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2016-06-27T21:47:02+08:00
在我復讀第三年所待的夜校裏,郭仲翰喜歡把頭抵在課桌上,雙手交叉著往腿上一放,然後睡覺。額頭會被課桌邊角壓齣一條深紫色的印痕,長此以往,這條痕跡已經固定在上麵。以郭仲翰的睡姿來看,他高考必然是要差幾十分的,現在差個五分已經很便宜他瞭。在復讀學校,我們兩個成年人是同桌。有一次他在睡夢中醒來,對我說:「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什麼?」
「有不好預感的時候,就會有好事發生。」
「不是這樣的。」
「上周五我身上隻有五塊錢,我哪也去不瞭,我就去彩票站買瞭一注,中瞭二十,然後我就在網吧通個宵,還吃上瞭一頓飯。」他興沖沖地說。
「你是個孤兒嗎?」我鬍扯道。
「我媽禮拜五就齣差瞭,她隻給我留瞭飯。」
「那你爸呢?」
「離婚瞭。」他說。
我就不知道該說什麼。
郭仲翰忽然哈哈大笑,「媽的,說起來算半個孤兒。」
也許是因為都是離異的緣故,雖然郭仲翰看不起畏畏縮縮的劉慶慶,但劉慶慶還是喜歡跟著他。
郭仲翰問我怎麼會來到山傳。
我看著他,不知道該怎麼迴答。郭仲翰就點瞭點頭,這個頭點得讓人非常不高興。
然後我們身後不知不覺的多瞭一個人,這個人生得濃眉大眼,唇紅齒白,有種九十年代漫畫裏的帥氣,眉毛像是塗上去的,並且碩大的眼睛裏還有著莫名的閃光。他穿瞭一條緊身的牛仔褲,頎長筆直,方格子襯衫整齊有序,沒有一絲皺褶。他帶著陽光的口吻說:「你好,我叫丁煒陽。」
他說話的時候,沒人能預見鐵棍落在他肩胛骨時的悶響,房間裏彷彿頓時多瞭幾束陽光,連灰暗的窗簾都生機起來。這個人與這裏太格格不入瞭,這個學校的人都應該生著死魚眼,眉如雜草,穿著耷拉的褲子,褲腳還要沾著點土。
丁煒陽傢裏養羊。兩個姐姐隨後齣現,讓他非常不高興。她們抱著兩個裝蘋果的軟塌塌的箱子,裏麵不知道放瞭什麼,兩個姐姐臉色紅潤,操著方言,丁煒陽不想讓兩個姐姐說話,一直眉毛緊皺。他幾乎是轟走自己的兩個姐姐。郭仲翰看不下去就跟丁煒陽的大姐打岔,說丁煒陽人看起來很好,善良,一看就是教育有方等等自以為是的片湯話。郭仲翰說話時丁煒陽氣得滿臉通紅。我悄聲對郭仲翰說「你就是個傻逼。」郭仲翰搖頭晃腦的不明所以。所有人都不高興。丁煒陽的兩個姐姐很尷尬,那個蘋果箱子丁煒陽也命令她們抱走。但箱子的塑膠繩斷瞭,大姐說就放這裏吧,裏麵是棉鞋和吃的,現在不用就放著吧。丁煒陽就從紙箱裏取齣棉鞋,把鞋帶抽齣來捆在箱子上。她們就提著箱子走瞭。丁煒陽站在椅子旁往廣場上看去,校園廣袤,兩個姐姐的背影朝學校大門走去。(5)
(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