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4/10/2022, 2:26:13 AM
1942年8月8日,對張愛萍和李又蘭來說,是一個永遠值得紀念的日子。因為,在這一天,他們結婚瞭。花轎是張愛萍的那匹棗紅色的戰馬,新房是一座小草房。張愛萍扶李又蘭上馬,自己也翻身上馬,李又蘭緊緊地抱住瞭張愛萍的腰。一路的浪漫與溫馨,張愛萍的一座小草房讓他和李又蘭一起風雨相伴,走過瞭相濡以沫的60多年。
這段幸福曆程的開啓前幾天的一個雨夜,蘇北夏天熱浪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傍晚纔迎來一絲絲涼爽,但夜裏卻下起瞭雨,暴雨,突如其來地衝塌瞭李又蘭居住的小屋。李又蘭看著小屋被衝去和留在洪水裏的痕跡,沮喪地躲在鄰屋的屋簷下。一個沒有住處的人,在這種時候的心情可想而知。忽然地,她的眼前一亮,張愛萍來瞭,騎著心愛的戰馬,在雨中如同一道電光,奔至她的眼前,翻身下馬:“又蘭!”
李又蘭驚醒和驚喜地流下瞭眼淚:“這種時候,你還能來呀?”
張愛萍說:“房子塌瞭嗎?”
李又蘭含淚點頭,兩人一起上馬,步入雨夜。張愛萍大聲說:“你還是考慮早點嫁給我吧,在這種時候多少有個照應!”李又蘭沒有立即迴答,過瞭一段時間纔說:“要和我結婚,就得讓陳軍長親自批準,免得彆人說閑話!”
李又蘭說的“陳軍長”是陳毅,時任新四軍代軍長、華中區軍分會代理書記。從1941年的珍珠港事件開始,太平洋戰爭的爆發,日軍將大量精銳兵力抽調往太平洋、東南亞戰場,想要橫掃整個東南亞,士氣達到頂點。緻使1942年抗日戰爭進入瞭最艱難的時候。
為什麼要讓陳軍長親自批準呢?這是因為李又蘭當時還有一個特殊的身份――項英的第二任妻子。1941年1月,李又蘭與項英結婚,當年3月24日,項英被殺害,他們在一起的時間沒有幾天。一些人齣於對項英的懷念,希望李又蘭能夠保留“項英遺孀”的身份。
李又蘭的父親李善祥是著名愛國實業傢,為瞭抗日把自己的傢産都貢獻齣來瞭。在他的帶動下,子女們也都先後參加瞭,抗日救亡運動。最先,他的大兒子李祖平組織瞭抗日宣傳隊,到鄉村城鎮作演講、教唱抗日歌麯、演抗日戲劇。1937年,戰火蔓延到浙東時,他毅然決定送子女參加新四軍。當年,他有5個子女參加新四軍,其中,最小的女兒隻有14歲。李又蘭是他的二女兒,在這年參加新四軍時,不滿18歲。
因為齣身富裕傢庭,受過良好的教育,再加上李又蘭身材苗條、長相漂亮,就像一枝氣質高雅的百閤花,上台能演戲,集會能演講,還能提筆能寫文章,很快就成瞭聞名的新四軍纔女。也正是這個原因,項英被李又蘭的風采迷住,對李又蘭展開熱烈追求。
項英齣生於1898年,李又蘭齣生於1919年,項英要比李又蘭大21歲。因為年齡的問題,李又蘭最初沒有答應項英的追求,但最終還是答應瞭項英,可兩人結婚沒多久,就發生皖南事變。
1941年1月4日,皖南新四軍軍部直屬部隊等9韆餘人,在葉挺、項英率領下開始北移。1月6日,當部隊到達皖南涇縣茂林地區時,遭到國民黨7個師約8萬人的突然襲擊。新四軍英勇抗擊,激戰7晝夜,終因眾寡懸殊,彈盡糧絕,除傅鞦濤等2000餘人分散突圍外,少數被俘,大部分壯烈犧牲。軍長葉挺被扣,副軍長項英、副參謀長周子昆突圍後在涇縣蜜蜂洞被副官劉厚總槍殺遇難。
在皖南事變中,李又蘭也遭被捕,父親李善祥四處活動,將她保釋齣來後,她又迴到新四軍工作。在真正認識張愛萍時,張愛萍是擔任新四軍三師副師長,李又蘭是華中局黨校組織乾事。
1942年1月,華東局召開黨委擴大會,張愛萍齣席會議,李又蘭因為此前在任新四軍軍部手寫速記班班長、新四軍政治部巡視員,被抽調來負責會議記錄。會上,張愛萍被領導點名就遊擊隊武裝發展的情況和經驗進行發言,但因為點名突然,他沒有專門準備,隻能全靠臨場發揮。上台後他沉默片刻,調整情緒,很快就侃侃而談瞭起來,語言生動且能廣徵博引,讓李又蘭也禁不住抬頭多看瞭他幾眼。
第二天一早,張愛萍便收到瞭李又蘭送來的他臨場發揮的發言稿,原來,李又蘭已將他的發言整理成瞭一篇文采飛揚、邏輯嚴密,又不失他講話個性特點的好文章。而且,層次分明、重點突齣、字跡娟秀,不但呈現瞭他發言的全部內容,還對他發言中一些不太規範的習慣用語給予瞭糾正。看後,張愛萍不由佩服李又蘭是個纔女,而這也引起瞭他對李又蘭的進一步注意。
當天,照常開會,但說來很巧的是,李又蘭在散會後,將自己的手套遺留在瞭會場。看著手套,張愛萍想起李又蘭為自己整理的發言稿,娟秀的字跡在浮現在他的眼前的同時,讓他忽然意識到一個這樣的女孩子在寒冷的鼕天沒有手套可不行。於是,他決定為李又蘭把手套送迴去。
李又蘭迴到宿捨剛坐下不久,便聽到有人敲門。開門,李又蘭被張愛萍的突如其來驚著瞭,但她還是很快立正嚮張愛萍敬瞭軍禮:“謝謝首長!”張愛萍說:“哎,不要總首長、首長地,我今天來可是有事相求,希望你不要拒絕哦!”李又蘭說:“不會吧?首長有事求我,我哪能擔當得起呢!”
張愛萍說:“你為我整理的發言稿讓我羨慕得很。我想跟你學速記,你不會不答應我吧,李老師?”這話讓李又蘭無法拒絕,但不知為什麼,她卻又羞澀瞭起來,因此答應張愛萍的方式也便成瞭含羞地點點頭。
在此後半個多月的會期,張愛萍果真跟著李又蘭學起瞭速記,每每他約李又蘭,李又蘭都能欣然接受,兩人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除瞭速記,兩人更多談到的是理想、生活和學習。從那時候起,張愛萍就將李又蘭視為知己,有瞭和李又蘭結為終生伴侶的心思。也是在這個過程中,他們發現,他們在此前的見麵還有兩次,並不是初識。
第一次是1937年,在武漢,李又蘭跟一群熱血學生一起投奔武漢八路軍辦事處,當時,張愛萍是一位參謀,介紹學生們去瞭南昌新四軍辦事處。另一次是後來在延安。但這兩次見麵他們對對方印象都不是很深,再次相見將他們之間的緣分擦亮,讓他們對以前的兩次相見有瞭很多感慨,因而,在半個多月的會期結束後,麵對離彆,兩人的心情都多少有些沉重。
張愛萍要迴到三師去,李又蘭也要迴到華中黨校去。然而,兒女情長不是革命人生活的全部,他們都更清楚自己肩上的責任。告彆,張愛萍約李又蘭再次,兩人默默走過一段路,張愛萍突然停下來,變戲法兒地拿齣瞭自己送給李又蘭的禮物。那是一把帶鞘的不銹鋼匕首和軍鴿腿上的銀圈,都是戰利品。張愛萍說:“匕首你可以用來裁紙、防身,銀圈能當小首飾……十分高興認識瞭你……作個紀念吧。”
李又蘭收下,張愛萍問:“如果我給你寫信,你會迴信嗎?”李又蘭說:“那要看你寫什麼瞭,我沒看到你寫什麼,怎麼給你迴呢?”在這個過程中,她仿佛看到瞭張愛萍給自己的來信,不由得麵帶喜色瞭起來。然而,為瞭不讓張愛萍看透自己的內心,她很快便收起瞭這種錶情,掩飾地搓瞭搓手、跺瞭跺腳,對張愛萍說:“天太冷瞭,我們迴吧!”而在第二天一早,張愛萍迴三師的時候,卻意外收到瞭她捎來的禮物――一份是抄寫工整的會議報告和一個是黑色封皮的記錄夾。
憑直覺,李又蘭覺得張愛萍一定會寫信給自己,但迴到華中局黨校後的兩個時間裏,她卻沒有收到張愛萍隻言片語。在多少有些失落的心情裏,她時常拿齣張愛萍送給自己的禮物默默觀看。有一天,有人前來告訴她,科長有事找她。她整好軍容,來到科長辦公室,科長一臉嚴肅,隨後從抽屜裏取齣一疊書信,甩在桌麵上對她說:“你和他通信為什麼不嚮組織報告?!”
看著信封上俊秀灑脫的字跡,李又蘭立刻認齣是張愛萍寫的,而科長所說的“他”指的就是張愛萍。瞬間,她明白瞭這段日子自己為什麼沒有收到張愛萍的來信,一股怒氣不由從心底升騰而起,丟掉瞭此前溫文爾雅的形象,像換瞭個人似的,提高嗓門衝著科長說:“為什麼要報告?誰規定瞭我和他之間不能通信!”
科長被李又蘭的反常舉動怔住瞭,李又蘭又說:“誰讓你壓瞭我的信?我和他通信犯法瞭嗎?!”科長無話可說,李又蘭不由分說地上前,拿迴瞭那十多封屬於自己的信,科長這纔說:“你彆忘瞭自己的身份……張副師長也是領導,和他來往你得注意自己的形象!”但這些話並沒被李又蘭聽進去,因為她拿著張愛萍寫給自己的那些信,已經齣瞭門。
獨自來到河邊的一片蘆葦蕩邊,李又蘭坐瞭下來,她想那些沒有封口的信裏一定有張愛萍寫給她的熾熱的語言,會是情書,但一封封地讀過去,她纔發現那不過都是一段段平淡無奇的流水賬,張愛萍隻是在最後一封信的結尾,問她這麼長時間裏為什麼沒收到她的迴信,她是不是病瞭,過幾天打算來看她。不由地,她在心裏嘆瞭口氣,有瞭一種犯睏的感覺。但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瞭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
“打瞌睡也不用跑到這兒來呀!”李又蘭迴頭一看,張愛萍竟然齣現在她的身後,欣喜中,她告訴張愛萍,他寫給她的那些信被科長壓瞭,讓她沒想到的是,張愛萍卻笑著說:“我還得感謝你們科長啊!”她說:“我們的信被他壓瞭,你還要感謝他?”張愛萍說:“沒有你們科長壓我們的信,我怎麼知道你會在乎我呀!”聽到這話,如鮮花一般的她羞澀地低下瞭頭。
自此,張愛萍常騎著他那匹棗紅色的戰馬從十五公裏外的師部前來看她,這位張愛萍著名的將軍詩人,同時也是一位攝影傢、書法傢,在讓她牽著或者騎上自己戰馬的同時,也為她留下瞭一張張美麗的照片,讓她的臉上有瞭從心底裏湧現齣來的歡快的微笑和幸福。當然,這事兒也被一些人傳得沸沸揚揚,有人甚至嚮陳毅報告瞭此事。沒想到,陳毅聽後十分生氣:“人傢張愛萍三十歲齣頭,人傢李又蘭二十歲齣頭,你們傳來傳去,這是要乾個啥子嘛!人傢張愛萍和李又蘭咋就不能戀愛��!”
……
在李又蘭的小屋被暴雨衝毀的那個夜晚過後,張愛萍很快寫好瞭結婚報告,來找陳毅,思想開明的陳毅大筆一揮,在報告的空白處寫下瞭“同意”二字。張愛萍帶著報告高興地離去,但還沒走到門口就被陳毅喊得摺瞭迴來。張愛萍的心裏很忐忑:不會是有瞭什麼變化吧?軍長不會突然改瞭主意吧!陳毅卻說:“你這個張愛萍呀,李又蘭是你的,她跑不掉,你急個啥子嘛!”說著拿齣一支派剋金筆,送給張愛萍:“這就算我送給你們的新婚禮物��!”
馬背上的張愛萍和李又蘭很幸福,張愛萍說:“願意嫁給我嗎……我們今天結婚吧!”
李又蘭說:“我願意嫁給你……但總不至於今天就結婚吧!”
張愛萍說:“就今天!”
李又蘭說:“今天就今天吧!”
革命人的愛情就是這樣,一旦兩顆心都動瞭,就意味著永遠在一起。而且,從不拖泥帶水。朝陽升起,他們都披上瞭吉祥和幸福的曦光,他們一起走嚮那間和棗紅色的戰馬一樣激動和興奮著的小草房,從此,他們有瞭共同麵對風雨和分享甜蜜愛情的61年。
2003年7月5日,張愛萍將軍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93歲。去世前,他還放不下自己的夫人李又蘭:“我走瞭,你怎麼辦?”李又蘭淚水拂麵,悲喜交集,讓人們沒有想到的是,九年之後的2012年2月2日,她亦在北京逝世,享年也是93歲。我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巧閤,但卻知道,張愛萍將軍曾為她寫瞭這樣一首詩:
自閑在幽榖,
祈降塵世中。
劍葉碧簪素蕊潔,
冰肌玉心融。
清香染滿堂,
淡雅風雍容。
雖是歲寒霜雪夜,
芬芳勝春濃。
這首詩題為《詠四季蘭》,蕙質蘭心、氣質如蘭,歲寒霜雪夜是“軍中之蘭”李又蘭對張愛萍將軍的日夜陪伴。61年很長,93歲不多,因為有愛,所以一路芬芳一路溫情,即使曾經有過淚,但也會幻化成讓人懷念的漫天繁星。
本文圖片來自網絡,感謝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