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日期 3/16/2022, 4:41:39 PM
錢穆和鬍美琦
1956年1月30日,61歲的錢穆挽著年僅27歲的鬍美琦在貧民窟裏舉行瞭婚禮,現場條件簡陋,彆說華服樂隊,就連婚禮用的房子都是租來的。
新娘27歲的鬍美琦正處於一個女人最具風采的時刻,她齣身大族,父親曾任江西省長,是妥妥的白富美。
反觀新郎錢穆,不僅又老又窮,還是五個孩子的父親,而這是他人生的第三次當新郎官。
這段堪稱曠古絕今的“忘年戀”在當時的社交圈引起不小非議,有人不禁為鬍美琦抱不平,而鬍美琦本人卻從未說過半句後悔的話。
對於這段婚姻鬍美琦有著自己的定義,她說:“ 兩人之間並非浪漫的愛情,她敬仰錢穆的人格學養,願意委身下嫁 。”
錢穆
實際上,他們舉行婚禮時,錢穆身上還存著另一段事實婚姻。
那也是一名極其賢惠能乾的女人,他的第二任老婆―― 張一貫 。
年輕的錢穆為瞭學術事業東奔西跑時,是張一貫成全的他,一個人在蘇州老傢帶著五個孩子過活,而且終身不曾改嫁。
傢有賢妻,卻另覓嬌妻,被後人尊為“一代宗師”的著名國學大師錢穆,到底有何過人的魅力,讓年輕貌美的鬍美琦甘冒天下之大不韙?
而在學術上矢誌不渝的錢穆,為何又會作齣這般“失德”之舉?
這一切還得從錢穆的童年遭遇說起。
錢穆
錢穆老傢江蘇無锡,是吳越國武肅王錢繆之後,錢傢在當地也曾是名門望族,父親錢承沛考過晚清的秀纔,不過由於身體的緣故,最終沒能走上緻仕之道。
意難平之餘,唯有將平生誌嚮寄托在孩子身上。
錢父有兩個兒子,錢穆生於1895年,排行老二,上頭還有個哥哥叫做錢恩第。錢穆本名錢恩繰,是哥哥給他改成的錢穆。
相傳錢穆齣生後,接連哭瞭三天三夜都不消停,錢父深以為異,私底下對錢母說這孩子是貴命,可惜誤生在我們傢。
無論如何,錢穆的齣生,仿佛一開始就自帶某種光環。他自小就聰穎過人,七歲時就入私塾讀書,當然這其中不乏錢父的苦心安排。
錢穆的錶現也沒有讓他失望,很小就開始閱讀《三國演義》等文學名著,對裏麵的英雄人物如數傢珍。
不管什麼文章到他手裏,看上三四遍就能背誦,可謂記憶力超群。
錢父對這個兒子是寄予瞭厚望的,他隱隱感到這個孩子將來一定不平凡,曾滿心歡喜對人講說:“ 我得一子,如人增田二百畝。 ”
錢穆
不幸的是,父親病逝。臨走前他依然沒忘記督促小兒子的學業,叮囑哥哥錢恩第一定要照顧好弟弟。
突如其來的變故,無疑雪上加霜,生活的重擔一下子全壓在瞭錢母和兩個年幼的孩子身上,那年錢穆纔11歲。
錢穆的母親,也是個不尋常的女人,她完全繼承瞭丈夫的遺誌,即便在傢境最窘迫的時刻,她也沒有讓孩子輟學,而且從不抱怨多嘴。
這樣傢庭熏陶下長大的錢穆,骨子裏就有著對國學的執著和使命感,加上錢父錢母的言傳身教,錢穆自小就養成瞭勤勉好學,與人交往不卑不亢的個性。
成年後的錢穆始終不忘母親的恩德,對母親感念至深,晚年時還把公寓寓所命名為“ 素書樓 ”,這個名字源自老傢故居,用以錶達對母親的緬懷追思。
說起少年錢穆的求學之路,卻意想不到的坎坷。
錢穆
1907年,錢穆在常州府中學堂念書,素來有想法的他在觀念上與捨監發生衝突,雖然一呼百應,可事情鬧大後立馬遭到校方打擊,作為頭領的錢穆憤然退學。
值得慶幸的是當時的校長是個愛纔之人,見錢穆小小年紀沒瞭去處,主動將他推薦去南京鍾英中學。
剛去不久,武昌起義爆發,學校停止授課,錢穆再次輟學。時局動蕩,錢母再有心也無力,這點錢穆很是明白,他沒有讓母親為難。隻要有一顆嚮學之心,在哪裏不是學習呢?
錢穆毅然決定迴傢,發憤自學。
18歲這年,錢穆憑藉自己苦學來的知識,謀得一職,從此開啓瞭他漫長的教書生涯。
在鄉村擔任教師期間,他嚴格要求自己, 讀書時效仿曾國藩,先來個全文背誦,隻要有一個字錯漏都要重頭來過,直到全部正確纔換下一本,本本如此 。
錢穆
所謂“冰凍三尺絕非一日之寒”,錢穆這份驚人的毅力和沉澱在若乾年後,隨著《先秦諸子係年》的問世,驚艷瞭整個學術界。
伴隨榮譽而來的,還有北京燕京大學的邀請函,不久,僅有高中學曆的錢穆走上大學舞台。
他的博學、見解、幽默,讓他很快就徵服瞭這裏的學子。每逢他的講課,無不人山人海,學生們都爭著來一睹風采。
隻是一年後,錢穆就提齣瞭離職。內心的那個“我”告訴自己,這裏不是理想的土壤。
隨後錢穆應鬍適邀請,進入北大。抗戰爆發後,錢穆跟隨西南聯大的師生一起南下雲貴,主講中國通史,斬獲眾多學子好評,一度受到各大內遷高校的爭搶。
據統計,錢穆先後曾在十餘所高校擔任職教工作,無一不是名校。
他在戰火紛飛的年代,輾轉於不同的講台,從事著同樣的工作―― 教書育人,薪火相傳。
錢穆
據統計,錢穆一生顛沛流離,竟然在十餘傢大學任過教,而且無不是一流。
年輕的容貌韆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裏挑一,在知識海洋深度熏陶過的錢穆,有著與眾不同的人格魅力。
他所經曆過的三段婚姻,各有各的故事。
錢穆的發妻姓鄒,兩人本是相敬如賓,尚未來得及譜寫什麼佳話,鄒氏就難産離世瞭。同年離去的還有兄長錢恩弟。
接連的打擊讓錢穆感受到人生的無常,甚至認為“ 人生不壽是罪惡 ”,從此緻力長壽之道,二十來歲就開始靜坐。
張一貫
次年,34歲的錢穆結實同為知識分子的張一貫,倆人在蘇州成婚。世人普遍認為,錢穆是愧對這位續弦妻子的。
婚後張一貫與錢穆生育瞭三子二女,將畢生精力貢獻給國學鑽研的錢穆,因為戰亂的影響,多次與妻子分彆,導緻二人聚少離多。
曾擔任過小學校長的張一貫,始終理解並支持丈夫的事業,自願在老傢帶孩子照顧傢庭。沒想到的是,張一貫這一等,就是一輩子。
她到死也沒能等來丈夫的一麵之緣。
錢穆
所謂名滿天下又何如?亂世之中的錢穆,宛如一介浮萍,漂泊無依。
形勢所迫,兩鬢斑斑的錢穆不得不再次背井離鄉,孤零零一人南下香港避禍。
常年的飄蕩和伏案苦讀,摧垮瞭錢穆的身體。彼時的錢穆,獨在異鄉為異客也就罷瞭,他還胃病纏身,空有滿腹經綸,也隻得潦倒度日。
他與友人在香港創辦瞭新亞學院,這裏是他所有理想的投射。他一直深信, 中華民族的復興,必須建立在民族的抬頭,以及對曆史文化傳統的復興的基礎上。
新亞學院因為資金短缺,學生隻有幾個,最睏難的時候,錢穆白天四處籌錢,晚上就在地闆上打地鋪。香港天氣潮濕,錢穆胃病發作,隻能在地上蜷成一團,默默忍受。
就在這時,一束叫做鬍美琦的光照瞭進來。
鬍美琦
一次偶然的機會,錢穆結識瞭拖傢帶口來香港的鬍父,兩人一見如故。不久鬍父將20歲的女兒鬍美琦送入新亞學院,鬍美琦被錢穆的儒雅和諸子百傢文史信手拈來的自信所傾倒,滿腔崇敬。
不過隻過瞭一年,鬍美琦就離港去瞭台灣,倆人的關係止步於師生。
可緣分的安排,又總是齣人意料。
錢穆
1952年春,錢穆在台北演講募捐時,禮堂突然塌瞭,一塊水泥塊落下來正好砸中頭部,當場就倒地不起,差點沒命。
鬍美琦在傢中聽聞噩耗,怎麼也坐不住,索性直奔醫院而來。孤身在異鄉,重傷垂危,幸而每日有人探視寬慰,錢穆的情況也跟著好轉。
初時,二人的話題隻圍繞課堂學問轉悠。
天長日久,細心的鬍美琦留意到錢穆的胃病,總結為醉心學術鑽研所緻,便自發地監督錢穆的飲食習慣,經常同著他用完晚膳纔離去。
這讓漂泊孤獨慣瞭的錢穆,感受到久違的陪伴與溫情。
傷愈後,錢穆返迴香港,兩人保持著聯絡。
錢穆和鬍美琦
兩年後鬍美琦畢業,可她的人生又何去何從呢?
都說文化的種子一旦播下,即便沉寂數年,也會發芽生長。或許鬍美琦的愛情,也是如此。
在一番思量後,鬍美琦堅定地遵從瞭內心的渴望,她暫時放棄瞭站上講台的機會,決定追隨錢穆繼續深造。
在錢穆身邊學習的同時,鬍美琦也擔起瞭照顧的責任。慢慢地,錢穆的事業迎來轉機,先是新亞書院獲得資金支持,解決瞭長久以來睏擾的問題;接著又是香港政府的肯定,讓新亞書院聲名遠播,來就讀的學生越來越多。
事業蒸蒸日上,情感卻更加糾結,錢穆心中始終惦記著遠方的故土,記得自己是有傢室的人。
這一晃又是兩年。
1956年,錢穆歸傢的願望基本落空,心知歸期遙遙的他,最終下定決心安定下來,也給身邊同樣背井離鄉照料自己的鬍美琦一個交代。
61歲的錢穆嚮27歲的鬍美琦求婚瞭。倆人在鑽石山一處貧民窟裏舉行瞭婚禮,雖然簡陋但是儀式感十足,到場的都是新亞學院的好友。
倆人旁若無人地牽手談笑,全然不管外界非議,這段老少戀讓當時的世人感到震驚。
但是二人不在乎。
對於飽經世事的錢穆而言,當下的幸福纔是最要緊。成婚當日,錢穆提筆書成楹聯一首贈予愛妻鬍美琦:“ 勁草不為風偃去,梧桐欣有鳳來儀 。”
鬍美琦和錢穆
婚後二人盡管生活窘迫,卻不失風雅情調。
白日裏,鬍美琦將兩個人的小傢打理得乾淨溫馨,讓錢穆能夠心無旁騖地投入學術編纂工作。傍晚,夫妻倆常攜手海邊漫步,踏月聽潮,談古論今。
她撫慰著他孤寂的精神,給予他溫情與關懷,與他一共查閱史書,還幫他打理好外頭的人情關係。
在錢穆心中,鬍美琦就是他的鳳來儀,是自古雅士心中夢寐以求的淑女,知己。
1967年,二人轉往台北,錢穆依然孜孜不倦地撲在為國學著書立說上,過度的勞纍使他患上瞭青光眼,視力每況愈下。
這對於一名虔誠的學者是何等毀滅性打擊!
但是鬍美琦沒有氣餒,她鼓勵他寬慰著他,並給到他實質性的幫助。丈夫看不清,她就充當丈夫的眼睛;丈夫無法校對,她就代為執筆。
鬍美琦將稿子逐字逐句念給錢穆聽,再由錢穆口授訂正,一遍遍不厭其煩,直到他滿意為止。
錢穆在愛妻鬍美琦的貼心協助下,寫瞭近百萬字的著作,其中包含《硃子新學案》《中國學術思想史》等幾部晚年佳作。
1977年,82歲的錢穆胃病發作,大病瞭一場,青光眼更嚴重瞭,幾乎什麼也看不見。
鬍美琦為瞭丈夫,辭掉瞭自己熱愛的職教工作,一邊照料他的飲食起居,事無巨細,以減少臥病的錢穆的痛苦;一邊幫他讀稿、改稿,讓失明的錢穆能夠繼續他的著作生涯。
在鬍美琦的全力協助下,錢穆在近古稀之年,先後完成瞭《八十憶雙親》《世界局勢與中國文化》等重要著作。
這在學術史上是絕無僅有的。
錢穆和鬍美琦
1900年,新晉總統以“霸占政府建築”的名義,對錢穆進行驅趕,故意給他難堪。
當時二人居住在為緬懷亡母而命名的“素書樓”。這裏既是他們愛的避風港,也是他們相濡以沫的見證。
素書樓承載瞭他們太多的美好與迴憶,錢穆晚年的幾部著作都在這裏完成。
此事對錢穆的打擊極大,導緻其在搬齣素書樓後沒多長時間,就抱憾而去,享年95歲。
一代國學宗師至此隕落。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錢穆離世瞭,可鬍美琦還活著,對於她而言,錢穆就是“滄海”與“巫山”。再也不會有第二個。
但是鬍美琦的人生並未因此凋零。她沒有沉溺於失去丈夫的悲痛中不能自拔,而是用另一種方式,證明她的愛至死不渝。
61歲的鬍美琦,將剩下的餘生全部用在瞭給丈夫整理全集,以及推廣宣傳丈夫的國學事業上,22年的時光裏,她的足跡遍布兩岸三地,直到2012年病逝。
晚年鬍美琦
她是真的懂他,不惜用一生來圓瞭這場“風花雪月”,其中經曆的酸甜苦辣,皆是心之所願。
她的虔誠奉獻讓曾對父親有所怨言的子女都感到敬佩。鬍美琦一生沒有生育,去世後,錢傢兒女將她接迴無锡老傢,與父親錢穆閤葬。
“生當同衾,死當同穴”,鬍美琦倘若泉下有知,定然是歡喜如願的。
錢穆之墓
作為名揚四海的國學大師,錢穆為世人留下瞭豐富的著述作品,多達80種以上。他既是曆史學傢,也是享譽海內外的思想傢、教育傢,與呂思勉、陳垣、陳寅恪並稱為"史學四大傢",其畢生都在緻力與文化弘揚事業,對我國文化發展作齣瞭深遠的影響和貢獻。
而這一切一切的成就,很難與鬍美琦無關,可以說如果沒有鬍美琦的無私奉獻,就沒有錢穆後半生的成就。
倘若說真的有命運安排一說,縱觀錢穆與鬍美琦,更像是前者帶著文化傳承的使命來承受這厚重的一生,後者則是為瞭成就前者而來。
鬍美琦
倆人的“老少戀”就是放在今天的世俗,也很難不被人非議。這或許就是彆樣的浪漫。
對於這段曠世奇戀,有人理解、羨慕,有人無法理解,甚至不恥。
有人說錢穆的成就是建立在另一位偉大女人的孤獨之上,也有人認為他虧欠瞭張一貫太多,是個拈花惹草的渣男。
你認為呢?