《明朝果然很有料》-66
理論上,硃棣的南下之旅危險很大,山東到應天之間還有數支兵力,隻要他們齣兵和盛庸、平安打策應前後夾擊,硃棣就很難應付。
然而,硃棣南下之時,各地鎮守武將的態度是很值得玩味的。
比如鎮守泗州(今安徽泗縣)的都指揮周景初,他用占蔔這種很靈驗的方式愉快地決定舉城投降;鎮守鳳陽的都督同知孫嶽,擁兵觀望,固守不齣,任憑硃棣在靈璧擊敗南兵主力,熟視北兵從泗州渡過淮河於無睹。
淮安守將梅殷來頭更大,他是汝南侯梅思祖從子,老硃最看好的女婿,硃元璋臨終前特地托孤於他,命梅殷輔佐硃允�傘�
梅殷奉命鎮守淮安,他果然嚴詞拒絕瞭硃棣派來“藉道”的使者,為錶對建文帝的忠誠,他還下令割掉使者耳鼻後放迴,並讓他帶話:“留下你的嘴巴,好讓你對硃棣說什麼叫做君臣大義。”
梅殷嘴上說不要,身體卻很誠實。當硃棣揮師從近在咫尺的揚州擦肩而過時,手握重兵的總兵官梅駙馬,相當配閤地沒有齣一兵一卒騷擾。直到後來硃棣兵臨南京城下,梅殷也始終趴在淮安沒挪窩。
多數地方鎮守武將的算盤就是如此,我隻要守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就不能算失職,不管硃棣硃允�傷�贏瞭,都不能算我的責任。
武將不管用,那麼文官呢?更具代錶性的是應天門戶揚州,城內指揮使王禮想投降,監察禦史王彬不讓,還把王禮抓瞭起來。王彬弟弟王宗帶著同黨發動叛亂,擒獲城內最高長官王彬,救齣瞭王禮,揚州不戰而降。
這隻能說明一件事,城內守軍對是戰是降已達成瞭共識,當城中大多數人想要投降時,最高長官要反對,隻能成為犧牲品,這種事就必然會發生。
道衍的判斷是正確的,硃棣押寶押對瞭,從北平韆裏迢迢奔襲應天,路上還是隻有盛庸、平安、陳暉、何福這些人跟他糾纏,隨著他離應天越來越近,阻力越來越小。
沒有第三道防綫瞭,第二道防綫就是最後的防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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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戰爭打瞭三年,前綫將士們殺得你死我活,叔侄倆還是經常進行友好對話的。大戰間隙,常常會有使者來往於應天和北平傳遞信息,一會是侄兒說:叔叔,你完啦,快投降吧!一會是叔叔說:小鬼,你慘瞭,現在認輸還來得及!
如今,四叔竟然不顧道義親情,也不按兵法行事,直撲應天跟自己拼命來瞭。這種打法連遊擊隊都算不上,這是妥妥地流寇戰術啊,咱老硃傢可是皇室啊,還能這麼玩?
硃允�墒擲鐧木綾舊廈徽庖徽校�在硃棣從北平打到長江這數個月的時間裏,朝廷既沒有拉起江北防綫,也沒有召各地兵馬勤王,隻是在欣賞著盛庸、平安、何福他們和硃棣打拳擊。
直到主力覆滅,建文帝纔如夢初醒,他忙下罪己詔痛罵自己,一邊召兵馬入京勤王。
大臣們自告奮勇帶著詔書四齣募兵,卻不見有一支兵馬入衛京師。還留在京城的人也明白過來,不會有援兵來瞭,這幫孫子是藉著齣使的名義跑路瞭。大傢見勢不妙,紛紛要求把自己派齣京師,募兵還是分守都行,隻要離開就好。
直到應天陷落,沒有一支勤王部隊齣現,這真是一場兩個人的戰爭。
六月一日,硃棣又遇到瞭小小挫摺,北兵在浦口與盛庸接戰不利,眼巴巴望著長江卻不能渡過。巧的是,硃高煦恰好帶著他的騎兵趕到,帶來及時的補充。
硃棣這個次子並不是啥好寶寶,從小就錶現得很滑頭,言行輕佻,不被爺爺喜愛。長大後他也是遊手好閑不務正業,不受親戚們待見,就連親舅舅徐輝祖也很討厭他。
拋開這些缺點,在軍中硃高煦卻是一把好手。他遺傳瞭父親勇武的基因,靖難之役他隨父齣徵,經常作為前鋒帶兵衝殺,瞿能父子就死於他的衝擊。在硃棣危急的時候,硃高煦總能及時齣現助父脫睏,這一次也是如此。
硃棣已經精疲力竭瞭,他拍著硃高煦的背說: “兒子你好好乾吧” ,說完硃棣特地又意味深長地加瞭一句: “世子經常生病。”
要不怎麼說知子莫若父,這句聽上去莫名其妙的話讓硃高煦的眼睛發亮瞭,因為他自行腦補齣瞭下半句: 皇位遲早是你的!
為瞭兌現這張巨額支票,還有什麼理由不拼呢,硃高煦頓時腎上腺素爆棚,上馬率眾拼力衝殺。南兵沒提防突然齣現瞭個這麼不怕死的猛人,竟然被硃高煦擊敗,盛庸被迫放棄江北,退守長江南岸。
六月二日,北兵在長江北岸擊潰盛庸後,負責江防水師的右軍都督簽事陳�u率艦隊投降。第二天,北兵迅速渡過長江,南兵再也無法抵擋,或散或降,盛庸僅以單騎逃走。
硃棣還剩下最後一個問題,如何進入應天?
作為都城,應天城的堅固天下聞名,三道甕城的設計能讓北兵痛不欲生,恰好攻城又是硃棣最不擅長的工作,總不能指望把硃允�梢�齣城外野戰吧?若要強攻,應天城內還有二十萬兵力,鐵瞭心守城的話,一年半載都未必能攻下。
野戰還是強攻,這個問題其實並不存在。
兵臨城下之時,硃允�梢彩親髁艘環�努力的,他先後派齣兩撥使者錶示願意割地求和。到這個地步,求和就相當於要硃棣握著一手王炸認輸一樣可笑,但這兩批使者中有兩個名字值得玩味,他們是李景隆和榖王硃�B。
沒有記載硃棣對李景隆和硃�B說過什麼或是暗示過什麼,這兩個人卻是硃棣打開應天城門的鑰匙。
榖王硃�B,硃元璋第十九子,洪武二十八年就藩宣府,成為九大塞王之一。
能成為鎮守重鎮宣府的藩王,硃�B是有點能力的,他在宣府擴充城防,修建長城,把小城宣府打造成一個易守難攻的堡壘,一度成為其他塞王的榜樣。
靖難之役爆發後,硃�B也接到瞭要他迴京的詔書。幫侄子還是幫哥哥,在硃棣剛起兵的時候,這實在是個不需要考慮的問題。幫侄子頂多被削藩,幫哥哥很可能送命,硃�B決定投靠侄子。
硃允�啥災��B二話不說就來投奔還是很感激的,看來叔叔裏還是有好叔叔,榖叔和遼叔不就是麼,他對硃�B充滿信任,不但委托他齣使北營,還把防守應天成金川門的任務交給榖王,讓李景隆當他的副手。有這兩位皇親國戚在,相信他們一定會不辱所托,把城門防守得滴水不漏。
隨著戰事的發展,硃�B後悔瞭,擁有全國的閤法皇帝大侄子原來是個廢柴,他隻怪自己沒早點看齣來,現在身在應天後悔已經來不及瞭。齣使北營,目睹北兵兵強馬壯,衣甲鮮明,應天城裏卻是一片愁雲慘霧,皇帝六神無主,削藩智囊們束手無策,許多大臣更是在城內四處活動,臉上就差寫上“內應”兩個字。這種情況,如何守得住應天?
人生既然是門生意,就要學會推銷自己。看到自己把守的金川門,硃�B眼珠一轉計上心頭。恰巧,他的副手李景隆也是同樣想法。因為之前的慘敗,現任曹國公的人生已經跌到瞭榖底,亟需觸底反彈。如果建文帝贏,肯定是沒機會瞭,說不定還會被清算;要是硃棣贏呢,打開金川門,自己不就又成瞭從龍之臣嗎?
派硃�B守門或許是百密一疏,再派個李景隆,建文帝就是給自己挖墳墓瞭。
六月十三日,硃�B、李景隆商量已定,打開金川門降附硃棣,北軍未費吹灰之力進入應天。
如果他們不開門呢,應天能堅守下去嗎,我認為希望也很小。根據當時城內的情況,再參照揚州的例子,城門被打開隻是遲早的事,硃�B、李景隆隻是第一個吃螃蟹而已。
大勢去矣,硃允�梢嚴萑刖�望,大臣們降的降,跑的跑,留下來的未必是真心終於硃允�傻摹S繞涫侵扉Φ男【俗櫻�徐達第三子徐增壽,他用不懷好意的眼神看著硃允�桑�仿佛奇貨可居。
硃棣靖難過程中在京城有不少內應,具體人數無人知曉,可以確定的是徐增壽和王寜兩個,王寜暴露得早,此刻正在監獄等待釋放,徐增壽潛伏到瞭最後一刻。
作為一個臥底,徐增壽的作用比建文帝的葛誠之流高瞭幾個檔次,既是皇親又是天子近臣,他提供的意見一定程度上能影響硃允�傻木齠希�比如硃高熾等三人來京自投羅網那次,就是徐增壽極力主張將他們放迴,後來硃高熾和硃高煦的錶現讓硃允�膳暮熗舜笸取�
徐增壽孜孜不倦提供的情報,為姐夫硃棣準確判斷形勢發揮瞭重要作用,但百密總有一疏,這些沒逃過禦史們的火眼金睛。通敵事情敗露,徐增壽被十幾位禦史一頓拳腳打得半死,建文帝把一腔怒火都發泄在瞭他身上,一嚮仁柔的硃允�汕鬃蘊嶠=�徐增壽斬殺。
城破以後,耐人尋味的是文官們的錶現。
此刻硃允�燒�坐在空落落的大殿裏發呆,他對這一天的到來已有所準備,但當這一刻真的來到時,沒想到會是這般光景。
沒人請假,也沒人齣現,他的身邊隻剩下幾名太監陪伴,往日高談闊論的群臣就這樣消失無蹤。硃允�尚睦錟蘸薜攪思�點,自己待他們不薄,眼下到瞭最緊要的關頭,在最需要有人齣主意的時候,這幫專門齣主意的人卻集體撂瞭挑子。
執政四年,沒想到落得這般境地,要他們何用?這皇上當得有何用?
硃允�尚睦鋨訝撼甲孀謔�八代罵瞭個遍,然而外麵發生的事證明,文官們並沒有全部拋棄他。
這種情況下,通常是禦史們的舞台。
硃棣從金川門得意洋洋地打馬入城,準備大搞接收,一群文官已經在路邊迎附,等著在未來皇上麵前留下好印象。硃棣心情很好,他在這群叩見的官員麵前勒住馬頭,眼光從他們臉上一個個掃過,開始盤算怎麼提拔他們以資嘉奬。
跪拜在地的官員並不全都俯首帖耳,其中一個長相清瘦,眉宇間有一種不可反抗的壓抑,他捏緊瞭懷中暗藏的利刃,突然躍起直奔硃棣而去。
刺魂劍無影,弑血行無蹤。可惜,此人不是個真正的刺客,他叫連楹,身份是監察禦史。
硃棣一身戎裝,身邊又有親信衛士,怎會容連楹近身。左右護衛刀劍齊下,將這名飛蛾撲火的業餘刺客格殺在五步之外。
硃棣隻是臉色稍變,心裏卻犯起瞭嘀咕,他不再理會跪著的那群人,下令打馬嚮前。沒走多遠,馬頭又被另一個人攔住瞭,來者是另一個禦史董鏞。
董鏞清楚知道行刺是傷不到硃棣的,但他並不打算就此放棄,他要憑自己的吃飯本領――罵人,來狠狠羞辱硃棣一頓,哪怕付齣的是生命的代價。
禦史的職責是彈劾,罵人功夫天下第一。為瞭多罵幾句,董鏞連開場白也沒有,直接就開罵瞭:“以臣篡君的亂臣,知道忠字怎麼寫嗎?以叔殘侄的逆賊,知道仁字怎麼寫嗎?不遵先帝分封初心的不孝子,知道孝字怎麼寫嗎?你就不怕死後被人戳脊梁骨嗎?”說到激昂處,董鏞指天示日,唾沫橫飛,跳腳怒罵。
硃棣大怒,立即令手下將董鏞當場殺死。
洪武十二年,連楹被硃元璋任命為禦史;建文元年,董鏞被硃允�扇蚊�為禦史,在這一天,他們迴到瞭夢開始的地方。
雖韆萬人吾往矣,惟心中之道不熄 ――他們讓大傢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拋棄瞭硃允�桑�氣節這種東西並沒有消失, 知其不可而為之,不問能不能,但求該不該。
他們用生命提醒硃棣,不要以為你已經成功瞭。或許正義不過是勝利的另一個稱呼,但真正的正義是不會被鮮血所淹沒的。
文官群體是硃允�傻幕�本盤,在他任內推復古禮,求賢訪能,優容文士,要是他的統治能維持下去,文官們將迎來一個黃金時代。
文官群體中有黃子澄這樣的極品書呆子,大部分人還是正常的,不幸的是硃允�尚湃蔚氖腔譜映危�多次忽略齊泰等人的正確意見,最後把自己玩崩瞭。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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