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4/10/2022, 2:35:59 AM
蔣介石逃離成都前,任命鬍宗南為代理西南軍政長官兼參謀長,把“川西平原決戰”指揮權交給鬍宗南,可說是“臨危授命。”
除瞭裴昌會的第七兵團還在從綿陽往廣漢撤退的途中外,李文的第五兵團4個軍、李振的第十八兵團4個軍都退到瞭成都附近,分駐新津、雙流一帶。
再加上駐郫縣的陳剋非第二十兵團、駐新都的羅廣文第十五兵團殘部,國民黨軍在成都四周部署有32萬大軍,成都似乎仍然像他們所宣傳的“重兵雲集”。
但略有軍事常識的人都知道,這川西平原是四野平坦無險可守,曆朝曆代也沒有過在戰爭中守禦成功的記錄。
一敗再敗,被解放軍嚇壞瞭的鬍宗南更是不想久守成都。他雖然接受瞭指揮權,但在這“決戰”前夕,卻沒有在成都周圍構築防禦工事,更不做“決戰”準備。
鬍宗南無心應戰,那些兵團司令官、軍長、師長更是各求自保,私下裏都在忙於做逃走或起義的準備。
雖然軍隊建製還在,但已是軍心渙散,分崩離析,難以同心協力構成牢固的防禦整體。
12月中旬,敵軍李文第五兵團的第二十六軍從綿陽、廣漢撤下來後,就奉鬍宗南之命與第六十五軍的一個師(一六O師),沿岷江西岸布防,在眉山、樂山一綫掩護主力經邛峽、雅安撤往西昌。
但是還不等他這一命令實施,行動迅速地解放軍第三兵團十二軍和第五兵團第十六軍、第十八軍,就在12月16日分彆攻下樂山、眉山、彭縣、蒲江、邛峽,截斷瞭他們西逃的去路。其他解放軍也已攻抵簡陽、仁壽和綿陽、廣漢。
鬍宗南的幾十萬軍隊已經完全被包圍!
12月22日,鬍宗南在新津緊急召開瞭有各個兵團司令官、軍長參加的軍事會議。
這是鬍宗南軍事集團瓦解崩潰前的最後一次高層會議。這些當年各擁兵十幾萬的將領,如今都如喪考妣,垂頭喪氣,長籲短嘆,麵對當前的敗亡局勢不知該怎麼辦。
鬍宗南在會上雖然也承認如今已經到瞭生死存亡的關頭,但還在學著蔣介石的做法大唱高調,不切實際地說什麼共軍很猖狂得意,其實沒有什麼瞭不起,完全是我們不爭氣。我們還有五六個兵團,打條齣路是沒有問題的……
第十八兵團司令官李振深知已無力再戰,也就坦率地嚮他陳述:“形勢已十分嚴重,突圍齣去的把握不大,韆兵易得,一將難求,為瞭保持我們軍人的氣節,我的意見是,把團長以上或者師長以上的軍官用飛機送走,團以下單位分散突圍,指定地點集中,這樣容易成功……”
鬍宗南對這事並不是沒有考慮過,也曾請求蔣介石派齣20架飛機來運送有關人員逃往西昌。沒有得到批準,他隻好退而求自保,囑咐參謀長羅列控製兩架飛機專門供他隨時派用。
但他不敢把這兩個兵團的軍長、師長、團長們運走,一仗還沒有打,就帶著將校們放棄整個部隊,蔣介石會把他槍斃的。他隻能繼續驅使這些部屬們當炮灰抵抗一陣子,以掩護自己在危險時逃命。
他不僅沒有采納李振的建議,反而訓斥地說:“要你們帶著隊伍突圍往西昌,就是保存你們軍人氣節的最好辦法。”
氣得李振半天說不齣話來,但又不敢公開對抗鬍宗南。他不滿地暗想:你們高高在上,也不體諒下情,形勢一不妙,就遠走高飛,叫我們作替死鬼。我可不是傻子!
鬍宗南的所謂突圍計劃是:命令李振的第十八兵團從簡陽以東嚮東打,李文的第五兵團從簡陽以西齣發,也嚮東打,然後再在適當時機一起嚮西攻擊。並且限令這兩個兵團在12月22日18時前準備好,24日拂曉開始行動。
兵團司令官和軍長們都明白,這個時候,采取這樣的路綫突圍凶多吉少,軍隊很可能在途中被打散。但見李振的建議不被采納,不敢再說什麼,隻是各有各的打算。
李振迴到他的第十八兵團部後,先把參謀長何滄浪找來,傳達瞭鬍宗南的突圍計劃。他們商量後都覺得,如果按照命令先嚮東打再嚮西攻,肯定是凶多吉少。
李振忽發奇想地提齣:能否趁李文的第五兵團嚮西突進的同時,我們全力嚮東打,解放軍的主力都來圍攻成都瞭,後方肯定空虛,可在豐都附近渡過長江,經黔江、彭水、酉陽、秀山殺齣四川,從湖南打迴廣東去?
他們這個兵團的官兵多數是廣東人,思鄉心切,也許能狠力衝擊!
他準備突圍的這條路綫,正是一個多月前,解放軍第三兵團攻進四川的那條道路。
他也不想想,湖南、廣東已經解放,能容得下他們這支孤軍奪路南逃?
這真是人一急就亂瞭方寸,雖然身為兵團司令官,卻天真得如兒童瞭。
何滄浪還是前些日子那個態度:不能起義,共産黨難以打交道。
他也是廣東人,還和李振是興寜同鄉,也是久戰思歸,如今也失去瞭作為參謀長應有的細緻、謹慎瞭,居然同意這一突圍方案。隻是覺得走這條路還得依靠那些軍長、師長支持。他又去把第九十軍軍長周士瀛找來商量。
周士瀛是浙江吳興人,和鬍宗南是同鄉,對鬍宗南一嚮忠心,怎肯隨李振他們南走?但這時候也不願頂撞這個急糊塗瞭的兵團司令官,而是圓滑地敷衍:“守飛機場的是我的部隊,不如明天在鬍先生起飛後,我們也扣留一架飛機跑香港,不乾瞭。”
當時廣漢機場還停留有9架飛機。
李振從周士瀛的話語中聽齣來瞭,既不願起義也不肯嚮廣東打,這都勉強不得。心想,如果真的能坐飛機遠走高飛,去海外當個寓公也可以,香港挨近廣東,民情風俗差不多,也如同迴傢鄉瞭。
但第二天鬍宗南飛走瞭後,周士瀛卻不肯扣留飛機,還站在第五兵團司令官李文那一邊,頑固地錶示:“戰到一兵一卒也要打下去。”
李振見飛不走又無力突圍,隻有自己謀求起義的道路瞭。
鬍宗南在江津部署完畢,又與參謀長羅列趕迴成都的總部,嚮已在那裏等候的、配屬他的兩個兵團司令官羅廣文、陳剋非去布置作戰任務。
雖然他們已經被包圍壓縮於成都平原,但羅列嚮這兩個兵團司令官作敵情判斷時,仍然是像幾個月前那樣誇誇其談,說什麼:解放軍雖然號稱數十萬,近年來補充的都是強拉各地的農民和部分老弱俘虜,而且經過我們各友軍的打擊,受創頗重……
從他的口氣來看,解放軍已是不堪一擊的老弱之師,將要敗在他們手下。
陳剋非和羅廣文都是新近從川東敗退下來,對解放軍的作戰能力早有領略,哪像羅列所說“都是老弱俘虜實力不強”?當參謀長的人這樣全是官腔、套話地嚮兵團司令官們分析敵情,並且要他們嚮部隊貫徹,哪能不敗?
羅廣文和陳剋非礙於鬍宗南在場不便反駁,隻是愁悶地抽著煙默然地聽著。
羅列提齣瞭三個作戰方案:
一、以現有兵力,以守為主,占領有利地形,發揚優勢火力,於敵攻勢受挫時,把握戰機,轉守為攻,齣擊取勝。
二、以現有兵力,攻守兼備,重創敵人,確保成都。
三、犧牲一部以救全局。即以兩個兵團(羅廣文的第十五兵團、陳剋非的第二十兵團)嚮敵後重慶乘虛挺進,以吸取敵主力迴頭,使我主力軍順利嚮西康轉進。
稍有軍事常識可以看齣,前兩個方案可謂坐以待斃,成都平原既然無險可守,從哪裏去找有利地形?羅廣文、陳剋非經過川東新敗之後,名為兩個兵團,實際都是些殘餘部隊,又哪有強大兵力來重創敵人?
第三個作戰方案更是如同送羊入虎口,在解放軍強勁攻勢下逃都逃不及,更沒有力量“乘虛而入”去攻取重慶。
羅廣文和陳剋非心想:你這個滑頭,事至如今,還想用花言巧語欺騙我們上當。如今大傢都處於危難中,太歹毒瞭!
他倆事前想好瞭對策,所以當鬍宗南嚮他們徵詢看法時,羅廣文卻故作信服地說:我認為以第三腹案比較主動,要穩當一些。
陳剋非也接著補充:我同意羅司令官的看法,要有所捨纔有所得。
鬍宗南沒想到,這兩個平時被他看作另類的兵團司令官,如今卻會這樣聽從他的調動,錯以為他們真的被這一作戰方案所迷惑瞭。
他還緊緊握住陳剋非的手說:“英雄所見略同。老兄真是膽大心細,無愧於我們黃埔精神。”
鬍宗南為瞭盡快打發羅廣文、陳剋非這兩個兵團用東進方式去吸引解放軍,以掩護他的李文、李振兵團嚮西突圍,在陳剋非訴說糧食、彈藥不足時,卻立即“慷慨”地答應撥給步機槍子彈20萬發,可於當天晚上用車運去。
成都棄守在即,他正發愁這些彈藥堆存在倉庫裏難以運走,如今樂得做人情。
12月23日拂曉,鬍宗南當即正式命令羅廣文指揮這兩個兵團嚮江津突圍,齣四川進貴州轉入雲南。
這是要從解放軍重兵聚集的地方(簡陽以西有第十一軍、簡陽西南有第十八軍、新津有第十軍)打過去。
羅廣文久駐川東,很熟悉這條路綫。他想:你從前幾十萬軍隊都不敢往那邊打,如今卻叫我們往死裏鑽,也太歹毒瞭!
送走瞭羅廣文、陳剋非他們後,鬍宗南就帶著羅列等人悄悄奔往廣漢飛機場。
羅廣文從鬍宗南那裏受領瞭所謂“東進敵後“的任務後,就迴到兵團部與參謀長張榮憲等人商量怎麼辦。
他也知道不起義是沒有前途的,但在國民黨陣營中太久瞭,遲遲下不瞭決心。如今時勢如此,更想看看黃埔齣來的嫡係將領陳剋非的態度。
在這以前,張榮憲就在悄悄地密謀起義,還和早與地下黨有聯係的第二三九師師長謝直商量過。
謝直告訴張榮憲,他已經接到解放軍第三兵團司令員陳锡聯號召起義的信,他準備接受勸告率領第二三九師起義,隻是當時周圍都是鬍宗南的軍隊,而不敢貿然行事。張榮憲也深以為然。
如今,鬍宗南丟下部隊飛走瞭,也就力勸羅廣文走鄧锡侯等人起義的道路。
羅廣文要張憲榮打電話給陳剋非,說他想過來,問可不可以。
陳剋非當然是求之不得,忙說:“歡迎、歡迎。”
羅廣文與張榮憲立即乘車趕過去。
陳剋非開始還頗含蓄地、用感嘆的語氣說:“真想不到鬍先生這樣地自食其言,竟不告而彆地跑瞭,這與總司令的威信太不相稱瞭吧!”
羅廣文連說帶罵:“昨天我們在總部時,我就看齣瞭好多跡象不對頭,他們好像要往哪裏移動。但是也沒有想到,帶頭溜走的卻是他,真是豈有此理!”
羅廣文一罵開瞭,陳剋非也就毫無顧忌,不再尊稱鬍宗南為“先生”瞭,而是直呼其名:“現在的情況已經很清楚,鬍宗南要你我作齣犧牲嚮敵後挺進,是為瞭掩護他們的兩個兵團嚮西康安全背進。老實說,我不願當他們的替死鬼。我看,我們現在應該自作主張瞭……”
他準備怎麼辦,卻沒有明說。一直在旁邊聽著的張榮憲卻情急地催促他:“陳司令官的看法和做法,我很同意,但希望提齣你的主張來,我們好一起來商量考慮。“
陳剋非說:“劉文輝、鄧锡侯、潘文華已經起義瞭,我們不如嚮他們取得聯係靠在一起。這樣做,不曉得好不好?請你們考慮一下。”
羅廣文點頭:“你的主張很好。如今也隻好這樣做瞭。不然就是做瞭替死鬼也還是一個枉死鬼,太不值得瞭。”
但他又關切地說:“如果你和解放軍已有過交涉的話,那麼我的部隊就歸並給你,由你用你的名義齣麵就是瞭。“
羅廣文是想起義,又不願擔當帶頭起義的“惡名”,怕對不起還在台灣的老長官陳誠和國民黨軍中的舊友。
陳剋非見順利地取得羅廣文的同意,也就敢於把他這些天的活動說齣來:“解放軍要求我在三天以內作答復,以免發生誤會。我想,最好就請羅司令官領銜起義。但首先我們和共産黨方麵都應通知第一綫部隊,即日起停止戰鬥活動,以錶明我們起義的誠意。”
羅廣文沒想到陳剋非已經把起義工作進行到這樣的層次,很是驚訝,也深感自己的麻木:“我願意同你采取一緻行動。至於用你我的名義齣麵的問題,我是不想再乾瞭,你年輕一點,可以再乾一下,還是由你齣麵的好。”
張榮憲急於促成這一聯閤起義的行動,怕這推讓耽誤事,就勸說:“兩位司令官都是我的長官,我以幕僚長的資格說句公道話。我認為,對現時局勢,兩位司令官都決心走起義的路是對的,至於起義用誰的名義齣麵,我建議兩位司令官都不要互相推讓,乾脆讓共産黨來定。”
兩人終於達成一緻意見,約定分頭勸說部下。
12月24日,陳剋非把全兵團少校以上官佐都召集到郫縣參議會禮堂開會。
由於這個兵團是川東戰敗後,把宋希濂兩個打散瞭的兵團殘剩部隊收攏來的,不完全是他的老部屬。
他怕有人抗拒,頗費心思地命令手下人描繪瞭一張成都附近的敵、我、友兵力態勢圖,與鬍宗南製訂的三個作戰方案貼在一起,讓到會的軍官一目瞭然地瞭解自己兵團的處境。
這樣做果然很有效,使他們明白,如今是打不贏也走不瞭,要想保住性命和今後前途,隻能起義。
雖然有人不滿意,當場嚎哭起來,但在大多數軍官都願意接受起義的情況下,這些人也隻有黯然同意。
第十五兵團召集上尉以上軍官開會時,事前本來商量好瞭由兵團司令官羅廣文講話並宣布起義,但他一上瞭講台卻未語淚先流,把這一事關重大的嚴肅會議搞得很尷尬,隻好由急於起義的參謀長張榮憲代替他來主持。
羅廣文自感罪惡大,更害怕共産黨和被他鎮壓過的四川人民饒不瞭他,因此失聲痛哭,這倒也是實情。
1950年,一部分四川群眾有過清算羅廣文派兵鎮壓華鑾山起義罪行的要求,還是賀龍司令員親自齣麵做解釋工作,肯定瞭羅廣文起義有功,應該既往不咎。
為瞭讓他更方便工作,1954年把他遠派到山東去當林業廳長,還把他選為全國政協第三屆委員會委員。
主席在接見他時,贊揚他在政協會上的書麵發言很好。這使他很感動,也有所感悟。從那以後他努力學習,認真工作。
1955年,羅廣文病逝時,山東黨政軍機關在追悼會上寫瞭一副挽聯:“起義自西蜀,響應革命號召,促進川康成一統;攝篆來東魯,緻力林業建設,竟懷壯誌歸九泉。”
這一殊榮,是他在郫縣起義那天傷感地哭泣時所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