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14/2022, 12:24:07 PM
長徵路上
紅軍將領與外國俘虜不期而遇
18個月的艱難徵程
18個月的相處朝夕
從最初被俘的恐懼
到對紅軍隊伍的重新審視
將軍如何感化俘虜、建立傳奇友誼
上將蕭剋口述人生
――他與外國俘虜的長徵奇遇
小編在偶然間獲得瞭一批非常珍貴的影像資料――共和國第一上將蕭剋將軍的口述,這些影像資料有將近50個小時之長,之前從未被公開過。
在這段口述中,蕭將軍反復提到一名俘虜――薄復禮,言語之中滿是贊賞與肯定。
在長徵路上,將軍與俘虜之間究竟發生過怎樣的奇遇呢?
上將蕭剋與外國俘虜的長徵奇遇
圖|蕭剋將軍晚年
張國琪,1980年就開始擔任蕭剋的秘書,直到2008年蕭剋去世。在28年的秘書生涯中,他記錄瞭不少有關蕭剋將軍的珍貴影像。
肖剋將軍講述他與一個俘虜的傳奇故事,那是在1999年一個特彆的場閤中記錄下來的。
1999年10月24日,一場紀念紅軍二六軍團會師65周年的聯歡活動在北京舉行。當年紅二六軍團的老戰士和他們的傢屬,從全國各地趕來歡聚一堂。
半個多世紀後,當年近萬人的部隊,如今健在的已不足百人。紅二軍團的總指揮賀龍已經去世,隻有紅六軍團的總指揮蕭剋還能與當年的部下見上一麵。
就在這次聯歡會上,大傢無意間提到瞭一個人,一名當年紅二六軍團的外國俘虜,也是促成兩個軍團會師的功臣。
圖|上將蕭剋
聽瞭大傢的話,蕭剋笑著說,我記得他,他叫勃沙特,中文名叫薄復禮,他已經在六年前去世瞭。
上將蕭剋:“我們這個隊伍,一個團。那個城牆不高,就爬上去瞭,進城,把城門打開,我們就進城瞭。進城以後,我是有個習慣的,我到瞭以後我是不休息,要到處走的。那個天主堂當然要看一看,我就上山到城牆上看,又到天主堂去看瞭一下。隊伍早就進瞭天主堂,洋土豪你說打不打?洋土豪是外國人啊,那不是叫洋土豪?中國的土豪就叫土土豪瞭,外國人是叫洋土豪。”
有意思的是,這位當年被稱作“洋土豪”的薄復禮,多年後居然與肖剋將軍結下深厚友誼。那段奇特的經曆,薄復禮還專門寫齣瞭一本書。
圖|薄復禮著述
蕭剋上將的秘書張國琪:“這就是我翻譯的薄復禮的一本書,名字叫《一個外國傳教士眼中的長徵》。”
《一個外國傳教士眼中的長徵》,這是外國人記錄紅軍長徵的第一部著作。作為蕭剋將軍曾經的俘虜,作者薄復禮在書中講述的紅軍隊伍到底是什麼樣子?
他與蕭剋之間,又發生瞭怎樣不為人知的故事呢?
奇跡一般的是,在烽煙淡去之後,兩個人居然都留下瞭珍貴的影像,一起來迴憶那段永生難忘的長徵經曆。
圖|勃沙特(薄復禮)夫婦
1922年,25歲的瑞士傳教士勃沙特第一次踏上瞭中國的土地,很快他有瞭一個中國名字,薄復禮。
不久之後,薄復禮輾轉來到當時最為貧睏的省份之一貴州,開始瞭他在中國的傳教生涯。
1934年10月1日,是薄復禮來到中國第十二年的紀念日,然而就是這一天,徹底改變瞭薄復禮的人生之旅。
當時,薄復禮正在舊州城的教堂裏做禮拜,突然,一支部隊衝進瞭舊州城。
瑞士傳教士薄復禮:“我們不得不走下山,我們看到讓我們住宿的那個城鎮裏,有成百上韆的人充斥其間,他們直接告訴我們,他們是紅軍。”
這支突然齣現在九州城的紅軍部隊,是剛剛組建不久的紅六軍團。他們來自江西和湖南交界的湘贛蘇區,軍團長,就是年僅27歲的蕭剋。
紅六軍團長蕭剋
1934年8月,紅六軍團從湘贛蘇區齣發,任務是到達湘黔一帶,與賀龍領導的紅二軍團會閤,並為中央紅軍清理齣一條通道。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六軍團突齣重圍,直插湘桂兩省,隨後轉戰貴州。
上將蕭剋:“貴州的地形不熟悉,過去不瞭解這個貴州的地形,我們隻習慣於江西、湖南的地形,那好得多瞭感到,貴州那個地方的地形就是一個,一上一下,一上一下,山多、山高、榖底很深,道路窄小,我們到貴州馬都丟瞭不少,馬在湖南、江西可以走,到貴州走不瞭,有些好馬就走下來瞭,不是好馬的馬就走不瞭,摔到溝裏去瞭。”
貴州素有“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之稱,對於這裏獨特的地理環境,薄復禮也是深有體會,此時的他已經在貴州居住瞭十多年。
瑞士傳教士薄復禮:“當時連騎自行車的路都沒有,因為它是個山區省份,行路多拾級而上,坡路是開在岩石上的石階,必須步行。”
圖|紅軍長徵
對於初入貴州的紅軍來說,道路的艱辛,似乎還不是主要的障礙。相對於國民黨軍隊,紅軍製勝的法寶之一就是依靠群眾的支持。來到貴州後,蕭剋纔發現情況不容樂觀。
上將蕭剋:“老百姓也不知道紅軍是乾什麼的,個彆知道的也有。那些傻孩子十幾歲的叫我們土匪,年紀大的不講,年紀大的叫我們叫共傢,共傢是客氣話。年紀大的人他懂些事情。小孩子跟這國民黨啊,過去宣傳是土匪吐匪啊。”
貴州雖然閉塞,但是民風淳樸。蕭剋將軍後來迴憶說,在貴州的清水江,他們還得到瞭當地少數民族的幫助。
舊州古鎮
北渡清水江之後,蕭剋率領的六軍團一舉攻剋舊州。舊州的教堂,是由一位名叫海曼的牧師負責的。讓紅軍感到意外的是,牧師一傢並沒有逃離舊州城。
除此之外,紅軍還俘獲瞭兩名外國人,那就是薄復禮和他的夫人。
瑞士傳教士薄復禮:“到瞭村子裏我們就被直接帶到軍官那裏,他第一個問題就是,你到中國來乾什麼?我就告訴他,我是傳教士,到中國傳播福音並從事教育。他笑瞭笑接著說,噢,我們知道你們傳教士,你們是由你們帝國主義政府,派到中國來從事諜報工作的。然後他又說,間諜是死罪,我們應該判你死刑,但是我們可以不殺你,可以優待你,不過你們每人要交十萬元的罰款。”
上將蕭剋:“要錢,你把錢給我瞭就行瞭,買成西藥拿來也成,就是這個樣子,也不殺人,我們那個時候不殺人,也不打人。我們那個隊伍還是比較文明的。”
蕭剋迴憶說,其實當時扣留幾位外國傳教士的主要原因,是從軍事角度考慮的。他知道傳教士有條件弄到藥品和經費,於是,提齣釋放他們的條件,是給紅軍提供一定數量的藥品和經費。
舊州之戰,對於西徵的紅六軍團來說,並不是一場性命攸關的大戰。然而對於紅六軍團來說,這次戰役的收獲卻是至關重要,他們獲得瞭一張非常珍貴的地圖。
上將蕭剋:“看那個地圖,那個貴州地圖,我很高興啊,我說取下來。那個地圖就在教堂裏麵,掛在牆上的,我一看就說,取下來,有一平方米啊,有這麼大一個。”
蕭剋上將的秘書張國琪:“以前基本沒地圖,蕭剋他們拿到這個地圖就說,這是學生課本,這個教書用的課本那種32開的書上的地圖,很小,基本上沒什麼用。所以找到這個有一平方米這麼大的地圖,如獲至寶。”
當時,紅六軍團正處於非常危險的處境中,後有何健的五個團與一個補充師的兵力在追殺,前有廣西李宗仁的部隊和貴州的挨戶團在堵截,怎樣通過敵人的包圍圈,快速與紅二軍團會閤呢?
圖|蕭剋被授予上將軍銜,且位列上將第一
蕭剋晚年在迴憶錄中寫道,對於一支獨立行動的部隊來說,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又沒有群眾基礎,甚至連地圖也沒有的地區活動,睏難可想而知。
然而,正當蕭剋為得到這張地圖而欣喜若狂的時候,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他傻瞭眼。
上將蕭剋:“後來拿迴來呢,我們那個袁任遠、張子意都認得這個英文,他們看不懂,他說,我們不認識,這個不是英文,不是英文那是什麼文就不知道瞭。後來一瞭解,這個傳教士懂中國話,講得不太好,起碼能聽懂,他們告訴我傳教士懂得,我就晚上找他來。”
薄復禮迴憶,被俘後的當天晚上,他被指定在一座破廟外宿營,篝火燃起,這讓心裏十分懼怕的薄復禮感到一絲暖意。
紅軍沒有打他,也沒有殺他,這讓他覺得有些吃驚,但更多的仍然是茫然和不安。
圖|蕭剋將軍
就在薄復禮心懷忐忑時,蕭剋將軍派人將他帶到軍團部。在那裏,薄復禮沒想到,這支部隊的將軍居然和他談笑風生地聊瞭一個通宵。
上將蕭剋:“他說我記,我就問他,貴州那麼多的地方,你清楚多少?我是根據我所想的,要同二軍團會和的,那一路的情況就得搞清楚。聊瞭幾個鍾頭以後呢,那一路就基本清楚瞭。我就說,好,明天、後天再聊。有瞭那個法文地圖之後就好多瞭,它的小市鎮好多地方都標注的有,還有河流也都很清楚。”
圖|薄復禮跟隨紅軍開始長達18個月的長徵
就在扣留傳教士薄復禮等人的第二天,紅六軍團開始從舊州地區撤離,繼續西進,準備和賀龍統帥的紅二軍團接頭。
在此期間,薄復禮親曆瞭怎樣的長徵艱程?
他與蕭剋又如何再次親密接觸?
圖|27歲的蕭剋指揮紅6軍團突圍
在得到地圖之前,紅二軍團的聯絡員已經送來兩軍會閤的地點,貴州木黃。
然而,在山地間轉悠瞭幾個月的紅二軍團,已經開始分辨不清木黃的方嚮,而此時敵人的搜索行動明顯增多瞭起來。
上將蕭剋:“高山,都是高山。那山上打下國民黨的一架飛機來,那飛機飛得太低瞭,在越城嶺打下瞭國民黨的一架飛機來,那個飛機就是飛在我們頭上啊,四五十公尺啊。是哪個部隊打的我也記不起來瞭。步槍、機槍一起打的,打下來瞭,打下來以後把裏麵的武器繳到瞭。”
在薄復禮的幫助下,蕭剋將軍終於弄明白瞭木黃的位置。
圖|紅六軍團西徵路綫圖
為瞭讓薄復禮把這張珍貴的地圖全部翻譯齣來,蕭剋將軍做瞭一個決定,帶上他一起撤離舊州,前往木黃與紅二軍團會師。
瑞士傳教士薄復禮:“貴州是個多山的省份,山地起伏,越嚮西,山越高,我們常在雪綫之上,樹木冰凍,連衣服也結冰,舉起手臂,能聽到衣服發齣哢哢的聲音,真是很難走,我們在隊伍的中間,和其他俘虜,看管俘虜的衛兵在一起,戰鬥常常就在我們前方,或後方進行,這是韆真萬確的,韆真萬確。我們經曆瞭戰鬥,有一次我們步行穿越峽榖,戰士們邊走邊開槍。”
圖|紅軍長徵爬雪山
1934年10月24日,在貴州的木黃,六軍團和二軍團終於勝利會師。
蕭剋後來迴憶說,兩個軍團會閤的時候,二軍團有四韆多人,六軍團有三韆多人,當時人傢說我們有萬把人,其實隻有八韆子弟,但士氣旺盛,武器齊全。
見證瞭這次會師的紅六軍團俘虜薄復禮也迴憶說,那一天鑼鼓鏗鏘,彩旗飛揚,盡管賀龍率領的部隊衣衫破舊,但是軍隊中紅色的旗幟和標誌,卻是分外奪目。
作為紅軍的俘虜,薄復禮一直跟隨部隊行動。
行軍途中,他的鞋子破瞭,有的戰士從腳上脫下鞋子給他穿。
住宿時,總是讓他睡在用稻草鋪墊的床上或寺廟的地闆上,而同他一起的士兵們則都睡在地上。
幾個月的朝夕與共,讓他開始用另一種眼光開始觀察這支紅軍部隊。
圖|紅軍長徵過草地
蕭剋將軍在晚年迴憶的時候,也對當年與薄復禮的一段對話記憶猶新。
上將蕭剋:“你說那個上帝在什麼地方,是什麼樣子啊,誰看到過?我講那靠不住的啊。他講我相信那個東西,上帝就是最好的,他說我相信有那東西。我講那不行吧,我說沒有的東西,你怎麼會形成一個精神上的東西呢?他說形成得瞭,我就相信那個東西。
達爾文的進化論,是由猿猴進化到人,一天天增高,人的知識,各方麵的知識進步瞭,文化高起來。我說根據馬剋思講的,社會進化論,人類由原始社會,多少年那個原始社會時期,到奴隸社會,到封建社會,到資本主義社會,將來必然要到共産主義社會。”
艱苦的行軍路上,蕭剋以及他所帶領的這支紅軍的言行,使得薄復禮對眼前這位領軍人物肅然起敬。
盡管二六軍團在湘鄂川黔創立瞭自己的根據地,人馬也開始壯大,但是麵對國民黨的重兵圍剿,這支部隊很難有更大的發展空間。
圖|賀老總與蕭剋將軍
1935年11月19日,紅二六軍團開始逐步退齣湘鄂川黔根據地。
就在齣發的前一天,紅軍收到瞭教會運送的一批藥品,他們隨即釋放瞭海曼牧師,不過,薄復禮卻被留瞭下來。
1936年4月,二六軍團兵進雲南,逼近昆明。
瑞士傳教士薄復禮:“一天,我見到瞭蕭剋將軍,他看見我以後就朝我走過來。他說,你怎麼樣?我說,其實我不太好,我得瞭重感冒,流鼻涕。”
身患重感冒的薄復禮接下來還將有怎樣的長徵奇遇?他又將和蕭剋將軍結下怎樣難忘的情誼?
後麵更加精彩。
圖|薄復禮在昆明與紅軍分彆時的照片
1934年4月12日,這一天對於薄復禮來說,是個特彆的日子。在跟隨紅軍經曆18個月的生死之旅後,他離開的日子到來瞭。
這一天,紅二六軍團最高指揮員之一的蕭剋,親自下廚做瞭一個傢鄉菜―米粉蒸肉。
上將蕭剋:“我就把那個豬肉煮開以後,倒一杯白酒,把鹽一放,然後就等,等一下子呢,就那米粉一盆,就拌起來。這也不難,就做齣來瞭。蒸瞭一個鍾頭就行。”
在吃完蕭剋將軍做的米粉蒸肉後,薄復禮告彆瞭蕭剋將軍。離開紅軍隊伍後,薄復禮留在昆明休養。
就在這裏,薄復禮開始著手撰寫一本迴憶錄,講述他在紅軍隊伍當中度過的18個月。1936年,這本題為《神靈之手》的書齣版發行。
圖|薄復禮所著的《神靈之手》
1940年,薄復禮不顧傢人的勸阻,繞道美國、日本,再次踏上中國這片古老而神奇的土地,在貴州盤縣教會工作,直到1951年鼕。
1974年,薄復禮又寫瞭一本書《一個外國傳教士的自述》。在這本書中,他再次提到瞭那段難忘的長徵經曆。
圖|晚年的薄復禮
時光流轉,1984年,美國作傢索爾茲伯裏在給采訪蕭剋將軍的信中,提起瞭這段50年前的往事。
蕭剋在迴信中,不但詳述瞭整個過程,還請作傢轉達對薄復禮的問候。
上將蕭剋:“在睏難的時候,凡是對自己有好處的人,總不容易忘記的,他同我翻譯地圖啊,我總是記得,我總是記得他。”
1993年,薄復禮在英國去世,享年96歲。
2008年10月蕭剋將軍在北京去世,享年105歲。
一張地圖,一段崢嶸歲月,兩個原本不太相乾的人,卻彼此念叨瞭一輩子。
在感嘆戰爭年代的艱難與不易時,我們也為這獨特而傳奇的故事所吸引。
為何人與人相處,有時處一輩子卻形同陌路,而有時候,擦肩而過的機緣,卻能感動並記憶終生?
這中間,也許有戰爭與曆險的背景,但更多的,似乎是一種真誠。唯有真誠能突破國籍,唯有真誠,能消除歧見,唯有真誠,能穿越時間之河,沉澱為永恒的記憶。
圖|紅二、紅六軍團部分領導同誌到達陝北後閤影
感謝關注今天的故事。我們下次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