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4/7/2022, 6:02:09 PM
上一篇拙文[注1]探討瞭甄寶玉曆盡風月波瀾,最後達到“情不情”之境界,為自己、也為天下蒼生找到瞭超越時空的處世智慧之“藥”、處世智慧之“泉”。本篇拙文將探討一下賈寶玉的這一曆程。
應作黛玉看的賈寶玉,深具政治意涵,而且是與廢太子有關的皇傢正統之政治意涵[注2],因此,賈寶玉可以說是政治的秦可卿,因而他身邊僕從的名字也是“大有深意存焉”。
賈寶玉在末世登場,他的貼身小廝茗煙,諧音與“敏煙”一一敏,根據第二迴賈雨村言,黛玉為瞭避諱,總將其母的名字中的敏字寫作“密”,黛玉神奇的前世今生,在“錶裏皆有喻”(脂批)的文本中,隱喻的就是比托於秦可卿(胤�i)的正統之“九十春光”(脂批)[注5],而胤�i的謚號就是“密”;煙則與冷子興演說賈府的第二迴迴前詩“一局輸贏料不真,香銷茶盡尚逡巡”相對應。
因此,茗煙即暗示賈寶玉於末世登場之時,胤�i已死,正統已輸一局,但殘煙猶存;焙茗諧音與“倍敏”相近,即“倍密”,暗示賈寶玉就是比托於秦可卿的又一個“密”,是以夢幻形式呈現的文本中的充滿隱喻的“密”之幻影。
文本雖然於末世開篇,但文本以夢幻形式呈現,采用瞭“又不知曆幾何時”的夢幻時間,打破瞭物理時間過去、現在和未來的界限[注3],寓言瞭比托於胤�i的“九十春光”,即“三春”和“三鞦”,因此,賈寶玉也是“九十春光”之“密”。
他的僕人李貴,諧音理貴,暗示在同時也隱喻皇傢的賈府[注4]中集萬韆寵愛於一身、鳳凰一般存在的賈寶玉,隱喻最終隻被追封為理親王但在“九十春光”裏曾經貴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廢太子胤�i。
因此,同樣具有政治意涵的“夢政密”林黛玉就成為賈寶玉一生的心事。他們始於還淚之說、終於黛玉淚枯夭亡的愛情,在“錶裏皆有喻”的文本中,隱喻正統一方悲劇性的過程和結局。
脂批指齣:“二玉之配偶,在賈府上下諸人,即觀者、批者、作者皆為無疑,故常常有此等點題語。”政治是收益極大而風險極高的不歸路,二玉從愛情走嚮婚姻,似乎隻是時間問題,但最終化為烏有,就像所有人都認為胤�i一定會繼承大清江山,最終人生卻以悲劇收場[注5]。
賈敬隱指雍正,第七十六迴,賈母提到賈敬已死兩年多瞭,脂硯齋在此有條看似突兀的批語“不是算賈敬,卻是算赦死期也”;而第三迴黛玉初進賈府去見賈赦,並未見到,脂硯齋卻齣人意料地批道:“這一句都是賈赦,妙在全是指東擊西、打草驚蛇之筆,若看其寫一人即作此一人看,先生便呆瞭”,因此,文本假藉“閨閣庭幃之傳”暗寫榮國府的“�n�_之悲、棠棣之威”,在風月寶鑒背麵也暗喻擁有秦可卿(胤�i)和賈敬(雍正)的寜國府即皇傢兄弟之間正統與非正統之爭。
第四十八迴,賈赦聯手雨村,為瞭二十把舊扇子,殘酷迫害石呆子。雨村在風月寶鑒背麵除瞭其他角色,也扮演瞭雍正的角色[注6],而通部書中,既與石頭密切相關又被冠以呆子之稱的僅有賈寶玉一人,而且第七十六迴中鞦聯句,妙玉還有“石奇神鬼搏”之句,因此,在“筆筆不空”(脂批)的文本中,這一情節意味深長,其實已經暗示賈寶玉悲劇結局(其中當然包括黛玉淚枯夭亡和“金玉良姻”成空)的成因,這也是作者慣用的“草蛇灰綫、伏脈韆裏”的手法。
此外,賈環(諧音假皇)一直處心積慮加害賈寶玉;賈赦之妻邢夫人也一直虎視眈眈,處心積慮的她終於覓得良機,主動齣擊,其陪房王善保傢的又蠱惑、煽動,心地善良的王夫人果然中招,查抄大觀園,而大觀園“係玉兄與十二釵之太虛幻境”(第十六迴脂批),具有正統之象徵的意涵[注7]等等,都是在“�n�_之悲、棠棣之威”的錶象下,暗喻非正統一方為實現野心,不擇手段。
第二十迴脂批指齣:“餘為寶玉肯效鳳姐一點餘風,亦可繼榮寜之盛,諸公當為如何?”,似乎在感嘆正統之賈寶玉即正統之胤�i太講究規則,缺乏心機和手段,缺乏殺伐決斷,讓非正統一方有隙可乘。
當“夢政密”黛玉因“木怪虎狼蹲”,悲吟著“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而“冷月葬花魂”之後,即意味著應作黛玉看的賈寶玉的正統之夢已走到瞭盡頭,他隻能迴歸隱喻世俗生活之“夢凡密”寶釵。
“齊眉舉案”的寶釵是完美的妻子,又有近乎完美的婢女麝月,但“金玉良姻”一場空,原因就在於非正統一定會對正統趕盡殺絕,絕不手軟,比如秦可卿作為“此書大綱目、大比托、大諷刺處”(第七迴脂批)、正統之象徵,最終“畫梁春盡落香塵”,隻能在高樓上懸梁自縊。
“金玉良姻”一場空,曆盡磨難的賈寶玉,終於深悟到楔子中二仙師所說、脂批稱為“一部書之總綱”的四句話一一“那紅塵中卻有些樂事,但不能永遠依恃。況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八個字緊相連屬。瞬息間又樂極悲生,人非物換。究竟是到頭一夢,萬境歸空”中的“好事多魔,美中不足”之深意,即自己始終無法“兼美”釵黛。最終,他選擇“懸崖撒手”,齣傢為僧。
與“廢”太子有關的皇傢真事,這纔是文本中真正最大的“甄士隱”。甄士隱最終懸崖撒手,也注定瞭文本第一正人賈寶玉必然要齣傢為僧;而且,賈寶玉應作林黛玉看,黛玉三歲時癩僧就要化她去齣傢,還說隻有這樣,她一生的“病”纔好得瞭,這也暗示生於有“病”的末世之“病玉”賈寶玉,似乎隻有齣傢纔是唯一的齣路。
但是,最終跳齣紅塵、齣傢為僧的賈寶玉,並不是四大皆空,而是成為“情不情”之情僧。“情不情”的情僧賈寶玉,類似於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的“幻像”(脂批)是癩僧和跛道,“通部書中,假藉癩僧、跛道二人,點明迷情幻海中有數之人也”(第三迴脂批),其寓意與賈寶玉的象徵物、“除邪祟、療冤疾、知禍福”的“通靈寶玉”相通,即以入世之心齣世,心中有佛,有萬民,悲天憫人。
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是“作者自己形容”(脂批),也可稱是作者的化身。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是“作者自己形容”(第一迴脂批),因此,寶玉作為作者的“自寓”(脂批),其中的一個分身賈寶玉雖然不像甄寶玉那樣重現現實中的作者,但也是作者心中的另一個自己。
這一曆程艱辛麯摺,在所謂談情說愛的錶象之下,充滿瞭無盡的“辛酸淚”。第二迴脂批指齣:“迴風舞雪,倒峽逆波,彆小說中所無之法”,楔子中,空空道人傳抄《石頭記》,“從此因空見色,由色生情,傳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情僧,改《石頭記》為《情僧錄》”的曆程,其實就是攜“靜極思動,無中生有之數”的石頭一同下凡的賈寶玉,曆盡石頭所記錄的風月波瀾後齣傢為僧的總括。
因此,在假藉意在“使閨閣昭傳”、“大旨談情”的文本中,寶玉最終達到超凡入聖的情僧的過程就是所謂情悟的過程,女性在這一曆程中扮演瞭極為關鍵的角色,正如德國大文豪歌德的《浮士德》結尾語“永恒的女性,引導我們上升”。
寶釵作為隱喻的載體,其實就是作者人生體驗的智慧結晶[注8]。她雖然天生也帶瞭一股熱毒,但她“幸而先天壯”,又有來自“太虛幻境”的“冷香丸”,她幾乎從一齣生便擁有瞭完美的處世大智慧,活齣瞭“太虛幻境”在人間的真模樣。在紅樓悲劇一夢中,她就是引領眾生的女神。
“襲乃釵副”(第八迴脂批),襲人是另一個女神一般的夢中人。寶釵是賈寶玉注定的“良姻”,襲人是日夜陪侍賈寶玉的貼身丫鬟,“行為偏僻性乖張”的賈寶玉,要想達到最終“情不情”的境界,還需要寶釵、襲人等的規勸、引導。
釵黛“兼美”於秦可卿(胤�i),入瞭“薄命司”的她們,隱喻瞭一個正統注定式微、非正統終將掌權的末世,是一個既會失去傢國政治之“黛玉”又無法擁有世俗生活之“寶釵”的時代,是一個無法“兼美”的悲劇時代[注9]。因此,賈寶玉人生悲劇的本質並不是所謂為情所睏,而是時代的悲劇、政治的悲劇。
注1、詳見《“行”走紅樓》係列拙文 81《甄、賈寶玉 甄寶玉》
注2、詳見《“行”走紅樓》係列拙文 80《政治之“賈”,世俗之“甄”》
注3、詳見《“行”走紅樓》係列拙文18-28《紅樓“夢時間”》
注4、詳見《“行”走紅樓》係列拙文 11-13《賈傢一一既是曹傢,又是皇傢》
注5、詳見《“行”走紅樓》係列拙文 30一37黛玉部分
注6、後續賈雨村係列會對此作詳細探討
注7、詳見《“行”走紅樓》係列拙文15《大觀園一一正統之象徵》
注8、詳見《“行”走紅樓》係列拙文 41-44寶釵部分
注9、詳見《“行”走紅樓》係列拙文 50《無法“兼美”之時代一一釵黛一體,寓意深遠》
作者:郭進行,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