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1/2022, 5:59:16 PM
在一個工作日的夜晚,看完瞭《花束般的戀愛》。
這部院綫最火的8.7分愛情片,被一眾網友稱為《文藝青年的羅曼蒂剋消亡史》《遇見百分百女孩》《我和我的豆瓣友鄰談戀愛》,在豆瓣上被24萬人標記瞭看過,還有20萬人排著隊點“想看”。
感覺就差在海報上打齣“文青必看愛情神話”幾個大字瞭。
結果沒想到衝著唯美愛情走進電影院,最後是肝腸寸斷走齣來。
說真的,這哪是什麼文藝青年的小清新愛情啊? 明明就是部史上最紮心的社畜殘酷物語。
我敢打賭,每個被虐到肝顫的觀眾,都在這片子裏看到瞭那個最討厭的自己。
01 誰殺死瞭他們的愛情
女主八榖絹和男主山音麥相遇的時候是21歲,都在東京念大學。
用現在的話來說,他倆大概是 最標準不過的當代文 青 。
上課看小說,下課跑聚會,穿同款匡威開口笑帆布鞋,喜歡用電影票根當書簽。
是你我都曾在大學校園裏見過的某個文青同學,豆瓣小組和網易雲評論區隨處可見的年輕人。
甚至,實不相瞞,也是曾經的我自己。
剛好處在最年輕、最無憂無慮的年齡階段,身處環境單純的象牙塔,生活的最大樂趣是寫博客、畫插畫、看小眾展覽。
倒也不一定把新浪潮和弗洛伊德掛嘴邊,但內心往往藏著一條屬於自己的書影音品味鄙視鏈。
朋友不多,情緒不少,跟其他同齡人多少有些格格不入,參加派對時“隻覺得吵鬧”,心裏還惦記著剩下半本沒看完的小說。
在兩人擦齣火花的那場戲裏,他們因為錯過瞭末班地鐵而偶然相遇,一起在通宵營業的酒館裏等淩晨首班車。
坐在他倆對麵的,剛好是對一點也不文藝的普通人。
男的西裝革履,自稱狂熱的電影愛好者。
問他喜歡看什麼,想來想去,隻答齣經典大眾佳片《肖申剋的救贖》。
女的積極迴應,說那部電影很感人,緊接著錶示自己纔看瞭《魔女宅急便》的真人版。
兩個門外漢聊得火熱,真文青卻一個眼神飄忽如坐針氈,另一個聽不下去,乾脆後撤窩進椅子。
一言不發又各自默默腹誹起來:“這個世界有那麼多真人版,都是因為你們這種人嗎?”
中途還發生瞭一個有趣的插麯。
酒館裏的隔壁桌,正好就坐著日本著名導演押井守。
自詡電影發燒友的西裝男看瞭一眼還懵然不知,這頭的兩人已經因為偶遇大神而激動到手舞足蹈。
直到走齣酒館,小絹纔忍不住說齣瞭那句憋瞭半天的話:
“剛剛那是押井守吧,我覺得認識押井守是基本常識!”
“基本常識”四個字脫口而齣,仿佛兩人都亮齣瞭篩選同類的暗號。
文藝青年的常識與常識相撞,基本就是天雷地火一刹那瞭。
於是接下來的一切都顯得那麼順理成章。
聊天,壓馬路,再心照不宣地一起繞路,報菜名般地聊自己喜歡的作傢、漫畫、音樂。
再又驚訝地發現,兩人居然訂瞭同一場天竺鼠展覽的票,又都沒能如願去看。
小絹到男主傢躲雨,發現書架上擺著的書,幾乎是自己傢翻版。
就連觀眾都覺得,如果世界上存在百分之百閤拍的戀人,大概就是他倆瞭。
愛好一緻,品味相似,就連耳機綫總是纏成一團、喜歡拿電影票當書簽這些小習慣都一模一樣,簡直是對方在世界上的性轉版。
所以一開始,任誰也猜不到,他們會因為什麼樣的事情,走到分道揚鑣那一天。
畢竟在想象中,學生情侶走入社會後會發生的 “愛情終究抵不過現實”,總得遇上點什麼外部阻力和不可抗力。
工作不在一個城市被迫異地,買房買車的經濟壓力,父母跳齣來棒打鴛鴦,又或者是其中一方聊騷齣軌。
然而像《花束》裏這樣的情侶,甚至都還走不到這一地雞毛的抓馬階段。
現實有殺死愛情的一百種方式,而年輕情侶往往會終結於其中最莫名其妙的一種――
總有一個人,會先一步變成他們昔日討厭的的、“平庸的大人”。
02 “成為一個普通人”
開頭我說過,小絹和小麥在電影前半截的狀態,像極瞭很多年輕人,包括剛工作時的我。
那是大多數人在剛走齣象牙塔的時候,都曾經曆過的一個階段。
覺得談錢俗氣,懷揣著一些尚未的理褪色的理想主義,篤定自己單憑愛好也能謀生。
所以剛開始自己賺錢的時候,他們也不會太過於在意物質上的相對窘迫。
一人吃飽全傢不餓,手頭能寬裕齣一點滿足愛好的小錢就行。
畢竟生活除瞭工作,還有太多重要的事。
在地鐵站外的路燈下等愛人下班,窩在一起曬太陽聊天,對著喜歡的書和電影流眼淚,都是需要大把時間和心力,但沒那麼耗費錢的事情。
還有一部分人,像小絹一樣,沒那麼好的運氣,隻能先做一份跟愛好沒什麼關係的工作。
當冰淇淋店的店員、想辦法考會計證,因為高壓麵試而在地鐵站崩潰大哭。
但總還是梗著一口氣在,因為他們有自己一套對抗世俗的精神勝利法。
比如為瞭省錢,房子可以租得偏一點。
離地鐵站要走路30分鍾也沒關係,隻要每天晚上和愛人一起散步迴傢,早起一點也算不瞭什麼。
再比如“就算能掙大錢、有一份體麵的工作,也沒什麼厲害的。” “讀完今村夏子的《野餐》卻毫無感覺的人,就算再富有,纔談不上是什麼厲害的人呢。”
就像村上春樹的一篇小說裏,提到瞭一對剛工作的年輕夫妻。
租住在鐵路旁噪音巨大的狹小三角形房間,沒什麼錢,但好在和愛人、貓咪擁抱取暖不需要花錢。
在他們看來,那是 一段“ 我們年輕,陽光免費“的時光。
前途未蔔、工作不順,在這些純粹的精神快樂麵前,暫時都顯得沒那麼重要瞭。
但很可惜, 這也注定是一段有期限的時光。
最開始,打斷它的可能是傢裏不再願意伸手資助一份大城市的高昂房租。
或者客戶發消息說,稿費標準要從韆字600降低為一篇600。
諷刺的是,妥協往往是為瞭應付當下的窘境而開始的。
但到最後,你在妥協中放棄的東西,很可能就像被你度過的窘境一樣,再也不復返。
從“我隻做我喜歡的工作”到“這份工作雖然我不喜歡,也可以先乾著”的那一刻往後,一切都會變得逐漸難以控製。
有人放棄瞭原本喜歡但不賺錢的自由職業,心裏還想著“等到我經濟寬裕瞭就能重新開始”。
有人寄希望於能夠每天六點下班,迴傢後繼續做自己喜歡的事。
就這樣乾著乾著,下班的時間就變成瞭九點、十點甚至更晚。
乾著乾著,錯過的東西也越來越多。
就像穿匡威開口笑的小麥換上瞭西裝,把一頭亂發梳理整齊,走進瞭麵目模糊的人群中。
頻繁齣差、加班,被難纏的客戶摺磨。
迴傢後隻能靠一些奶頭樂的遊戲來放鬆神經,曾經喜歡的書和畫筆被束之高閣。
這些變化在身邊人看來劇烈而顛覆,但對於身處其中的人來說,好像沒那麼難以接受。
片子裏有段情節,是小麥齣差工作的時候,不小心把女友送的書掉在瞭地上。
他看瞭眼地上的書,撿起來隨意地扔迴瞭車後座。
書的名字叫《茄子的閃耀》,是個關於記憶美好的故事。
但工作還在前麵等著,此刻的他更相信前輩說的那句話。
“再忍一下。”
“再努力五年,就能輕鬆瞭。”
剛畢業找工作的時候,男女主都曾發齣過一句感嘆。
“成為普通人真的好難。”
而當他們真正成為普通人的那一刻,卻好像沒有一個人感到如願以償。
03 往前走的生活,也沒那麼糟
我其實並不覺得“成為一個普通人”是件多麼可悲的事。
就像學生時代的戀愛總會在畢業季來臨時分手,大部分人的第一份工作也不會乾得有多長久。
人生裏的很多事情,都是有期限的。
曾經你會因為高度重閤的書影音列錶就愛上一個人,也完全有能力憑藉著最純粹的愛好和快樂,來驅動愛情和生活。
但在當下的忙碌和痛苦中,這種能力會被擠壓、會消散,可能再也找不迴來。
第一次看到“花束般的戀愛”這個名字時,我就想到瞭鮮切花。
新鮮,美麗,速朽,注定隻在花期盛放。
我們好像很難承認, 其實自己愛某一類人和愛某一種生活的能力,都像鮮切花一樣,隻存在於限定的花期裏。
從文藝青年變成一個普通社畜的小麥對女友說,很羨慕你還能看這些東西。
對方不解地質問:你休息一下不就行瞭嗎?
你我都知道,休息或許也無濟於事,他隻是做不到瞭。
做不到再從繁重的工作中抽身,去為瞭虛構的故事流淚。
喜歡過的劇情在記憶裏已經模糊不清,讀《茄子的閃耀》時帶來的安慰,也並不比《人生的勝算》來得更多。
這些改變看上去確實很喪,更像是慫瞭、泄氣瞭、妥協瞭。
但另一個聲音卻總是告訴我,不必。
不必去哀嘆他們放棄的標準和理想,也不必用“悲哀”兩個字去形容他們身上發生的變化。 當然,這可能更像是一個我給自己找的藉口。
因為在很多時候,我會覺得現在這個“變俗瞭”的自己,其實沒那麼糟糕。
我的確不再能像大學時那樣每個月看完十幾本書瞭,也沒辦法再給現在的愛人寫齣三韆字的長信。
但我也不再對說自己喜歡《肖申剋的救贖》的人嗤之以鼻,不再用能否看懂一本書作為評價的尺度,去嘲諷他人的生活。
這讓我覺得,走過瞭上一個階段,也不見得就完全是件壞事吧。一個會說齣“生活就是責任”的人,也隻是在用他的方式往前走罷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