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7/2022, 2:51:16 PM
封麵新聞記者 張傑
作為一個作傢,馮驥纔的不同之處在於,他有著特彆旺盛的創作力和生命力。如果說很多作傢,都隻有一駕或者兩駕馬車,馮驥纔同時有四駕馬車:畫畫、寫作、文化遺産保護和教育。2022年3月11日,是馮驥纔80歲生日。他還依然保持著令人欽佩的活力。
▲ 馮驥纔
2022年3月4日,封麵新聞記者采訪到馮驥纔,他說自己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做,“現在什麼都不缺,就是缺時間。”
在成為作傢之前,是個畫傢。當然,成為作傢之後他也一直沒放棄畫畫。他對社會有非常大的直接參與意願,比如他曾在文學圈“消失”20多年,投身於城市曆史文化保護和民間文化搶救,主持中國民間文化遺産搶救工程,緻力推動傳統村落保護。直到2014年,下田野的時間少瞭,在書齋裏的時間多瞭,纔重新把小說拾起來。2018年,恢復瞭文學寫作的馮驥纔,因為短篇小說集《俗世奇人》得瞭魯迅文學奬。如今已經80歲的他,一邊齣小說集《多瑙河峽榖》,敏銳地寫齣當下社會年輕人的愛與痛,同時還將不少精力花費在關於文化遺産保護的教育工作上。身為天津大學馮驥纔文學藝術研究院院長的他,正在密切張羅將非遺專業納入高等教育體係中,招收非遺專業人纔,對傳統文化遺産進行科學化、可持續的保護。
作為一個作傢,馮驥纔或許稱不上是版稅最高、書最暢銷的作者,他目前也沒有因為某部作品被改編成熱門影視劇而名氣水漲船高。但是馮驥纔做的事情,未必是其他任何作傢能輕易做到的。
文學的活力跟生命的活力是分不開的。我們相信,這種生命的熱情,對社會的關切之心,讓馮驥纔成為當下文學圈非常罕見的、獨特的那一位。
八十歲生日,希望得過得深一點
2022年3月11日,農曆二月初九。是馮驥纔的80歲生日。一般過80歲生日的人,會有很多人給他來祝壽,穿上唐裝,然後後邊前麵擺瞭果籃、鮮花,然後大夥給他拜壽。馮驥纔說,他不願這麼過,“我有兩個想法,一個就是跟我母親,就倆人一起吃碗麵。我母親今年105歲。我80歲人還能看我自己的媽媽,太難得。還有一個想法,是我們學院裏邊搞一個活動。這個活動不是給我祝壽,是拿我的生日說事,做一點研究。有的作傢從故鄉裏齣生,長大之後就飛走瞭,像鳥一樣,然後得到社會上闖蕩去瞭,會有很多人生的閱曆。我不這樣,我從齣生到現在近80年裏邊,我基本上全是在天津,全是在一塊土地上。我想引發大傢做一個討論,通過我和天津有土地的關係,討論知識分子跟他的故土,應該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我認為,這個討論應該是有意義的。”
上個世紀80年代初,那時候剛剛進入改革開放的一個時代。從一個比較艱辛的時代,馮驥纔充滿瞭創作的激情。身體實在扛不住瞭,忽然重病一場。在大病的時候。作傢嚴文井先生,當過人民文學齣版社的社長,給馮驥纔寫過一封信,裏邊寫過一句話,讓馮驥纔印象深刻,“他的意思是你一定要努力活得久些。隻有活得久的時候,你對人生的理解纔會更深透。因為在不同的年齡段,對人生、對命運,對人、對很多事物的理解是不同的、隻有你活長瞭,你把生活的各個麵都看瞭。可能會更豐富,也可能更深厚。”
書寫個人的脆弱和真正愛情的價值,畫畫讓他能“看見”筆下的人物麵貌
在成為作傢之前,馮驥纔專門畫過15年的畫。現在當然還在畫,但是不多瞭。現在,繪畫對他是一個更私人化的事情,更多的是一種心靈個人的心靈生活感受,一種排遣,一種抒發。文學則更多承擔瞭社會的責任,對生活的思考,和讀者一起來認識生活。
馮驥纔自己體悟,文學影響他的繪畫,比如說繪畫裏追求文學性,追求詩意,追求意境,這也是中國繪畫的傳統,特彆是文人畫的傳統。反過來,繪畫也影響他的文學寫作。因為繪畫它跟文學有共通性的一點,就是都要産生視覺的形象,喚起讀者的一種形象的想象。另外要給讀者營造一個看得見的空間,看得見的人物,看得見的一種景象,而且越鮮明越簡潔越鮮明越好。所以,馮驥纔說,自己在寫作的時候,是能看得見他筆下的人物,“比如說麵孔有很多細節我能看到。看到瞭這個人物,跟沒看到是不一樣的。”
很多人對馮驥纔這個名字並不陌生。他的《珍珠鳥》《挑山工》都是進瞭小學語文課本的名篇。在不長的篇幅裏,寫齣耐人尋味的氣象,是馮驥纔的拿手好戲。 2022年,他的一批短篇小說《多瑙河峽榖》由作傢齣版社齣版。其中第一篇就是同名小說《多瑙河峽榖》。在這個小說裏,主角是一對熱戀中的年輕人,因為生活的變故,以及帶來的誤會,而讓彼此成為陌生人的命運故事。人的脆弱,人的有限性,以及什麼是愛等主題,令人思索良久。作為一位40後,馮驥纔對於當下社會人心的觀察,非常犀利而新潮,而且文中語言的使用也非常新鮮,並沒有因為年事已高就顯得年老態。
1979 年,馮驥纔獲得過全國優秀短篇小說奬(魯迅文學奬的前身)。迴想起當時的感受,馮驥纔說:“那是我第一次獲得全國優秀短篇小說奬,是跟賈大山等作傢一起,我們都纔30多歲,很年輕,都感到很興奮,覺得自己上瞭一個很高的新台階,能獲得更多人的注意,特彆有成就感。”
差不多40年後,76歲的馮驥纔獲得(2018年)第七屆魯迅文學奬。此時,談及感受,他說,文學奬其實是屬於年輕人的,他這個年紀獲奬,一方麵對他是一種鼓勵和安慰,讓他覺得“這老頭還行,還能接著寫”。
如果迴到60歲,我還是要放下小說,去做文化遺産保護
從1990年到2013年,馮驥纔投身於文化遺産搶救工作,義無反顧與時間賽跑保護傳統文化遺産,為此付齣難以想象的艱辛甚至悲壯的勞動。他曾跑遍全國,對56個民族的建築、手工藝、民俗、民間藝術以及非物質文化遺産,做地毯式文化普查和整理保護工作。於是,有20多年來,馮驥纔的名字與“中國民間文化遺産搶救”等文化行為緊緊地聯係在一起。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天津老城拆遷,為搶救天津老城文化遺跡,馮驥纔組織瞭文化專傢進行搶救和保護,請來學者、攝影傢百餘人勘訪、考察、拍照,編輯齣版瞭大型曆史文化圖冊《舊城遺韻》,從而有力地保護瞭天津老城文化遺跡建築。
馮驥纔認為,中國民間文化的“箱底”是在古村落,這些古村落有獨特的民俗,獨特的曆史和文化記憶。他曾不辭辛苦,踏遍河北、山東、山西、江蘇、浙江、安徽、江西等7個省份的幾十個村落,就古村落進行瞭初步登記普查。
在跟文學“闊彆”的20年裏,他的心也並沒有真正遠離文學。有時他在考察的路上,置身汽車裏,心已經飛到瞭小說的世界,總有各種各樣的靈感冒齣來,可車一停,他就不得不奔赴民間文化的田野,剛剛冒頭的文學靈感便消失無蹤。
然而馮驥纔並不後悔,因為他總一直堅信,保護國傢民族的文化,高於個人的創作。“況且,無形中我也積纍瞭很多對於生活、文化、曆史和民族精神情感的認識。這些無形的積纍,將來也一定會融入到我的文學裏。”
雖然現在馮驥纔又開始文學寫作,但他對文化遺産保護並沒有放鬆,“現在去外麵跑得少瞭,隻是因為沒有足夠的體力。如果現在讓我迴到60歲有體力的時候,我還是要放下小說,還是要到保護文化遺産的現場去。而且,現在文化遺産保護還在不斷齣現新的問題,還有大量的事情沒有做。”
讓馮驥纔感到欣慰的是,現在國傢層麵已經批準、支持在高校裏建立非遺學科,多培養文化遺産保護和傳承的這方麵的專業人纔。馮驥纔也正在非遺保護的相關學科建設上,貢獻自己的力量。“如果說,前20年我做文化遺産保護,主要是搶救性的保護。我今天要做的就是科學保護。就是說,當文化遺産被搶救下來之後,如果沒有後續專業的人纔來持續性做這件事,我們仍然不放心。”
雖然過幾天就80歲瞭,馮驥纔坦言,自己的心理年齡、身體的感覺,“仍然是50歲到60歲之間。雖然思維上不如50歲、60歲那個時候那麼敏捷,但在敏感度上,還是可以。”
或許不少人會說,一個作傢心係文化遺産保護,多寫寫文章呼籲呐喊就行瞭,為啥一定非要自己投身去做?馮驥纔的迴答是:“如果一個車忽然要撞倒一個孩子,你就在身邊,你可以去救。你會隻喊喊嗎?我的反應是,一定會撲上去救孩子。這是我的心情。”
(圖片由作傢齣版社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