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11/2022, 8:47:46 PM
《中國經濟周刊》記者 張宇軒|全國兩會報道
“催生”是今年全國兩會的熱議話題之一。
多位代錶委員提議,逐步將輔助生殖技術納入醫保,通過這一舉措促進生育,進而助推人口均衡發展。
“輔助生殖納入醫保”並不是首次在全國兩會上被提及,但此前並未真正實現。今年全國兩會開幕前夕,北京市醫保局發布通知,邁齣瞭破冰的一步,首次將16項輔助生殖技術納入醫保,將於3月26日開始實施。
北京市的這一舉措備受代錶委員們的關注。全國人大代錶、柘城縣人民醫院護理部主任宋靜嚮《中國經濟周刊》記者錶示,這一步或許預示著輔助生殖技術納入醫保即將在全國範圍逐步推行。
人口睏局下,輔助生殖依然不溫不火
2021年5月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結果公布之後,促進生育多次成為輿論焦點,而“輔助生殖納入醫保”被認為是助力手段之一。因為過去這些年,在人口增長放緩的同時,不孕不育率也在增長。
中國人口協會此前發布的《中國不孕不育現狀調研報告》顯示,中國育齡夫婦的不孕不育患者超過4000萬,占育齡人口的12.5%~15%。而20多年前,中國育齡人群中不孕不育率僅為3%。這意味著,每6~8對夫婦中就有1對遭遇不孕不育問題。
這些人群都必需接受輔助生殖技術的治療嗎?其實並非如此。不孕不育發病率因國傢、民族和地區不同存在差彆,其治療手段多樣,通過生活方式改變、心理治療、藥物、手術治療等可以使多數患者成功妊娠。2021年12月,國傢衛健委答復人大代錶的建議時透露,需要接受輔助生殖技術治療的不孕不育者比例不到20%。這一部分人成為該技術的剛需人群。
長期以來,輔助生殖技術雖然備受公眾關注,但真正選擇治療的人數比例卻不高。據國傢衛健委發布的2018年《人類輔助生殖技術應用規劃參考數據》顯示,全國接受體外受精治療的周期數僅有108.22萬,每百萬人口中僅有775個周期。這與前述患者數量有著不小差距。
廈門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婦産科主任醫師周穎告訴《中國經濟周刊》記者,其所在醫院是廈門市為數不多的可以完全開展輔助生殖技術項目的醫療機構,但也沒有齣現“一號難求”的火爆景象,技術開展十餘年來,每年的治療周期約為800個,逐年變化也不大。
宋靜錶示,輔助生殖技術的開展現狀或與認知不足、治療費用較高、孕齡人群生育意願等因素有關。結閤目前人口增長不及預期的局麵,以及不斷攀升的不孕不育率,她認為,推動輔助生殖技術納入醫保,對這一技術覆蓋更廣泛的不孕不育人群十分必要。
能完全開展輔助生殖技術的機構數量有限
今年全國兩會,宋靜將北京市輔助生殖技術納入醫保的舉措作為案據寫入瞭書麵建議,她認為,應“逐步”“逐項”將該技術納入醫保。全國人大代錶、濟南市人民醫院針灸康復科主任醫師劉英纔也提齣瞭同樣的建議。周穎告訴《中國經濟周刊》記者,作為該領域的資深醫生,她也希望不孕治療能夠納入醫保。
盡管呼聲頗高,但實際情況是,基層能夠完全開展輔助生殖技術的醫院數量十分有限。
國傢衛健委公布的數據顯示,2016-2020年,我國經批準開展人類輔助生殖技術的醫療機構從451傢增加到536傢,人類精子庫從23傢增加到27傢。但在開展輔助生殖技術的醫療機構中,能夠完全開展夫精人工授精技術、供精人工授精技術、常規體外受精-胚胎移植技術、卵胞漿內單精子顯微注射技術、植入前胚胎遺傳學診斷技術5項技術的醫療機構數量並不多。
以河南為例,據宋靜調研,河南當地具備開展輔助生殖技術資質的醫院大多在省級醫院,地市級醫院具備資質的很少,縣級醫院更加少見。周穎所在的福建廈門,能完全開展輔助生殖的醫院數量同樣有限。宋靜認為,機構資質審批門檻高是基層醫院少有開展這項技術的原因之一,但另一方麵,對機構嚴格評審也不可偏廢。
去年,有代錶委員提議擴大機構準入、降低輔助生殖成本。國傢衛健委答復稱,輔助生殖技術涉及醫學、社會、倫理、法律等諸多問題,屬於限製性應用的特殊臨床診療技術,按照國際通行慣例,必須在具備一定條件的醫療機構內開展,並進行嚴格準入和監管,確保全程規範實施。
根據《人類輔助生殖技術規範》,人類輔助生殖技術包括體外受精-胚胎移植及其衍生技術和人工授精兩大類,除對機構做齣基本資質要求以外,還對在編人員、場所設備等做齣瞭專業要求。
在編人員方麵,前者要求專職技術人員不得少於12人,後者要求不少於5人,均包括臨床醫師、實驗室專業技術人員、護士等,對相關人員的執業能力也做瞭詳盡要求;場所設備上,前者要求包括候精液處理室、超聲室、胚胎培養室、取卵室、體外受精實驗室、胚胎移植室等至少13項場所,後者要求有B超室、人工授精實驗室、授精室等至少6項,並分彆要求配置15項和11項專業設備。
要跨過這樣的審批門檻,對於一些基層醫院而言顯然不是易事。據周穎介紹,廈門大學附屬第一醫院從2009年開始開展輔助生殖技術,初期籌辦就耗資過億,人員配備也以高學曆的專業技術人員為主,目前該科室有專業技術人員17名,其中博士5人,碩士11人。周穎認為,這樣的高標準投入並不枉費,審批的高門檻正是對這項技術醫療質量的保障。
輔助生殖技術納入醫保邁齣第一步
醫保資金緊張是輔助生殖未能及早納入醫保的原因之一。
此前,對於將輔助生殖費用納入醫保的建議,國傢醫保局曾先後兩次答復。
2020年9月,國傢醫保局答復稱“目前尚不具備將輔助生殖技術納入基本醫療保險支付範圍的條件”。國傢醫保局認為,當時社會經濟承受能力有限,基本醫療保險籌資水平特彆是城鄉居民醫保的籌資水平較低。2019年醫保人均籌資僅800元左右,基本醫療保險製度主要還是立足於為群眾提供基本疾病治療保障,著力滿足群眾基本醫療需求。
2021年8月,情況有所改觀,醫保局再次答復“將符閤條件的生育支持藥物溴隱亭、麯普瑞林、氯米芬等促排卵藥品納入支付範圍”,並稱“將進一步會同相關部門深入研究完善政策”。
在今年全國兩會召開前,北京市率先將16項輔助生殖技術納入醫保的舉措讓大傢看到瞭曙光。
全國人大代錶、山東中醫藥大學第二附屬醫院主任醫師孫偉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介紹,此次北京市納入醫保的項目,包括體外授精、胚胎培養等16個項目,其中兩項是人工授精,一項是二代試管嬰兒,三項是三代試管嬰兒,其餘為胚胎儲存等項目。目前中國的試管嬰兒單周期平均花費在35000元至45000元,不包括第三代試管嬰兒。這次進入醫保覆蓋的是8000元至11000元的實驗室技術。即做一個試管嬰兒最高能報銷11000元,最低能報銷8000元。
(婦産科醫生在執行單精子冷凍操作。)
長期以來,在公眾印象中,試管嬰兒等輔助生殖技術一直與高收費掛鈎,這也是輔助生殖技術被納入醫保的壁壘之一。但周穎錶示,根據患者情況的個體差異,並非所有患者都需要做高收費的輔助生殖項目。以用藥為例,有的人可能用很少的藥,且用藥價格較為便宜,簡單用藥就達到治療目的;而有的人可能身體狀況較差,用藥時間長且價格昂貴。根據不同情況,藥品費用差彆也從一韆元到上萬元不等。
考慮到對醫保資金的高效使用和引導,宋靜也在建議中對方案做瞭可行性的細則描述。她建議,根據夫婦年齡製定報銷比例,對於超過35歲的不孕夫婦逐級降低比例;根據輔助生殖技術治療的周期類型和花費總額,限定每周期最高報銷金額和每對夫婦報銷周期數;對有明確緻病基因的遺傳病傢庭,適當增加遺傳病傢庭前期緻病基因診斷和胚胎檢測費用的報銷比例等。
資本大規模介入輔助生殖賽道
宋靜認為,藥品、耗材等集中采購,客觀上也可以使輔助生殖技術的費用迴落至醫保可接受的範圍內,減輕醫保壓力。
另一方麵,資本市場也傳來利好消息。近年隨著“二孩政策”“三孩政策”相繼落地,資本愈加關注輔助生殖領域,國內輔助生殖相關企業注冊數及融資事件數量均有大幅上升。
數據顯示,目前我國現存輔助生殖相關企業共1018 傢,2020年是企業注冊量高峰期,共注冊247傢企業,同比增長65.8%。四川省以167傢企業超過其他省份,其次是福建省、黑龍江省。
融資方麵,2021年輔助生殖賽道共發生融資事件12起,披露融資金額為2.54億元,有8傢輔助生殖公司相繼完成融資,包括景澤生物、拜爾洛剋、瑞柏生物等。其中景澤生物在2021年融資5次,披露融資額超2000萬元。單筆披露融資額最高的品牌是韋拓生物,在2021年9月宣布完成億元C輪融資,披露融資額約1億元。
資本大規模介入赫然將輔助生殖供給端定義為賽道。宋靜認為,隨著形勢嚮好發展,輔助生殖領域的國産藥品、耗材逐步進入集中采購、納入醫保,價格也必然會降下來。
“過去一個心髒支架動輒上萬元,即便國産支架也需要幾韆元,隨著集中采購推行,現在已經降到一韆元以內。”宋靜錶示,“輔助生殖納入醫保後,價格降低,既能減輕剛需人群就診的經濟負擔,也不至於給醫保資金帶來難以承受的壓力。”
責編:楊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