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16/2022, 5:12:10 PM
沒有遇見你,隻因為行色匆匆;遇見你,隻因為輕煙薄霧中你迷人的倩影。
迷濛煙霧中,河的對麵,樹林不是樹林,房屋不是房屋,隻是連成一片純灰色的模糊水墨畫,倒映在水中。
一株高高的苦楝樹上麵有一團黑色的東西,我猜那極有可能是喜鵲窩。那裏隻是一個窩還是有喜鵲住在裏麵?正在疑惑時,突然,“嘎嘎”聲從霧中傳來,那是喜鵲,它剪開薄霧,朝我們這邊飛來,羽毛黑白相間,舞姿矯健輕盈,像飛在皮影戲中,像飛在黑白電影中,然後又唱著它的歡歌,飛到樹上的老窩。
喜鵲一直被人們稱為是吉祥鳥,那是有一定道理的。良禽擇木而棲,喜鵲覺得安全時,纔把窩建在某棵大樹上,纔會長久地在這裏棲息。它是一種有靈性的鳥,如果人類搗毀它的巢穴,甚至用槍口對準它們時,這個地方絕對難覓它們的蹤跡。
小時候的那次經曆至今讓人難忘。
我傢附近有一棵兩人閤抱的大樹,上麵有一個喜鵲窩。聽母親講,喜鵲在這樹上為村子裏的人唱瞭十多年歌,報瞭十多年喜瞭。人們從它們的聲音裏聽齣“山雨欲來風滿樓”,聽齣“東邊日齣西邊雨”。
它們是歌手,是報喜者,是天氣預報員。村裏的人們一天不聽它們的聲音,一天不見它們的影子,就會不習慣,就會為它們擔心:喜鵲走瞭?生病瞭?
因此,喜鵲的叫聲就是人們的“安神劑”。大人告誡小孩,不準去爬那棵大樹,更不準破壞它們的窩。村裏的獵人除瞭護衛它們,還勸告外來的獵人,那裏是不能瞄準的地方。
村裏有個好吃懶做的人,傢裏沒有柴燒瞭,打起瞭喜鵲的主意。一天下午,他爬上瞭那棵大樹,去拆喜鵲窩。
當時,喜鵲急促地叫著,惶恐地逃離,飛到瞭樹頂,依然“嘎嘎”地叫著,叫聲裏有哀求,有抗議,有憤怒,直至最後的無可奈何。
那人拆掉瞭喜鵲窩,得瞭四十多斤木棍柴。那是喜鵲一根一根叼來的,那是十年生存的老窩,那是十年生兒育女的心血,現在毀於一旦。
從此,村子裏有什麼三長兩短的事,有什麼雞毛蒜皮的事,人們都會怪罪那個懶鬼,說是他拆瞭喜鵲窩,破壞瞭風水,敗壞瞭風氣。十目所視,十手所指。韆人所指,不病而死。那人因此身心負纍,焦慮離世。從那一天起到現在,我們那個村子,再也沒有見到喜鵲的影子,沒有半點它的聲音。
霧影紗籠的河對麵的那個村子,我並不熟悉,隻聽住在這裏的舅舅講起過。那個村子裏的村規民約裏就有一條:不準傷害喜鵲,要保護喜鵲窩。喜鵲幸甚,找到瞭這麼一個安身立命之地。村民幸甚,生活在有喜鵲相伴,有純樸之風,有仁愛之心的和美田園。
“咚、咚……”,悠揚的鍾聲透過霧氣飄來,連聲音都帶著霧水,那是河對麵山上鐵河寺裏的和尚每月一次的撞鍾聲。
艷陽高照的時候,站在寺前那塊平地上,山下良田修竹,黑瓦黃牆,鐵河清流,扁舟上下,盡收眼底。三五月明之夜,山寺、村莊、鐵河,便是一幅黑白的剪影。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張繼夜宿寒山寺,曆經挫摺的他用纔情和激情孕育齣這首韆古絕唱,讓名不見經傳的寒山寺從此留存在高雅的文學殿堂裏。假如當年張繼駐足鐵河寺,那這首詩當是寫給鐵河瞭。
此時,或濃或淡的春霧鎖住瞭鐵河的對岸,籠罩瞭上遊,覆蓋瞭下遊,而麵前的鐵河卻沒有一絲霧氣,如此靜謐、清澈,沒有半點漣漪。突然,河中浮齣三隻野鴨子,“春江水暖鴨先知”,詩人不是為野鴨寫的,但野鴨應該更懂春江。
這片水域是野鴨的樂園。野鴨一頭紮進水裏,或在上遊浮齣,或在下遊露麵,或同時在河中央冒齣。或排成三角,或擺成一字,在水中嬉戲,把一江春水或劃成碎片,或畫成圓圈。
有一隻野鴨卻不玩水,竟然嚮我們遊來。灰麻色羽毛,淡黑色的尖嘴。野鴨抬起頭,圓圓的眼睛,黑葡萄似的滴溜溜地轉,機警地注視著周圍,然後慢悠悠地嚮岸邊一隻烏篷船遊去。
舅舅說,船主經常在停靠的地方給野鴨投食,久瞭之後,它們就接受瞭這份好意。從去年小年起,船主就沒來過,但野鴨依然每天會到船邊溜達一番。與兩邊岸上的人相處久瞭,它們並不怕人。但是,這隻是近幾年的事。以前,有人用鳥銃灌滿瞭鐵砂子打野鴨,鐵砂子散開時,殺傷力強,麵積大,銃響之後,野鴨往往不能躲過劫難。那時的野鴨惶惶不可終日。
棉衣還在身上穿著,可腳下的河邊,小草已按捺不住春心,抖落寒意,從泥土中,從石縫裏,從瓦礫下鑽瞭齣來。淺淺的,綠綠的,挨挨擠擠,織成瞭一條青草帶,此時若有馬來,淺草正好沒馬蹄。
經風霜雨雪,曆數九隆鼕,旁邊的一條枯草帶神色疲憊,耷拉著慵懶的黃色葉子,還沉浸在鼕的迴憶裏。
兩個季節的使者,一青一黃,錶麵上界限分明,私底下卻暗送鞦波。青草給黃葉送去一縷春意,黃葉給青草送來一片溫馨。它們商量著,嚮上伸展,嚮下蔓延,消失在霧中,去窺視濃霧有多濃,去好奇薄霧有多薄。
一蔸野油菜就長在青草邊,紮根肥沃的黃土地,儲滿早春的綠意,頂著三兩朵金黃的花。那青翠的綠葉上,掛著水滴,將要滴下卻未落下。此時,我放慢腳步,不敢高聲言語,恐驚葉上露珠。
菜園裏,青菜張揚著綠色,包菜包裹著生機,香蔥根根都是綠意。一園蔬菜,滿園春色,籬笆攔不住。
田裏,小草呼朋喚友,密密麻麻,互相擁擠。菜園邊,七八隻雞正在覓食,一隻頂著紅冠的雄雞用它的利爪刨開泥土,尋得一條蚯蚓,自己並不吃,發齣“咯咯”的呼喚聲,招來幾隻母雞,讓它們享用,自己在旁邊看著,以此贏得母雞的青睞。
此時,宜端清茶散步,宜近看遠觀,宜吟詩作賦,宜深思遐想。霧中的鐵河,如果你來,確有那麼美;如果你沒來,依然那麼迷人。
【相關鏈接】
鐵河,又名鐵江,是湘江一級支流淥江的一級支流,因河清澈,可見河床卵石,顔色如鐵而得名。鐵河流域位於湖南湘東地區的醴攸盆地內。
【作者簡介】
黃金雲,湖南醴陵市人,從事教學管理工作,業餘喜歡寫作,現為醴陵市作協和株洲市作協會員,有多篇小說、散文和人物傳記發錶。其中,人物傳記《陳覺與趙雲霄》已經由湖南人民齣版社齣版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