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30/2022, 10:05:21 AM
王三川從未想過,她會不做老師。她一直以為,自己會做到退休。直到去年暑假做瞭一次衝浪義工,見到瞭不一樣的活法,她再也無法忍受習慣後的倦怠。在1000多萬人忙著往教師編製的城堡裏衝的時候,她選擇瞭逃齣來。
她告訴鳳凰網教育,她不想一直重復、重復、重復,重復到60歲,然後退休。
徐建鳳 | 撰文,梁超 | 編輯
“辦離職手續的時候,心裏還是咯噔一下,真的要說再見瞭,真的沒辦法再迴頭瞭。”
王三川說, “但是你要問我,要不要迴頭,我不要,我一點都不後悔。 我覺得我做瞭選擇,就是正確的。就算選擇有問題,我也會盡全力去證明,它是對的。”
王三川在上海的一所小學,做瞭十年小學美術老師。學校就在她傢附近,通勤隻需走路10分鍾。
但是,她辭職瞭。
2022年寒假,她剛剛辦的離職。
與此同時,各大院校的應屆畢業生們,正在為教師編製考試忙碌著。
每年有多少人想當老師?教師資格證報考人數連年攀升,即可窺見一斑.
2019年,教師資格證報考人數突破600萬,2020年報名人數達到990萬。2021年報考人數突破瞭1100萬人,而2021年齣生人口纔1062萬人。
也就是說,2021年報考教師資格證的人數,比新增的新生兒總數還多。
但是, 教師資格筆試的通過率大約隻有30%。
這還不夠,還要再通過學校的考核,纔能成為一名有編製的教師。
教師編製就像是一座城堡,城外的人韆辛萬苦也想衝進去,而城裏的人又想逃齣來。
當老師不隻是腦力活還是體力活
王三川畢業的時候,拿的是高中教師資格證,但是卻去瞭上海一所小學當美術老師。
她喜歡孩子,“小朋友笑一下,心就要融化瞭。”
她覺得幼兒園的孩子還很懵懂,中學的孩子又會叛逆,小學生則可愛又純真。
美術是副課。不過, 即使是副課老師,也不輕鬆。
王三川一周滿課時是18節課,但是“基本上都是超的,不僅要上課,還要帶社團,再加上課後延時服務,閤一起一周大約要上21節課。”
除瞭上課,王三川還需參加教研活動。
她任職的學校,美術學科是每周一下午外齣教研活動,半天時間沒辦法上課,課時就隻能濃縮在其他時間裏。
每周三和周四,是王三川最忙的時候,“從進瞭學校就開始上課,一節課接著一節課的上,不停歇,一直上到下班。有時候忙到連上廁所都來不及”。
“當老師挺纍的,不隻是腦力活,還是個體力活。” 小學的樓房一般是四層,王三川的學校也是。她要到不同的班級上課,就要在辦公室、教室、辦公室之間來迴跑。
“有時候,上完一天課,迴到辦公室,要坐在座位上歇好久,然後再下班。”
但她卻是學校裏最輕鬆的老師之一。
王三川也做過班主任。大學畢業前,她就在任職的這所學校實習。代課半年後,正式入職。在編之後第一年,王三川就當上瞭班主任,需要處理很多繁瑣的事。
受訪者供圖
當班主任第二年,王三川又做瞭大隊輔導員。大隊輔導員統管學生所有在校活動,做三年規劃,準備活動方案,執行方案,做總結。
每周一的升旗儀式,也是大隊輔導員王三川的工作範圍。每周日晚上,她都無法好好睡覺,擔心第二天早晨,升旗儀式會齣差錯。
小朋友是不可控的,升旗、自我介紹,整套流程走下來,很難確保每個環節不齣錯。
但是這種焦慮,王三川又找不到解決辦法。
“怕第二天升旗手突然生病瞭沒來,怕他們自我介紹沒背熟,怕升旗不能升到頂。”
就是這種很細微的擔心,讓三王川壓力很大。
每周一早晨,學校還要進行班級纔藝展示活動,各班級每周輪換。這也由大隊輔導員負責。
“大大小小,隻要學校裏麵牽涉到學生活動,都由大隊輔導員負責。那時候我覺得每天都處在高三的狀態,沒有時間跟朋友去娛樂、社交。”
做瞭大隊輔導員一年半之後,王三川的身體宣告罷工。
“我得瞭甲狀腺的病,促甲狀腺素非常低,好在發現得比較早,否則身體可能就扛不住瞭,甲狀腺就要壞掉瞭。”
評完一級職稱就陷進瞭職業倦怠期
王三川這麼拼,是因為 新教師剛進學校的前幾年,是齣成績的最佳時間。
王三川不僅要給學生上課,要當大隊輔導員,還要盡可能多地參加區級公開課、專業技能比賽、輔導學生獲奬……
“我當時參加瞭很多這種比賽,為評一級職稱做準備。”王三川參評的時候,還是稱“小學高級教師”。“
剛進校,過瞭見習期,默認是二級教師。見習期(一年)之後,簽正式閤同。簽完正式閤同,教齡滿5年,可以評一級職稱。不過,現在可以提早一些參評。”
為瞭評職稱,新教師入職的前幾年,需要盡可能多地纍積資料。“要多準備能跟彆人比的,在評職稱過程中能勝齣材料。比如全國奬項、市級奬項,區級奬項份量都不是很重。”
王三川覺得,做老師的頭幾年,真的非常苦,既要麵臨學校的各種各樣的活動,又要在專業技能上獲得更多的成績。
受訪者供圖
評完一級職稱,如果不想進入學校管理層,普通老師的上升通道就觸碰到瞭天花闆。
“職稱一旦評到瞭,再去像剛當老師時,那樣去拼公開課、比賽,本身是沒有太大價值瞭。老師也就沒有瞭剛剛進學校,要評職稱時候的積極性瞭。”
王三川覺得, 老師的職業倦怠期,可能就是在評完職稱後兩三年,因為沒有瞭再嚮上的動力。
“我應該是做瞭七八年的時候,評完職稱一兩年,我就覺得學校的生活挺沒勁的。自己教學經驗有瞭,教材的內容一年又一年的重復,沒有很大的突破瞭,也就沒有瞭再去突破自我的需求瞭。”
即使如此,王三川也從來沒有想過,她會離開教師行業。
她一直以為,自己會做到退休。
即使剛剛當老師那幾年,她覺得很苦很纍,都沒有想過不做老師。後來遭遇職業倦怠期,為瞭改變自己的狀態,她努力發掘興趣愛好,拓展業餘生活,在工作以外的生活中,尋找成就感和滿足。
此時,她也沒有想過不做老師。
直到2021年夏天,她在深圳做瞭一個月的衝浪義工,他們稱衝浪的人為“浪人”。迴到上海後,她就産生瞭非常想要再去體會衝浪的日子。
“迴上海以後,我就非常不適應,很想再去過那樣的生活。”
王三川也告訴自己,那是不可能的。她是一名編製內的教師,不可能為瞭衝浪這件事,放棄做老師。
“我覺得這個代價有點太大瞭。”
王三川很想按下人生的暫停鍵,能讓她保留教師職業,先去過兩三年的在海邊衝浪生活。等過膩瞭,或是不喜歡瞭,再迴到教師崗位,像以前一樣,能有教師的福利待遇,教師的退休金。
“好想這樣,但是我知道不可能。”
受訪者供圖我不想一直重復重復到60歲退休
最初,王三川覺得,她和那些“浪人們”,是不一樣的。“他們流動性大,一個地方待膩瞭,就換一個地方,不穩定。”
而她在體製內,有“鐵飯碗”。
剛開始,王三川覺得他們的生活、未來,很不確定。不像她,有確定的未來保障。但跟他們一起待久瞭,優越感消失瞭,思想也慢慢發生瞭改變。
“我覺得他們也挺好,雖然不像我這麼有保障,但是自由自在,也在享受他們的人生。”
王三川甚至開始覺得, 那樣的人生,未來也未必會過的不好。
“雖然是未知的,但是又有希望。而我的人生,雖然已知,但就是一潭死水,毫無波瀾的感覺。我就一直重復、重復、重復,重復到60歲,然後退休。”
“站在我現在的位置,往前看,我已經做瞭十年的老師,覺得放棄很可惜。但是往後看,如果60歲退休,我還有28年。”
王三川覺得,前十年就已經如此厭倦,要繼續重復這樣的日子,再過28年。
“我就一哆嗦,太可怕瞭。我覺得我28天都撐不下來,更何況重復28年。我受不瞭瞭。”
辭職的事,王三川原本還有再思考一年半載的念頭,但又覺得過段時間,這個興頭可能就滅瞭,“改變就要趁著現在的這股衝勁”。
“如果到瞭35歲,我還在做老師,就不可能再變瞭,我的人生就定死瞭。”
王三川覺得,這是唯一的機會,把握住這股衝勁,也就衝瞭。
看瞭太多40歲左右老師的煎熬,她也很擔心自己。
“40歲左右,前期已經付齣瞭十幾年,甚至二十年,後麵又有二十年,卡在中間位置,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就很難受。”
受訪者供圖
如果現在不變,王三川擔心,自己也會很快陷入這樣尷尬的境地。
既然不想未來的28年都過重復的日子,“就不要猶豫,不要等到自己的成本再擴大瞭以後,再去糾結與不捨。”
下定決心後,王三川馬上和學校領導做瞭溝通。之後,王三川又做瞭半年老師,從暑假到寒假,直到學校找到閤適的老師,她就能離職瞭。
離職之後,王三川去瞭海南。“如果不是體驗過瞭衝浪的生活,是更快樂的生活。我覺得我過去十年做老師這件事,是沒有什麼可挑剔的。”
王三川說,“已經熬到瞭年頭,也已經是資深老教師,業務能力也相對比較齣色,全國的奬也都得過”。
未來,王三川決定把她曾經的副業做成主業。“如果沒有耳環的小生意,我也不會這麼衝動的去辭職。”
王三川喜歡衝浪,但是卻不能以衝浪為生。
她打算在海邊賣耳環。學美術的她,能夠自己設計自己製作,也曾頗有市場。她曾利用周末,在上海集市上擺過攤。
一個月,周末8天,擺攤賣耳環的收入,能抵得上她做老師一個月的收入。
“做耳環小生意,生計是可以維持的。再用自媒體好好經營一下自己,人生可能又有其他的可能性。”王三川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